“自杀?还是他杀?”南宫雪衣看完了包袱里的东西,又收拾起来,包在了包袱里。

“难说。”崔九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这样一件大案子,刚开始觉得毫无头绪。但是稍一探查,目标线索就不断指向北地。这一次,是明明白白地指向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

“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这个探子给北地的上阳王密报了安夫人……的样貌,所以……上阳王……派了人过来……掳人……灭口?”知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屋里的另外两人其实也有这样想过。

崔九想了想,道:“我们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把此案理一理。”

“首先,是北地探子向上阳王密报了安夫人的样貌,然后上阳王看上了安夫人。安夫人是有夫之妇,上阳王不能明面上让安将军把人交出来。于是便派了人,趁安将军和宋城主出征之时,派了高人过来,灭门掳人。”

“然后探子被人举报,他们在官府的人到来之前畏罪自杀。”

“这种想法,有北地军刀碎片,北地客人的到访,和北地军人常用的招式,以及从北地密探家里搜出来的密报为佐证。”

南宫雪衣听了,首先提醒道:“那些北地来人,还说不准到底是上阳王的人,还是确实是安家的亲戚。——我看这事,只有等安将军回来,才能分辨一二。”

崔九赞同地点点头,道:“这是第一个疑问。另外一个疑问,就是我们这些假设,都是建立在上阳王见色起意,不惜得罪安将军,也要强夺人|妻的基础上的。可是上阳王真的是这种人吗?——且不说安将军手握重兵。得罪了安将军,就等于把江南拱手让给谢地,给上阳王争夺天下的大业,频添无谓的阻力。而且据我所知,上阳王对他过世的王妃情深义重。两年来,他的属下也给他献了美女无数 ,都被他或者送回去,或者直接送到庵里修行起来。”

“上阳王竟是这样一个人?”南宫雪衣是第一次听到有关上阳王的这些消息,自然十分惊讶。

知府听了,也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很难想象上阳王范朝晖这样的人,会因为看了一眼下属送上来的小像,就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来。如今越多的矛头指向北地,我反而觉得有些犹豫起来。——你们想,怎么这么巧,我们要调查命案,先是有北地半片军刀,又有北地军人常用的招式,甚至连北地密探都被人揭发出来了。整件事情,我们就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直走到现在这个结论。”

崔九早有这种疑惑。有时候,最表面的证据越充分,其实越不可信。很可能是为了掩盖底下真实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被人故意抛出来故布疑阵的。

几人说到这里,无可再说,便略用了些南宫雪衣让宋家下人送来的席面,就各自回家去了。

宋远怀收到南宫雪衣的急报,想了又想,终于决定还是第一时间告知范朝风知晓。——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家里出了事,自己也会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不希望被别人瞒着。就算这里的大战再紧张,也比不上家人的重要。宋远怀并没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这一点上,他和范朝风两人是惺惺相惜,十分投缘。

范朝风听到宋远怀给他说得消息,愣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忍不住捶了宋远怀一拳,道:“宋远怀,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也能拿来胡说八道?”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连“宋大哥”都不叫了。

宋远怀苦笑道:“我也希望我是疯了。——你自己看看吧。”说着,把南宫雪衣的急信给了范朝风细看。

范朝风此时刚刚经历了几场大战,已经有两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待他看完南宫雪衣的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就冲出了宋远怀的帐营,上了马,往营外奔去。却没走几步,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旁的亲兵赶紧过去把他抬回了他自己的营帐。宋远怀随后带着军医过去探望他,听军医说安将军只是急怒攻心,又加上疲累难忍,一时厥过去了。只要休息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

宋远怀不放心,守在范朝风身边,直到第二天,范朝风才悠悠地醒过来。

“宋大哥,我要马上赶回去。”范朝风脸色苍白地说道。他心里悔得要死,以为辉城被守得滴水不漏,解语又不会出大门一步,应该绝对不会有问题。谁知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这次回去,就算踏遍千山万水,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一定要救出解语,也要将凶手千刀万剐若有必要,他甚至不介意报之大哥知晓,借助大哥的势力,来追查此案。——凡是碰过解语的人,都给我统统下地狱,万世不得超生

宋远怀没有阻拦他,反而安慰他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这边秦东的主力已经被击溃了。我留下两千人,接收宜城。秦东已经不足虑了,逮不逮着他,都一样。”

范朝风当然知道若是不逮着秦东,就留下了后患,对以后的局势,并无益处,不由十分惭愧,忙道:“宋大哥,真是对不住……”话未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宋远怀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声道:“没有什么。我们一起回去,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们作对——动你的人,就是跟我宋远怀过不去,我宋远怀跟他,不共戴天”

两人商议好,范朝风带了五百轻骑先行上路,宋远怀带了大军慢一步回城。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追源

回到辉城,范朝风骑在马上,看到自己家门上的封条,还有家门口画得白线,脸色阴沉如水。他起身从马上飞跃而起,直接越过安宅的高墙,进了宅子里面。

离那场大屠杀已经过去了三天。院子里只是经过了简单的整理,地上的湿土里,还残留着一些血红的痕迹,似乎在昭显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范朝风跌跌撞撞地往内院里奔去,以前人来人往的甬道上,如今只剩了他一人,在这里仓惶奔跑。进到内室,屋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没有了那个言笑盈盈的人儿出来嗔怪他,抱怨他,迎接他……

天上渐渐飘起雪花来,范朝风在内室里走来走去,翻开各个犄角嘎拉,只盼望解语能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着跟他说,她不过是在跟他玩笑呢

过了许久,范朝风终于忍不住,一个人跪在内室的地上,双手捂了脸,无声地痛哭起来。他后悔,若是解语还在大哥身边,一定不会出这样的惨事。他宁愿自己孤独终老,也不愿意看见解语受到这样的伤害……他尽了全力,可是还是没有护住她……他真的后悔……

范朝风并没有让悲伤击垮自己。他知道,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从惨案发生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三夜。他要再不快些行动起来,解语只会遭受更大的伤害……

南宫雪衣知道范朝风回来了,连忙赶过来见他。在安宅门外,她看见范朝风的亲兵仍然骑在马上,还有一匹马上空无一人,便问道:“你们安将军呢?”

范朝风的亲兵头儿欠身给南宫雪衣行礼,道:“我们将军进屋里去了。”

南宫雪衣看了一眼被封条封起来的大门,扬了扬眉。

那亲兵头儿正要说话,范朝风已经从安宅里面飞身出来了,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的马上。那马不过摆了摆鬃毛,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南宫雪衣也不罗嗦,对范朝风拱手道:“安兄弟,要不要一起去知府衙门听听案情经过?”

范朝风面若寒霜,点点头道:“我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勒马往知府衙门处狂奔而去。

南宫雪衣轻轻往后飘跃几步,避开数匹马狂奔而起的沙尘,回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把我的马牵过来。”

丫鬟赶紧回了宋宅,让马房里的人把马给南宫雪衣牵了过来。

南宫雪衣刚骑上马,就看见宋远怀也骑着马,正从远处往这边飞奔过来。南宫雪衣便勒住马,等了一会儿宋远怀。

宋远怀骑着马赶到安家门口,看见南宫雪衣穿着一身劲装,披着宝蓝色大氅,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百感交集地伸手过去,握住南宫雪衣的手道:“雪衣,你还好吧?”

南宫雪衣心下温暖,知道宋远怀是因为安家惨案,心有所感,便反手握住了宋远怀的手,低声道:“我很好,孩子也没事。只是语娘……”不由哽咽起来。

宋远怀知道南宫雪衣同语娘情同姐妹。语娘出了这样的事,她当然高兴不起来。便低声安慰她道:“我和安兄弟都回来了。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回语娘,还安家众人一个公道”

南宫雪衣点点头,把手缩回来,拿帕子拭了泪,又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宋远怀笑道:“大军在城外驻扎,我等不及,就一个人先回来看看。”又收敛了笑容,对南宫雪衣道:“知道安家的事,我真是心有余悸。我真害怕,若是……,我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南宫雪衣嗔道:“你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你不应该……给我们报仇才是?”本来想打趣宋远怀一下,可是看见宋远怀眼圈都红了的样子,南宫雪衣又把话咽了下去,只道:“我们赶紧过去知府衙门吧。安兄弟已经先过去了。”

宋远怀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跟南宫雪衣一起,并辔往知府衙门里驰去。

知府衙门的后堂里,范朝风一身戎装,双手杵着一柄长剑,端坐在知府衙门后堂下首第一位的座位上,面色冷峻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女护卫,一边听着仗义楼的崔九给他说着案情。

知府正在堂外命自己的手下把安家一案的证物都拿过来。

南宫雪衣和宋远怀赶到的时候,范朝风正皱着眉头对跪在地上的左边的女护卫问道:“你刚才说,此案发生的两三天前,有北地来的人到我家见夫人,还要接夫人去北地?”

那个女护卫答道:“正是。”

崔九也跟着道:“此事应该是真的。”说着,把他让知府大人从客栈老板那里弄来的住宿记录给范朝风过目。

南宫雪衣和宋远怀进到知府后堂,知府和崔九连忙上前见礼,只有范朝风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仔细翻看着客栈老板的记录。

宋远怀并不在意,便坐到范朝风下首,又让崔九给他把案子再说一遍。

听到崔九说起,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宋远怀不仅有些瞠目结舌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可能上阳王英雄盖世,为人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来?”

宋远怀又想起上阳王范朝晖亲自来到辉城,同自己和安兄弟畅饮结盟的事情,那结盟文书还有一个备份锁在自己抽屉的最深处

若真的是上阳王范朝晖干得,那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崔九听宋远怀断然否认,也苦笑道:“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上阳王,我们能有什么法子?”

宋远怀“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些幌子——我就不信,上阳王看了张不清不楚的图像,就能做出这种事来。”

可是断案讲的是证据。如今这些证据就算是“幌子”,也是切切实实的物证和人证。

范朝风听了宋远怀的话,心里有些异样,转头看着宋远怀道:“你也认为,上阳王不是这种人?”

宋远怀只见过范朝晖一面,要说多了解他,实在谈不上,便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大概不像……”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

范朝风也觉得,大哥应该不是这种人。况且他刚来过江南,了结了此事,又同宋远怀结了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的人。——若大哥真的是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解语根本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可是他又有些不确定。自从上次大哥来了江南,又过去了快两个月,谁知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了想,范朝风又对地上跪着的两个女护卫问道:“夫人在外面行走,一直是你们跟在她身边的。你们好好想想,这半年以来,有没有在外面发生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要跟我一一说清楚。”

两个女护卫被关了几天,也有些怕了。这两天在女牢里,一直使劲地想着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跟这件案子有关。倒是让她们想起一件事,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仁兴堂的赌坊里,有几个北地来的大汉闹事,是夫人一手把他们的头儿打压下去。那一天夫人回去的很晚,那群人在赌坊外面等着,还把她们两人点了穴道,扔到马上,那群人的头儿亲自给夫人赶了马车,一路把她们送回承义坊的安宅。

“你们说清楚,到底是哪一天?”范朝风追问起来。

两个女护卫想了半天,也不能说出具体的日子,只记得是两个月前的某一天。被逼急了,那两个女护卫道;“那一天,老爷喝醉酒了,一直没有来接夫人。”

范朝风很少饮酒饮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程度。唯一的一次,便是上次范朝晖来到江南,同宋远怀一起,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想起那一天,范朝风心里一沉:那天喝完酒后,他只记得自己是回了家,大哥不愿意留在他家,回了客栈。难道说,回了客栈之后,大哥又去了赌坊,然后见到了解语……?

想到大哥背着自己,又见了解语一面,而解语居然一直瞒着自己,范朝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他转而又想到,解语一向害怕提到大哥,又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想来瞒着自己,也是为了少生事端。——她就算见了大哥一面,依然选择留在自己身边,便是铁证。他绝对不信,解语会对大哥依然藕断丝连。

可是大哥那边是什么想法,范朝风又有些不确定了。

从知府衙门出来,宋远怀邀请范朝风去他家里住。

安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人都对那栋宅子敬而远之。

范朝风婉据了宋远怀的好意,只说无妨,便回到了安家。

南宫雪衣担心范朝风一个人在那里,吃住都不方便,又派了几个老仆过去帮忙。

范朝风也不在意,晚上洗漱之后上了床,很快就睡了。一夜无话。

安宅本来自惨案之后,就被传为凶宅。宋家的几个老仆人,不敢违拗主人的意思,战战兢兢地在安宅住下了,提了一夜的心,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到了第二天,也胆气壮了一些,都说安将军阳气逼人,孤魂野鬼都自动退散了。

范朝风第二日醒来,便拿了主意,要亲自往北地走一趟。这件事不管是不是大哥的人做得,肯定都同大哥有关系。

宋远怀也赞同他亲自去一趟,又答应帮他找高僧到安宅做场 法事,消弭一下左邻右舍的忌讳之心。范朝风还托宋远怀把安家的下人都安葬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边都打点好了,范朝风便背了包袱,要去青江乘船。还未走出大门口,宋远怀匆匆派了人过了请他过去,说有急事,让他过去听了再走也不迟。

范朝风来到宋远怀家里的外院书房,见宋远怀正和一个青衫缓袍的人说话。

“安兄弟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谢地来的特使谢大人,这位就是我们辉城军的安大将军。”宋远怀从中介绍道。

范朝风微微皱了皱眉,道:“宋城主,我有急事要过江。若无要紧的事,我就先走了。”

宋远怀还没来得及接话,那位谢大人听了,已经笑道:“安大将军现在要过江?——可是不巧,北地同我们谢地正式打起来了,青江上面已经封航了。除非安大将军能自己游水过去,否则就得等我们两地分出胜负再说。”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献女 上

范朝风听说青江上面居然封航了,眉头皱得更紧,执拗地道:“就算要游过去,我也非去不可”

那谢特使听了,有些好奇,问道:“不知安大将军有何要事,非要现在渡江?”

范朝风抿了抿唇,只看着宋远怀,并不说话。

宋远怀请了这两人在一旁坐下,又给两人砌上茶来,才叹息一声,道:“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安大将军家里遭了歹人,全家人都被杀了。安大将军忙着缉凶,也是人之常情。”

那谢特使非常惊讶,忙对范朝风道:“在下不知此事,还望安大将军节哀”又故作聪明的问了一句:“安大将军赶着要去北地,难道那凶手,是北地人?”

范朝风瞥了这个特使一眼,端起宋远怀砌的茶,轻抿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对宋远怀道:“可不可以给我弄到一条船?”

宋远怀苦笑:“兄弟,你不是真的要游回去吧?”

他们辉城军虽然有水兵,可是实力完全不能同北地和谢地相提并论。如今北地和谢地既然在青江上开打,他们那些小战舰,还是先停在江南岸附近的芦苇丛里比较好。若是这时候要开出去,就是自寻死路。

范朝风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强人所难。可是要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在这里等着,他怕自己会疯了过去。

谢特使察言观色,对宋远怀道:“宋城主,在下刚才提的事情,宋城主考虑得怎么样了?”

宋远怀打着哈哈笑道:“谢特使忒心急了些。这样的大事,谢特使不是要宋某一个时辰之内就做出决断吧?”

谢特使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宋城主和安大将军先商议着,我会在城西客栈住上几天。希望两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末了,谢特使又满怀深意地看了范朝风一眼,道:“我们王爷说了,只要两位肯站在我们谢地这一边,以后大事能成,还要将江南分给两位做封邑,公侯万代,惠及子孙”

宋远怀起身送客,道:“王爷盛情,我们一定会多加考虑。”说完,命人送了谢特使出去。

范朝风见这特使走了,也对宋远怀告辞道:“我有事先走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宋宅。

宋远怀不放心,让人远远地跟在范朝风身后。看见他一人一马去了青江边上,望着漫天的江水,执着地不肯离去。

范朝风在青江边上守了三天三夜,终于不支晕了过去。

宋远怀听了探子的回报,赶紧亲自去了江边把范朝风接到宋宅安置,又给他请医调治。

谢家的特使过来催了几次,宋远怀都以安大将军重病为由,尽量拖着不给答复。

谢特使在辉城里转了几天,知道了城里这段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安家凶案的始末。

听说安夫人也在凶案里死于非命,那谢特使倒是吃了一惊,赶紧同自家的主子通了消息。谢家派人告诉他,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人已经安然到达上阳,只在等待机会,进入上阳王府。

谢地那边又催谢特使赶紧把宋远怀的辉城军拉入谢地的阵营,好一起去打北地。如今韩永仁指挥的北地水军咄咄逼人,谢地虽然不说招架不住,但是担心后给不足,正着急准备后续兵源。

谢特使被催得没有办法,为了尽快让宋远怀和安大将军站到谢地这一边,他跟谢地那边通过气,催促那边赶紧行动,让人赶快进入上阳王府,他们这边才好借力打力,激起安大将军的同仇敌忾之心。

范朝风这几日好了一些,又盘算着是不是先通过别的途径,跟朝阳山取得联系。他知道朝阳山有翠微山这个世外门派在那里,一定有法子联系到大哥。

宋远怀推门进来,见范朝风的脸色好了许多,欣慰地道:“好在你身子底子好。这样厉害的风寒,也不过三四天就好了。——一般的人,不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不会起得了床的。”

范朝风闭了闭眼,有些痛苦地道:“居然已经过了三四天了……”顿了顿,他披衣下床,想出去看看。

宋远怀拦住他,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也要注意身子。若是你现在就撑不住倒下了,语娘那里怎么办?”

范朝风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道:“有本事,这些人就躲一辈子——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做得……”话音未落,外面有小厮进来回报说,谢特使求见。

宋远怀拉了范朝风在一旁坐下,道:“你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乞白赖地非要拉了我们入伙。”还是一幅江湖人的口气。

范朝风挥挥手,让宋远怀先出去办事。

宋远怀来到外书房,见谢地特使站在外书房的院子里,正等着他过来。

“劳特使久等了。”宋远怀略微拱了拱手。

谢特使满面笑容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刚到。”

两人进了外书房,分宾主坐下,谢特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宋城主,已经过了四五天了,可有答复没有?”

宋远怀叹息一声,装作为难的样子,道:“安大将军还病着,我一个人也不能做主啊。”

谢特使来了好几次,宋远怀都是用同样的借口推脱。谢特使这次是有备而来,当然不能再让宋远怀糊弄了过去,便做出一幅关切的样子问道:“看这个样子,安大将军是不是有心病?”

宋远怀看了谢特使一眼,又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垂下眼帘,道:“可能吧。谁知道呢?——家人被害,安将军若是不能找出凶手,为家人报仇雪恨,大概

是腾不出时间干别的事情的。”

谢特使惋惜道:“这真是可惜了。听说安大将军用兵如神,同江南王秦东六战六胜,端得是勇猛无匹。——这样的英雄,被儿女情长所困,真是可惜了……”

宋远怀微微笑着,并不接话。

谢特使等了半晌,见宋远怀滑不溜手,并不上套,只好硬着头皮道:“安大将军和宋城主的才华盖世,也要遇明主才能一展所长。我们王爷,极为看重两位英雄。两位若是有什么条件,不妨直接提出来。以我们王爷的实力,就算是北地的上阳王范朝晖,我们王爷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宋远怀听了,心下暗笑:若是对上阳王都不放在眼里,做什么还要下功夫来笼络他们这些小虾米?——更别提北地和谢地现在正式开战。他们现在要是投到谢地那边,就是立刻就要被谢地驱使着去做炮灰去了,因此宋远怀一直装聋作哑。

谢特使无法,只好进一步把话挑明道:“上阳王这个人好色贪痹,阴险狡诈,难当大任,并无践柞九五之命。我们谢地的王爷,天纵英明,当日有高人说过,一定会王上加白,再上一层楼——两位还是早做打算的为好。”

宋远怀笑着问道:“你见过上阳王?如何知道他这人好色贪痹?”

谢特使见宋远怀终于上套了,十分高兴,忙道:“我听人说,上阳王不久前在一处见得一绝世美女的小像,从此神魂颠倒,朝思暮想。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终于将此女弄到手。只是听说暂时养在外宅,还未入府。不过想来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真有此事?”宋远怀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千真万确。我们谢地,也在江南和北地经营了数十年,自然有我们的渠道。江南和北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宋城主不会以为,我们谢地是个软柿子,只能让人随便捏吧?”谢特使这话说得有几分愤慨。

宋远怀有些惊讶,忙道:“那哪能呢?——谢地当日同北地和韩地并列旧朝三大诸侯,拥兵数十万,钱银千万,怎么可能是软柿子呢?”

谢特使这才心里得意起来,激动地起身在书房里走了几步,对宋远怀道:“宋城主有这样的见识,我就放心了。——为了显示我们的诚意,我不妨给宋城主透露几分机密。我们谢地如今有异人相助,那上阳王,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北地的军队再厉害,上阳王一死,就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还不是任我们宰割?宋城主若是投了我们谢地,我一定禀告我们王爷,将扫荡北地的先锋这个头等大功送与宋城主和安大将军”

宋远怀听了这话,心下大怒:当我是二傻子不是?——还扫荡北地的先锋,让我们去做探路

的送死鬼吧你才是先锋,你quan家都是先锋

谢特使见宋远怀脸色有些变了,以为他终于对谢地开出的条件动心了,心下有几分欢喜,道:“宋城主不妨再跟安大将军商议商议。”顿了顿,又道:“安大将军应该知道,我们同安大将军的目的,是一致的。”说完,告辞而去。

宋远怀脸色古怪地看着谢特使的背影半晌,才拂袖去了范朝风养病的院子。

走进范朝风住的屋子,宋远怀看见范朝风已经穿戴整齐,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就安慰道:“你起来做什么?怎么不躺下多歇一阵子?”

范朝风苦笑道:“我怎么睡得着?”又挣扎着要去收拾行李。

宋远怀伸手按住范朝风正在打包袱的手,对他道:“你跟我来。今儿去见谢特使,倒是听了一些事情,我觉得,你一定很感兴趣。”说完,宋远怀便把刚才谢特使半遮半掩说得话,一五一十全部说给了范朝风听。

范朝风本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根本不想听那个谢特使的废话。可是等他听到谢特使说“上阳王得到绝世美女的小像”这种话,不由怔住了,转身盯着宋远怀道:“这事儿,谢地的人如何知道的?”

为了安解语的名节,当日知府和南宫雪衣做了一场戏,宣称安夫人也死于安家灭门之案。所以外面的人,都以为安夫人已死。知道安解语有可能没有死的消息,只有知府、南宫雪衣、宋远怀和范朝风四人。如果不是知府泄密,那么谢地的人,不应该知道这事。

其二,他们从北地的探子那里搜出了安解语的小像,这件事只有崔九、知府、南宫雪衣、宋远怀和范朝风知道。别的人,就算是知府里的捕头衙役都不知道。谢特使表现出来的,却是他们不仅知道上阳王得到一个绝世美人的小像,而且似乎知道,这个绝世美人,就是安夫人本人

到底是他们内部有人泄密,还是谢地的人,本来就知道其中详情?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献女 中

宋远怀和范朝风在屋里合计了半晌,总觉得,就算因为他们内部有人泄密,让谢家知道了安夫人未死,可他们自己都不能确定,人就是落到了上阳王手里。而谢特使表现出来的,不仅知道安夫人未死,而且很确信,这人,已经到了北地上阳。这样一来,就有些意思了。因为这种话,可不是红口白牙,随便说说就能糊弄人的,还得要有事实依据才能让宋远怀和范朝风信服的。

宋远怀看着范朝风低头皱眉沉思的样儿,追问道:“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意思?”

范朝风的真实心思,当然不会对宋远怀详细地说清楚。——他们家的这笔糊涂帐,除了他们三个当事人,可能还加一个则哥儿,别人都是一头雾水。

若是真如谢特使暗示的,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同谢地有关,而且是现在人到了上阳,如果真是要送到上阳王府里,范朝风倒是放下一半心来。——至少不用担心解语会落入歹人之手。

范朝风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些,也不着急了,思索了半晌,轻描淡写地道:“那就等几天。看看谢特使说得,是不是真的。”

宋远怀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谢特使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吧。——他怎么证明他说得,就是真的?”

范朝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屋外院子里的银杏树,微微笑道:“所以,我们要催

催他们……”

……

北地上阳的童府里,这几天正忙碌得不可开交。

童府的老爷子在北地住了三十多年,也是上阳近郊有名的乡绅。家有良田千亩,为人又乐善好施,在邻里是出了名的童善人。

“老爷,惠大娘说,要准备芷兰香汤,给周家的两位姑娘奶奶沐浴。”童家在梧桐院里伺候的婆子很不高兴。这周家来投奔的一户穷亲戚,据说是夫人娘家的远亲,没银子不说,架子还特别大。

童老爷人在书房里看着谢地送来的一封密件,正要提笔写回信。听见这等小事也要来问他,十分生气,怒道:“这种事,不是问夫人就行了吗?——我个大老爷们儿,怎么管得了这些内院的琐事?”

那婆子忙跪下磕头道:“老爷息怒——奴婢去问过夫人了。夫人说,夫人说,这一家子,她实在不记得了,担心是老爷记错了,让老爷仔细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