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卿晓如实道:“我也不知道,燕王没有审讯过我。”

“啊?不会吧。”叶落音惊愕,“那燕王如何断案的?”

“我也想知道。”兰卿晓知道燕王断案的本事无人能及,那么杀死瑶华郡主的凶手真的是凌女官吗?

这时,刘岚彻走进来,那些姑娘再次闻风而动,花痴地流口水。

他堂而皇之地走进绣房,若是以往,他必定朝围观的众多姑娘眨眼微笑,挑逗她们,现在,他视若无睹,径自走向兰卿晓。

兰卿晓蹙眉,他来做什么?

他拉着她的小手,在众多姑娘热切、滚烫、痴迷的目光里,转身朝外走去,未曾说过半句话。

为了给他一点颜面,她没有拒绝,也没有问他想做什么。

那些平日里看不惯兰卿晓的绣娘,又是妒忌又是生气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为什么刘大将军不看我一眼呢?那个卿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迷恋?”

“可不是吗?我们的姿容不比卿卿差多少呀。刘大将军对她青睐有加,一定是鬼迷心窍。”

“对对对!一定是卿卿使了妖术、媚术迷惑刘大将军的。”

“这次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必定是用妖术迷惑了所有人。”

“她有厉害的妖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翎儿、小倩、红绡听见这些诋毁卿卿的议论,气死了。翎儿性急冲动,气得火冒三丈,要冲过去撕烂她们的嘴。小巧和红绡连忙拉住她,叶落音劝了几句,她才消停。

外面,兰卿晓挣脱手,“大将军有什么事吗?”

刘岚彻摸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高热。不过你在那地牢住了两夜,我带你去太医院找太医把把脉。”

她连忙道:“不用了,奴婢好着呢。”

“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你不是赶绣活吗?倘若又病了,那不是更糟糕吗?”

他强硬地拽着她往太医院走,她无可奈何,只好依了他。

太医院的太医认真地给她把脉,说她没有着凉,也没其他病症,刘岚彻这才放心。

从太医院出来,兰卿晓笑吟吟道:“这次多谢大将军,你又救奴婢一命呢。”

“其实…我的功劳不是最大的…另有其人…”刘岚彻犹豫道,不太想说,但又觉得不说不好,会让她低看了。

“无论如何,大将军对奴婢的呵护之情,以后若有机会,奴婢必定报恩。”

“那就以后再说吧。现在是犒劳五脏庙的时候,我带你去大吃一顿。”

“不行,奴婢时间不多了,必须回去赶绣活。”

“好吧,不勉强你。那等你赶完绣活,我再带你出宫吃饭。”

两人就此约定,相谈甚欢。

回针工局的路上,刘岚彻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知道杀害瑶华郡主的凶手是谁吗?”

兰卿晓莞尔一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他错愕,“你知道是凌疏影?”

她点点头,“杀死瑶华郡主,嫁祸给奴婢,一箭双雕,还挺高明的。奴婢猜想,她应该是指使人从奴婢的衣箱里偷了奴婢的丝帕作为重要的物证。”

只是,再高明、再完美的布局也会有破绽。在燕王缜密地推断下,这桩命案并没有多难吧。

刘岚彻道:“其实,燕王也说这桩命案布局完美,凶手行事干净利落,在案发现场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于是他想了一个妙计,设局恭候凶手跳进来,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哦?什么局?”兰卿晓有点兴趣。

“之前我听说凌疏影的碧玉耳坠掉了一只,于是我们谎称在案发现场找到新物证,我还特意去找太后娘娘,跟她说起这件事。当时凌疏影也在,得知新物证,便会半夜来行窃,偷走那新物证。”

“奴婢明白了。你们抓到那个行窃的人,然后威逼利诱他供出主谋。”

“可惜,为凌疏影办事的高路在宁寿宫指证她的时候,一个惊鸿殿的宫女奔进来认罪,凌疏影安然无恙。”刘岚彻又惋惜又气愤,“我和燕王好不容易布了这个局,没想到到头来跑出来个不相干的宫女揽下罪责。”

兰卿晓暗暗思忖,凌女官的确有本事,让一个宫女心甘情愿地揽下罪责。

或许是她捏住那宫女致命的把柄吧。

他扼腕道:“这次不能把凌疏影绳之以法,太可惜了。下次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淡淡道:“总有机会的。”

那么,这次燕王查清真相,还她清白,应该费了不少心思。

他再一次救她一命吗?

接下来的日子,兰卿晓没日没夜地赶绣活,终于在刘太后寿辰的前一日上午绣完整幅双面绣《千山飞流图》。

看着这幅完美无瑕的刺绣作品,苏姑姑赞不绝口,“色彩清雅,意境清幽而高远,气势突恢弘。无论针脚还是技法,都堪称完美。若不仔细看,还真是名家仿的画作呢。”

兰卿晓笑道:“苏姑姑过奖了。”

“我是实话实说。”苏姑姑一笑,“今生有幸看见这样旷古烁今、技法绝世的双面绣,我余愿足矣。”

“苏姑姑,瞧你说的。”

“稍后我送到清元殿,你一起去吧。”

“劳烦苏姑姑走一趟吧,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去睡一觉。”

“也好。那你好好休息。”

苏姑姑怜惜道,摸摸她的头,“这两日我不给你安排绣活,你休息两日。”

兰卿晓倦怠地眨眸,“谢谢苏姑姑。”

她跟叶落音、拂衣她们聊了几句,尔后回通铺房。不过,她刚要离开绣房,就有一个太监来传话,说刘大将军有重要的事跟她说。

第1卷:正文 第162章:得知她的身份

刘岚彻在附近的殿阁等候,焦躁地走来走去。

看见卿卿终于来了,他立即飞奔过去,把她拉到殿内。

兰卿晓不着痕迹地挣脱手,见他面色沉重,而且不同于以往的明媚开朗、不拘小节,于是问道:“大将军有重要的事跟奴婢说?”

他定定地凝视她,极其郑重地说道:“今日刑部尚书亲自送来一份卷宗给我,问我如何处置。”

刑部卷宗?

她骇然变色,忽然想起来,刑部有兰家灭门惨案的卷宗,而最大的疑犯就是她,而且举国通缉她。甚至,那卷宗里极有可能有她的画像。

看见她的反应,刘岚彻心里有数了,一双俊眸激流暗涌,“卿卿,你实话告诉我,扬州兰家灭门惨案,与你有关吗?”

兰卿晓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心虚地看他,想从他的眼眸望进他的内心。

“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想知道,那张画像是不是你。”他急切道,双手扶着她的双肩,“那张画像与你有五六分像…”

“是我。我是扬州兰家女儿,被刑部举国通缉。”她有否认的余地吗?

同时也想赌一把,赌他会不会告发她。

刘岚彻的双臂颓然垂落,面上有失望,但更多的是震惊,“真的是你…”

兰卿晓幽冷地问:“大将军相信奴婢害死全家吗?”

他缓缓摇头,“我不相信你是那种凶残冷血的人。再者那残杀全家的理据太过牵强。”

她苦涩地牵唇,“谢谢大将军相信奴婢。”

“你家为什么会被灭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进宫成为针工局的绣娘?”他追问,迫切地想知道内情。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娘亲和弟弟,还有仆人,惨遭屠杀,这是奴婢来到帝京、进宫成为绣娘的原因。奴婢要查清兰家灭门惨案的真相,找到凶手,奴婢要报仇!”想起家里尸横遍地、血水横流的可怕惨状,想起父母惨死的模样,想起这世间剩她孑然一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悲痛、愤恨就激烈地翻涌起来。

“卿卿…”刘岚彻心疼不已,没想到平日里古灵精怪、坚强明朗的卿卿竟然背负这般可怕的血海深仇与沉重的使命。

兰卿晓神色倔强,却有珍珠般的泪滴滑落粉颊,那双眸子微凝,蓄满了悲伤,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令人心生恻隐。

他的心闷闷地疼,猛地伸臂把她搂在怀里,想以这样的方式安慰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饱受创痛的心。

平日里她可以用赶不完的绣活、融洽和睦的姐妹情压下那些惨烈的伤痛,然而,压抑得太狠,反弹就会越可怕。一经提起,便会泛滥成灾。她靠着他嚎啕大哭,像一个被家人遗弃的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

刘岚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忽然觉得再动听的安慰都那么的苍白无力。他轻拍她细瘦的肩、背,“我会帮你…我帮你查凶手,好不好?”

痛哭变成抽噎,她的泪水与鼻涕都蹭在他的衣襟,不过他不介意。

她能够在他怀里痛哭,能够让他呵护,他高兴还来不及。

“奴婢担心…打草惊蛇…”兰卿晓退开两步,用丝帕擦拭泪水。

“我会小心的。”刘岚彻拉她坐下,温柔得能溺死人,“我吩咐下属暗中查访,不会打草惊蛇。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你是镇国大将军,忽然过问一桩命案,别人会起疑的。”

“你无需担心,我有分寸。”

他拿过丝帕,柔情款款地帮她擦拭泪水,尔后顺手把丝帕揣在自己怀里。

兰卿晓哭了好一阵子,渐渐平复了情绪,“你不是忙着筹办太后娘娘的寿宴吗?”

刘岚彻点头,“明日便是寿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今日倒没什么事,不如我请你出宫吃饭。”

她摇头,“奴婢有点乏,想回去休息。”

他这才仔细地看她,近一个月来,她忙着赶绣活,休息不足,人憔悴了,气色不好,眼睑下面有一片明显的乌青。他又疼惜起来,“我送你回去。”

回针工局的路上,她听见擦身而过的两个宫女在议论丽嫔,好像在说丽嫔病了。

兰卿晓回身去问她们:“请问,你们是在说丽嫔娘娘吗?她病了吗?”

那两个宫女不知道她是谁,却认得刘大将军,惊慌地下跪行礼。

“你们如实回答便好。”刘岚彻根本不看她们。

“是。”两个宫女道。

“丽嫔娘娘是不是病了?”兰卿晓又问一遍。

“大将军,奴婢并非非议丽嫔娘娘,而是丽嫔娘娘真的病了。奴婢也是听毓秀殿的宫女说的。”

“什么病?严重吗?”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宫女提起而已,说是丽嫔娘娘已经病了两三日,吃了汤药也不见好。”

兰卿晓知道问不出什么,就让她们走了。

刘岚彻知道她与玉肌雪交情颇好,见她面有担忧,便道:“你想去毓秀殿?”

她颔首,“大将军,奴婢一人去就行,你忙自己的事去吧。”

他是外臣,自然不好去后宫妃嫔的寝殿,不过他坚持送她到毓秀殿。

此时的存墨阁,鬼见愁快步走进书房,向殿下禀报:“殿下,此时刘大将军陪卿卿姑娘前往毓秀殿。”

燕南铮在看书,头也不抬,眼神却已游离,“嗯。”

“之前,刘大将军与卿卿姑娘在一个隐蔽的殿阁见面。不知为什么,卿卿姑娘痛哭不止,悲痛欲绝,刘大将军安慰她,把她抱在怀里。”鬼见愁又道,偷偷觑着殿下,想看看殿下是不是还这么淡定。

“嗯。”燕南铮眉睫未动,捏着书页的手指忽然泛白,好似用了不少力道。

“殿下再不解释清楚,只怕卿卿姑娘就被刘大将军拐跑了。”鬼见愁真是操碎了心。

“退下吧。”燕南铮淡漠道。

鬼见愁无奈地叹息,殿下怎么就不开窍呢?殿下为什么放弃卿卿姑娘呢?

燕南铮取出一本书里夹着的丝帕,指腹缓缓地摩挲那朵清姿娉婷的棠梨花,尔后,他把丝帕放在鼻端仔细地嗅着。已经没有多少原本的淡香了,更多的是书香。

他望着那幅水晶珠帘,一颗颗水晶晶彩流光,折射出不同色泽的流彩,缤纷炫目。寒风度窗而过,一颗颗水晶飘动相击,发出叮咛的清脆轻音,悦耳动听,像她的呢喃声。

目光渐渐迷离,好似在那一颗颗水晶看见一张张小脸,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神态各异。

毓秀殿。

玉肌雪躺在病榻,双眸无神,月白寝衣衬得她小脸苍白、清瘦,比往日里的美艳绝丽憔悴了许多。

兰卿晓坐在床边,握着她冷凉的小手,震惊于她瘦了一圈,担忧地问:“娘娘,究竟是什么病?”

玉肌雪虚弱无力地说道:“你别担心…太医每日都来诊脉,但就是无法断症…吃了汤药也不见好…”

“娘娘哪里不适?有什么症状?”

“三日前,我觉着四肢似被针刺一样刺痛…昨日身上也有针刺般的痛…今日也是如此…”

“针刺般的痛?换了太医吗?”兰卿晓蹙眉,“那陛下知晓你病了吗?”

“陛下每日都来瞧我…然而我不争气,总也不见好…”玉肌雪有气无力道。

“昨日换了个太医,不过吃了两日汤药,也不见效。”菡萏愁苦道,“娘娘说好像有几个人捏着长针不断地往她身上扎,奴婢想想都觉得疼。倘若奴婢能替娘娘遭这份罪就好了。”

“怎么会这样?身上可有伤?”兰卿晓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什么怪病?

“奴婢给娘娘看了,身上好好的,没有伤,但娘娘就是觉得针刺般疼。”菡萏忧愁道。

兰卿晓寻思,没有伤,却觉得疼,汤药又无法缓解疼痛,太不可思议了。

已经是冬寒时节,殿内架着火盆取暖,丝丝暖意流淌开来。

这时,寝殿外传来通报声:“陛下到——”

她和菡萏立即躬身迎驾,玉肌雪费力地支起身子,因为疼痛而眉心紧蹙,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慕容文暄快步走进来,看见爱妃这般痛苦,惊得飞奔过去,扶她躺着,“雪儿,无需多礼,你躺着便是。”

举止温柔,面上布满了关怀,可见他对她的宠爱。

兰卿晓和菡萏站在一旁,菡萏担心地禀报:“陛下,今日娘娘没有好转,还是浑身都痛。”

他轻抚玉肌雪苍白如雪砌的柔腮,百般怜惜道:“又清减了。雪儿你别担心,朕请来顾院使诊治你,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谢陛下。”玉肌雪声音轻弱。

“朕希望你快快好起来。”

“娘娘卧病在榻,明日如何为太后娘娘贺寿?”菡萏突然想到。

“无妨。母后知道你病了,会理解的。”慕容文暄温柔地安抚。

“或许明日就好一些了。陛下放心,明日臣妾会去向太后娘娘贺寿的。”玉肌雪娇弱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