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王要你何用?”燕南铮嗓音微厉。

“殿下息怒,奴婢会竭尽全力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兰卿晓默默地腹诽,接近刘太后是一回事,从尊贵的刘太后身上取活血又是一回事,根本比登天还难,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不出办法就不要跟某些无关紧要的人牵扯不清。”

“奴婢没有…”

她蓦然了悟,他说的是刘岚彻?

燕南铮忽然转身,五指微张,一道气劲凌厉地袭出,她控制不住地往前飞去。他一把将她拽到窗前,盯着她,光华潋滟的桃花眸此时冷鸷得可怕。

兰卿晓莫名其妙地凝视他,他的黑眸越来越寒,他发什么疯?

他伸手掐住她的双唇两侧,另一只手取下她插在发髻上的梅花玉簪,“这玉簪乃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刘岚彻赠予你的?”

管得真宽!

虽然她喜欢他,但不表示她就要变成一枚花痴姑娘,就要被他各种欺负、压榨。她不卑不亢道:“这是奴婢的私事。”

“你的私事,本王说了算!”燕南铮惊奇地扬眉,她竟敢违抗他的意思!

“殿下,倘若刘大将军下次来看奴婢,得知奴婢弄丢了他赠予的梅花玉簪,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纠缠奴婢。”兰卿晓淡淡地莞尔,黛眉轻扬,“到时,奴婢如何打发他?”

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他心里更加阴郁,把寒梅玉簪插入她的发髻。

她恭谨地垂眸,“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他的雪颜暗影绰绰,好似浮着来自九幽地狱的阴戾之气,“刘岚彻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一点!”

她清冷道:“谁对奴婢好,奴婢心里清楚。奴婢告退。”

燕南铮五指微动,强猛的气劲如龙卷风般狂卷而去。

兰卿晓刚走出三步,就会他的气劲卷回来。他把她按在窗前,右掌扣住她纤细的雪颈,俊美的桃花眸萦绕着骇人的戾气,“胆敢三心二意,休怪本王无情,催发定魂蛊!”

她心潮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冷静得出奇,“殿下一向定力很好,今夜为什么生气?就因为刘大将军来针工局点名要奴婢绣衣吗?”

他盯着她,墨黑的瞳孔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一张雪颜在暗影里浮现,如鬼斧神工的浮雕,冷峻而凌厉。

“殿下想太多了吧,刘大将军只是欣赏奴婢的刺绣功夫罢了。”

“是吗?”燕南铮反问。

“不然殿下以为呢?难不成殿下以为刘大将军对奴婢有什么心思?”兰卿晓故意道。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面颊上下滑动,拇指戴着的硕大龙首玉戒刮着她娇嫩的肌肤,温润清凉,“即使他有那样的心思,本王的人他也抢不走。”

她深深一笑,“那殿下生气什么呢?”

说罢,她拂开他的手,福身一礼,径自离去。

燕南铮望着她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眸子冷酷地凝起来。

兰卿晓疾步回到住处,有点气喘,方才试探燕王,她也担心他动怒做出失控的事。

试探的结果,她看得清楚,刘大将军纠缠她,燕王相当地介意。

宁寿宫。

燕南铮踏入大殿,看见刘太后高居宝座,正在看奏折,而一旁的案几有两堆奏折,一堆批阅过,一堆尚未批阅。

刘太后看得专注,都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一旁放着一座雕成蓬莱仙山的冰山,冒着冰凉的水汽,宫女挥着羽扇,凉气弥漫开来,殿内就不那么闷热了。

他屈身行礼,“臣拜见太后娘娘。”

刘太后这才抬起头,搁下奏折,笑道:“燕王来了。上茶。”

外头守着的宫女立即去沏茶,燕南铮道:“太后娘娘心系朝政,殚精竭虑,令人敬服。”

“哀家也希望陛下尽早亲政,可惜陛下的心智尚不稳重,无法担起朝政的重担,哀家只能先替他看着了。”她叹息道。

“有太后娘娘打理国朝政务,这是陛下的福气。”他淡淡道,心里明亮如冰雪。

说到底,刘太后还是恋栈权位,不肯还政于陛下。

宫女上了茶水和瓜果,刘太后请他坐下,道:“有一件事,哀家想请燕王相助。”

燕南铮不动声色道:“刘大将军已经回朝,边关稳固,太后娘娘何不放手让他…”

她摆手,“他不合适。”

“哦?怎么说?”

“你看看。”

刘太后把一本奏折递给宫女,宫女再转交给他。

他打开奏折看了两眼,瞳眸微动,“难怪太后娘娘说刘大将军不合适。”

她挥手,殿内所有宫女都退出去,她莞尔笑道:“燕王贵为武圣的嫡系子孙,历来尊贵,不过很少参与朝政。哀家觉着,以你的能耐、手腕,理当为朝廷效力,赋闲在府委实屈才。倘若燕王点头,哀家就把这件事交由你彻查。”

燕南铮道:“恕臣直言,太后娘娘要查刘大将军麾下大将,不担心他动怒吗?再者,刘大将军的将士也是太后娘娘坐稳摄政之位的靠山,太后娘娘这么做,岂不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刘太后淡淡一笑,“莫非你以为,哀家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败坏朝纲的妖后?”

他不语,静候下文。

第1卷:正文 第092章:合欢花

“哀家答应过先帝,要竭尽所能打理好大燕江山。哀家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十几年来不敢行差踏错,便是为了百年之后去见先帝时能够昂首挺胸,而不是无颜见他。”

刘太后温软的语声有几分铿锵之意,“即使事关刘家,哀家也不能让一只蛀虫坏了刘家的名声。望燕王能明白哀家的心思。”

燕南铮沉缓道:“臣明白,臣定当竭尽所能查清此事。”

从宁寿宫出来,他招来鬼见愁,吩咐了几句。

鬼见愁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太后娘娘为什么一再重用殿下?”

燕南铮冷冷地眨眸,“陛下年已十八,不少老臣上奏要求太后娘娘还政于陛下。太后娘娘觉得陛下的心智还不足以挑起大梁,就想着办几个大案博得摄政的好名声。拿刘岚彻麾下大将开刀,彰显出她大公无私、绝不偏袒刘家的心思,那些老臣就更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属下还是不明白,朝中有那么多忠于她的大臣,她为什么不让那些人去查办?”

“若由刘太后的心腹大臣查办,只怕那些老臣不会相信最终的结果。本王不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她要本王彻查,一来可以拉拢那些老臣的心,博得好感。二来朝中不少大臣看不惯刘岚彻的行径,若由他们来查,只怕不会公允,说不定会添油加醋、仿造罪证,陷害刘岚彻。”

“而殿下就不一样了。殿下一向跟朝中大臣没什么来往,从不结党营私,跟刘岚彻也没什么过节,自然不会陷害他。”鬼见愁分析道。

燕南铮意味深长地勾唇,没有过节吗?

他的人,刘岚彻公然来抢,不是过节吗?

鬼见愁又问:“殿下,那如何查起?”

燕南铮冷冷道:“去存墨阁。”

“你们听说了吗?刘家女儿进宫了。”

“太后娘娘娘家的女儿?哪日进宫的?必定要册封为皇后吧。”

“我听说三日前进宫的,没有册封为皇后,是惠嫔。”

“啊?位份比丽嫔娘娘还低呀。太后娘娘怎么想的,竟然只册封刘家女儿为惠嫔。”

“你小声点,小心祸从口出。对了,那位惠嫔娘娘是不是骄纵蛮横、不好相处?”

“惠嫔娘娘是太后娘娘堂兄的女儿,嫡出的,听说性子还好,不像那些贵女、闺秀那般骄纵刁蛮。”

拂衣把打听来的事说给兰卿晓和叶落音听,歪着头不解地问:“为什么不是皇后呢?”

叶落音一边刺绣一边道:“太后娘娘在宫里纵横这么多年,谋略、手腕都是一等一的,这么做必定有她的考量。”

兰卿晓道:“谁也不知道惠嫔娘娘能不能在刀光剑影的后宫活下去,能不能当好皇后,能不能为刘家赢得更多的荣耀风光。太后娘娘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但个人修行要靠她自己。以太后娘娘的心思、手腕,绝不会去扶持一个根本没有能耐的后辈。惠嫔娘娘有没有能耐,只需一年半载就能知道。”

拂衣恍然大悟,一脸的崇拜,“卿卿,你好厉害啊。”

叶落音默默地想,如若卿卿当上妃嫔,一定可以当上皇后。

这时,苏姑姑和莫姑姑走过来,对所有人道:“先前为惠嫔娘娘裁制了两身新衣,不过惠嫔娘娘不太喜欢,因此还要裁制两身。飘絮,你绣一身。叶落音,你绣一身。你们二人要谨记,惠嫔娘娘喜欢清雅的衣裳。”

飘絮领命,叶落音吃惊不小,迟疑道:“苏姑姑,我自己绣吗?那您可以告诉我应该绣什么花样、纹样吗?”

苏姑姑温和道:“你的刺绣功夫相当不错,不过欠缺一点主见。在刺绣之前,你要好好想想穿这新衣的人会喜欢什么花样、纹样,或者想想什么花样、纹样适合她,明白了吗?”

叶落音点头,的确,这是她的短板,没有自己的主意。

兰卿晓拍拍她的肩,笑道:“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可以跟我说说,我给你参详。”

叶落音明白,卿卿要绣刘大将军的衣袍,没有空闲,苏姑姑这才让她独自绣一回。

绯颜失魂落魄地坐下,看着绣架,气不打一处来。

苏姑姑给她安排的绣活不是选侍就是淑女的衣裳,都是位份低下的妃嫔,她为什么不能绣惠嫔娘娘的新衣?苏姑姑太偏心了!

拂衣欢天喜地,比自己得了赏还开心,“叶姐姐,我帮你想。”

“好呀。”叶落音双手托腮,“绣什么好呢?”

“卿姐姐,你觉得呢?”拂衣问兰卿晓。

“你们先想,想好了再跟我说。”兰卿晓笑道,飞针走线。

“绣莲花?绣兰花?绣梅花?还是竹叶纹?”叶落音一连说了几种花样,愁眉苦脸。

“我觉得兰花、梅花不错,挺清雅的。”拂衣笑道。

“这几种好像较为寻常。”叶落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绣什么可以让人眼前一亮呢?”

这时,有个侍从模样的男子走过来,拂衣认得来人是刘大将军身边的侍从,连忙拉拉兰卿晓。

来人正是墨九,他说道:“卿卿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兰卿晓一本正经道:“我正忙着绣你家公子的新衣,不知大将军有何要事?”

他一笑,“姑娘去了便知。”

四周的绣娘都盯着他们,妒忌的目光纷纷射向她,刘大将军又传召卿卿,为什么她这么幸运?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去不了。麻烦你跟大将军说,等我绣好了新衣,亲自送给大将军。”兰卿晓为难道。

“我家公子说了,公子对新衣有新的想法,请姑娘前去协商。”墨九太佩服公子了,公子竟然猜到卿卿姑娘不愿来,叮嘱他这样说。

她一听就知道是那妖艳贱货胡诌的借口,可是人家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她哪有拒绝的余地?

她跟着墨九来到附近的一座五角凉亭,刘岚彻坐在凉亭里吃瓜果,身穿一袭雪白轻袍,璀璨的流光映照在他莹白如玉的面上,天上人间的斑斓艳色也不及他的五分颜色。

看见她来了,他立即站起身,笑得明媚,“卿卿,快过来。”

兰卿晓走进凉亭,行礼道:“奴婢拜见大将军。”

“无需客气。起来吧。”

刘岚彻亲自拉她坐下,她硬是不坐,冷声道:“奴婢站着便好。”

他无奈地解释:“你站着,我还要抬头,脖子不适。坐下吧。”

不得已,她坐在他对面,“大将军对新衣有何要求,尽管说便是。”

他煞有介事地问:“你打算在我的新衣绣什么?这是太后娘娘赏的妃子笑和香瓜,你快尝尝。”

“奴婢想过了,绣螭纹、麒麟纹,或是岁寒三友,大将军以为如何?”兰卿晓对妃子笑和香瓜不为所动。

“我送你的玉簪,你为什么不戴?”刘岚彻答非所问。

“奴婢是做粗活的,不适合戴名贵的玉簪。”

“你只是刺绣,戴玉簪又不会妨碍你刺绣。”他不悦道,“稍后回去你就戴上,千万记得。”

“螭纹、麒麟纹,或是岁寒三友,大将军以为如何?”她锲而不舍地问。

“都不喜欢。你不戴我送你的玉簪,你绣什么,我都不喜欢。”刘岚彻挑眉看着她,大有一副气死她的架势。

“大将军,你不是孩童,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兰卿晓忍着怒火道。

“我就是这样的。”他塞了一颗妃子笑入嘴,有恃无恐。

她忍了再忍,板着脸站起身,“若是这样,奴婢就不绣了,大将军另选贤能吧。”

刘岚彻连忙起来,“好好好,你吃一颗妃子笑,我就认真地想想。”

说罢,他剥了一颗妃子笑,递到她嘴边。

兰卿晓不得已去接,他却移开手,温柔道:“我喂你吃。”

她翻了个白眼,立马走人,他眼疾手快地扣住她的皓腕,把她拉回来。她本能地推开他,他却巧妙地将她绕了一圈,从身后搂着她,在她耳畔柔情低语:“哪个姑娘都不会拒绝我的美意,你是第一个。有点意思。”

“放手!”她咬牙。

“不放。”刘岚彻惬意地笑,温香软玉在怀,这滋味多么美妙呀。

兰卿晓狠狠地踩下去,踩中他的脚。只听见一声“哎哟”,接着他松了手,她立即闪开,横眉瞪着他。

他哀怨得像一个被娘子欺负的夫君,“你好狠的心。”

“既然大将军无心商谈,奴婢告退。”她转身就走,一瞬也不停留。

“好好好,我想想,我认真地想想。”刘岚彻看着四周的景物,忽然眉宇含笑,流光粲然,“我想到了。”

“什么?”

“合欢花。”

“在衣袍上绣合欢花?”

“对!就绣合欢花。”

“大将军,合欢花过于阴柔。”兰卿晓想不明白他的脑子究竟装了什么,“奴婢觉得合欢花不适合你。”

刘岚彻快步离开五角亭,去那边的合欢花树下折下一朵,尔后回来,扬起纯净的微笑,“你不觉得这花很美吗?”

她不客气道:“倘若大将军是女子,绣合欢花自然没有问题。”

他把合欢花放在她手里,剑眉轻挑,“衣袍是我穿,当然要按照我的意思来。就绣合欢花。”

兰卿晓拿着合欢花,想了半瞬,正要告退,却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身穿一袭华紫轻袍,静静地站立于繁花碧树之下,满园锦绣,整个人世间的斑斓色彩好似都被他吸纳,溶于自身,漫漫光华潋滟间,艳惊天下,万众瞩目。

第1卷:正文 第093章:都是丝帕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