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沈瑶环忽然明白,她说的是养母,燕王的奶娘。

燕南铮淡淡道:“前些日子本王派人去看望过奶娘,她身子还好,你无需担心。”

云袅袅轻轻颔首,“希望娘亲好好的。半年多不见娘亲,还挺想念娘亲的。”

他的桃花眸漾着清澈的水泽,纯净冷冽,“既然你已经是太尉府嫡出的小姐,前尘往事就不要再记起。”

她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尔后,她和沈瑶环回到宴案。

离去之际,云袅袅清凌凌的目光如蛇一般向兰卿晓蜿蜒而去,兰卿晓忽然觉得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抬头,正巧对上云袅袅的目光。云袅袅收回目光,飘然离去。

刘岚彻漫不经心地揶揄:“她好歹是伺候你十几年的美人,你怎么这么冷漠?她刚回帝京没几日,特意来向你请安,你好歹给人家好脸色呀。”

“你有兴致,大可去找她。”燕南铮斟了一杯清茶,转身递给兰卿晓。

“像她这种柔弱娴静的姑娘,不是本将军喜欢的那一种。”刘岚彻朝兰卿晓眨眼,一个大大的媚眼,“就像这种糕点,不是本将军喜欢的那一种,吃不下去。”

兰卿晓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更让她受不了的是,燕王亲自投喂,之前是糕点,现在是茶,她不喝还不行,他就这么一直端着,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她可不想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因此,她利索地接过茶水,咕噜噜地喝完。

饶是如此,已经吸引一些人的注意。

她把茶杯生硬地塞给他,咬牙道:“殿下不要再害奴婢!”

燕南铮把茶杯搁在案上,对她的话、她的怒火全都无视,云淡风轻地吃着。

她气哼哼地瞪他,恨不得一巴掌扫过去,可事实上,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云露端着金杯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礼,眉目端庄得令人惊讶,还很谦逊,“大将军,燕王殿下,臣女是来向二位敬酒的,并且向卿卿姑娘赔罪。之前在殿外臣女被小人蒙蔽,错怪了她,臣女知道错了,还请大将军、燕王殿下和卿卿姑娘原谅。”

这番话说得颇为诚恳,不过兰卿晓看透了皇宫里的人与世家闺秀的秉性与心思,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鄙夷蔑视地位比他们低的人,习惯了将责任推卸在别人身上,习惯了即使错了也不会低头认错。因此,一贯泼辣蛮横的云露怎么可能给她这个卑微的绣娘道歉?

那么,云露在打什么主意?

第1卷:正文 第178章:威胁

刘岚彻看向卿卿,给她使眼色。

兰卿晓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云露这样说了,就暂且相信吧,尽量不要得罪人。

她莞尔道:“云小姐言重了,奴婢怎敢让云小姐道歉赔罪?”

云露欣喜地笑,“这么说,你原谅我了?”

兰卿晓淡淡道:“奴婢并没有怨怪云小姐的意思,谈何原谅?既然是误会,那就让误会随风飘散吧。”

“好好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云露喜上眉梢,颇为俏皮,“我要裁新衣,以后可能要向你请教刺绣之事,你不能推脱不见我哦。”

“云小姐若需要奴婢,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好!”云露拊掌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小姐,你应该知道,她是针工局的绣娘,每日要为各位娘娘绣衣,只怕没有闲暇接私活。”刘岚彻提醒道,不希望卿卿与云露接触过多。

“大将军以为臣女不知道宫规吗?”云露笑道,“臣女没有资格请针工局裁绣衣裳,要向太后娘娘奏请。”

“你知道便好。”他稍稍放心。

“大将军,燕王殿下,卿卿姑娘,臣女敬你们一杯。”她举起金杯,一饮而尽。

燕南铮神色淡漠,如寒冬里的原野,萧瑟冰寒。

兰卿晓自然没有饮酒,云露心情很好,兴高采烈地离去。

刘岚彻不解地问:“云露好像忽然转性了,卿卿,我怎么觉得她并非真心来道歉。”

燕南铮冷冷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才有可能给别人道歉。”

兰卿晓也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不管她有什么意图,奴婢会谨慎的。”

寿宴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时辰不早了,君臣也算尽兴了,终于散了。

慕容文暄与杨婕妤离去,月昭仪和刘惠嫔相携离开,福宁公主则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兰卿晓道:“殿下,大将军,奴婢先去地牢。”

刘岚彻多喝了几杯,俊容飘着粉红的色泽,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想说不必,却看见云袅袅走过来。云袅袅特意等到所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过来的,对燕王行礼:“殿下,袅袅告辞。”

兰卿晓灵光一闪,她这是想让燕王送她回去吧。

她嘴里不说,不过故意来辞行,倘若燕王是个知情识趣或关心她的男子,必定会主动提出送她回府。如此,她就达到目的了。

燕南铮轻轻颔首,“路上当心。”

云袅袅福身一礼,转身离去,步履轻而慢,好似在等待什么。

兰卿晓心里叹息,只怕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直至走出大殿,云袅袅才加快脚步离去,想必是死心了。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云大小姐来辞行,摆明了是希望你送她回府,你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似的?”刘岚彻故意说给卿卿听,就是燕王太不上道了。

“你怜惜她你送她回府。”燕南铮淡漠地眨眸。

“她希望送她的那个人不是本将军,是你呀燕王殿下。”刘岚彻哭笑不得。

燕南铮直接不理他,不是瞧不出云袅袅的心思,而是根本不想送她回府。

兰卿晓道:“奴婢先去地牢。”

刘岚彻快步跟上,燕南铮走到她另一边,疾步而行。

“你干嘛?”刘岚彻皱眉问道。

“去地牢。”燕南铮漫不经心的语气。

“你去地牢干吗?本将军陪卿卿去就行。”

“本王奉了陛下的旨意彻查此案,你说本王去干吗?”

“…”刘岚彻无言以对。

兰卿晓不理会他们的口水之战,快步前行。

再次来到地牢,她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凌疏影被关押在一间颇为干净的牢房,因为她是刘太后身边的红人,狱卒担心她这次安然无恙后会来报复,就不敢对她苛刻,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凌疏影躺在硬木板床上,蜷缩着背对着外面,身上盖着潮湿、灰黑的薄被。牢房里没有烛火,幽暗死寂,只有前面的烛火蔓延过来一点昏暗的光影,更显得这是一个九幽地狱般的世界,没有希望,没有光明,没有温暖。

听闻脚步声,她也没有动一下,不过睁开了眼眸。

兰卿晓站在牢房前,静静地看她,燕南铮、刘岚彻分别站在她两侧,刘岚彻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既痛恨她谋害卿卿,又有点同情她如今的下场,毕竟是相识多年的人,毕竟她伺候太后娘娘那么多年。

“凌大人,本将军来看你。”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吧。”凌疏影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干哑。

“我想问你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有一点点的同情,是对还是错。

“我没什么可说的。”她生硬道,语声里分明有恨意。

“丽嫔娘娘危在旦夕,还请凌大人说出猫鬼之蛊的破解之法。”兰卿晓着急道,虽然她的出现有可能激怒凌疏影,但雪儿的病情不等人,必须尽快得到破解之法。

“你这么有本事,何不自己想?”凌疏影阴阳怪气地说道,“每个男子都喜欢你,你让他们帮你呀。”

果不其然,她不愿意说。

刘岚彻和兰卿晓对视一眼,道:“只要你说出破解之法,本将军会向太后娘娘求情,保你一命。”

凌疏影幽冷道:“你以为我还会在意生死吗?”她忽然支起身子,转身面对他们,“满朝文武,宗室子弟,都知道我凌疏影为了大将军你去杀人、害人,我还有什么颜面再活下去?我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他无言以对,对,依照律法,她害死瑶华郡主,谋害玉丽嫔,早该千刀万剐。

燕南铮面如寒水,不发一言。

兰卿晓理解她万念俱灰的心境,看见她隐在昏暗里的脸庞,憔悴无血,暗淡无光,像戾气骇人的女鬼。兰卿晓道:“你在筹谋那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事迹败露的一日,你可以认定是奴婢把你害成这样,不过奴婢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什么。丽嫔娘娘是无辜的…”

“你想提醒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对!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凌疏影忽然冲过来,双手握着铁栏,泪痕犹在的憔悴面容被昏红的微光照亮,五官扭曲,十分狰狞,“即使我死了,也要丽嫔陪葬!”

“小心!”刘岚彻下意识地以为她要攻击卿卿,眼疾手快地把卿卿往后拽。

不过燕南铮比他更快,横臂而来,挡在兰卿晓面前。

兰卿晓被拽得有点懵,站稳后看见燕王收回手臂。

而凌疏影只是抓着铁栏,什么都没做。她笑起来,笑声无比的尖厉凄凉,“你有本事,得到他们的呵护…有本事…”

兰卿晓明白她恨毒了自己的心思,求她没用,试试强硬的手段吧,“丽嫔娘娘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莫非你想要你的家人、亲族跟着陪葬吗?”

凌疏影的眸子蓦然一睁,愤怒之色分明。

燕南铮冷冽道:“只要本王跟八哥提一句,你凌氏一族、甚至九族都会消灭殆尽。”

她骇然面色,眼底渗出恐惧。

八贤王宠溺瑶华郡主,她杀了瑶华郡主,八贤王必定恨她入骨。而凌氏一族那么多人,总有一些人不安分,做过一些触犯律法的事,只要查一查,就能查到罪证。只要八贤王一句话,朝中就有不少大臣愿意为他办事,把凌氏连根拔起。

因为她一人,而让凌氏遭受灭顶之灾,她对不住爹娘,对不住凌氏的列祖列宗。

刘岚彻接着道:“八贤王已经知道你是杀害瑶华郡主的元凶,即使太后娘娘想饶你一命,八贤王也不可能放过你。若没有本将军从中斡旋,你必定身首异处。是要留住一命,还是凌氏一族覆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兰卿晓看见她的双手越抓越紧,眼里的骇惧越来越盛,知道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

“八哥知道你是元凶,想必你必死无疑,或许本王与大将军暗中联手,可以保住凌氏的嫡系血脉。”燕南铮冷酷道,“若你想保住一命,还要费一番周折。”

“殿下真的可以保住凌氏的嫡系血脉吗?”凌疏影的声音微微颤抖。

“本王自当竭尽全力,应该可以。”他冷漠道。

“只要你说出破解之法,本将军自然会想办法补救。”刘岚彻保证道。

凌疏影深深地吸气,痛恨地瞪着兰卿晓,迫不得已说出破解之法。

临走之际,兰卿晓让他们在前面等候,对凌疏影诚恳道:“凌大人,即使你不相信奴婢,奴婢也想说一句真心话。其实奴婢对大将军只有朋友之谊,至于他为什么喜欢奴婢,奴婢真的不知。男女之间即使不能成就姻缘、成为佳偶,也可以成为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很多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执迷不悟只会作茧自缚。”

凌疏影冷笑,“你是教训我还是嘲笑我?”

“肺腑之言,你怎么想奴婢都无所谓。”

“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都喜欢你。”

“哦?明白了什么?”

凌疏影自嘲地苦笑,“你走吧。”

兰卿晓不再追问,从容离去。

凌疏影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凄凉、哀婉地笑起来。

绣娘卿卿的出身、家世远远不如她,可是为什么得到刘大将军、燕王的青睐?因为,卿卿不仅聪慧、胆色过人,而且心性没有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受到污染,保持了纯真的赤子之心。

第1卷:正文 第179章:最后一次伺候

兰卿晓、燕南铮和刘岚彻连夜到毓秀殿破解玉肌雪的猫鬼之蛊,按照凌疏影说的,把那幅黑猫绣画放在玉肌雪的床头,同时每日三餐都要摆放一碗香粥于床榻的尾部,如此三日三夜,便能召唤出猫鬼,猫鬼会躲在绣画里。

之后,将那绣画烧毁,猫鬼便消失于人世间。

三人从毓秀殿出来时,皇宫被静谧的夜色笼罩,寒风呼啸而过,清月躲在云层里,似也冷得发抖。

想着雪儿保住了一命,兰卿晓松了一口气。

刘岚彻笑道:“卿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夜深了,我怎么可能放心?走,我送你回去。”他故意挑眉,“燕王,你不会也要跟着去针工局吧。”

“本王回府。”燕南铮径自前行,广袂飞卷,没有半分停留。

由于出宫的路与去针工局的路不是一个方向,他们分道扬鞭。

兰卿晓忽然觉得,她和燕王就是这样分道扬镳,再也没有可能了吧。

心底的恨,慢慢减少,可是她知道燕王不是她应该寄予希望的良人,现在她也不能有儿女私情。

是的,没有可能!

翌日一早,八贤王得知杀死瑶华郡主的元凶是凌疏影之后,立即进宫面见刘太后。

不知八贤王和刘太后说了什么,很快就从宁寿宫出来,怒气冲冲,满面戾气,吓得宫人绕道而行。

这日午后,凌疏影在地牢死了,据说是自缢死的。

兰卿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上午,数次害她的凌疏影终于死了,可是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凌女官害了那么多人,有这下场是活该。”小倩义愤填膺道。

“自缢而死还便宜她了呢。”翎儿觉得大快人心,“照我说呀,就应该把她五马分尸。”

“你太残忍了。”拂衣蹙眉道,“我忽然觉得凌女官也挺可怜的。”

“你怎么可以同情她?亏卿姐姐对你那么好呢。”翎儿气愤道。

“我觉得她自缢身亡有点可疑,会不会是八贤王…”叶落音揣测道。

“有可能是八贤王下毒手的。他最疼爱的女儿死了,现在才知道凶手另有其人,必定气愤难当。”红绡笃定道,“若是我,我肯定要报仇。”

兰卿晓也觉得是八贤王派人杀死凌疏影,或者亲自去地牢杀死凌疏影的。

翎儿忽然问道:“对了,绯颜呢?她不是也关押在地牢吗?”

几个绣娘走过来,其中一人道:“方才我说绯颜昨日被处死了。”

翎儿拊掌笑起来,“太好了!她终于自食恶果了!”

拂衣心有不忍,更觉得恐惧,小脸惨白惨白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咱们宫人就是命如纸薄。”

红绡撇撇嘴:“你别感慨了,同情谁不好,同情绯颜做什么?你忘记绯颜怎么害卿姐姐、叶姐姐了吗?你也险些被她害死好不好?”

叶落音也觉得人世无常,看来以后要更加谨言慎行。

兰卿晓想象到绯颜的下场,刘太后宠信凌疏影,凌疏影死了,刘太后会迁怒于绯颜,绯颜怎么可能不死?

翎儿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兰卿晓走到一旁,望向窗外,怅惘地叹息。

飘絮坐在绣架前,不紧不慢地绣着,纤长的眼睫微微一挑,似蝴蝶展翅。

玲珑悄声道:“飘絮姐姐,绯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