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驾到——”这时,外面传来太监尖利的通报声。

慕容文暄和谢皇后立即站起身,寂静的大殿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所有人都起身迎驾。

刘太后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兰卿晓悄然抬眸,刘太后步履极稳,淡冷的面容流露出几分凤威。

刘太后身穿深青凤袍,头戴龙凤珠翠冠,妆容精致端庄,长眉的尾部向上挑起,萦绕着几分王者霸气。

倘若不分男女,刘太后自然比皇帝陛下更显王者之气。

众人躬身下拜,山呼万岁,比方才迎接皇帝陛下的时候更加恭敬。

谢皇后亲自搀扶她坐在早已设好的宴案,与帝后的御案平行而设。

刘太后拂开广袂,霸气隐隐,“平身。”

众人落座,她扬声道:“皇后寿辰,哀家本该过来瞧瞧。皇后,不会怨怪哀家来得迟吧。”

“怎么会呢?母后能来,儿臣开心还来不及呢。”谢皇后温柔道。

“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九皇叔说差不多查清后宫两桩命案,想趁众人都在,解析案情,查出真凶,以免宫里宫外妄加揣测。”

“燕王,你查到了什么?”刘太后意味深长地问。

“太后娘娘,臣先说说两名死者是怎么遇害的。”燕南铮从容不迫地说道,“两名死者都是针工局的绣娘,二十岁出头,皆死于子时到丑时之间。凶手杀死她们之后,用绿矾油泼在她们面上,毁她们的容貌。”

低低的议论声从各个角落响起,众人皆惊奇,杀人还毁容,太残忍暴戾了!

兰卿晓不太明白,为什么燕王非要在谢皇后的寿宴揭露案情?莫非凶手在宴上?

谢皇后蹙眉摇头,一副怜悯惋惜的模样,“这凶手太过凶残,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能下此狠手。母后,陛下,一定要抓到凶手,从严处置,以正法纪。”

慕容文暄皱眉问道:“九皇叔,为什么凶手要毁她们的容?凶手是谁?”

第1卷:正文 第066章:凶手变脸

燕南铮陈述命案,眸光依然清逸凉凉,“因为杀人凶手不想让人知道这两名死者的身份。”

众人点头,恍然大悟。

福宁公主急于知道结果,催促道:“九皇叔,快快说凶手是谁,凶手是如何杀人的。”

“绿矾油是宫里禁品,不容易得到,若要得到绿矾油,必须从宫外带进宫。”他接着道。

“本宫听闻三日前九皇叔已经抓到嫌犯,并且在嫌犯住的地方搜到杀人的罪证。”谢皇后诧异道,“那嫌犯…不就是伺候九皇叔饮宴的绣娘卿卿吗?她是凶手吗?”

这番话成功地引起众人的惊慌与憎恨,好似凶手卿卿随时会兽性大发而行凶杀人。

那些名门闺秀得知卿卿是凶手,更加鄙夷、怨恨,难听的话一茬接着一茬,不过声音不大。

兰卿晓心里冷笑,忽然站起身,抬起精致的下巴道:“凶手用绿矾油令死者毁容,但绿矾并非杀人凶器。”

众人对这话将信将疑,不过她是凶手,自然知道杀人凶器是什么。

玉肌雪为她着急,这可怎么办?燕王也认定她是凶手吗?

谢皇后气定神闲道:“九皇叔,倘若她真是凶手,理当将她押下,从严审讯,以免伤到母后和陛下。”

燕南铮道:“没错,从卿卿的住处搜到绿矾,但绿矾并非杀人凶器。”

“本宫听闻,针工局有人作证,在死者遇害的那夜,看见卿卿在子时出去。人证物证齐全,罪证确凿…陛下觉得如何?”谢皇后征求皇帝陛下的意思。

“九皇叔,这绣娘是重要嫌犯,先押下较为妥当。”慕容文暄道。

“不急。”燕南铮轻巧地转移话题,“两名死者的致命伤在于后颈的风府穴。凶手很聪明,在隐蔽的风府穴刺下细长的银针,致人死亡。风府穴可施针,但不能长针全部刺入,否则一针毙命。太后娘娘,臣与仵作反复验尸才发现这细微的致命伤。”

兰卿晓心里惊骇,这杀人手法当真是隐蔽高明。

众人吃惊的抽气声此起彼伏,窃窃私语。

谢皇后精致美丽的面容风平浪静,美眸轻眨。

刘太后不动声色道:“也有可能绣娘卿卿用绣花针杀人,绿矾没用完,就藏在房里。”

慕容文暄连忙道:“母后所言极是。九皇叔,绣娘卿卿的嫌疑依然最大。”

燕南铮薄唇微勾,“太后娘娘,陛下,臣还有一个发现。两名死者的衣襟里藏有一模一样的香包。”

接着,他示意兰卿晓呈上香包。

她将两只香包举起来,让所有人都看得见。

福宁公主道:“这两只香包倒是精致,不过有什么稀奇的吗?或许是她们故意做同样的。”

“这两只香包的做工、刺绣、样式都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再者香包都绣有一个字,雪。”兰卿晓不卑不亢地讲解,“殿下推测,这两只香包是一个名字里有‘雪’的女子赠予她们的。”

“这位女子的刺绣功夫不俗,照苏绣司说,应该是针工局的绣娘绣制的。”燕南铮补充道,“两名死者遇害的时候,身上带着一模一样的香包,很有可能绣制香包的人就是凶手。”

“女子带香包在身上也属正常,并不能说明两名死者遇害跟香包有关。”谢皇后提出异议。

“那香包是谁绣制的?”刘太后问道。

“臣问过苏绣司,针工局那么多人,只有暮雪的名字里有雪这个字。再者,香包的刺绣功夫与暮雪曾经绣过的东西一样。”燕南铮的神色依然云淡风清。

“如此说来,暮雪有杀人嫌疑?”慕容文暄兴奋地问,对这两桩命案越发想知道凶手是谁。

“既然暮雪有杀人嫌疑,不如传她上殿当面审讯,母后以为如何?”谢皇后温和地提议。

“太后娘娘,臣早已拘了暮雪,眼下她就在凤藻殿外候着。”燕南铮道。

“传。”刘太后沉沉道。

殿内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原来杀人凶手是针工局的绣娘。

兰卿晓蹙眉寻思,凶手怎么会是暮雪呢?

虽然她进针工局才一个月余,但每日都跟暮雪在一起,暮雪温婉和善,不可能残忍地杀害昔日姐妹。

莫非暮雪是那种表里不一、城府极深的人?可是她为什么杀死盈盈和静香?

忽然,兰卿晓想起一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一件事。

诸多疑惑充斥在心里,她冥思苦想,却还是理不出思绪。

暮雪进殿的时候,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探究,鄙视,憎恶…

她垂首敛额,躬身下跪,行了大礼。

听见那些议论,她恍然明白,原来传她来寿宴是把她当作杀人嫌犯,要审讯她。

顿时,她的心慌乱起来。

“本王问你,你务必如实作答,若有虚言,谁也救不了你。”燕南铮冷沉道。

“是。”她轻声道,悄悄地抬眼,先看见左边的卿卿,接着看见御案的皇帝陛下与谢皇后。

“你进针工局多久了?”

“回殿下,奴婢进针工局大约九个月。”

“苏绣司说半年前你的手受伤了,此后刺绣的功夫一落千丈,根本达不到针工局绣娘的水准。你的手如何受伤的?伤势如何?”燕南铮语声微厉。

“…奴婢出宫的时候不当心被歹人袭击,手伤了筋骨…奴婢的手痊愈以后,就无法动作自如…”暮雪迟疑了一下才回话。

“这两个香包是你绣的吗?”他拎着香包问道。

“…是奴婢绣的。”她抬眸,又立即垂眸。

“你进针工局后,跟盈盈、静香交情最好,以姐妹相称?”

“是。”

“为什么杀她们?”燕南铮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凌厉如刀,令人心惊胆战。

“奴婢没有杀她们。”暮雪严词否认,下垂的眉梢眼尾布满了慌惧,却尚能冷静地辩驳,“奴婢跟盈盈、静香曾经以姐妹相称,即使现在不经常在一块儿,也不会杀她们,奴婢杀她们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两位死者遇害之时,身上都带着香包,凶手不是你,又是谁?”慕容文暄厉声喝问,“速速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陛下,奴婢真的没有杀人…奴婢为什么杀她们?”她惊慌失措地解释,心急如焚地看向兰卿晓,想求她出手相助。

卿卿一向脑子好使,心地好,对她也不错,会帮她的是不是?

福宁公主冷冷道:“你为什么杀人,只有你自己知道。或许是她们抓到你的把柄威胁你,或许是你不甘心刺绣功夫一落千丈,输给曾经的姐妹,或许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担心她们泄露出去…总之,你的嫌疑最大。”

暮雪颓软地坐在地上,呆若木鸡,怎么会变成这样?

兰卿晓黑琉璃般的瞳仁转来转去,若有所思。

谢皇后美眸微眯,道:“陛下,她始终不认罪,可见此人极为狡猾。”

暮雪惊诧地抬眸,双眸睁大,面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慕容文暄严厉道:“来人,将她押出去,杖毙!”

“陛下,奴婢没有杀人…奴婢是冤枉的…”暮雪骇然变色,小脸惨白如纸,她声嘶力竭地喊,“燕王殿下,奴婢真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您救救奴婢…”

“还不押出去?”谢皇后娇声厉喝,眼角藏着一丝杀气。

很快,两个侍卫进殿押人,暮雪激烈地挣扎,死亡的恐惧化作泪水轰然而下,“卿卿,救我…卿卿…”

燕南铮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兰卿晓。

兰卿晓觉得他的神色古怪又神秘,不过眼睁睁看着暮雪即将被押出大殿杖毙,她于心不忍。

“且慢!”

她大声喝道,快步走到中央,不慌不乱道,“殿下,陛下,皇后娘娘,奴婢有要事禀奏。”

大殿门口,那两个侍卫硬生生止步,暮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四肢发软,若非他们拽着她的双臂,她早已软倒在地。

谢皇后疾言厉色地呵斥:“九皇叔已经查出她是杀人凶手,你想为她求情?”

“奴婢并非为她求情。”兰卿晓面对燕南铮,清澈的瞳眸亮如星辰,“殿下,奴婢想做一件事,还请恩准。”

“准。”燕南铮高深莫测地扬眉,其实他也想解开暮雪身上的诸多疑团。

她走过去,把暮雪带回到御前,接着取出一方丝帕,把茶水倒在丝帕上,染湿。

谢皇后心尖一颤,隐隐地担忧,“你做什么?”

兰卿晓并不回答,对暮雪低声道:“不要怕。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的。”

暮雪点头,任由她用丝帕擦拭她的眉目与发黄的脸颊。

谢皇后的美眸瞪得大大的,布满了惊慌,但更多的是杀气。

刘太后、慕容文暄,还有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这场戏,那个绣娘为什么擦那凶手的脸?只有燕南铮无动于衷,好似早已料到会这样,耐心地等待结果。

兰卿晓把暮雪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白皙的小脸,那双杏眸乌黑明亮,顾盼生辉,与方才下垂的眼尾、小小的眼睛天差地别。如今,这是一张五官精致、容色娇媚的脸。

第1卷:正文 第067章:李代桃僵

万众瞩目里,暮雪有点拘谨,不过很快就适应这个局面,落落大方地让人看。

众人惊奇不已,这个绣娘为什么变化这么大?竟然变得这么美,太不可思议。

兰卿晓特意看向谢皇后,谢皇后泥塑木雕般坐着,四肢僵硬了似的,一张美艳倾世的小脸紧紧绷着,美眸冷凝,目光森冷。

燕南铮不发一言,气定神闲,好似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议论声越来越大,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她和皇后…”慕容文暄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绣娘和皇嫂有六七分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呢。”福宁公主玩味地打趣。

“是啊,为什么这个绣娘和皇后娘娘容貌这么像?”不少人窃窃私语。

刘太后不动声色,凤眉挑起,沉着冷静。

兰卿晓明白所有人的惊奇与震动,半个月前那个凌晨,她小腹不适跑去茅房,出来时惊讶地看见暮雪。而当时的暮雪跟平常不太一样,眉梢眼尾不再下垂,面色也不再蜡黄,娇美许多。

当时,她就觉得暮雪的容貌和谢皇后有几分相像,不明白暮雪为什么扮丑。

暮雪解释说,她不想留在宫里,想寻个良机出宫,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兰卿晓明白,以暮雪的姿色,倘若被皇帝陛下、宗室子弟看上,就只有被强纳的下场,一生被困。

因此,兰卿晓答应为她保密。

然而,就在刚才,兰卿晓看着那两个香包,联想暮雪身上诸多的神秘事情,断定暮雪应该隐瞒了一些事。

方才事情紧急,她只想救暮雪一命,逼暮雪说出隐瞒的事。

最关键、最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暮雪和谢皇后长得那么像。

燕南铮清冷地问暮雪:“你与皇后娘娘容貌相似,你二人可是亲姐妹?”

“不是…”暮雪的眼神有点闪躲。

“皇后娘娘,你家中可有姐妹?”他又问谢皇后。

“九皇叔说笑了。暮雪与本宫没有半分关系。”谢皇后冷冷道,端庄的皇后风范完美得无懈可击,倾城的妆容却失了血色,惨白惨白的。

这时,一个中年贵妇走上前,特意来到暮雪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左看右看。

兰卿晓心里有数,客气地问:“请问夫人是…”

燕南铮煞有介事地问:“谢夫人,您看什么?”

这贵妇正是谢皇后的生母,左相府谢夫人。

谢皇后的右手隐隐发颤,如火红唇用力地紧抿,死死地盯着谢夫人。

暮雪美眸盈泪,凄楚动人,既有欣慰又有欣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儿…你是我的玉儿…”

谢夫人忽然拽住她的手腕,不敢置信,又相当的肯定。

清泪滑落,暮雪哭得动容,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想叫一声“娘亲”,怎么也喊不出来。

兰卿晓忽然想通了很多事,一件件,一桩桩,串联起来。

燕南铮处之泰然,好似早已料到这一切。

“娘亲,本宫才是谢家女儿。”谢皇后离宴下去,把谢夫人拉过来,恳切道,“娘亲,你认错人了,本宫才是玉儿。”

“你是…”谢夫人愣愣地看她,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