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

“我真的不能说…绣司,我再也不敢了,不会再有下次…”莫姑姑拉着她的袍摆哭着恳求。

“如此,我便上报金公公,你且出宫去吧。”苏姑姑痛苦地闭眼,完全没想到这个相伴二十年的姐妹竟然做出这样的龌龊事。赶姐妹出宫,她也不忍心,可是若不处置,她良心不安,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绣司,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保证,我发誓,绝无下一次!”莫姑姑发誓,泪流满面。

苏姑姑于心不忍,莫姑姑的老母亲不在了,只有一个弟弟,但那弟弟取了媳妇忘了娘,更对她这个姐姐完全不在乎,凉薄无情,她回乡下老家,必定是没地方住,孤身一人,颇为可怜。

因此,赶她出宫,她会无家可归。

这也是她不想出宫的原因。

苏姑姑心里叹息,心里不忍,“好,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害卿卿的。”

莫姑姑哑声道:“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不过你想想,除了卿卿,只有一人是绣掌,自然有人不希望卿卿也晋级为绣掌,抢她的风头。”

苏姑姑明白了,面色沉重起来,“我暂且留着你,不过绣房的杂务你不必管了。”

莫姑姑感激道:“谢绣司…我会反省的…”

此时的绣房,玲珑把飘絮拉到外面隐蔽的角落,飘絮眉心微颦,问道:“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

“我总觉得莫姑姑不靠谱,万一她把我们供出来,如何是好?”玲珑忐忑不安地说道,“飘絮姐姐,我不想出宫回乡下,我想留在宫里。”

“你怎么这么胆小怕事?”飘絮鄙夷地瞟她,“莫姑姑不会供出我们的,除非她不想再留在宫里。”

“她真的不会供出我们?”玲珑还是担心。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飘絮不悦道,她抓着莫姑姑的把柄,莫姑姑怎么敢?

莫姑姑掌管绣房杂务这么多年,采买针线等物的时候贪了不少,飘絮无意中发现,以此要挟她,要她偷卿卿的绣品,然后毁掉。起初莫姑姑不肯,飘絮以这把柄相要挟,莫姑姑才同意替她做这件事。

倘若莫姑姑供出她这个幕后主谋,她就揭发莫姑姑中饱私囊一事,其下场只有一个:轻则被逐出皇宫,重则乱棍打死。

莫姑姑想留在宫里,自然不会供出幕后主使,坑害了自己。

因此,飘絮根本不担心。

不过,让她出乎意料的是,苏姑姑竟然直接让卿卿晋级,而且和她平起平坐,同为绣掌。

她进针工局五年,辛苦多年才晋级为绣掌,卿卿凭什么进宫半年余就晋级为绣掌?凭什么跟她平起平坐?

太不公平了!

即使卿卿精通双面绣,得到陛下、太后娘娘的赞赏,也没有资格跟她平起平坐!

她绝对不能让卿卿晋级为绣掌!

玲珑忧心如焚地说道:“飘絮姐姐,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们与莫姑姑…”

飘絮冷厉道:“你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玲珑心虚、委屈地低头,看见她回绣房,连忙跟上。

她们刚回来,苏姑姑和莫姑姑也来到绣房。飘絮看见莫姑姑的眼睛红红的,心神微动,莫非莫姑姑刚刚哭过?莫非苏姑姑已经知道偷卿卿绣品的人是她?

苏姑姑的面容比平日里冰冷,面对所有人严肃道:“我看过你们的绣品,大多数人有进步,少数人原地踏步或退步了。现在我宣布晋一级的人员,大家注意听。”

众人兴奋地等待,都希望自己可以晋级。

兰卿晓已经晋级,这时候倒是平静得很,叶落音、翎儿等人则激动不已。

苏姑姑开始念名字,被念到名字的人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叶落音、翎儿、红绡…”

苏姑姑接着念下去,叶落音等三人兴高采烈,几乎跳起来,拂衣、小倩则是垂头丧气,不太开心。

叶落音安慰道:“没事的,你们努力一年,明年一定可以晋级。”

考核结果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伤心有人乐。

“先恭喜以上这些人晋级为绣师,在未来的一年里你们务必更勤奋更刻苦更用心地研习刺绣。而没有晋级的十八人,再过三个月再考核一次。若你们还不能晋级,绣房不会留你们。”苏姑姑严肃道,不留半分情面。

“再不晋级,我们会被赶出宫吗?”小倩忧惧地问。

“有的会被赶出宫,有的安排去别的宫殿、别的司局。”苏姑姑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你们刻苦努力地研习,一定会有所提升。拂衣,你是整个绣房里最差的,三个月后你没有半点进步,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被点名了,拂衣窘迫地低头,脸腮绯红。

“你不要担心,这三个月我有空就教你,你自己也要用心学。”叶落音宽慰道,拍拍她的肩头。

“谢谢叶姐姐。”拂衣忽然有一股冲动,或许她不是刺绣的那块料,或许她应该放弃刺绣,去做别的事。

“稍后有空我们谈谈。”兰卿晓在她耳边道。

拂衣点点头,苏姑姑的面容冷厉了几分,接着道:“卿卿的绣品被人盗走一事,我已经查清。有人心术不正,妒忌卿卿,以为毁掉她的绣品她就无法晋级。这人没有来跟我坦白,但我知道是谁,这一次我不指名道姓,不是姑息养奸,不是不追究,而是本着卿卿不追究的决给她一次机会。我希望她知道感恩,懂得我与卿卿的用苦良心,不再兴风作浪。倘若她再犯一次,我绝不轻饶!轻则逐出皇宫,重则上报郭总管处死!”

第1卷:正文 第193章:除夕夜

兰卿晓默默地想,苏姑姑当真知道那人是谁?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看向飘絮,飘絮容色淡淡,依然是轻淡如秋日原野、青烟扶摇直上的神色,不见半分慌乱、忐忑。

众人都低着头,一副做错事、被长辈训导的模样。

莫姑姑面如土色,也低着头。

苏姑姑的眼色森冷了几分,“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起。若再发生类似的事,谁再兴风作浪,一律严惩不贷!还有,那个害卿卿的人,我希望你自己好好反省,我会盯着你!你不要以为这次躲过去,下次也不会有事,那就大错特错,你千万不要心存侥幸!”

叶落音等人都在想,那个害卿卿的人究竟是谁?

苏姑姑和莫姑姑离开之后,绣房如滚沸的油锅炸了,众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欢呼雀跃,或是议论那个心术不正的人到底是谁。

叶落音悄声问兰卿晓:“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谁吗?”

翎儿义愤填膺道:“卿姐姐,苏姑姑说的那个人是谁?你快告诉我们。”

“我也不知道是谁。”

兰卿晓觉得,还是不能让她们知道,很容易泄漏风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她们没有证据,空口说白话,飘絮一定会来闹的。

翎儿一贯是泼辣的,咽不下这口气,“卿姐姐,我们去问问苏姑姑。”

红绡附和道:“对!我们可以不追究,但不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们一起去找苏姑姑!”

兰卿晓连忙拦住她们,“既然苏姑姑说了不再追究,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忘了吗?苏姑姑说不能再提起这件事。倘若你们去找苏姑姑,那我之前说的‘不再追究’,不是变成一句空话?”

翎儿、红绡和小倩只好作罢,叶落音劝道:“你们稍安勿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卿卿的事,她有分寸的。”

拂衣也道:“对呀,大家都是绣房的姐妹,何必要闹得不可开交呢?”

翎儿不赞同她的说话,但也懒得跟这个软弱的包子争辩。

这件事,到此为止。

兰卿晓把拂衣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跟她谈谈心。

很快,除夕夜到了。

所有宫人都忙着准备皇家的除夕家宴,除夕家宴会宴请宗室子弟,往年都设在紫宸殿,今年也不例外。

每年的最后一日,针工局的宫人比较清闲,不过要忙着准备这夜的晚饭,一般而言,衣房和绣房是分开吃饭的,以免发生口角、争执。

天寒地冻的时节,寒风呼号,绣房却是热火朝天,大家忙着张灯结彩、拼桌子、洗菜、烧菜、布置碗筷等等,好似平日里的矛盾在过年的喜悦里暂时消失了。

长空被阴沉的霾云占据,还不到酉时,天色已经黑了。

年夜饭菜做得差不多了,一碟碟地端上来,所有人围坐成一圈,整个绣房热闹喧哗,像街头的菜市。

苏姑姑、莫姑姑走过来,飘絮笑道:“姑姑,坐这儿吧。”

以往,苏姑姑不是跟绯颜一起坐,就是跟飘絮坐一块儿。很多人在想,今年苏姑姑会跟卿卿坐一起吗?

拂衣看见苏姑姑走过来,连忙让出位置,“姑姑,你坐这儿。”

苏姑姑笑了笑,坐下来道:“做了不少菜,好香呢。”

对面的飘絮怔怔的,尴尬,窘迫,白皙的小脸一阵红、一阵青,最后变得惨白,孤零零的,好似被人遗弃的孩童。

方才,她眼睁睁看着苏姑姑走向那边,根本不理她,不看她一眼。

玲珑拉她坐下,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飘絮低着头坐下,心里窜起妒忌的小火苗。

李青青小声嘀咕:“苏姑姑为什么那么喜欢卿卿?她不就是会点儿双面绣吗?有什么了不起?”

兰花不屑地撇嘴:“不就是吗?苏姑姑太偏心了。”

人都到齐了,苏姑姑压压手,扬声道:“日月如梭,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来,有人欢喜有人愁烦,有人伤心有人气愤,绣房也发生了不少事,有人兴风作浪有人下场凄凉,有人勤奋好学刻苦努力。你们每个人在做什么,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希望你们好好反省,应该洗心革面的就应该改邪归正,从明日开始,奋发向上,为新的一年而努力。这一年过去了,你们有收获有失去,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明日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样升起。”

众人一起拊掌,噼里啪啦。

这番激昂的说话,鼓舞了大家的士气,也提点了某些心术不正的人。

兰卿晓心里热乎乎的,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道吃饭,相熟的姐妹、朋友都在旁边,都好好的,这种感觉很好。

“再不吃就凉了,大家起筷吧。”苏姑姑笑道。

“先一起喝一杯吧。”莫姑姑笑了笑。

大家都端起瓷杯,碰到一起,尔后欢快地一饮而尽。

接着,大伙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个个狼吞虎咽,抢着吃。平日里供应的荤腥不多,而且品种单调,一年里唯有今夜这顿饭丰盛一点,因此,每个人都抢着吃。

苏姑姑赞道:“这几道菜不错,是谁做的?”

拂衣吃得嘴角流油,笑道:“是叶姐姐做的。姑姑,这几道是我做的,你尝尝如何?”

苏姑姑笑道:“都不错。”

拂衣开心地笑,“谢姑姑。”

兰卿晓与叶落音相视一笑,这是她们在宫里第一次过年,第一次与姐妹们一起过年,别有一番温暖、热闹的滋味。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说着祝福的话,还唱起小曲儿,又笑又跳的,激情洋溢。

饭菜一扫而空,之后大家围坐成一圈,想表演的就上前去扭几下、唱几句,或是表演个独一无二的绝技,引起哄堂大笑。

闹了一个时辰,苏姑姑才让大家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兰卿晓和叶落音坐在绣房外台阶,拢紧袖子,裹紧棉衣,吸吸鼻子。

此时的夜空清明了些,阴霾散去,冷月如霜,俯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寒风凛冽,刮在脸上,粗粝的疼。

“卿卿,你在想什么?”静默了半晌,叶落音忍不住问道。

“在想爹爹娘亲在那儿好不好。”兰卿晓苦涩道,每年的年夜饭都是跟爹爹娘亲和弟弟一起过的,吃过年夜饭,爹爹总会给她和弟弟压岁钱,还会放烟花,而今年她孤身一人,再也看不见至亲的欢笑,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我也是。”叶落音拍拍她的肩头,“我们互相陪着,不至于太过孤单。”

“落音,每年我都要陪着娘亲守岁,可是天还没亮我就睡着了,醒来后就在寝房里睡着…”兰卿晓吸吸鼻子,眉骨酸涩,“今年没有人为兰家守岁,我一定可以坚持的。”

“我陪你。”叶落音明白她的痛楚与对家人的思念,把她抱在怀里,“每年我也会陪娘亲守岁。”

“我们要在这儿坐一夜吗?”

“不如我们在绣房绣丝帕守岁?”

“好。”

叶落音和兰卿晓相视一笑,而此时的紫宸殿正是歌舞升平、锦绣风流的热闹时刻,皇室、宗室子弟齐聚一堂,共聚除夕夜。在这除夕宴里,唯有一位外姓人,便是刘太后的胞弟刘岚彻。

刘岚彻是刘家嫡长子,府里只有他一人,他又不想去找二房或三房的人一起吃年夜饭,一人过除夕夜又太可怜了。因此,他便进宫赴除夕宴了。

往年,燕王从未进宫参加过除夕宴,不过今年很古怪,燕南铮竟然进宫赴宴了。

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燕王竟然又和刘大将军同案。

这是什么节奏?

莫非他们有…断袖的可能?

不少人都在揣测,为什么燕王和刘大将军的交情这么好了呢?

只有玉肌雪清楚地知道,燕王没有断袖的可能。不过,她也不解,为什么燕王会和刘大将军走到一块儿?

刘岚彻俊美艳逸,燕南铮清雅冰雪,这么一双美如冰雪的美男子坐在一起,是一帧清绝、飘逸的水墨画,赏心悦目,倾国倾城。

“宫宴散了后,你去哪里?”刘岚彻浅饮桃花酿,玉白的俊脸宛若染了灼灼桃夭,绯红流霞。

“自然是回府。”燕南铮淡冷道,“难道你不是?”

“自然也是回府,要回去守岁呀。”刘岚彻的眼底闪过一抹狡猾。

“其实街上挺热闹的,有不少杂耍艺人在街头表演。”

“是吗?你不会是邀本将军上街游玩吧。”

“本王不喜热闹、拥挤。”

“哦?”刘岚彻神秘地一笑,心里打定主意。

“大将军不如到寒舍对弈,如何?”燕南铮忽然问道。

“大过年的,对什么弈?没兴趣!”

“原来大将军没有好胜心。”

“你的棋艺,本将军甘拜下风。”刘岚彻心知肚明,他忽然邀请自己去他府里对弈,必定另有所图。

除夕宴终于散了,刘岚彻看见燕王离去,立即折向针工局。

兰卿晓与叶落音在绣房刺绣、守岁,不影响其他人就寝。

夜里寒凉,她们绣一会儿就站起来蹦跳,活动筋骨来驱寒。

“卿卿,越来越冷了,怎么办?”叶落音冷得直发抖。

“不如我教你练剑吧。”兰卿晓含笑提议。

“卿卿…卿卿…”外面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

第1卷:正文 第194章:护花使者

叶落音惊诧地望向外面,是男子的声音!会是谁呢?

兰卿晓自然认得这声音,是刘大将军。果不其然,刘岚彻堂而皇之地走进绣房,眉宇含笑,在这寒冷而喧闹的除夕夜潋滟流光,“卿卿,叶姑娘。”

叶落音连忙屈身行礼,“奴婢拜见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