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小树很乐意象以前那样,给伯母再当一回说书先生。”小树怡然笑道,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她可不喜哭哭啼啼的认亲戏码,这实在不符合她的处事风格。以柳家人的身份重归苍烟山庄,比起追究当年的错认,她更在意和珍惜的是这份错过了二十几年仍然存在的亲情。

五年前,老庄主亲自进宫面君请罪,自愿担下所有罪责,只求能寻回失踪的孙女。因为事关皇家体面和国运民心,太子君玉楚又一再为柳家求情,最后苍景帝才决定将错就错,瞒下这惊天秘密。但同时也下了秘旨,除柳云济奉太子之命可四处寻找失踪的柳家女儿外,其他柳家人全部困居苍琅镇,不得再出苍琅镇半步。直到三年前,太子君玉楚登基,柳家才获额外恩准,多了一个每年一次前往卧佛镇扫墓的机会。

当小树听柳云济说起五年来的始末,很是为自己的恣意随性愧疚了一回,她从来没有期望过身世秘密暴露的那一天,柳家人会如此坦诚的接受她、在乎她。一直以来,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做着自己觉得该为柳家做的事,不冷漠也从不过于热切,只想看到他们平安就够了,至于骨肉相认,则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她从不强求。但显然,她低估了也小看了柳家人根红苗正的亲情与大义。

小树和柳月生夫妇正聊着,花厅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主子,小主子来了。”青玉立在门外禀报。

不等小树回答,崔氏惊喜地站了起来道:“快,快请他进来。”方才云济将小树的事只说了一半,老爷子就晕过去了,上下一阵忙乱,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位柳家的小外孙。

不一会儿,一个四五岁模样、华衣锦服的小公子很有气势地负着手走了进来,先是冲小树咪眼一笑,然后象模象样向柳月生和崔氏鞠身行礼,口齿伶俐地道:“小鱼儿见过大外公、大外婆。”

乍见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脸酷似柳云济,眉眸间的灵动又象极了小树,就一眼,崔氏就疼他疼到心骨里去了,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喜极而泣道:“小鱼儿,来,让大外婆好好看看你。”

被崔氏搂在怀里,小鱼儿不自在地瞄瞄厅外候着的下人们,一双小桃花眼求助地看向小树。小树故意装作没看见,转过身掩嘴偷笑。

“来,让大外公也抱抱。”柳月生也不甘示弱,一把从崔氏怀里抢过了小鱼儿。

崔氏一脸宠溺地看着小鱼儿,不满地嚷道:“我还没抱够呢,你就跟我抢。”

小鱼儿见得不到小树的援助,任他被两位长辈在人前搂过来抱过去,眼珠滴溜着想到了自救,他表情沉重地道:“大外公,大外婆,曾外公怎么样了?”

柳月生和崔氏从惊喜回过神来,想起屋里的老庄主,神情同样沉重起来。小鱼儿趁机从柳月生怀里滑了下来,顾自爬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定,才笑嘻嘻地道:“你们别担心,曾外公一定会没事的,他还没见过小鱼儿呢!”

柳月生和崔氏都被小鱼儿的天真童言逗乐了,正在此时,内室的房门打开,首先出来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面目清矍,神色淡然,一袭白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出尘之姿。

小树急忙上前问道:“穆先生,我爷爷病情如何?”

穆一廖微微倾身,颔首行礼道:“回主子,老庄主是心病过重、积郁成疾,加上年岁已高,已到天命将尽之时。不过请主子宽心,老夫已按主子吩咐,让他服下济天,如今已无性命之忧,等他醒来,如果能除去他的心病,日后再按老夫的方子调养得当,多则老夫不敢担保,少则三、五载应该不成问题。”

初闻已是天命将尽,最后又欣喜地得知至少还有三五载的寿命,众人都松了口气。柳月生听出其中端倪,不解地问:“请问穆神医,济天是何物?”

穆一廖无不遗憾地道:“济天乃我玉澍宫圣药,相传共有九颗,不过至今独存这一颗,是我们主子的护命之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方才我们主子已让老夫用在了老庄主身上,从此世间再无济天…”一直未能破解济天的配方,正是他多年来耿耿于怀的事。如今最后一颗济天也已消失,耿耿于怀之事就将变成永远的憾事了。

“穆先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怕穆一廖再说更多,小树急忙打断他的话,扬声道,“凌玉,送你师父去歇着。”

听了济天的不凡来历,柳月生和崔氏很惊讶地看着小树,等穆一廖一离开,崔氏急忙抓住小树的手,动容地说:“树儿,多亏你了。我们已找遍了有名的大夫,都说回天无力,没想到老爷子还能挺过这一关。只是,穆神医说那是你的护命之药,给了你爷爷,那你将来…”

小树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伯母你多虑了,小树身上即有良药,岂有不救自家爷爷的道理?至于将来,谁说得准呢,料不定小树吉人有天相,一生无痛无灾,什么药都用不上。再说除了济天,世间并非没有其它良药可寻。只要爷爷没事,其它的无需担心。”她在心里暗暗嘀咕没说出口的是,她其实从来没有将玉澍宫圣药放在那么高的位置,毕竟一颗据说传了上百年的药丸,她多少有点质疑济天的神奇功效。看在它名符其实地救了爷爷一命的份上,她准备以后一定会好好端正一下自己对妖人师父那些所谓珍奇异宝的敬昂之心。

一直守在老庄主身边的柳云济这时走了出来,神色轻松地说:“爷爷睡了,穆神医说至少也要明日早晨才能醒来。小树,你和小鱼儿先回烟云楼,等明日爷爷醒了再过来也不迟,我刚好趁这机会跟爹娘再好好说说你的身份。”方才刚说到一半,玉澍宫和小鱼儿都提了,至于苍烟山庄的女婿是谁,还有燕国皇后和燕国太子的事还没说呢。为了早日赶回苍烟山庄,他们借道南国,操近道一路马不停蹄,仅用了不到二十天。看爹娘的反应,燕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还没来得及传到苍琅镇,一旦说开,真不知他们俩会怎么样。

“那我和小鱼儿先进去看一眼爷爷,再回烟云楼。”小树轻笑道,牵着小鱼儿进了老庄主的房间。她分明看到柳云济脸上闪烁着捉弄人的光采,她不想破坏他的兴致,只是希望待会儿别再有人惊得晕过去就好。

※※※※※※

次日晨,小树和小鱼儿用完早膳,两人在烟云楼的院子里散步,忆起当年尘阳住在烟云楼的众多趣事,小树轻轻地说给小鱼儿听。

“树树什么时候也带小鱼儿去莫名湖钩鱼?”小鱼儿眨着眼睛,殷切地看着她。

“等你曾外公醒来以后。”摸摸他的小脸蛋,小树柔声地道。看着这双相似的桃花眼,很容易就想起某个人来,算算分别已有二十天了,不知道他过得可好。

“唉,树树又思念阳阳了。”小鱼儿抬头望着出神的小树,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道,负着小手摇头晃脑地背着他听小树念过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末了还一本正经地说,“树树,阳阳说此诗写的不对,红豆只产在燕国,南国才没有呢。”

小树顿时觉得额角直抽搐,暗道前世的某些东西还是忘得彻底点比较好,实在是太多不符合国情啊。她不过无意间随口溜了一遍的诗,居然被小鱼儿记得死牢,如今要让她如何解释此南国非彼南国呢?小树勾起手指,不客气的袭向他的额头,意图转移话题,故作凶状地道:“什么思念啊相思啊,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小鱼儿护着额头,滑溜地避了开去,迈开小短腿就跑,嘴里奶声奶气地嚷道:“阳阳说的没错,树树就喜欢敲人家额头了。以前敲阳阳的,现在敲小鱼儿的,都被你敲笨了。”

小树追了上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轻敲着他的额头笑道:“谁说的,没见你家阳阳被我敲得很聪明嘛!杨小公子,就乖乖地让我多敲几下吧。”

为了少些麻烦,此次回庄小树并不想暴露身份,除了她带来的四玉,烟云楼里并没有安排其他人伺候。而青玉他们几个早对这对母子俩人前人后表现不一的性子见怪不怪,听到两人嬉笑着闹成一团,他们只是很守本份地隐在一边,连探头看一眼的举动都没有。

“我是小鱼儿,又不是小木鱼。”小鱼儿躲闪着,咯咯地笑着抗议。突然见到从院门口走来的人,象见了救星一般,冲她挥着小手,可怜兮兮地唤道:“大外婆救我!”

原本昨夜听了柳云济的话,崔氏正不知见面要如何称呼这两位来自燕国的贵客,一进门听到小鱼儿的呼喊,立马将身份礼节抛在脑后,扑上前抱住小鱼儿,心疼地道:“可怜的小外孙,又被你娘欺负了吧。来,大外婆帮你。”

小鱼儿不过是玩在兴头上,哪料到崔氏当了真,把他抱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松手。

小树睨到他纠结的小脸,心里直笑,难得好心地替他解围,对崔氏道:“伯母,是爷爷醒了吗?我们这就过去吧。”说完,上前将小鱼儿抱过来放在地上。

崔氏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应道:“是的,老爷子刚醒,说要见树儿和小鱼儿…呃,是皇后娘娘和小太子。”

瞅到崔氏一脸尴尬,小树拉起崔氏地手,很认真地说,“伯母,小树回到这里,是来看看家人。一家人之间,是不必拘于虚礼的,那太生分了,你们不自在,小树更不自在。再说,我此行只为私事,并不想让旁人知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你们毕竟是…这不合规矩,要让燕和帝知道…”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还能让死的规矩把活的人折腾得不自在不成?”见崔氏仍是有些无措,小树低头对小鱼儿道:“小鱼儿,告诉大外婆,在自家人面前,你叫你父皇什么?”

“阳阳啊!”小鱼儿答得又快又响亮,扬着小脸对崔氏道,“大外婆,树树说,这是一家人私下的昵称,是很亲很亲的意思。我告诉阳阳,他也很喜欢呢。”

“伯母,听见了吧,他可不是刻板之人。要不,小树怎么会嫁给他!”小树笑着打趣道,拉拉崔氏催促道,“走吧,别让爷爷等急了。”

被小树一逗趣,崔氏总算找回了前一日的自在,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老庄主柳临山住的院落。

走进弥漫着淡淡药味的房间,小树一眼就看到那个靠坐在床榻上的人,急忙拉着小鱼儿走到跟前,先跪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轻声唤道:“爷爷,小树回来看你了。”

看到小树的动作,一旁的柳月生和崔氏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五年前在沁园,那时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小树要给他们磕那三个头,等到后来身世秘密揭穿,所有疑惑才迎刃而解。在很久以前,这个早就知晓自己身世的孩子,对他们没有记恨也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将他们视作家人般对待,甚至后来他们才知道,当初太子君玉楚对柳家的坚决维护,更多是缘于她的原因。只是她不知道,正是她这样无欲无求的潇洒离去,让他们心中对她的负疚更深。

跟在小树身边的小鱼儿也跟着磕了三个头,有样学样地说:“曾外公,小鱼儿回来看你了。”

柳临山伸出干枯的手,嘴唇激动地颤抖着,禁不住老泪纵横,喃喃地道:“好,好,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原以为再也看不见了,无颜去地下见你爹娘啊。这下好了,真好,都有曾外孙了…”

小树坐在床沿上,握住了柳临山的瘦骨嶙峋的手,眼眶也不自觉地发热。昨夜第一眼见到昏睡中的他,她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五年未见,那个记忆中精神矍铄的威严老人会瘦成这般模样。原来在她以为自己没那么重要的时候,对某些人来说她是那般重要的人。如果知道这些,她或许早该出现,而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做着自认为有助于他们的事。

小树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湿意,一脸灿烂地笑道:“是啊,小树回来了,爷爷的病也要好起来。”

“爷爷对不住你,是爷爷错认了你。爷爷真糊涂,当年对不起你爹,让你爹至死都没有原谅我,后来又对不起你,将你丢在一边整整错过二十二年…咳咳咳…”柳临山说到这儿,突然一阵急咳,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众人见状一急,都围到柳临山的床前,扶着他躺下。小树急忙站了起来,冲屋外扬声道:“凌玉,快进来看看。青玉,速去请穆先生来。”

凌玉闻声进屋,走到床榻边搭上柳临山的脉,片刻后抬头对小树道:“主子,不必担心,老庄主无碍。”转身离开前,又小声地对小树说,“师父昨日说过,心病乃要心药治,主子要先解了老庄主的心病才好,否则即使服了济天也无用。”

“我知道了,你去吧,让你师父也不用过来了。”小树示意凌玉退下,又转向柳云济低声道:“大哥,你能陪伯父、伯母出去,让我单独跟爷爷说几句话吗?我想,有件事爷爷听了一定会心病全愈,只希望不会因此另外多了一个心病才好。”

“你…”柳云济会意,沉吟片刻道,“也好。相信爷爷会跟我一样,只要你好好的,不会将那事看作心病的。”当初在燕京听闻小树向他坦露她是“妖孽”的秘密,他实在为她的胆大妄为和满不在乎担心,当即与她约定,让她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甚至包括柳家人的其他人。但此时看小树的意思,怕是有了非说不可的理由。

柳云济找了个借口,带着小鱼儿,和柳月生、崔氏一起出了房间。

小树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刚好瞅到墙上挂着的长箫,不由想起那年在孝州城的事。她走过去将长箫拿在手里,重新走回床榻边坐下,对闭目躺着正在调整呼吸的柳临山道:“爷爷,您久病在身,不易激动,也不易说太多话,您就这样躺着歇会儿,小树在这陪您。”

说着,她将长箫送到嘴边吹奏起来,清越悠扬的萧声在屋子里弥漫,带着沉郁的忧伤和凄婉的寂寥,锦锦长长、幽幽然然地传了开去。

柳临山心头一振,蓦地睁开疲惫的眼睛,惊喜地看着小树。原来,她都记得,即使那样一次偶遇,她仍记得这首曲子。

一曲终了,小树握住柳临山的手,一脸慎重地说:“爷爷,小树从未怪过您,虽然错过了,小树的二十二年依然过得很好,那也是小树自已想要的生活。在这二十二年里,爷爷也并非完全错过小树,您听这首曲子,还有在苍都城内与爷爷相处过的点滴,小树都记得。

“即使小树那时只是个丫鬟身份,爷爷、伯父、伯母还有大哥,都曾那么亲切地待过我,这让小树觉得已经足够。小树听闻过爷爷对大奶奶的情深、也见到伯父伯母始终如一的恩爱,更为爹娘的生死相许感动,一直让小树自豪和在意的,从来就不是柳家的显赫家世,更不是一国皇后的尊位,而是这样一群情深意重、大义善良的家人,小树为能成为在这样一个家里出生的孩子而高兴。

“小树一直觉得,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的人,一定会得到幸福。果然没错,小树寻到了爱我如至宝的夫君,更有了聪明贴心的孩子。爷爷不该再为昨日的错失负疚,而应该为今日的小树庆幸,或许正因为那些错过,小树才能有今日的幸福。”

“树儿…”听罢小树的一席话,柳临山动容地唤着她的名字。

“而且,小树还想告诉爷爷一个秘密,不过…”小树看着柳临山,调皮地眨了眨眼道,“爷爷得答应我,听了不要再吐血了,您太瘦了,可没有那么多血可以浪费。还有,小树想解了爷爷的心病却又不想让爷爷新添一个,所以爷爷要先答应我,您相信如今的小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苍烟山庄。”

柳临山闻言,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说:“爷爷相信你。”

“其实,这个秘密就是,小树知道当年爹为什么会带着我们回苍烟山庄。”小树一语惊人地道,然后附下身子,在柳临山耳边轻语了几句。

柳临山闻言,双目忽然一亮,眸中闪过不解、惊讶、担忧到最后的释然,独独没有恐惧。

望着这样的柳临山,小树安心地笑了。果真如柳云济所说,柳家人是极护短的,即使她是所谓“妖孽”也是如此。

“如今爷爷了解了吧?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怪您,要说有,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爷爷您自己。您要放下心病,养好身子,再催着大哥赶紧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到时候爷爷不光有曾外孙,连曾孙子也有了,多好啊。”

“小树,说你自己的事,别扯到我身上。”匆匆推门而入的柳云济刚巧听到后一半,一脸不爽地嚷道。五年来,借寻小树之名,他推掉了许多亲事。如今小树找到了,以后怕是再无理由可找。或许五年前中了小树碎碎念的毒,他越来越觉得象爹娘一样找一个倾心之人相守终老是件不错的事,特别是见过小树和尘阳两人的相处,他更是坚定了这一心思。只是此事被小树一扰活,他相信过不了多久,烦心事就会跟着来了,也许可以借着送小树回燕国之名,再出去躲一阵子?反正他原本就不打算主动将小树回庄这事告诉五师兄,事已至此,不过徒曾他的烦恼而已,小树的下落,他怕是早就得到消息了。

“对对,爷爷,您可不能逼大哥娶噢,得要大哥心甘情愿的才行。”小树赶紧补上一句,又转头问道,“大哥,你怎么进来了?”

柳云济拍拍额头,发现自己一失神,差点将正事忘了,他急急地道:“爷爷,姑姑回来了。刚得到宫内侍卫报信,太后的凤辇离苍烟山庄已不过五里。”

小树一听,起身道:“爷爷,大哥,小树先回烟云楼,等姑姑安顿下来,大哥再安排小树单独见她吧。”

柳云济想想道:“也好,你来苍烟山庄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途生枝节。你和小鱼儿要是出了事,尘阳会扒了我的皮。”

“等他赶来之前,我会先扒了你的皮。”躺在床榻上的柳临山突然说了一句。

柳云济见柳临山的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想是小树去心病的办法奏效了,心里高兴,故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不满地嚷道:“真偏心!”

猛然想起曾经因为小树,小洛子也有相同的抱怨,柳云济看向小树,小树显然也想到了,正抬头看他。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地异口同声道:“心本来就是长偏的。”

床榻上的柳临山看着这一幕,欣慰地笑了…

第97章 小鱼儿狭路遇贤妃

天空湛蓝,流云舒卷,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苍烟山庄的后苑深处有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院子里正静静地立着一位紫衣女子,神情淡然,辨不出悲喜。

“小树,就知道你来这里了。”柳云济在院门外看了她好久,见她一直一动不动,不免担心,走近她道。

小树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一点都没变。这里又没人住,怎会如此干净?”干净到仿佛那个穿着苍烟山庄小厮服的她,刚刚在院子里练完自创的“群魔乱舞”的扫地功。

“爷爷吩咐的,说有一天你回来,或许想来看看。”柳云济说,侧首看看小树,犹豫着又问,“你还恨她吗?”

“我两岁那年得病,她深更半夜急着去求爷爷救命,在那个台阶摔了一跤,跌断了手臂;三岁那年,我在那儿草丛里被毒蛇咬了,她立即替我吸出了毒血,自己却因此昏迷了三天。连带当初带着我逃跑时,她背上和腿上的一刀也是为护我而伤。三次救命之恩加一条跛腿,她的恩情小树从不敢忘,也曾真心将她视作自己的娘亲。虽然知道,将我和另一个人放在一起时,她选择的永远不会是我,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对,更爱自己的亲生女儿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因为感激,不曾想过要逼她说出事实。即使到最后,她一次次为了那个人而放开我,甚至不顾我的意愿,擅自认了章府这门亲,虽然失望难过,但仍是想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就是帮她达成与亲生女儿在一起的愿望。谁曾想…”小树突然噤声,良久的沉默之后,才神色冷然地道,“从那一夜起,她就是陌生人了,不再放在心上的陌生人,又哪来的恨。至于这里,不必留着,等我离开后就拆了吧!”

看到这样的小树,柳云济不免有些吃惊,在他眼里,她一直是恣意的、随性的、聪明的、慵懒的、亲切的,不曾说过如此冷情决绝的话。这一刻他倒是开始信了姑姑的猜测,三年前林家和章家的事,或许真与小树有关。

柳云济忍不住问:“小树,昨夜和你去见姑姑时,她问的那件事真是你做的?”在燕京时,小树曾与他简单提过章家和柳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仇,原来当年二叔二婶的遇害并非偶然,而是那对母女俩给柳家带来伤害的开始。对于他的义愤填膺,小树只淡淡地劝他不要再计较,因为做坏事的人已经得到报应,甚至还叮嘱他在爷爷他们面前也不必再提,免得徒增伤感。如今想来,除了小树还能有谁呢?

如昨夜一样,小树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高深莫测地眨眨眼问:“你觉得呢?”旋即转身,怡然离去,又清清朗朗地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费劲了。大哥有空,不妨想想那位失踪的苍国皇后会不会惹来麻烦。她的麻烦如今仍是苍烟山庄的麻烦。小树先告辞了,跟姑姑约好巳时一起品茶。”

“连姑姑也跟着偏心了!”柳云济望着她的背影,笑着嘀咕。不亏是小树啊,不过昨夜才正式见了一面而已,何时起与姑姑也这般亲近了?他又想到姑姑迟到了几日的原因,原来是那个跟柳家脱不了干系的苍国皇后突然在宫中失踪,不知去向。五年来虽断了与她的联系,但正如小树所说,她的麻烦仍然是苍烟山庄的麻烦,在世人眼里,她仍然代表着苍烟山庄,不知此次又会惹来怎样的祸事。柳云济想来,不由又头痛地皱起了眉头。

※※※※※※

后花园内,碧草青青,花团簇锦,姹紫嫣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花丛中,一个小身影跪趴在地上,正满头大汗地埋首苦干,只见他握着一把精巧的小匕首,用它卖力地掘着地,突然他欣喜地咪眼而笑,用两根胖胖的手指捏住一条不停挣扎扭动的地龙,高举着向身后跟着的冷颜美人晃了晃。

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的冷颜美人见状,急忙低下身子,将手里端着的竹筒递到他面前,让他将地龙扔了进去。直起身子的瞬间,她偷睨了一眼他手中的匕首,心疼又无奈地闭了闭眼。早知是来挖地龙,真不该带这把她最喜欢的匕首来。不过比起妖人宫主说的,主子小时候甚至用雪牙剑、青铭剑这些一等一的名剑掘过地龙,相比起来,小主子显然已经“良善”多了。

“小主子,你在一旁歇着,让青玉来吧。”望着小鱼儿满是汗水和泥印子的小花脸,青玉再次劝道。

小鱼儿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说:“不行!树树说,出了力流了汗,待会儿吃起烤鱼来会更香。”

青玉见劝不动小鱼儿,也不再多言,依然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突然,她神色一凝,机警地抬头望去,远远的,行来五个女子。领头的那位一身紫色宫装,杏眼桃腮,云髻高挽,环佩叮铛,一派贵妇人的雍容华贵,紧跟其后的几个侧是全一色的宫女妆扮。青玉从脚步和气息判断出她们不会武功,确定对小主子并不大的危险后,便收回了视线。她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抬头又看了一眼,发现领头那位的相貌居然有几分象主子,而且还身着主子喜穿的紫衣,怪不得呢!

但别说只有五分象,就是有十分象,只要那人不是主子,她才懒得理会。于是,情绪的波动只在青玉脸上闪出那么一瞬,马上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地冷颜美人。

“贤妃娘娘要在园子里赏花,快退下回避。”一个宫女远远见到青玉,跑过来赶人,蓦地看到地上趴着的脏兮兮的小鱼儿,嫌恶地喝斥道,“哪来的小鬼?快走快走。”

青玉和小鱼儿回头,冷淡地睨了宫女一眼,神情不变地回过去头,一个继续掘地龙,一个继续面无表情地捧着竹筒,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宫女见自己被无视,又慑于青玉那一脸的冷意,但看看两人身上的衣裳,底气又足了些,虚张声势地道:“苍烟山庄都不讲规矩的吗?连下人都敢随便乱闯,得罪了我们贤妃娘娘,有你们好看的。”

下人?青玉冷眼一睇,杀气已聚在掌上,想到主子的嘱咐,又控制着悄悄敛去,冷冷地道:“他如果是下人,你就该是下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最下之人。”

青玉的这句话显然比宫女的嚣张叫嚷更能引起小鱼儿的兴趣,他扬起小花脸,冲青玉挤挤眼,学着某人常用来“调戏”四个冷颜美人的腔调说:“小青青,有进步,继续努力噢!”

“春兰,怎么回事?”贤妃领着另外几个宫女已缓缓走到三人身边。

“回贤妃娘娘,遇到两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碍在这里坏了娘娘赏花的兴致,方才还对奴婢出言不逊。”名叫 春兰的宫女急忙禀道。

“你先退下。”贤妃挥了挥手,示意春兰退到一边。不看僧面看佛面,在皇上都很尊敬的皇太后的娘家,跟两人下人计较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先打量那个满口“小亲亲”的小鬼,见他一脸泥污已辨不清模样,穿着一身明显改缝过的苍烟山庄的小厮服,断定他是哪个柳家家仆的孩子,便不再在意,视线随之落在那个一脸冷意的侍女脸上,倒是让她暗暗惊叹一声,苍烟山庄果然非同凡响,连个下人都长得这般好模样,怪不得能出那么多个绝色皇后。

“你们还不快过来拜见贤妃娘娘。”另一个宫女催促道。

小鱼儿站了起来,正滴溜着两只大眼睛,挑剔地盯着贤妃看。嘴?没树树好看!鼻子?没树树好看!眉毛?也没树树好看!眼睛?更没树树好看…哪有象他家树树嘛,他刚刚肯定眼花了!得出结论,小鱼儿对贤妃仅有的一点兴趣也耗尽了,转身蹲下身子,继续掘他待会儿要去莫名湖钩鱼用的地龙。

一旁的青玉做得更绝,立在小鱼儿身后,连瞧都没瞧贤妃一眼。在玉澍宫人的眼里,只以主子和宫主为尊,别说小小一个妃子,就是皇上、皇后他们也不放在眼里,除非那个皇上和皇后正好是他们的宫主和主子,那就另当别论。

贤妃本不准备跟两人计较,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见了她居然连个礼都不施,一点规矩都没有,脸上神情更是淡漠,仿佛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心里火苗一窜,忍不住恼了。

虽说这些年皇后柳烟儿在宫里不得皇上的宠,但除了皇上的恩宠,其它一切该属于皇后的地位和封赏却也从未少过,其它嫔妃见了她仍是要按礼参拜。这倒好,在宫里没少受皇后的气,到了苍烟山庄居然还被两个下人的无视,着实可恶。说起来皇后有什么呀,不就靠着出身在苍烟山庄,而苍烟山庄再显赫,又怎能大过皇家,毕竟一个君一个臣,一个主子一个奴才。但瞧这庄里,连下人都敢将皇上的妃子不放在眼里,其他人还不心高气傲到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啦…贤妃在一边独自浮想连翩,越想越气,恼得脸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白。

小鱼儿哪顾得上看她,觉得地龙差不多够数了,起身将匕首递给青玉,接过竹筒搂在怀里,拍拍小屁股准备走人了。

“大胆奴才,站住!”贤妃正在气头上,瞧见目中无人的两人要走,手掌顺势就朝刚要越过她身边的小鱼儿狠狠地挥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喀嚓”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等几个宫女回过神来,贤妃已抱着受伤的右臂疼得倒在了地上。几步之远,青玉抱着小鱼儿一脸冷漠地望着她们,两人毫发未损,连小鱼儿怀中竹筒里的地龙也没掉出一条来。在两帮人中间,一张散开了的画像静静地躺在地上。

小鱼儿眼尖,一眼认出了画上的人,拍拍青玉低呼道:“是树树。”青玉刚把他放下,他就跑过去将画像拾了起来。

惊醒过来的宫女们开始大喊“有刺客”,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黑衣侍卫,将青玉和小鱼儿围在了中间。

贤妃此时痛得只顾哀叫,没顾得上方才从她袖口里掉出的东西。那个□兰的宫女倒也眼尖,见小鱼儿已将画像卷起来揣进怀里,抱着贤妃地她冲着侍卫们直喊:“快抓住他们,他们抢了贤妃娘娘的东西。”

侍卫们立即有了动静,但出乎春兰的意料,他们并不是扑向被围的两个人,而是齐齐地转了个身,将手中的刀剑一致对外。

春兰尚来不及想明白原因,皇太后柳月容不知为何那么快得到消息,正领着几个嬷嬷朝他们走来。柳月容先看了看贤妃的伤,才对几个宫女喝道:“出了何事?”

贤妃娘娘在她们眼皮底下被人折断了手臂,被皇太后一声喝,几个宫女都吓得抖成了筛子,说不出话来。唯有那个□兰的够胆量,将贤妃如何到花园赏花遇到两个无礼下人,他们为了抢贤妃娘娘的东西又是如何打伤贤妃娘娘的事一一道来。她没发现的是,在她向皇太后禀告之时,一个着紫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进了被黑衣侍卫围着的人墙,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不知所踪,另一个陌生的冷颜女子走过来察看贤妃的伤势,手指几下轻点,止住了贤妃的痛也止住了她的哀叫,简单替她处理了一下,也很快退了下去。

“贤妃,春兰说他们先对你无礼,后为抢你身上之物断你手臂,可是实情?”柳月容问。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仍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泪汪汪地说:“句句属实。请太后替臣妾做主,不可轻饶了那两个奴才。”

“贤妃放心,若真如贤妃所说,哀家自然替你作主,给你一个交待。如若不然…”柳月容脸色一沉,没有再往下说,转身吩咐道,“先扶贤妃回去,让太医好好替贤妃诊治。”

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应声上前,将贤妃扶回她住的烟月楼。另两个嬷嬷看到柳月容暗递的眼色,将春兰带了下去。

等一干人等离开,黑衣侍卫也随之散了开去不知去向,小鱼儿朝柳月容冲了过去,仰着小花猫似的脸,口齿怜俐地说:“姑婆婆,小鱼儿才没抢她的东西,是她想打小鱼儿,青姨为保护小鱼儿才伤了她的手的。这是她自己掉了的东西,小鱼儿给姑婆婆好了,上面有树树,不能还给那个人噢。”

柳月容看着他,笑而不语。瞧他今日的打扮,还有这一脸泥污,怪不得会让贤妃将他错认成府里下人的孩子。她拿出丝帕附下身子,替他擦掉脸上的泥印子,柔声地问:“你娘怎么走了?”

“只要小鱼儿没受伤,树树就不担心了。其它的事,小鱼儿自己会解决。”挺挺胸膛,小鱼儿很自豪地道。他可是闲林镇赫赫有名的杨小公子噢。

“为何今日穿成这样?”柳月容扯扯他身上的小厮服。

“树树说,她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么穿,小鱼儿也想试试。”小鱼儿想想又好奇地问,“姑婆婆小时候也穿过吗?”

柳月容笑笑摇头说:“没有!不过姑婆婆告诉小鱼儿一个秘密。小时候看到其他孩子穿成这样出庄去,姑婆婆跟你一样,也想穿着试试,可惜一次也没穿过。”

“姑婆婆真可怜!树树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人是很可怜的。所以小鱼儿有很用功的读书还有习武,等小鱼儿成为很厉害的人,就能做所有想做的事了。到时候也让姑婆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鱼儿拍拍胸脯很豪气地说。

听着这个稚真的孩子说着一口少年老成的话,让她想到了教导这孩子成长的娘。或许正是她那豁达、随性的性子和那些异于常人的独特想法,才能教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孩子,才能成为一个掌控了自己命运的柳家女儿。希望不是唯一一个,而是第一个,那将是后辈柳氏女子之大幸。想到这儿,柳月容动容地摸摸小鱼儿的脸说:“好,姑婆婆等着。”

小鱼儿咪眼一笑,吸了吸鼻子,抱紧怀里的竹筒,一脸无辜地又问,“姑婆婆,那小鱼儿可以走了吗?树树还等着小鱼儿去钩鱼呢!”最重要的是,要在大外婆和大外公赶来之前,赶紧溜了,不然又要被他们抱来抱去。

没等柳月容回应,得到消息的柳月生他们已从主屋那边闻讯赶到,崔氏的声音急切地传来:“小鱼儿,小鱼儿,快让大外婆好好看看,你受伤了没?”

闻声,小鱼儿的小脸顿时苦哈哈地皱成一团。

柳月容先前听小树说了许多关于他的趣事,见到他此时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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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柳月容踏进烟月楼时,贤妃正靠坐在床榻上抹眼泪。

听到皇太后驾到,贤妃更是觉得委屈,托着受伤的右臂低泣着道:“太后,臣妾越想越委屈。虽说那是太后娘家的下人,本不该咄咄逼人让太后为难,但臣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日之痛,定要让那两个奴才十倍百倍的还来,那小奴才的父母也不能放过。如果太后不帮臣妾做主,还要扣了臣妾身边的人,臣妾只有向皇上讨公道了。”

柳月容望着她的脸没有回应,半晌才道:“与刚进宫那会儿相比,贤妃真是变了很多。第一眼见贤妃,哀家也以为见到了她。如今仔细看来,倒找不出相似之处了。”

贤妃不解地道:“太后,您的意思是?臣妾不懂,请太后明示。”

“贤妃确定今日被抢了东西?”柳月容突然就转了话题。

“好象…是的。”被柳月容看得很不自在,贤妃有些心虚地补充道,“或许…想抢但没抢到也不一定,臣妾平日插几枝簪戴几块玉佩,臣妾自己也记不清了。春兰应该知道,她不是被太后扣下了吗?”

“对方倒是交出了一样东西,贤妃看看是不是你的?”柳云济说着,掏出袖口里的画像递给了贤妃。

“这…”看到画像,贤妃一时语塞,喃喃地道:“是臣妾的,太后在来这的路上不是就知道了吗。”

柳月容冷眼一睇,问:“哀家当时是如何说的?”

贤妃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太…太后说,说…为了臣妾好,让臣妾…臣妾毁了画像,以后也不能再提。”

“贤妃那时问哀家,画中之人是谁?哀家觉得贤妃还是不知道的好,有些事情糊涂点又何尝不是好事。贤妃如果一直就这么糊涂着,在宫里未必不是一种好的活法。但今日出了这事,哀家不得不说了。说完之后,贤妃如果仍要追究,哀家一定派人护送贤妃去沙州找皇上。”

“太后,臣妾只是想重惩那两个伤臣妾的奴才,关画中人何事?”贤妃越听越糊涂,不解地问。当初从皇后柳烟儿手中得到这幅画像,她就知道被柳烟儿嘲笑了,认为她的得宠不过缘于她与皇上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样貌相似,没什么可炫耀的。她一度气得想烧了画像,终是没有下手,总想来苍烟山庄探个究竟,最好能找到那个人好好比较一下。来此的途中,听闻柳烟儿在苍都失踪,她暗自高兴,那夜在驿馆,忍不住旁击侧敲地向太后打听,却被太后的一席话给堵了嘴。此时看太后脸上的严肃表情,她不免觉得越来越心惊,急忙道,“这画像,臣妾听太后的,以后再也不提了,这就烧了它。”说完,贤妃就要起身,被柳月容一把拦住。

“太迟了!哀家如今却是非说不可了。“柳月容拿过了贤妃手中的画像,不紧不慢地说,“贤妃想要重惩的人,正与画像上的人有关。画中之人,也出自苍烟山庄,是富敌天下的玉澍宫的主子,是燕国的当朝皇后。而差点挨了贤妃的打后来又被贤妃的人诬陷他抢了贤妃东西的人,正是她的儿子,也是燕国的当朝太子。她虽然没有成为苍国皇后,却是皇上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说到这里,柳月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又道,“有些东西因为没能守住而失去,他怕是一辈子再也忘不了,这一点皇上倒是象足了先帝。”

“太后…”贤妃听了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贤妃后悔听到这些了吧?哀家在宫里时就劝过你,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在皇上身边才能呆久一点。今日的是非对错,想是贤妃心中早有定论,伤了手臂就当买个教训,若不是在苍烟山庄内,贤妃恐怕断的就不仅仅是一条手臂了。”任贤妃呆坐着回不过神来,柳月容起身离开,边走边说,“春兰在外头,以后管好你的人!饶过她的不是哀家…”片刻后,最后两个字悠悠地从屋外飘了进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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