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爷听了,额上的筋都要崩断了。这个蠢女人,跟她说了多少次了,这周家的三个女人,要当贵客招待,托辞说是她的远亲,是给她面子,怎么脑子就这么转不过来呢?

在书房里气愤地起身走了几圈,童老爷的气又消了下去,对地上跪着的婆子道:“叫童大管事进来。”

婆子赶紧出去传了童大管事进来。

童老爷坐在书桌背后的

椅子上,对童大管事道:“以后梧桐院惠大娘的话,就是我的话,她要什么,都要照她说得去做,不用再来回我了。”

童大管事吃了一惊。——就连童夫人周氏,也没有过这样大的待遇,难道童府内院要变天了?

“下去吧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童老爷踹了大管事一脚。

大管事不敢怠慢,赶紧下去让人给梧桐院准备芷兰香汤去了。

童老爷这才回了内院上房,看见自己的夫人正一脸不虞地坐在那里,两个女儿哭得两眼红通通地,一左一右倚在夫人身边。

“你们的爹爹回来了。你们求得事,我可做不了主。——费了那么多的银子气力,搭上去无数人情,只是给别人做嫁衣裳。你们爹这样的做派,我可理会不来”周氏一脸气愤的样子。

两个女儿赶紧过来给童老爷行礼,又哭哭啼啼地道:“爹也不要忒偏心了。梧桐院住的惠大娘,是不是爹的外室?那两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是不是爹在外面养的女儿?”

童老爷本来已经消下去的气,又被两个不争气的女儿勾了起来,忍不住一人给了她们一个大耳刮子,低声呵斥道:“你们是没有出阁的闺女,这种话也说的出来?”

周氏见童老爷居然出手打自己的女儿,更加笃定梧桐院三个女人与童老爷关系不一般,不由一阵心慌,上前一头撞到

童老爷怀里,大哭道:“老爷不用跟女儿动手。要是嫌我们娘儿仨碍眼,就先打死我,再打死她们。我们不敢有怨言,娘儿仨一起去了,在阴司里也有个照应”

童老爷一掌把周氏推开,又对一旁吓傻了的两个女儿骂道:“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这样子,这脑子,也想进上阳王府,你们要是嫌活得太命长,我去拿了绳子勒死你们算了——都给我滚”

童家的两个小姐看见一向和颜悦色,跟个老好人一样,笑眯眯的爹,今日居然变了脸,不由也气怯了几分,不敢再闹,忙忙地立刻出了正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周氏被童老爷推到一边的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儿,也不敢再跟童老爷横,只好委委曲曲地爬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哀哀地哭起来。

童老爷看见周氏的样子,长叹一声,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本是谢家的旁支庶族,数十年前领了这个差事,改名换姓,来到北地给谢家做暗探。他知道,谢家这样的钉子,在北地还有很多处。只是平日里他们谁都不知道谁,只跟谢地那边单线联系。就连家里的妻儿老小,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在北地蛰伏了三十多年,今日终于到了可以立下大功的时候,怎么可以让家里的这些女人给破坏了?

可是也不怪这些女人们。她们根本就不

知道,自家的钱财田地,都是从哪里来的。——还以为真的就是自家老爷挣来的。她们不知道的是,若是惹恼了谢家的主子们,一怒之下,把这些统统收回,她们就得上街乞讨去了。

而梧桐院里住的三个女人中,有两个女人,就是谢家专程送来的,为上阳王准备的大礼。

这一阵子,北地同谢地开始在青江上打起来,北地也多了许多谣言,都说上阳王是天煞孤星,不利黎民。若是上阳王登位,就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为了平息这股妖言惑众,范朝晖让自己的手下撬了谢地的好几处暗桩,才刹了这股妖风邪气。

同时为了抚慰北地民众,范朝晖也有意四处走动,与民同乐一番。

童家作为上阳附近著名的慈善大户,在当地人那里的口碑极好,便趁着快要过小年的机会,撺掇了当地的里正出面,请了四邻八乡的乡绅善老们,要和上阳王一起,来童家吃一顿饭。

上阳王范朝晖的手下在几年前盘查户籍的时候,就对这个童家有所疑虑。只是这么多年来,一丝错儿都抓不出来。童家人的行事说话,完全都是普通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别地的暗桩。便只是略微派人看着他们,有了异动再报上来。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童家终于有了一丝不寻常的举动。

前几天专门盯着童家的人过来回

说,童家来了客人,说是童夫人周氏的远房亲戚,但是周氏在家里跟童老爷大闹,死活不认有这户亲戚。

而这几个人,听说是从江南过来的,这就很不寻常。谢地因为同北地开战,青江上几乎没有民船能到北地。所以从她们一上岸,就被北地的人盯上。只是她们行踪极为诡秘,虽然只有三个女人,六个护卫,可是负责盯梢的人,不是莫名其妙的迷了路,就是发现自己在人前说胡话,做怪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北地的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最后查实她们是住进了童家。

蛛丝马迹连成了网,童家人的举动,便成了重中之重的观测对象。

等童家家主开始撺掇着里正大摆宴席,要请上阳王赴宴的时候。范朝晖决定,做戏做全套,一定要亲自配合一下,童家才好继续演下去,所以欣然答应赴宴。

童家内院的女眷们知道上阳王居然迂尊屈贵,应了要亲自过来赴宴,这可是天大的体面。便炸开了锅,忙忙地准备新的首饰,衣裳。特别是两位小姐,一心想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好攀高枝。

可怜童老爷一番心思不能说,生生被这些女人憋成了内伤。

……

上阳王府的风存阁里,范朝晖仔细整理了一下绘懿从谢家传过来的消息,发现从两个月前,就基本上再没有信息传过来了。他这阵子身子

很是不好,精力也大不如以前,很多事情都是直接让则哥儿处理的,便叫了则哥儿过来问话。

则哥儿知道大伯父的身子因为几年前练功时走火入魔,后来又没有仔细调养,如今身子亏损很大。绘歆和绘懿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大伯父,只怕他受不了。

如今见大伯父问起来,则哥儿当然不能继续隐瞒,便把他们动用别的暗线调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范朝晖。

范朝晖沉默地听则哥儿说完始末,抬眼问道:“这件事之后,我们在谢地的暗线,损失了多少?”

则哥儿知道的消息,其实也不是很详细。

谢地世子府内发生的具体事宜,不是外人能知道的。而范家当初跟着绘懿陪送的婆子丫鬟,因为绘歆给谢顺平的一封信,便全部露了陷。这些人最后到底怎样了,谁都不知道。

如今则哥儿他们打探到的消息,都是从外围的人那里得来的。便只知道,绘歆被绘懿救了之后,就疯疯癫癫地,后来跟着世子谢顺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谢家,云游天下去了。绘懿被绘歆烧死在世子府里。

“那就是说,我们在谢地王府和世子府内部的线,都被我的好女儿,一股脑儿全给卖了?”范朝晖的声音低沉中带有几分怒气。

则哥儿没有说话。这是大伯父的家事,从大伯父当时心软

把大堂姐绘歆送回谢地,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局。

范朝晖也想到这一点,不由惨笑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女生外向的程度。”又轻哼一声,道:“跟她娘一样,脑子不好使,还冥顽不灵 ——我没有这种女儿”

则哥儿想了想,劝道:“大伯父不必忧心太多。我们所失有限,二姐还是把谢地的收入总帐给我们传回来了。这是最要紧的,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至于大姐,我看她疯疯癫癫的,也不用多说了。”

范朝晖想起绘懿,到底有几分伤感,摊在背后的椅子上,对则哥儿道:“绘懿不在了,你要好好待含霜。当她是郡主一样,等她长大了,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

则哥儿颔首道:“大伯父放心,我理会得。——三姐绘绢已经嫁到韩家去了,听说韩永仁待她如珠似宝,大伯父也可以放心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献女 下

则哥儿怕大伯父担心过甚,又道:“大伯父放心。从大伯父决定送大堂姐回谢地开始,侄儿已经开始另外派了一批人去了谢地,将重要的位置都重新布置了。这些人事,连二堂姐都不知道。大堂姐造成的损失,也就是在谢府内宅那一块。而那里对我们来说,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听则哥儿这样说,范朝晖放下心来,微笑道:“这就好。你能想到这些,足见你真是长进了。就别说她们了。——北地和谢地的水上打得怎样了?”

说起来,谢地是突然发难。北地因为之前刚打了韩地,本来还想等几年休养生息之后,再同谢地决战。不过尽管如此,北地的水军也没有松懈过。又加上韩永仁是韩地的降将,一直寻找机会要立下大功,消除北地人的猜疑之心,所以对水军平日里督防甚严。

谢地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对北地造成多大的损失。

则哥儿见大伯父问起战事,便恭恭敬敬地答道:“韩永仁眼下只动用了二分之一的水军,轮番上阵。一边打防,一边练兵,让侄儿大开眼界。”

范朝晖说起战事,本来有些頹丧的双眼里不由自主地明亮起来,“韩永仁是多年的老将,你要好好跟他学着点儿。陆上的那点东西,你跟着我学得差不多了。论起打水战,我却不如他。”

则哥儿忙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才想起大伯父要去乡绅家赴宴一事,问道:“大伯父,您真的要去童家?——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家有问题。为何还要亲身犯险?”

范朝晖呵呵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然要走一遭,才能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则哥儿在旁嘟哝道:“反正不是毒药,就是*药,有什么大不了的?——还非要去。”

范朝晖听见则哥儿的话,皱了眉头道:“你都说些什么话?你看你才几岁,知道些什么毒药*药的?”

则哥儿有些不好意思,强嘴道:“大伯父像我这个年纪,都快娶亲了。我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要骂我”

范朝晖起身走到则哥儿身边,见他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了,不由微笑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们则哥儿也大了。——放心,大伯父一定给你寻一房最好的妻室。”

则哥儿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指了一事跑开了。

范朝晖看着则哥儿远去的身影,想到则哥儿的亲娘,心里一阵大恸,赶紧从袖袋里摸出一粒药,一口吞了下去,呼吸才慢慢平顺了下来。

去童家的事,不只是探查童家的虚实,更是对上阳附近的老百姓表明的一种态度。若是整天缩在王府内院,反而会坐实某些谣言。

……

腊月十四的晚上,童家上下已经张灯结彩,修缮一新。外

面新盖的大厅里,上首是一张六尺来长的紫檀木长案,是给上阳王专门准备的。紫檀木长案的对面两边,各摆了一溜数十张条形长桌,是给请来的乡绅善老准备的。

一个婆子领着住在梧桐院的惠大娘专门过来新盖的大厅看了看。

惠大娘回去梧桐院以后,一个小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轻身进了惠大娘的屋子,赫然正是当日辉城城外慈心观里的小道姑清源。坐在上首的惠大娘,便是慈心观的观主惠能

两人如今都改了俗家打扮,坐在屋里慢慢吃茶。

清源见师父吃完了茶,忙走过去帮师父又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递了上去。

惠能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盖,轻轻地拨着盖碗茶里面的茶水,一边沉吟道:“那语娘,现在好些了没有?”

清源一脸为难的样子。师父的移魂大法(其实就是催眠术),还从没有出过茬子,偏偏在这安夫人语娘身上,就不灵验了。也不知怎么搞得,如今的语娘,虽说也是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可是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有自己的自主意识,完全不像妩娘那样,一言一行都能听了惠能和清源调遣。

“师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安夫人弄过来啊?——妩娘不是正好吗?虽说比安夫人的长相略差一些,可是胜在年轻,又是黄花闺女。安夫人虽然生得好,到底是嫁过人的妇人。上阳王会看得上吗?”

惠能低头看着茶碗,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把安夫人弄过来,不过是要激怒安大将军而已。当日我们有两个选择,或者是安家,或者是宋家。宋家好歹执江南武林的牛耳,不好无声无息地做了他们。就只剩下安家。再说,当日谢顺平还在家里的时候,托我们找的人,长得正是安夫人这个样子的。之前因为安大将军在家,我们不好下手,也就罢了,只找了妩娘和另外两个姑娘送过去。”

说到这里,惠能又恨恨地道:“谁知范家的二小姐好手段,转手就把我们辛辛苦苦寻的人,给了谢家二房。谢家被范家的两个女人,弄得天翻地覆,这个仇,我们怎能不报?”

“等我们终于想要对安家动手的时候,安大将军正好去了宜城同江南王秦东决战,你看,这不是天助我也?其实我也知道,她是嫁了人的妇人,上阳王那么挑剔的人,未必看得上她。如今只好推说她是妩娘寡居在家的嫡亲姐姐,等上阳王把妩娘接进府里的时候,正好带着她一起进去。哪怕是当亲戚接进去,只要进了上阳王府,我们就能做手脚了。到时候,不由得安大将军不相信。——只要安大将军信了是上阳王倒行逆施,强夺**,江南的大军,自然会倒向我们谢地这一边了。到时候……”惠能没有继续说下

去,只是哼了一声。

清源眨了眨眼睛,又不解地问道:“可是如果要对上阳王不利,明天他来赴宴的时候,不论在哪里做些手脚,下点药,都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为何一定要把两个女人弄进王府里去才行?归根到底,我们要对付的是上阳王,不是吗?”

惠能听了冷笑道:“上阳王卑鄙狡诈,你以为他明天来,会没有任何防备?怎么可能这样下手?再说,他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利用,又怎会是好相与的人?总而言之,他坏我谢地的大事,让我的侄儿心灰意冷,抛下大业,离家出走。——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我们这一次,不仅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要让他兵败如山倒,尝尝什么叫众叛亲离的味道”

上阳王对谢地的种种手段,惠能当然是从绘歆留下的信里知道的。象州王谢成武知道后更是怒不可遏。——一向觉得是自己算计别人的人,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那股羞恼自然更是雪上加霜。

清源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对惠能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师父休息了。”

惠能嗔道:“说过你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师父,叫我惠大娘就行了。你要记得,我是周家姐妹的乳娘,你是妩娘的贴身丫鬟。——若是以后进了上阳王府,更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

清源忙脆生生地应道:“知道了,惠大娘”

从惠能屋里出来,清源又拐去了语娘的房间。语娘最近一直晨昏颠倒的睡觉,还说什么自己在倒“时差”。清源不知道“时差”是什么东西,只是知道语娘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的移魂大法太过霸道,把语娘弄得精神失常了。

夜已经很深了,语娘的屋子里一片漆黑。

清源进去看了看,发现语娘居然睡着了。——真不容易,看来她已经好了,不用再倒“时差”了。

清源坐在语娘的床头,望着语娘熟睡的样子,轻声道:“你快点好起来吧。好好听惠大娘的话,不然,谁都护不了你……”

清源走后,床上本来已经熟睡的妇人,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迷惑地看着头顶上青色的帐幔,还有这张怪异的木床,以及屋里面各式各样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见过的木式家具,不由又头疼起来。她来这里好几天了,不知道语娘是谁,也不知道安夫人是谁,她只记得,她刚刚被一辆车给撞了,怎么就被撞到这个异世里来了?

每当那个老女人装模作样给她催眠的时候,她就想对她竖起中指,恶狠狠地对她吼道:“你丫给老娘放聪明点儿——老娘不是什么‘安夫人’、‘语娘’老娘是安子安子老娘我读了十几年的书,又出

国留学,还是拉斯维加斯最大赌场的高管你算个什么鸟儿,装神弄鬼的本事,老娘比你强一百倍”

可是听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的口气,自己要再跟这老女人过不去,她们可是要出狠招修理自己了。

安子打了个寒战,左思右想了一下,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装作听话了事。她拿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眼角瞥见右手无名指上带着的赤金戒指,微微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戒指上有一些奇怪的花纹,而且跟长在她的手指上一样,怎么拔也拔不下来。

第二天起来,安子终于收敛了自己的怒气,装作温顺的样子,任凭丫鬟过来给自己打水梳洗。

妩娘从隔壁过来,看见自己的姐姐不再闹了,便哼了一声,对丫鬟道:“给她梳个圆髻就是了。她是个寡妇,不用带任何首饰。至于衣裳,就穿那身烟灰色的长裙,配同色的褙子就是了。”

丫鬟领命,给安子打扮起来。

安子照了照镜子,看见镜子里陌生的脸,虽然极为美艳,可是到底不是自己的脸,不由有些郁闷。又看看自己的灰仆仆的装扮,再看看一旁自称是自己妹妹的那个女人,她倒是顶着一头珠翠,身上也是五光十色的绫罗绸缎。安子不由起了促狭的心思,便站起身来,一双水样的双眸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在屋里众人身上一一滑过。

几个服侍梳洗的小丫鬟立刻红了脸,不知道这个昨日里看上去还一口胡话的女人,今日怎么看上去就这样不同起来。

妩娘在旁边看见自己的姐姐不过眼波流转之间,就连女人的魂都被她勾走了,不由恨妒交加,伸手就往她脸上抓去,口里大声道:“我从小就讨厌你这双眼睛,还是瞎了的好”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封妃 上

门外躲着的清源看见妩娘完全忘了前事,把她自己真当成了周家的女儿,又把跟她毫无关系的语娘真的当成了她自己的姐姐,正在心底里暗暗好笑。转眼间见妩娘因为忌妒语娘的容貌,竟然要抓瞎她的眼睛,就慌了神,赶紧进来要把妩娘拉开。

谁知安子见妩娘扑过来,微微一笑,并不退让,只迅速伸出左胳膊,架住妩娘伸过来的手爪,右手突地伸出,紧握成拳,重重击在妩娘的肚腹之上。

妩娘被这一拳重击,打得弯下腰去,坐在地上,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安子收回拳头,在嘴边吹了吹,又两手伸展,在自己面前如抖灰一样,交互拍了拍,才用脚尖踢了踢瘫在地上的妩娘的腿,笑吟吟地道:“我警告你,再不要企图挖我的眼睛。如果有下一次,就算你是我的妹妹,我也绝对不会饶了你”

清源松了一口气:师父的移魂大法终于起作用了,看来语娘也把她自己当成妩娘的寡妇姐姐了。

惠能听清源回报说,语娘终于“正常”了,也喜笑颜开。——总算不用担心中午的宴会上,语娘会出茬子了。她本来还想着,若语娘还是乱说话,今日就不让她跟妩娘一起去见上阳王了。

巳时中的时候,上阳王范朝晖带着一群侍卫,来到上阳近郊的童家庄上。

当地的里正带着附近的乡绅善老和童老爷一起,迎到五里以外的地方。

范朝晖笑吟吟地对这些人拱手道:“各位客气了”

众人忙拱手作揖还礼。

范朝晖身边被层层护卫簇拥着,外面这些人自然近不了他的身。周围的人也都很识时务,并未近到范朝晖身边三尺以内。

一行人进了童家庄,范朝晖和他的护卫自然被迎进了童家庄的内院。

坐在内院正屋的上首红木太师椅上,范朝晖对着童家过来特地拜见他的亲眷含笑道:“各位请起。今日劳烦童家各位了。”

童老爷的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站在正屋最前头,低身给上阳王范朝晖行礼。

童老爷又带了众人上来,一一给上阳王介绍。

最后介绍的,便是惠大娘带着周氏姐妹俩,童老爷道:“这是贱内两个的远房侄女儿。”

周妩娘穿着淡黄色通袖大袄,下面系着深紫色百褶长裙,头戴一幅绿翡头面。这幅装扮,还是世子妃范绘歆当日在谢地世子府里专门为她准备的,就打算用在第一次见到上阳王的时候。——妩娘虽然不记得世子妃的事了,可是惠能却从世子府里的下人那里,知道了世子妃的种种盘算,就一股脑儿把绘歆给妩娘准备的行头,都带过来了。

范朝晖看见周妩娘的打扮和她的面容,果然两眼眯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娘早得惠大娘的叮嘱,知道自己一定要攀上坐在上首的这位王爷,以后才有好日子过。便往上阳王那边飞快地瞥了一眼,才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范朝晖又向妩娘旁边的那个身穿一身烟灰色衣裙,头上梳个圆髻的妇人看了过去。只见她一直深深地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范朝晖眼神锐利,只略微打量了一下,右边眉头不由微微地跳动了几下。

童老爷马上介绍道:“这是妩娘的姐姐,语娘。她是孀居之人,在江南带着妹妹过活,过不下去了,才到北地投奔她的远房姨母,就是贱内。”

童老爷的夫人周氏被童老爷千叮万嘱过,这时候不敢再闹,只好堆着笑脸过来,拉了一旁低着头的妩娘道:“妩娘,王爷是贵人,你当给王爷行个大礼才是。”

妩娘羞红了脸,正要上前去行礼,却看见上首的上阳王身形一动,已经大步往她们这边走过来,不由又惊又喜。

谁知上阳王大步走来,却对她目不斜视,直接走到她身旁的寡妇姐姐对面,温言道:“抬起头来。”

妩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两手不由自主地绞着手上的帕子,拧成了一股绳子。

安子得清源叮嘱,一直小心翼翼地站在堂上,不敢有任何出头的举动。

现在听见这个坐在上首的王爷让自己抬起头来,便摆了个最端正的笑容,慢慢抬头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看过去。

范朝晖之前见到这个低垂着头的女子右手上戴的赤金戒指,心里已经狂跳起来。待听到童老爷给他介绍说,这女子名叫周氏语娘,范朝晖已经难以控制自己,便大步走下座位,要证实一下自己的心中所想。

只见那妇人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温婉又疏离的微笑,看见范朝晖的样子,似乎不认识他一样。

范朝晖的双手低垂,笼在袖筒里,紧握成拳,才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同先前一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从她身旁经过,看向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嬷嬷打扮的人。

童老爷也忙介绍道:“这是周氏姐妹的乳娘惠大娘。”

惠大娘有些不甘,也有些好奇地运足了功力,往范朝晖眼睛里看进去。

范朝晖的功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惠大娘的移魂大法还没有施展开,已经被范朝晖的凝目一眼看得头疼欲裂,便马上收了功法,低下头,冲范朝晖屈膝行了礼。

范朝晖见这老妇人眼神奇怪,心下凛然,便冲她也点点头,大步走出了正屋。

童老爷一阵小跑追了上去,领着范朝晖去了新盖的宴会大厅。

大厅上,自然都摆好了几样菜蔬酒水,各位乡绅善老也都等在那里。

范朝晖跟人寒暄几句,便入了座。

童老爷命管家赶快开席,又

叫了歌女舞女过来吹拉弹唱。

范朝晖坐在上首,滴酒不沾,一个菜也未吃,只略坐了一坐,便起身告辞了。

童老爷无法。两人地位悬殊太大,人家愿意过来坐一坐,已经是给了他脸面,他当然无法要求对方尽席而终了。只好赶紧跟着送了出去。

等到了大门口,范朝晖要上马的时候,突然回身对童老爷轻身问了一句:“那周氏妩娘,可有人家没有?”

童老爷大喜,心里不由对谢家的主子更加敬畏。——上阳王这样不近女色的人物,也对他们谢家送来的女人动了心。忙恭恭敬敬地答道:“没有。妩娘正是待嫁的年纪,只是家贫,没有一幅好嫁妆,做不了亲。”

范朝晖脸上挂着微笑,道:“难为你了。我让王府的大管事过来,跟你商议一下。”

童老爷笑道:“其实不用麻烦。王爷要看得上妩娘,是她的福气。就让她们跟着王爷回去就是了。”

范朝晖心下揣度,一定是江南出了事,不然安儿不会流落到这里。又极力压制住心底的异样感觉,对童老爷拱手道:“告辞。”说完便骑着快马,扬鞭而去。

回到上阳王府,范朝晖急忙将范忠叫到了风存阁的顶楼大屋里,劈头就道:“当**私自放走了王妃,如今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范朝晖自江南回来之后,虽然知道安解语未死,但是并未大肆张扬,连范忠都不晓得,范朝晖已经知道了真相。

范忠如今听范朝晖劈头盖脸,不问一声就直接说他放了王妃,肯定是知道详情了,也不敢声辩,给范朝晖跪下,磕了头,道:“请王爷责罚。”

范朝晖又好气又好笑,过来轻轻踢了他一脚,道:“起来吧。你把这事给我办好了,我就让你去江南,找你的原主子去。”

范忠听王爷这话说得奇怪,正自愣神,突然想到一事,瞠目结舌地问道:“王爷是说……四爷……?”

范朝晖背着手走到顶楼大屋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大海,沉声道:“江南可能出了问题。你先把这事给我处理好了,再想法去江南……”说着,范朝晖把他叫到身边,轻声叮嘱了几句。

范忠听着全身不断颤抖,激动不已。

“你给我收着点儿。要让他们看出不妥,说不定……他们都有危险。”范朝晖斜睨了范忠一眼。

范忠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对范朝晖行礼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