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柏子仁缓缓走出小巷子,随手招了辆车,昏暗的天色下,热情的首都司机说着流利的京片子,当然,如果他的脸色没有那么青白狰狞,会看上去更加亲切。

“小哥儿您可算来了,叶老板一早让我在这儿候着您呐!什么时候您再来咱们首都总公司玩玩啊,现在开去哪儿?有事您说话!”

“开去机场,回Y市。”

将近一年的在外奔波,柏子仁和过去还带着少年气的样子相比,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因为视力受损,他戴上了一副细框眼镜,而在黑色口罩的遮挡下,只能隐约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和一双黯淡的眼睛。

“好嘞,您瞧好吧!”

司机闻言痛快地点了点头,可他刚要发动车子,不远处的三叉路口却忽然冲出来一辆明显超速的豪车,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路边的两个正在过马路的年轻人躲闪不及,其中一个年轻人被身边的人一把推开,而救人的那个却被一下子撞出了十几米倒在了血泊中。

“司徒!司徒!”

年轻人的朋友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身边,可是被撞出去的年轻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后脑勺上也是仿佛淌不尽的鲜血。

那个开着豪车的也是个不大的年轻人,见状也不惊慌,只是像被扰了兴致一般皱起了眉,接着慢条斯理地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电话,想向自己的家人打个招呼,解决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而还未等他拨通手里的电话,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却忽然感受到一阵阴森的寒冷涌上心头,伴随着让人战栗的痛楚,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生生夺取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而与此同时,在他车前的那摊血泊中,那个原本被撞得面无人色的青年忽然就在他朋友的怀里睁开了眼睛,接着开始粗重地喘起了气。

“我的……妈呀!!司徒!你没死吧!!我叫了救护车了!你刚刚呼吸都没了!我快急死……我都以为你死了!!”

年轻人的朋友结结巴巴地抓着手机,抱着怀里的司徒哭的脸色煞白,而那个叫司徒的青年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接着忍着剧痛冷冷地开口道,

“再说一个死字我就弄死你,快点叫救护车,我的肺好像出血了……哦,还有,记得把那个撞我的王八蛋的车牌和脸拍下来,老子不发上微博让全国人人肉了他就不姓司徒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呜呜呜……”

一边哭嚎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到那辆豪车前,咔嚓咔嚓地对坐在驾驶座上面色苍白的车主进行全方位的特写,司徒目送着自己那个蠢蛋朋友离开,接着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嘴角渗出来的血显示着他的内脏可能已经被严重损伤了,但身体却意外地显得中气十足……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人莫名其妙地给他送了一口人气似的,把他从一具已经死了的尸体又再一次送回了人间。

这般想着,虚弱的司徒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射到马路周围团团围着的看热闹的人群中,越过无数漠不关心的面孔,他隐约看到了一辆很奇怪,很破旧的出租车,而在那辆车的车后座,他不知怎的就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脸上都带着一个黑口罩的奇怪少年。

【滴——目标锁定郑钧,引犯下杀业,现转出寿数30年,转账于目标司徒越名下。】

【滴——转账成功!请寄主查收!】

……

“师傅,走吧。”

人群之后,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柏子仁默默看了眼系统面板上的增减数字,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用肇事者的三十年寿命偿还被害者未来三十年的人生,这很划算。

随便毁掉别人一生的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否则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而只有让他们明白,命是他们根本用钱买不起的东西时,他们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这般想着,仿佛融进黑色里的少年看着自己不远处那对劫后余生正拥抱在一起的好友,忽然就笑了起来。

热闹看够了,他也该离开了。

他离开他的朋友已经太久了,现在,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他了。

*

一中每周一次的家长探视日,此刻学校外面正站满了拎着保温桶的家长父母。

因为高二的学习压力已经足够紧张,所以大多数家长们总是等不到一个月就会来到学校探视,而学校方面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便将周三下午定为了探视日,学生们可以拥有半天的假期,也好让家长们可以来给住校的孩子们送换洗衣服和饭菜。

“秋秋!秋秋!”

站在学校的栏杆外冲陶秋桦挥着手,两个背都佝偻着的老人手里拿着水果和饭菜笑的眉眼弯弯,慈祥可亲。

“爷爷奶奶!”

快步跑上前,陶秋桦握着比自己还要矮些的老人家的手,心里有些酸涩,嘴上也不忘开口道,

“不用每次都来的……反正月底都要回家的嘛……”

“哎呀怎么放心的下,你底子不好,要多吃点,不要饿,没胃口也要吃知道吗?”

面容柔和的老太太摸了摸陶秋桦的脸,一边的老爷子也连连点头,跟着陶秋桦一起下来的杜茯苓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接着望着面前无数父母和孩子搂在一起亲热地说着话的情景,略有些落寂地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就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他无论考的再好,也没有人会关心。他就算考的再烂,也不会有人怪他。

他有钱去买很多好吃的,可是他却吃不上一口家里面做出来的粗糙饭菜。

蒋碧云上周倒是来看过他,但是这周她已经提前打电话告诉过自己,因为要去外地进货,她没有办法过来了。

杜茯苓为蒋碧云的体贴和关心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感谢,但是在内心底,他偶尔也会觉得日子有些难熬。

“没有就没有吧……不羡慕,也羡慕不来。”

自言自语地揉了揉眼睛,杜茯苓有些讨厌这样自怨自艾的自己,可是有时候,情绪真的是很难自我控制的东西,他越不想自己去在乎,心底却偏偏难受的要命。

这般想着,愈发想念起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的柏子仁,难得有了片刻空闲的杜茯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而等他凌乱的脚步终于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后门口,而这里,很少有学生和家长会来。

“月月,好吃嘛……多吃点,妈妈给你夹……”

有个讲着方言的女人在树后面小心翼翼地说着话,杜茯苓闻言顿住了自己的脚步,下意识地想走远点免得惊扰了别人,可是下一秒,他却听到了一个对于他来说格外熟悉的声音。

“我不要吃那个!难吃死了!你怎么做饭越来越难吃了!烦死了烦死了!”

耳熟的声音,欠扁的语气,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只能让杜茯苓想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在和杜茯苓两年未到的同班和同宿舍相处中,给他留下的印象,仅限于以下这样。

“我妈妈又给我买了新的手表,是瑞士名表啊,你们见过没有?赵春生要不我借你带带看?”

“唉,我爸爸妈妈又去国外了,也不知道这次什么时候才能回国……还是国外的教育质量好,你们觉得呢?”

“赵春生,你爷爷长的好土,给你带的东西也好难吃的样子……哈哈而且他的背居然会那么驼,乡下人都这样吗?”

肖明月,一个杜茯苓难得提不起一丝好感的人。

自负,骄傲,满口吹嘘着自己,仿佛别人的一切都是笑话,对他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杜茯苓一向懒得搭理这样的人,更对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以此在班里成为焦点的显赫家世毫无兴趣。

父母都是外交官,家里是洋房别墅,吃的是牛奶面包,以后可是要出国的。

自负的像是孔雀一样的少年津津乐道地对所有他见过的人吹嘘着自己的一切,而再此之前,班里的所有人包括杜茯苓都没有怀疑过他话中的真实性。

可是此刻,杜茯苓站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后操场边,却眼睁睁地看着斩钉截铁说自己出身富裕的肖明月坐在一个破旧的旅行袋上捧着一个饭盒狼吞虎咽地吃着,而在他的面前,正半蹲着一个脸色涨红,头发凌乱,一看就保守贫穷,不善于打扮的农村女人,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好难吃……呕!我不要吃肥肉!”

用木筷子挑拣着饭盒的肉菜,肖明月一脸嫌弃地将一块带着一点肉皮的红烧肉扔在了地上,嘴里一边恨恨地骂了一句。

那妇女见状心疼地喊了一声,立马从地上捡起那块肉,粗略地去掉了上面的脏污,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了起来,接着苦口婆心地开口道,

“月月,别浪费呀……不喜欢吃,给妈妈吃好吧……肉要好多钱买的……”

“就一块能值多少钱……你脏不脏啊!地上的东西也吃,恶心死了!”

嫌恶地看着妇女的动作,肖明月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将已经挑干净自己喜欢的菜的饭盒丢在一边,接着摊开手冲面前的女人大声道,

“把钱给我,我要买新球鞋!”

“啊,又要钱啊……妈妈上个星期不是……”

女人为难地皱了皱眉,经济的困难让她无能为力,可是面对着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她又有些羞于启齿。

“再等一个星期好不好……妈妈马上给你……月月,你再等等好不好……”

“我不要!凭什么要我等!我们班上的那些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为什么我就要等等等!”

瞪大着眼睛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肖明月满腹委屈地喊着,他望着面前这个粗鄙,丑陋,根本不配做他母亲的人,眼神里是仿佛看着敌人一般的仇恨。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妈妈!所以我连向别人炫耀的资本都没有!要是哪天别人知道了我是你的儿子!一定都会笑死我的!我为什么偏偏做了你的儿子!”

“月月……”

一听这话瞬间脸色苍白,被亲生儿子这番指责辱骂,让女人的心都颤抖了起来。她只是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穷苦女人,所有的希望都是面前的这个成绩优秀的孩子,她和丈夫一年到头不歇下来的种田养家,平时连肉都吃不上一口,三餐吃咸菜薄粥供这个儿子,现在得来的就是这样的厌恶和指责……

想到这儿就觉得心头剧痛,眼睛里都含着泪的女人想拉住自己的儿子问问,自己这个妈妈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惹他生气了。可是还未等她粗糙的手触碰到面前的少年,肖明月就已经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踹了地上的旧饭盒一脚,接着迅速地跑走了。

“呜呜……没良心……呜呜……”

嘴里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女人一阵地委屈,脸上都淌满了泪。身为一个母亲,却被自己的孩子伤了心,这让她难受的仿佛在心口上割开了一道口子似的疼,还不知道该找谁倾诉。

这般想着,她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个地上的饭盒,这是她早上五点起来就做好,接着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到城里来送给儿子的。而此刻,饭盒里的肉菜已经被挑了个精光,只剩下了一些蔬菜和啃的七七八八的排骨。

“阿姨,我帮你吧。”

有个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人满脸泪痕的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和他儿子相仿年纪的少年。

而杜茯苓见女人看向自己,只是微微地笑了起来,接着用有些试探的语气轻轻开口问道,

“那个我是肖明月的同学……你是……肖明月的妈妈……是吗?”

第48章

杜茯苓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手里攥着一百块钱和一些零散的碎纸币。

这是刚刚肖明月的妈妈给他的,让他先拿给肖明月,顺便转告他,下周前她一定会把他要的钱都给他送过来。

当时听到这话,杜茯苓的心里不是不惊讶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母子相处方式。当妈的这般卑躬屈膝,做儿子倒是够趾高气扬。肖明月在学校里那般吹嘘着自己的家世,虚构着自己的父母,而在现实中,他又对自己的母亲这般的不尊重,仿佛面对着的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一样,呼来喝去。

而更让杜茯苓所不能理解的是,肖明月的母亲也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一般,伤心是伤心,可是连责怪的话都不说一句,就又满足了儿子的一切要求。那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是杜茯苓心情复杂的很。

以前,他和自己的母亲就很少有情感交流,平生所见的,也只有蒋碧云和柏子仁这样的母子。蒋碧云性格柔和,朴实无华,同样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农村女人,可是和肖明月的妈妈比起来,蒋碧云对柏子仁的教育方式却要严格许多,在柏子仁和他说过的那些往事里,蒋碧云对曾经那个痴痴傻傻的儿子都无比的耐心和用心。从品德到性格,蒋碧云给了自己的孩子基本物质满足的同时,也教给了还懵懵懂懂的柏子仁做人的道理,让柏子仁能够在之后的许多事都能做出自己的判断。在这一点上,做母亲的蒋碧云绝对功不可没。

而同样是家庭条件不好,父母艰难养育长大的肖明月呢?

他如果真的老老实实的不吹牛,根本不会有人去嘲笑他的家庭。瞧不起肖明月的根本不是别人,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生活在困苦的环境,却不明白生活的艰苦,也丝毫不知感恩。更何况,真要是想摆脱这种命运,为何不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堂堂正正地争取呢?把怒火发泄到贫困的家庭上,偏偏自己的一切还都要这个家庭去给予和支撑,他的父母对他那么纵容,那么容忍,却丝毫让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偏激的,崇拜物质的心理是错误的,反而愈发地助长了他这种扭曲的性格。

想到这儿,杜茯苓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原本,对于肖明月这个人,他只是单纯的性格脾气上的不喜,而现在,却真心地有些瞧不上。而对于他那个走的时候还在低低地哭着,身上的衣服还是五年前款式的妈妈,杜茯苓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心里面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生孩子容易,教孩子难。每一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长大,成人成才,他们指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接受好的教育,能够改变贫穷的命运,实现他们这些做大人的没完成的理想,所以他们溺爱,容忍,放纵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在性格还未完成时,就养成了扭曲的性格。而偏偏这些做父母的还不明白,学校教育并非万能,家庭教育才是第一步。

“帮我和那孩子说说……让他平时注意吃饭,一个人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谢谢你了……谢谢你了……”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最见不得做母亲的伤心的杜茯苓站在宿舍门口长叹口气,接着推开宿舍的门缓缓走了进去。

宿舍里,赵春生正坐在自己的床边叠着自己的裤子和衣服,而肖明月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在听着音乐。

杜茯苓站在门口看了肖明月一眼,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和他开口,而赵春生见他进来便笑了起来,接着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铁饭盒,一脸老实憨厚地开口道,

“我爷爷给我带来的土鸡蛋还有芋头,很香的,给你留了,快吃快吃!”

“恩,谢谢啦春生!”

勾着嘴角走到桌子边,杜茯苓用手拿起那个饭盒,温热的不锈钢饭盒底有些水汽,里面则是两个煮熟的鸡蛋,边上还放着好几个蒸好的芋头。

“晚饭有着落了,春生我爱死你了……”

挤眉弄眼地冲赵春生道了个谢,杜茯苓拿了个芋头塞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边把饭盒放到了自己的桌上。赵春生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

“你不是最爱你家柏子仁嘛,这就变心啦!”

“诶诶诶别说出来嘛,我就变心三分钟还不成吗……”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心里莫名的一紧,杜茯苓的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心底却不知怎么的难受的很。而躺在床上听音乐的肖明月不知道何时也拿下了耳机,闻言立马冷冷一笑道,

“也不知道死没死呢,脸上烧成那个鬼样子,眼睛也瞎了,这种人还能来念书吗……”

“喂肖明月你干嘛这么说话,柏子仁当初也是为了救大伙……”

赵春生一听这话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平时他听惯了肖明月那些挤兑人的话,也懒得和他计较,可是关系到这种事上他还这么胡说八道,赵春生就有些看不过眼了。更何况杜茯苓还是柏子仁的好朋友,柏子仁休学一年了他比谁都难受,现在肖明月偏偏还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这般想着,赵春生忍不住张张嘴,他想让肖明月和杜茯苓道个歉,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闹大了也不好收场,可是还没等他开口,杜茯苓就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接着将手里的那些纸币和零散的钱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到了肖明月的脸上,一脸嘲讽地笑了起来。

“拿着吧……你的钱,你的那位外交官妈妈让我给你的。”

杜茯苓说这话的时候语速缓慢而刻意,他没有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反而着重地说出了那几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字眼。而躺在床上的肖明月闻言瞬间脸色苍白,接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用惊恐而怨恨的眼神瞪着杜茯苓,颤抖地问道,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说。”

连眼神也懒得给肖明月,杜茯苓干脆地走到自己的床边上躺下,一旁的赵春生并不知道他们之间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干坐着也不好插什么嘴,而脸色惨白的肖明月只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瞪着杜茯苓,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接着便飞快地冲出了宿舍。

“诶诶!肖明月……我说,他这是去哪儿?”

赵春生看着肖明月跑出去有点茫然,他没搞懂前因后果,所以也不太明白肖明月为什么忽然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跑了出去,而躺在床上的杜茯苓见状只是面无表情地眨眨眼睛,接着冷冷地开口道,

“他说了我不爱听的,难道我还得将就着他?少爷脾气小厮命,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他妈不教育我教育……咱们,走着瞧。”

……

这一天晚上,一直到十点半,灯快熄了,肖明月才回来。

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脸色煞白,走进宿舍的时候没有了平时那副昂首阔步的骄傲模样,低着脑袋的样子像是个窝囊的可怜虫。

宿舍里的人都睡着,杜茯苓和赵春生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的宿舍里清晰可闻。肖明月缓缓走进了宿舍,还没来得及走到自己的床边,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回来了啊。”

平平淡淡的语调,属于肖明月现在最恐惧,最厌恶的那个人。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向声源的那个方向,接着便看到睡眼惺忪的杜茯苓卷着被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人,杜茯苓见肖明月这幅丢了魂的样子也觉得怪不习惯的,接着他抿了抿唇,淡淡道,

“你别怕,我不会说的,你父母是谁是做什么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没那个闲工夫去针对你……应该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针对另一个人。虽然我很瞧不上你这么对你妈妈,但是……”

“你懂什么……”

肖明月的忽然出声打断了杜茯苓的话,杜茯苓惊讶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看到了肖明月含着痛恨和愤怒的眼睛。

“你根本不知道穷的感受……那种穷的家里什么都没有……穷到觉得活着根本就没指望的心情你懂吗?靠那么几块田过日子,吃的还不如城里人养的狗……我爸我妈……他们好穷,但是偏偏他们又把我当成了能改变这一切的希望……他们想让我成为他们的骄傲,成为让那个小村子里人人羡慕的对象,可是他们却没有给我一点点哪怕为他们而骄傲的资本……我虚荣,我很坏,你瞧不起我,我不在乎……既然上天没有给我公平的人生,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做个懂事正直的好人……杜茯苓,我讨厌你,也讨厌那个柏子仁……”

说到这儿,肖明月没有再说下去,他粗重的喘着气,又生怕惊醒睡梦中的赵春生,此刻他眼睛通红,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没有了平时的攻击力,看上去有几分可怜,而杜茯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情绪激动地站在那里,一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杜茯苓才缓缓开口道,

“这世上比你不幸的人要多的多,你只是贫穷,而很多人也许连命都没了。你以为自己不受上天眷顾,所以你怨恨父母,怨恨所有比你过得顺利的人,可是你知道吗?陶秋桦父母双亡,一年前还在垂死的边缘。我的家人全都因为重罪入狱,一个都没有逃过法律的制裁。柏子仁的妈妈一个人带大有残疾的他,每天受尽他人的嘲笑……不幸福的人有很多,可是他们都在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幸福起来……肖明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我也不觉得你变成这样,完全是你自己的责任……我只是觉得,你还只有十几岁,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你真的觉得那样对待自己的父母能让你变得开心起来吗……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我做梦都想着能有一天,我能吃到我妈做的饭菜……能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也明白,那只是我的奢望……因为他们死了,我永远都不可能有愿望实现的那一天了……”

说完这些,杜茯苓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接着压低声音地道,

“虽然按照我的想法,我更想把你按在地上打的连你妈都认不出来,但是柏子仁那磨磨唧唧的家伙和我说过……任何事情在能用语言说服的前提下,就不要用暴力对待……所以,肖明月,我不管你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但是你记住……你是你妈十月怀胎受尽苦累带到这人间的,你这条命是你的爹妈给的,你如果真的嫌弃他们,你就该把你这条命还给他们,两不相欠……否则你就别在这儿唧唧歪歪,好像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听见了没有!”

杜茯苓的话音落下,肖明月的表情呆呆的,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宿舍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好一会儿,上铺才传来了赵春生显得有些尴尬的声音。

“那个……我觉得杜茯苓说得对。”

“春生,其实你可以继续装睡的……”

无奈地冲上铺翻了个白眼,杜茯苓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接着看了眼面前还在傻站着肖明月道,

“春生给你的水壶打了个水……觉得难受就早点睡,明天早上起来,不管你是不是愿意改变,我和春生都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恩,就像你不喜欢我们一样,我们也不喜欢你,但是大家好歹是同学,我们都没有恶意……恩,就这样吧,晚安,肖明月。”

说完干脆地躺回床上,杜茯苓没再去管肖明月会如何纠结,兀自进入了睡眠。

睡觉前,他躲在自己的被窝里,暗戳戳地给柏子仁发了个消息道了声晚安,发完消息后他一个人又怅然若失了好久,接着他唾弃了一下这般腻歪的自己,倒头便睡了。

而就在杜茯苓渐渐沉入睡眠中后,他却做了一个古里古怪的梦,在梦里他看见他想念了好久的柏子仁,他站在杜茯苓的床头,用黯淡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可是杜茯苓却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柏子仁无遗。

“想我了吗?”

低低的声音里是淡淡的笑意,杜茯苓模模糊糊地感受着柏子仁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想你了……很想……”

像是依恋着那只冰凉的手上的温度,杜茯苓发烫的脸颊紧紧地贴着柏子仁的手,而柏子仁见他这幅样子,略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接着他弯下腰凑到杜茯苓的耳朵边,轻轻地道,

“恩,我回来了,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去正式实习,呜呜我舍不得你们T T

不过你们至少要面对三天的存稿箱君才能看到我了……我设定了晚上九点自动发文,到时候大家可以来看呜呜呜……

最后一段写的我有点肉麻嘿嘿,不过久别重逢嘛就是要这样滴,肖明月同学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下一章会讲讲脖子家的那些店的问题,之后再来继续他的故事

第49章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杀猪般的歌声在耳边爆炸般地响起,让熟睡的杜茯苓从梦中一下子惊醒,一脸惊恐地看向前方。

面前是熟悉的公交车座椅,上头张贴着各种小广告,前头开车的是那个一向音乐品味奇葩的叶司机,车里面坐着一些一看就不像活人的古怪乘客,而当杜茯苓难以置信地将视线向自己身旁的那个人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他做梦都想见到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