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青玉,告诉众护法长老,半个时辰后在聚星阁见。”

“是。”青衣女子领命而去。

小树披好斗篷,收起毡毯,左手一探,小鱼儿很有默契地跳挂在她身上,片刻后,一道紫色身影带着一个无尾熊般的小人儿从高脚亭上翩然跃下。

小鱼儿一落地,兴冲冲地奔向某棵桑树枝上挂着的鸟笼子,他从腰带上解下一只小锦袋,倒出一小把谷子,喂给笼中的鹦鹉,语气得意地道:“树树,我的麻雀很聪明吧,明日我要带着它去拜年!”

明明是只鹦鹉,偏要起名“麻雀”!小树看看那只怎么都跟麻雀两个字对不上号的鹦鹉,嘴角抽了抽,干笑道:“是啊,真聪明!”心里暗道,小鱼儿你更聪明,“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八个字教的真及时,今日除夕,明日初一,有的是用得着它的地方。

对这只几年前从苍都带来的鹦鹉,小树颇有感触。近两年经过小鱼儿怪招迭出的调教,它已从一只聒噪的笨鹦鹉成长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滑头鹦鹉。在她这位曾经数次拿迷药喂过它的人面前,已经聪明的学会了保命的“惜字如金”,在某些他们母子独处的时候,更是肩负起了门卫通报的职责,而最初学会的那句笨拙的“小树我喜欢”却早已湮没在更多新学的话里了。

快五年了!鹦鹉尚且如此,人也变了吧?

小树的视线落在鸟笼前那张笑咪咪的小脸上,除了那双晶亮的桃花眼,几乎找不到其它与尘阳相似的地方,却出乎意料地很好地佐证了她的身份。若不是两年前,她知道柳家人不知从何处已经获知了柳烟树的存在,她想小鱼儿的脸,可以成为证明她出身的唯一有力证据。

隔代遗传这种事,当真是害人不轻啊!若不是她完全不同于柳家人自以为傲的相貌,今日的她或许会是另一番不同的际遇。是通途大道上遭遇的一个岔口,是人生里失去掌握的一场意外,造就了今日的她,更有了小鱼儿的出生。

她曾经象一位坐在台下的观众,冷眼看着戏台上上演着她的人生,人虽在戏中,心却淡淡地抗拒着、疏离着,怕失去所以索性不愿争取把握,仿佛一叶时终不肯确立方向的扁舟,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小鱼儿的出现,从最初的五雷轰顶到后来的欣然接收,突然让她有了一个再也疏离不了的人,那一种深入骨血的东西,将她狠狠地拉回到戏台上,仿佛从那一刻起,她才真真切切地融入到这幕戏里。

那一夜一别,已近五年。五年来,她有意无意地摒弃了关于尘阳的一切消息,却没能拒绝他让妖人师父托付的玉澍宫的生意,她由此揽下了玉澍宫的财务大权。确切地说,她替他担下了四处赚银子的差事,却没有切断他那边花银子的权力。即使她不想打听他的确切消息,从历年汇总的收支帐册以及街头巷尾的传闻里,仍能了解到他大致的情况。

那年回到燕国,他迅速解救了被困的燕成帝和皇后,又在三个月内大刀阔斧地铲除了叛乱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势力,彻底平息了燕国内乱,扶持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今年春,燕成帝宣布退位,由太子继位,改年号为燕和。五年来,表面上看他是一位安于安王府的闲散王爷,但频繁的银子和人员调动,显示出那位雷厉风行、政绩突出的昔日太子、今日燕和帝背后,仍有他的存在。

她与他分别了五年,除了那双记忆深刻如今又有翻版的桃花眼,他的脸在她脑中时而清晰,时而又淡化成一团模糊,如今的他,会变成怎么样呢?为什么在这张小脸上,就找不出其它象他的地方呢…

“树树,树树…”小鱼儿使劲晃着小树的手,势图将他家神游太虚的娘亲大人叫醒。妖妖说了,树树如果象这样一脸遗憾地看着他,肯定是又想起小虾米了。他与妖妖有太多关于小虾米的秘密,妖妖每次从燕京回来,那些树树不肯听、憋在妖妖心里又忍不住想说的事,自然就成了她跟他的小秘密。

“怎么了?”小树总算有了反应。

“妖妖的酒,还有妖妖的刀。”指指亭下一个造型独特的酒坛和一柄烤得乌漆麻黑又粘满泥的刀,小鱼儿说得很心虚。两样东西都是他偷偷从妖妖的宝贝库里拿来的,酒坛一看就知道曾经装过价值不菲、极为罕见的美酒,而钢刀显然充当过烤架又悲惨地沦为掘坑的锄头。

“跟鸡骨头一起,埋了!”轻轻地挥挥手,小树说得理所当然。

“好!”小鱼儿脆生生的欣然同意,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动作麻利地将酒坛和刀扔进早已挖好的坑里,又和小树一起将坑填上。坑的长度和深度,表明这里早就注定是这两样东西的容身之所。

“要不要做个记号,方便妖妖来找?”小鱼儿很好心地道。桑园里寻宝是妖妖最常做的游戏,只是每次都是气急败坏的。

“反正东西又不是我拿的。”小树闲闲地伸个懒腰,凉凉地扔下一句,顾自向桑林外走去。

“啊?那千万不能给妖妖找到!”小鱼儿闻言立即改了主意,匆匆忙忙地再次检查坑上的痕迹,抬头见小树已走出了几丈远,急得直跳脚,赶紧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口里奶声奶气地嚷道,“树树,等等我!”

第84章 那一夜其实这样的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他不是第一次夜闯她的闺房,或许是因为她恣意随性、不拘小节的性子,或许是她习惯了他的死缠乱打,或许在她眼里他始终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虽然她总是抱怨他从小就毁尽了她少得可怜的闺誉,但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深夜造访,倒也从来没有真的将他棍棒打出。

“如果看到这个,又要说我没长大了吧?”他举举手中的鸟笼,无可奈何地轻叹。

他本来已经出城了,忍不住又独自折了回来,趁着夜色潜进来见她。虽说是借着送鹦鹉的理由,事实上,他就是舍不得她,想在走之前再见她一面,若能意外地说服她随他离开,那就更好了。

汲水阁的灯亮着,他从屋顶跃进院内,两道身影刚巧从屋内走出,随即警觉地扑到他面前,掌风接踵袭来,他跃身避开,低斥:“住手!”

“是宫主!”凌玉和惜玉听出他的声音,相视一眼,一向清清冷冷地脸上闪过难得的惊喜,上前屈身见礼,“拜见宫主!”

“你们怎么…”他疑惑的皱眉,没有小树的命令,“四玉”从来不擅自现身,即使小树身陷险境。对于师父定下的这一条规矩,他一直不愿苟同。他瞅瞅紧闭的房门,问道,“你们主子呢?”

“主子她…”惜玉欲言又止,被他冷眼一睇,赶紧三言两语将小树被人下了药的事和盘托出,末了吞吞吐吐地道,“主子让属下…去齐乐坊…找小倌来救命。宫主,属下…还要不要去?”

“你们敢去就死定了!”他闻言顿时怒火中烧,摞下一句狠话,人早已闪身而入。

花厅内,烛光摇曳,软塌上的小树盘腿打坐,正闭眼运功,纤瘦的身子不停地打着微颤,紧抿的嘴唇已咬出血来。

“主子,这样不行的。您中的是当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再过…”守在床边的凌玉突然看见他,担忧的脸上露出喜色,继续对小树道,“主子,您有救了!宫主来了,属下先出去。”

“他不行!”迷离的黑瞳瞅向他,眸中除了一丝羞赧还有固执的坚忍,“让他出去!一定得有男人,就随便找个陌生人来,我就当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隐隐地,他仿佛听到自己额角青筋爆裂的声音,愤怒、担心、后怕、庆幸…百般情绪一瞬间齐涌上心头。那杯茶里被下了药,她明明听到四玉发出的暗号,却仍是一滴不剩地喝下了它。对她这种偶尔会爆发的称得上任性的恣意妄为,让他深感无可奈何却又哭笑不得。刚刚她说什么?随便找一个陌生的男人?当被狗咬了?他拽紧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才能忍住上前一掌劈醒她的冲动。

他直直地看着她,沉寂的脸上显得异常诡谲冷魅,低声道:“出去!没本宫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不要!让他出去…”小树指着他,站起身来羞恼地喝道。谁知腿一软,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被他迅速迎上去接了个正着,抱在怀里。

凌玉趁机退了出去,反手掩上了门。

他眯着眼,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她,淡淡地语调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决,说:“你想让谁死?我就帮你找他来!不过,除了我,哪个男人敢靠近你,我就杀了他。”

“你敢!反正不可以是你。你…你给出去!”她的呼吸急促,脸泛霞红,仍是极力板起脸来吼他,挣扎着想脱离他的箝制。由于当醉的药性,她的声音听起来象是撒娇的嘤咛,而左瞟右瞟就是不愿对上他视线的眸子,看起来更象是秋波流转、媚眼如丝。

他不禁心神荡漾,紧了紧手臂,温香软玉在怀,又是心之所系,他的呼吸也浓重起来。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轻摇螓首,急喘着再次强调:“尘阳,不可以是你…最不可以的就是你!”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可以是随便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灸热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黯然,他低低地在她耳边嘶嚎着,神情里满是难以掩饰的受伤。

“陌生人可以没有牵挂,陌生人可以永不相见,如果是陌生人,我可以忘了今夜,当作没有发生这回事。对他不会滋生希望所以永远不会失望,没有所谓的背叛而他也永远伤害不了我。因为在我心里,陌生人只是陌生人,他,不重要,而你…”她重重地喘了口气,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他屏气凝神,怔怔地注视着她,象是须臾间无法理解或是不敢置信她话里的意思。不是不重要,那就是--重要?

“所以…”她咬了咬嘴唇,暗暗运功再次压下身体里不断涌起的燥热,继续道,“为了日后能坦然再见,为了你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你,我们之间不该让什么鬼春药来左右。我不要做你那个迫不得已的选择,也不要你成为我迫不得已的选择…”

“我说的你从来都不愿意相信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九岁起就决定要娶你做新娘。你从来就不是我迫不得已的选择,以前不是,将来也不是。”他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桃花眼里浮上浓得化不开的盈盈笑意。

他猛地低头,薄唇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地滑过她的粉唇。刹那间,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出丹田,顿时头昏目眩,全身酥软,一声夺喉而入的嘤咛被她咬唇含出。

“你!”她极力忍耐着来自四肢百骸的灼人燥热,怒视着他。如饮鸠止渴般,运功坚持了半个时辰的她,早已耗去太多内力,此时再也无力聚起更多来抵抗当醉的药性。她杏目含春,眼神迷醉,面上的肌肤如花般娇嫩粉红,充满了媚人的诱惑,但仍是不服输地吼道,“你是!”

“是什么?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你这样说我就信吗?即使是,那又如何?你以为你认识的我是怎么样的?娶不到你也能高高兴兴地娶妻生子,然后与你朋友相交,即使到了白发鹤颜还能偶尔见上一面,一起感叹往事互诉同门师姐弟之义?我知道,你宁可接受一个陌生人,就是心里早就打好这样的主意。你以为,这就是你我之间永不后悔、永不失望地最好选择?”他邪邪地瞅着她,桀骜俊美的脸上尽是睥睨尘嚣的疏狂恣意,“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个唯一的选择。我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我之间,永远只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是我的,我的小树。我不会让其它可能发生,更不会亲手放弃这种可能。除非,你杀了我!”他将她的手移到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又道,“我保证不还手,也…不怪你。”

她迷离的眼神忽尔变得清淅,慢慢地又雾起氤氲水气,身上的燥热仿佛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唯有心窝那一处,温温热热的感觉久久不散。

“我要忘了今夜,你也要。还有,我没准备好见你的时候,你也不准来见我。”说完,她满脸通红,眼赧然垂下。她的手慢慢地从他脖子上收回,移到脑后轻轻一拨,发髻随之松开,乌黑柔滑的长发如瀑布般洒落。

“小树!”他眸子一亮,激动不已。满心喜悦地对上她羞赧娇媚的脸,他象是突然才发现,怀里微微轻颤着的身躯紧紧地贴着他,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子特有的玲珑曲线,凹凸有致,柔软馨香…全身的血液瞬间如逆流般齐齐冲入他的头顶,他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先前那幅“天不怕地不怕舍我其谁”的桀骜表情里闪过一丝羞涩的窘意,灼亮的眼眸更是通红一片。他甚至听得见胸腔里的那颗心犹如肆意奔腾的骏马,“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小树!”他低低地再唤一声,嘶哑低沉的嗓音里含着揉进心骨的缱绻柔情。他猛地将她拦腰抱起,步伐稳健地走向内室的床榻…

“起禀皇…爷!到通凉河了!您看,河对岸就是闲林镇。太好了,我们终于在正月十五赶到了!”一个十八、九岁模样随从打扮地年轻人撩开车帘,探进头兴奋地喊道。

马车里躺着的人被惊醒,猛得坐了起来,神情里满是美梦被打断地意犹未尽,气急败坏吼道:“小盆子,叫什么叫?滚!”

小盆子一脸莫名地将头缩了回去。

夏尘阳仰身倒下,闭上眼睛准备重新再入梦里…半响,他失望地又坐了起来,惊觉自己失常的行为,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五年了,他日思夜想,这是唯一一次,让他梦到了五年前那一夜。

“小树,‘三五年之约’的最后一天,你该准备好见我了吧?”他低低地叹道。突然察觉马车已经静止不动了,他朝外沉声喊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停下来了?”

“回爷,已经到通凉河渡口了。请问爷准备乘船过河,还是继续坐马车到上游过桥?过桥需多用一个时辰。”小盆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到通凉河渡口了?那闲林镇不就在对岸!”夏尘阳惊喜地撩开车帘,跃身下车,责怪地睇小盆子一眼道,“不是让你到通凉河就告诉…爷吗?”

小盆子委屈地撇撇嘴,不等他开口辩解,夏尘阳已阔步走向离他们最近的渡船,道:“小藤子,小盆子,随爷坐船。青龙,你带其他人过桥,我们在镇上的闲人客栈会面。”

闲人客栈,曾经有个师父自诩极雅而小树认为极玉石商的名字叫“雅玉楼”,结果被小树金口一开就改了名,她的理由是:“开门迎客首先应该明明白白告诉人家这就是住宿吃饭的地方,而不是让人猜测这到底是不是卖玉器的?一犹豫,客人就走过头直接奔下家去了。”

师父曾经在他面前绘声绘色地讲了这一段,还捶胸顿足地大叹教出的徒儿即没才气又不懂风雅。他听了哈哈大笑,几月的疲惫和寂寞尽消。

五年来,师父把小树隐藏的极好,师父说那是她的决定,他顺从了她的心意,极耐心地边等待边做他该做的事。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与她约定的期限也到了,从师父那里一得到她的消息,他就赶来了。幸好,错过了与她共度的四个生辰之后,在他的又一个生辰里,他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第85章 杨夫人和杨小公子

“杨夫人逛街啊!今日怎么没见着杨小公子?小儿在家一直念着他呢!”

“杨夫人,这盏灯是老夫特意给杨小公子扎的,本想送到府上去的,在此遇到杨夫人就太好了。”

“你就是杨小公子的娘?杨夫人好福气啊,杨小公子小小年纪又聪明又懂事,还是难得的菩萨心肠,将来定能大福大贵。”

“这些烟花就送给夫人了,夫人千万别客气,上次多亏了杨小公子帮忙,请来神医救了家母一命,这些就当送给杨小公子随便玩玩。”

“杨夫人…”

正月十五元宵节,午时刚过,闲林镇的大街上早早地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显得好不热闹。市集上,一身姑娘家妆扮的小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热情的小贩们的货摊前脱身,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她回头看看左抱烟花、右提灯笼、脖子上还挂着两串鞭炮显得有些狼狈的青玉,轻笑出声,道:“看来在这里他比我混得开啊!”

“若外人都知道主子是玉澍宫的主子,主子会是闲林镇…不,三国之内最混得开的人。”青玉就事论事地说。身为“玉龙”之一,从被妖人宫主派到主子身边起,她就知道她们四玉要保护的是灵玉选出来的能带来天下一统的重要人物。然而几年下来,主子低调、闲散、漫不经心的处世态度,让她有时候都惹不住偷偷怀疑,灵玉真得选对人了吗?她在主子身上,怎么一丁点都看不出有争夺天下的霸气和雄心?不过幸好,小主子至少有一点完全不象主子,年岁不高的他,待人处事倒是常常高调得令人咋舌…

“又是师父干的好事!”小树头痛地抚额。在闲林镇,知晓她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倒是小鱼儿,人人都知道他与玉澍宫的前任宫主交情不错,一老一小常常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高调出场。小的那个更是三岁起就聪明地学会了处处借用玉澍宫的名头行侠仗义,小小年纪就为自己博了个好名声。小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青玉,昨日小鱼儿往济善堂送了多少人?”

“回主子。”青玉看看小树的脸色,轻轻地说,“三十五个。”

小树忍不住抽抽嘴角,无可奈何地叹道:“他难道出门就是为了捡人去的吗?”

“怕是镇上的人漏了话,说是只要遇到闲林镇的杨小公子,就一定进得了玉澍宫的济善堂。那三十五人,昨日都守在小主子去欧阳先生家的路上。”青玉想想,担忧地又说,“就怕消息传开去,以后盯着小主子的人会更多。去年南国大旱,大部分地方受了灾,入冬后朝廷还在蒙兰山一带向苍国出兵…”

小树抬手阻止了青玉的话,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淡淡地说:“我知道了。那些人按老办法安置,老弱病残留下,好手好脚、身强力壮的核实身份后安排到各地的铺子里去。”她上下打量青玉一眼又道,“你带这些东西先回吧,我去醉桑楼转转。”

不等青玉回答,小树转身而去,那急促的背影象是急于在躲开什么。

※※※※※※

直到走到醉桑楼前,小树才缓下脚步,片刻的失神过后,才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如往日脚步轻快地踏进醉桑楼,扬声道:“老板,老板娘,生意好啊!”

正趴在柜台上算帐的酒肆老板和老板娘闻声抬头,一见是她,两人脸上都露出熟络的笑容。一脸黑实的老板语气调侃地道:“托杨--夫人的福。”故意把个“杨”字拖得老长。

小树按按抽疼的额角,干笑着道:“常老板客气!”她忍,自从小鱼儿成了闲林镇颇有人气的“杨小公子”以后,她一直在忍。谁让,她才是那件无头公案的罪魁祸首呢!

“你呀,又跟小姐说笑了。”二十出头的老板娘嗔笑着捶了老板一记,风风火火地走出柜台迎向小树,高兴地说,“小姐,你总算来了,娘都念叨你好几天了,快进去坐吧。小少爷先前来过,带着初一又出去了,说是他的懒树树今天一定会出门,还真让他说着了。”

“这几日我师父在,小鱼儿整日跟着她也不知道忙什么,我落得清静。唉呀,冬雪,你悠着点。”瞅到她肚上顶着的那颗硕大的圆球,小树胆战心惊地走过去扶着她,又转向常洛道,“小洛子,你怎么还让冬雪到前面来帮忙,万一让人磕着碰着怎么办?”

常洛看看冬雪的肚子,嘿嘿地傻笑着,一脸志得圆满,连连点头:“小姐说的是。”

看着常洛的傻样子,小树和冬雪默契地摇头直笑,两人相携着走向醉桑楼的后院。

菊婶见到小树,自是说不出的高兴,安排小树在院子里坐着,三人一起喝茶吃点心晒太阳,唠唠叨叨有说不完的话。

“…小时候你最喜欢吃这种红枣糕,每次都鬼精鬼精地要跟小洛子玩猜谜,然后把他的份赢了去。”说到小树儿时的趣事,菊婶笑得很开心。

“是啊,最后不用我开口,菊婶和娘就会…”小树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沉默了会儿,才轻轻地说,“把你们的份也让给我。”

三人都同时想到了某个人,一时静坐无语。

半响,菊婶问:“小姐,你还恨她吗?”见小树摇摇头,菊婶愤愤地道,“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但菊婶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恨她,不说隐瞒了小姐的身份,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给你下药这事,她当时怎么就下得了手?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她真是要把你往死路上逼啊!若不是小姐你拜了个好师父,学了一身好功夫,怕是早就被她害死了。真不该就这么让她死了,小姐真是便宜了她。”

“她已经死了。对她来说,落到自缢下场就是最残酷的惩罚,因为那只说明两点,一是亲生女儿根本就不认她,二是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千般算计,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小树感叹地摇头,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我了解她,对我,她不是没有愧疚,这份愧疚深到让她寝食难安。如果可以,她肯定想选另外一种可以减轻愧疚的死法。悲哀的是,她的女儿不允许,而我也没准备给她机会。人生一世,还有比带着这样的绝望、不安、恐惧而死更可悲更凄凉的吗?”

“原来…”冬雪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时候你留了一个人,说什么‘有人伤她救自杀不救’的话。”

“算是我对她的最后一点仁慈吧。其实,如果死在某一个人手里,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我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想到当年惜玉带回的那封信,小树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绝不是危言耸听。至于那个一时脱险的章稽此时在哪儿?唔,据她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在沙州的兵营里喂马吧…说起来,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啊!

小树心里这么想,显然有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小姐一直是个心善的人,从小就是。”菊婶拍拍小树的手,知道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并不好受。对蔓娘,小树其实并没有象她说得那般决绝。那年,蔓娘的尸身被章家领回,就被随意地丢弃在乱坟岗上,最后还是小树派人偷偷替蔓娘收的尸立的坟。人对她一分好,她还人三分好,小树从小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说起来,她也是他们老常家的救命恩人,那年若不是小树,他们母子加上冬雪,怕是早就被害死了。那年他们逃离苍都,小姐陪着他们回了趟老家凉州,不放心将他们留在那里,又带着他们一家来到了闲林镇,帮助他们开了酒肆卖起了自家酿的桑果酒,一家人过上了富足安定的生活。当年她走投无路带着小洛子投奔苍烟山庄时,是老庄主救了他们,如今又是柳家真正的小姐救了她的全家。在知道小树身份的那天起,他们一家人是真心诚意地将她认作是自家的小姐,无论小树说什么,再也不肯改口。想到这儿,菊婶突然想起一件他们常拿来说笑的事,赶紧说出来扯开话题,道,“小姐,你猜昨日的说书先生又说到哪个段子了?”

这事果然吸引了小树的注意,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冬雪象是早就知道了原由,顾自捂着嘴偷笑。

“少爷与丫鬟的千古绝恋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小树急急地问。

菊婶笑着不语,冬雪一本正经地说起了故事:“上回说到那位少爷被催着回家成亲,没想到少爷回到家就对着祖宗牌位发誓,如果找不回那个青梅竹马的小丫鬟就永不成亲,让许多仰慕少爷的姑娘们伤碎了心。还有些姑娘答应愿意做小,将正妻的位置留给那个小丫鬟,结果那个少爷不为所动,说是此身只娶一人。少爷再次选择离开了家,又开始了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的寻找…”

五年前,苍国的各州府都曾贴出过小树的画像,说是寻找苍烟山庄走失的丫鬟,直到几个月后才撤回。之后,苍烟山庄的少庄主柳云济一直以苍烟山庄的名义继续寻找她,两、三年下来,这事就传成苍烟山庄少庄主柳云济与青梅竹马的小丫鬟苦恋、两人因家世不相当被迫分开、小丫鬟离开生死不明而少庄主痴情相寻的凄美故事,甚至被说书先生编成了段子广为流传。旁人不知道事情原由,小树与菊婶一家都是明白怎么回事,常常拿那些明显不实的事来说笑。

她很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卧佛山上的墓碑落款被改成了“柳烟树”,猜想柳家人定是从哪个意外的渠道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两三年又陆续收到柳云济四处寻找她的消息。直到两年前,她曾偷偷去过一趟卧佛山,亲眼见到那被利剑修刻而成的“树”字,才下定决心透露一点她仍活着的消息。但之后两年,柳云济并没有因此停止找她,流传的故事仍然隔几个月就有新的发展。她不免有些怀疑,当初透露消息的方式,柳家人到底看懂没有?

听完冬雪转诉的新八卦,小树很不满意地调侃道:“这编段子的人越编越差了,就不能编些新鲜点的内容,真是越来越不精彩了?”话虽这么说,神色却微微有些动容,柳家的男人果然个个都是护妹情深的人。

“如果编段子的人见过少庄主和小少爷,下一回的段子肯定就能编得更精彩了。”冬雪冲小树眨眨眼,笑得那叫一个暧昧,“不过,就怕有些人在燕京要呆不住了。”

听冬雪这么说,小树立即想到小鱼儿那张酷似柳云济的脸,不由扑哧而乐,再想到小脸上唯一象另一个人的那双小桃花眼,笑容柔柔地深了些,慢慢地又浅了去…

※※※※※※

从醉桑楼出来,小树提着一坛桑果酒,施施然地穿街走巷,准备回她这几年在闲林镇的家,一幢位于镇西头的古朴老宅,名为“聚玉庄”,一听名字,就知道与玉澍宫脱不了干系。镇上传闻杨小公子与前任玉澍宫宫主是忘年交,所以玉澍宫才收留了他们孤儿寡母住在聚玉庄。这宅子原是玉澍宫设在闲林镇的别院,供历任宫主来此巡视时居住,因此又有传闻说杨小公子被前任宫主收为徒弟了,以后将是某一任宫主的最有力人选…

突然,小树没留神,被迎面走来的一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手中的酒坛摔落在地,“砰”的一声,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联想。

“对不起,我没留神。”落在酒坛上的视线首先移到一双黑色鎏金的靴子上,见一只靴子被酒淋湿了大半,小树奉行礼多人不怪的原则急忙先出声道歉,然后缓缓抬头,看向对方的脸,歉意地一笑,继续道,“实在对不起,这位…大叔。”

“大叔?”对方没有在意淋湿的靴子,显然对这个称呼很有意见,冲她狠狠地瞪着眼睛,低沉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可置信,不确信地再次确认,“你叫我大叔?”

“对不起,这位…大哥。”聪明如小树,哪能听不出对方在意的是什么,听他带着滋性的低沉嗓音听起来的确很年轻,于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不过对于他别扭的计较,小树心中好笑,不由又多看了他一眼。眼前的男子,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欣长俊朗的身材看起来是个练武之人,只是那一脸黑亮浓密的虬髯胡遮住了大半个脸,让人看不清五官的模样,更难准确判断出他的年纪,那一双含怒带怨瞪着她的桃花眼…

小树的心蓦的一动,睁大眼睛,直直地望入那双一直盯着她看的眼里。片刻后,她神情淡然地转开视线,正欲说话,一道白色身影忽然挡在她的面前,来人先是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侧首轻声安慰:“杨夫人,别害怕!”

“欧阳先生?”看清是镇上书院里的先生,小树明白这位弱不禁风的书生原来是来见义勇为的,知道他误会了,正要解释,另一个人比她更着急。

“杨夫人?你怎么…”他显然惊诧过度,有些语无伦次,手指颤微微地又指向挡在两人中间的白面书生,“他又是谁?”

不等小树回答,有人理直气壮地抢了先:“鄙人是镇上风林书院的先生,杨夫人的儿子杨小公子正是鄙人的学生。你想怎么样?”

某人瞬间被雷霹中,心碎满地,一双桃花眼哀怨地直盯着小树…

此时,附近某个居高临下视线极佳的窗户里,一位娇艳美丽的红衣女子和一个古灵精怪的四五岁小男娃正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一旁,另一个长得黑胖的小男孩则一门心思落在满桌子的点心上,满足地独自享用着。

“小鱼儿,该你出场了。”娇笑得直打颤的某位妖人显然还不过瘾。

“好。”极快地敛起笑容,小鱼儿整整身上的小锦袍,负着手神色镇定地向外走去,不忘提醒道:“如果小鱼儿没回来,妖妖要叫人送他回去噢!”用手指指黑胖小男孩,小桃花瞥到他仍在不停地吃,语带警告地冲他扔下一句,“常胜,别吃了!你要胖成了球,就别想当我的大将军常胜了,还是回去当你的常初一吧。”

刚刚才得了新名字的初一被唬住了,恋恋不舍地从点心盘子上收回胖胖的小黑爪,乘人不注意,飞快地舔掉手指上粘着的几粒芝麻。

“吃吧,没事!”见小鱼儿出了门,红衣女子冲初一鼓励一笑,闪过她脑中没说出口的话是,“胖成球怕什么,下颗药就行了。”只要小鱼儿说要让这小子变成大将军,那就把他培养成大将军,这有何难?有要求就好,她不怕要求多,就怕象某臭丫头一样无欲无求的。

大街上,看着虬髯胡的男子那副伤心欲绝完全懵了的样子,小树不忍心,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茶楼里,突然冲出一个小身影,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适时响起:“娘,您来接小鱼儿的吗?”软软的小身子扑向她,抱住她的腿,扬着小脸继续道,“爹爹没来呢?今天是元宵节,娘跟爹爹又要背着小鱼儿偷偷去看花灯吗?每年都这样!不行,今天晚上小鱼儿也要一起去。”

这回懵住的是三个大人,全盯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男孩傻了眼。小树倒是马上回过神来,心中了然地看看身后的茶楼,眼光又扫过茶楼二楼的几个窗子,然后扬唇一笑,弯腰将小鱼儿抱了起来,柔声道:“杨小鱼,你今天很听话,所以娘和爹爹决定带你一起去。”说完,状似宠溺实则恶作剧地亲亲小鱼儿的脸,如她所料,小鱼儿不好意思地赶紧将小脸埋在她肩上,一副深怕被路人看见的紧张模样。

“杨小鱼,跟欧阳先生还有这位陌生的大叔道个别,我们该回家了,你爹爹在家要等急了。”小树仿佛已经入了戏,说得越来越自然。

一大一小两人挂着相似的灿烂笑容,有礼有节地道别离去。身后,一白一紫两道身影直愣愣地看着相亲相爱的母子俩亲亲热热地退场,却没人说得出话来。

二楼窗户里,看完这一幕的红衣女子笑得乐不可支,心里暗道:不亏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和我徒弟生出来的孩子,瞧瞧那份默契…不过,真是一物降一物,可怜的阳阳小徒儿一遇上小树果然就变成了笨蛋一个。不赶紧上来,还杵在楼下做什么?真是丢人现眼,有失身份!咦,那位不在计划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书生是谁?他一副痛不欲生受了打击的样子又是为了哪般…唉呀呀,臭丫头,你真当是作孽啊!

最后一句,明显充满了得意洋洋、与荣有焉的意味。

第86章 小鱼小虾正好一家

一道人影象狂风般地刮上茶楼的二楼,怒火中烧的桃花眼直直地盯着雅阁内正悠然自得品茗的红衣美人,薄唇微抖,半响才嘶哑着嗓音吐出一句:“师父,为什么…不拦着她?为什么至今才告诉我。”

“含玉,送那娃娃回醉桑楼。”红衣美人颜玉落并不回答,顾自吩咐送走一旁吃得心满意足的黑胖小男孩,这才象是注意到夏尘阳的问题,抬眸笑觑一眼,问道:“拦着她什么?”

“她嫁人了,连孩子都…”难掩心中的震惊和哀恸,夏尘阳神色复杂地闭上眼睛。

“你是说小鱼儿吗?可是,你没问呀!你没问的事怎能怪我没说。至于嫁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颜玉落挑挑眉,语气平淡地道。她真的很无辜,一切不过是照那丫头的决定做罢了,她在旁边也不过瞧瞧热闹,谁能料到两个徒儿的性子都异于常人,耐心更是极好,一晃就是五年。

“没嫁吗?”桃花眼缓缓睁开,夏尘阳的心中重新燃起希翼,但很快想起方才的一幕,眸色转而变得幽深难辨,犀利地犹如凌厉的刀剑,他狠声道,“那姓杨的家伙是谁?我要…”握了握拳,“杀了他”三个字滑到唇边却嘎然而止,隐忍着又咽了回去。

“想杀就杀,阳阳小徒儿什么时候做事变得这么心软了?”颜玉落斜睨着上下打量着他,揶揄地又道,“难道是怕谁伤心?”

夏尘阳黯然垂眸,颓然坐下,摆明是说中他的心思。

“就知道会这样!”颜玉落摇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继续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什么都以她为重,什么都顺着她,这样是不行的。她说五年不能找她不能见她,你就真的乖乖地照做不误。遇到那丫头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笨啊?你难道还不了解她的性子,她要是下次跟你说一辈子不见呢?唉,我颜玉落怎么就教了你们两个,就算我耐心再好,一直这么看着也要急死了。这样下去,有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娘子认回儿子啊?我瞧刚才那英雄救美的书生也不错,要不…”

“师父!”夏尘阳闻言精神一振,“腾”地站起来大叫一声,直愣愣地看着颜玉落,仿佛想从她脸上直接看出峰回路转的答案来。蓦的他一拍脑门哈哈大笑,桃花眼灼灼发亮,神情愉悦地起身道,“师父,身为玉澍宫宫主来此巡视,理应入住聚玉庄对吧?那么,徒儿先行一步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颜玉落脸上露出饱含兴味的的笑容,话却说得极为无辜。看着他那张笑开了花的大胡子脸,语带调侃地又道,“你难道要顶着这副模样去见她吗?我早说过,留了胡子你会后悔的。怎么?方才见到她的样子就后悔了吧…”

她的话音未落,眼前的人又象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门,早已失了踪影。颜玉落冲着飞扬的门帘妖魅一笑,幸灾乐祸地吐出未尽之言,“…年纪轻轻扮什么老呀,以后多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夏尘阳迫不及待地下了楼,途经茶楼大堂时,急促的脚步突然顿住,眸中精光微闪,他示意的轻咳,一个随从打扮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他朝靠窗那桌正自酌自饮的白衣书生努努嘴,低声道:“去查查他的底细。”

“是,皇…”小盆子低声应道,被夏尘阳冷眼一睇,硬生生改了口,“…爷!”

※※※※※※

镇西头的聚玉庄,此时已正门大开,大门两边,毕恭毕敬地立着几位管事模样的人,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位四、五岁的锦衣小男孩,只见他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前的青石板路,一对灵动的桃花眼,却不时装作无意地瞄向路的尽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欣喜和雀跃。

不多久,青石板路上远远的出现了几个身影,直奔聚玉庄而来,为首的那位身着紫袍,步伐稳健,一脸胡虬显得格外显眼。

小男孩见状眼睛一亮,小脸上的表情却仍是一本正经的,他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掩在鼻下很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这才慢慢地走下了几个台阶,迎身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此时早已迎上前跪礼参拜,齐声道:“参见宫主!”

从见到小男孩的第一刻起,夏尘阳的全部心神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直直地盯着挡在面前的小男孩看,隐藏在胡虬下的面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眸底的情绪更是复杂难辨。

这就是小树和他的孩子?他和小树已经有孩子了?念头就这么轻飘飘从他脑中闪过,然后轰隆隆的在心底炸成几声响雷,当场懵在了那里,甚至没有注意,小男孩极有威严地吩咐众人起身,然后顾自拉着他进了门…

“我是树树的小鱼儿!”小人儿仰着头,脆生生的介绍自己,然后又更正道,“我不叫杨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