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响了,是沈亦白的。

沈亦白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走到了小轩外,接电话。

周然看着眸底清明没有半点困色的沈亦白,“…草泥马。”

这狗人又装睡不理他。

离的远,只能听见一声含糊的“嗯”。

沈亦白再进来的时候,周然明显的发现沈亦白情绪不对了,表情也比刚才冷了不止一个度。

周然猜到了什么,表情跟着一变,抬手揉了揉耳边的碎发,“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沈亦白拒绝,“不用。”看着手机里进来一条又一条的消息,问:“你们要不要回去?雨可能会越下越大。”

林思晗加快了手里掰白馒头的动作,几下掰完,一股脑全抛进了荷塘里。许笙笙放下杯子,背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说:“我们还是一块走吧。”

周然没异议。

出了寺门,周然和许笙笙共撑一把伞,剩下的林思晗就被沈亦白捡着了。

林思晗忸怩着,许笙笙推了她一把,开着玩笑:“我们两人撑一把的话,就只能互相抱着下去了。和周然沈亦白搭伙,肯定是我们占的空间大。”

“你哪来的自信?”周然睨了一眼躲在自己伞下,把自己半个身子挤出伞外的许笙笙。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自信。”

“靠过来一点,就算我要淋雨,能不能让我少淋点?领导?”

“哎呀,男女授受不亲。”

“…”

神特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词语是这样用的吗?

林思晗明显在紧张,和沈亦白共撑一把下,伞下静谧的空间内,他身上的气息更加强烈。

“你感冒了。”林思晗低着头,声音也小小的,想遮掩住自己不争气开始发热发烫的脸,“我淋点雨也没事,所以…”

沈亦白偏过头,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解释着:“这个感冒不会传染。”

林思晗心下愧疚,自己的话好像让沈亦白误会了,误会了自己是不想被传染感冒,其实她的意思是两个人共撑一把伞,势必有一个人要淋点雨,他感冒了还是不要淋雨,淋雨的事她来做就好啊。

“好吧。”明明没什么错但依旧愧疚的林思晗磨磨蹭蹭,蹭过去了点,同时又小心自己身子不会靠到他的,“这样可以吧?”

“嗯。”沈亦白应了一声。

出了林间,有一辆内敛的黑色跑车停在路口,见到来人,立马摇下了车窗。

驾驶座的人撑了把长柄黑色伞跑下来,替他们拉开了车门,“沈少爷,周少爷,两位小姐好。”

车里开了空调,林思晗一坐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刺激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沈亦白长指压在太阳穴那,另一只手顺势打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闭着眼睛询问:“人在哪儿?”

声音不大,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紧迫逼人。

“大少爷在格林森酒店。”被问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沈亦白倾身抽了纸张面纸递给后座的林思晗,嘴角勾了一抹嘲讽的弧度,说:“胆子够大。”

一路疾驰到格林森酒店,林思晗和许笙笙被周然带着,跟着沈亦白进了专用电梯。

刚才开车的人摁下了楼层,低声说着情况:“那一层已经清场了。”

沈亦白不关心清不清场,“沈熙凡呢?”

“还在。”

沈亦白嘴角嘲讽的意味更深,“爷爷知道他宝贝的大孙子又出事了吗?”

“目前还不知道。”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整层楼里并没有格林森酒店的工作人员,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只立了几个穿着黑衣服保镖模样的人。

坐在沙发中央悠闲吃西瓜的人见到沈亦白过来,出言:“你怎么来了?”

“问你妈。我不来,等着明天看你一个人占据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吗。”

“处理什么?她又折腾不出什么大浪来。”沈熙凡说着又插了一块西瓜送进口中。

许笙笙悄悄拉了下林思晗的裙角,垂着的手指着一旁被他们忽视的女人,和林思晗咬着耳朵:“你看。”

林思晗顺着许笙笙的手指,望过去。

在沈熙凡对面的沙发里,有一个裹着浴巾的漂亮女人,浴巾松松垮垮,披散着的栗色大波浪下隐约可见雪白的肩,涂着腥红豆蔻的指尖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

“这不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小花吗。”

林思晗想了下,没印象,面上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许笙笙继续提醒着:“《近黄昏》的女一号啊!叫什么来着,艾…艾月!”

“不认识,没看过。咳咳…”林思晗说着吸了一口气,香烟味呛入心肺,忍不住咳了下。

沈亦白和自己哥哥对峙的间隙,偏过头,对不相关的女人说:“把烟掐了。”

命令的口气。

艾月掐灭了烟,站了起来,身高和沈亦白差不多,对上一旁的沈熙凡,她一字一顿的说:“我怀孕了,孩子是你们沈家的。”

许笙笙和林思晗两个围观的,彻底震惊了,敢情这是在拍电视剧吗?倒是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沈熙凡仿佛是在听笑话一样,他和艾月原本就是逢场作戏。

“要多少?条件你开。”沈熙凡说的轻松。

艾月用胜券在握的口气说:“我从你手机里存了沈夫人的电话,已经发消息告诉她了。钱,我不要。”

她要风风光光的嫁入沈家。

“你说的是这条消息吗?”沈亦白把自己的手机甩到女人面前,亮着的手机正好在短信界面。

“你怎么会有这条消息?你是?”艾月环抱着胸打量着眼前的人。

带着一次性口罩,只能看到露出的漂亮的眼睛,黑的深沉,如墨如画,像寒潭底的黑曜石。白色短袖,黑色短裤,学生模样。暖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锁骨处映着灯光,波光流转着。

忽略那一身紧迫逼人的气势,还是太年轻了。

“你口中的沈夫人,好像不怎么待见你,更不想你嫁入沈家。”沈亦白每一个字说的极缓,给她判着死刑。

沈夫人收到这个消息就把消息转给了沈亦白,希望沈亦白能帮忙处理一下。这个消息不能让沈爷爷知道,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沈熙凡在沈亦白眼里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就连沈夫人都不信任自己的亲生儿子沈熙凡。

沈熙凡拿起沈亦白的手机,潦草地看完消息,“说吧,要多少?”

艾月告诉自己要冷静,稳住自己晃乱的情绪,她抬起头,扬了一抹笑,“你们说,要是媒体曝光的话,会怎么样?不用明天,今晚各大媒体就都会知道,你们沈家到时候会忍受这么大的新闻吗?”

“到时候,全国那么多人都会看到,要是半大的孩子没了…”艾月点到为止。

她这么做,完全就是逼着沈熙凡娶她。她爱沈熙凡,爱他的人,更爱他沈家这个身份。在娱乐圈浮沉至今,她不想一辈子都做一个戏子,见人就笑。名利她要,身份地位她也要,所以沈熙凡是最好的选择,年纪轻轻以后还会接手沈家。

虽然她的方法很激烈,可是这是见效最快的方法了。肚子的秘密掩饰不了,沈熙凡从头至尾也不爱她。

不过没关系,爱这种东西,本就缥缈奢侈。

“那又如何?”沈亦白扯下一次性口罩,“你以为媒体真的敢曝光?”

16.断指

chapter16你掂量掂量到底能不能动

“为什么不敢?”

“没有为什么不敢,因为没那个机会。”

艾月蠢,蠢到自己告诉沈亦白媒体要曝光的事。只要没曝光就有机会把这个消息拦截下来。说到底,都是艾月贪心,她心里想的还是要风风光光地嫁进沈家,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沈熙凡考虑的时间。而沈亦白就利用她给沈熙凡的时间,彻底断了她的后路。

对上沈熙凡那张脸,沈亦白嘴角嘲讽的弧度浮现,“玩女人都不会玩。”

“沈亦白!”

沈亦白戳到了沈熙凡的痛点,被一个戏子威胁又被比自己小的沈亦白嘲讽。

沈熙凡怒极反笑,他的手指过林思晗,回道:“你会玩,还是未成年,哪包的?”

沈亦白扯过沈熙凡的胳膊,胳膊抵着他的背把他压在沙发上,长指滑过沈熙凡指着林思晗的食指,用了力道。

“咔擦”一声,手指骨断掉的声音。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叫。

“啊——沈亦白你!”

沈亦白松了手,俯身对躺在沙发上哀嚎的沈熙凡说:“回去告诉爷爷,你的手指是我断的。原因随你怎么说,是不是实话也没关系。”

“至于她。”沈亦白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紧抿着唇的林思晗,用仅能沈熙凡能听到的声音威胁着:“你掂量掂量,到底能不能动。”

“如果你一不小心手滑动了,那我也有的是办法用在你身上。”

说完,直起身子,对一直傻站的人说:“送他去医院。”

看完一出戏,周然带着玩世不恭的笑,问许笙笙和林思晗:“吓到了?”

食指贴着嘴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周然又笑了下,“吓到也没办法。麻烦别说出去,拜托了。”

不等许笙笙表示什么,周然眼角的余光扫到推门出去招呼都不打的沈亦白,急忙说:“我有点事,等会找你们。反正你们也住在这个酒店里,抱歉了。”

“没事。”许笙笙机械地回应着。

交待完事情,周然几步追上沈亦白。

大厅里,许笙笙用胳膊捅了捅林思晗,说:“都散场了,主角都退出去了。回去吧,嗯?”

“嗯。”林思晗点头任由许笙笙牵着回到了她们定的房间。

从未觉得沈亦白如此陌生,一瞬间的冷漠狠厉打破了林思晗以往对他的认知。她认识的沈亦白,只是一个成绩特别特别好会打游戏会玩滑板的学生啊,虽然沉默寡言,但也绝对不是今天看到的这样,乖张狠厉。

又或许,她从未真正认识过沈亦白。

回了酒店房间,许笙笙开了灯,取过桌子上干净的玻璃杯往里面倒了点热水,温热的杯子贴着林思晗的脸颊,说:“你真吓到了啊?来喝口水压压惊。”

林思晗躲过贴在脸颊上的玻璃杯,往身后的软绵绵的大床倒去,脸埋在床单里说:“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两个人,原来这么…”

“这么的…”

停顿了半天,林思晗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许笙笙听着甩掉了拖鞋,跳到大床上,压在林思晗身上,开导着:“那是人家的家事,在意也没用。退一万步讲,这件事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乖啦。”

林思晗被压的气有点不顺,“你快下去啊,许小猪你知不知道你又重了啊!”

“你才是猪!”许笙笙抱着林思晗不撒手,谈着条件:“你陪我看《猫和老鼠》我就下去,不然免谈。”

“陪你看!看!”

许笙笙得到满意的答案,顺势从林思晗的身上滚了下来。林思晗爬起来,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包,发现早就散开了,干脆松开皮筋,轻微甩了甩头。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披散在肩膀上,发间萦绕着柠檬洗发水的香味。

许笙笙用pad联上了网,点开视频等待缓冲的时间里把自己快速地裹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给林思晗,说着:“过来啊。”

林思晗跟着钻进被窝,两人抱着pad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猫和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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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周然追上沈亦白,“你把沈熙凡手指折断了,不会有事吧?”

沈亦白关上了电梯门,看着楼层字数不断跳动的指示灯,说:“没事,他不敢告诉爷爷。”

“那沈夫人呢?”

“嗯?”沈亦白应了一声,“她不敢。”

敷衍的答案。

周然靠在电梯门旁,看着电梯里贴的格林森酒店的标志贴纸,说道:“算了,那是你们家的事。你没事就好了。”

沈家目前的掌权人还是沈亦白的爷爷沈立国。沈立国一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沈熙凡的父亲,二儿子就是沈亦白的父亲。只可惜,都去世了。

一个是患绝症,另一个是被逼死的。儿子没了,还有孙子。嘲讽的是,沈熙凡除了吃喝玩乐其余一无是处,沈立国花了大量心血培养他想让他继承家业,到头来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只能寄希望于他一直不想承认是沈家后代的沈亦白。

他一直都把沈亦白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沈熙凡哪怕再无能,沈亦白都只是一颗在他可控范围内的棋子,在他可控范围里沈家还是沈熙凡的,他会为沈熙凡安排好一切,而沈亦白也只会为沈熙凡卖命。

说的好听点是兄弟俩共同进退,事实是沈亦白只是沈家的工具。

“你去收拾你们家的烂摊子吧,有事记得找我,我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周然送沈亦白上了车,车还没发动就又敲了敲车窗。

沈亦白降下车窗,问:“怎么?”

“没事,小白。”周然尴尬的笑了下,把想说的矫情的话又咽了下去。

随后,接下来几天的游玩都只见周然不见沈亦白。第一天还好,第二天也还行。第三天许笙笙忍不住了。

窄窄的灰墙灰瓦的小胡同里,许笙笙咬着脆甜的冰糖葫芦,跟在周然身后灵活地钻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咽下一颗不大不小正正好好的山楂球,许笙笙把籽儿吐到面纸上包好,好奇地问周然:“周然,你们家小白呢?”

一旁小口小口地咬着山楂心不在焉的林思晗竖起了耳朵,牙齿磕着浇了一层糖衣的山楂球并没有用力咬下去。

周然停下脚步,转身望了一眼卖力啃着冰糖葫芦的许笙笙,“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好奇,你和沈亦白就和连体婴一样。他在哪,你在哪。”

周然边走边说,“什么叫他在哪我在哪,那你和林思晗不也是连体婴?”

“周然!领导问你话呢。”许笙笙的食指戳了戳周然的背。

“报告领导,小白重感冒在家休息呢。”周然反手摸着被许笙笙食指戳到的地方,揉着:“领导,能不能打个商量,你指甲有点长啊,我是说有点,戳人疼。”

“领导驳回你的意见,意见无效。”

“…”

林思晗把未吃完的冰糖葫芦丢进小巷口的垃圾桶里,舔了下嘴角沾到的糖渣,丝丝的甜漫入咽喉,舌苔上还残留着山楂球的清酸味。

“周然。”林思晗犹豫了下,到底是一口气把话说完整了,“他和他哥哥真的没事吗?”

周然打着哈哈,“真的没事。沈熙凡很渣,小白断他一根手指不算过分吧?”

“他用手指着你,说的侮辱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

“可是…”

“可是什么?嗯?有关男人尊严的问题。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吧。”周然敛了神色。

小胡同里从远处传来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小铜锣上,伴着“麦芽糖咯——”的叫卖声。

“请你们吃麦芽糖,你们的目标不就是吃遍帝都大街小巷吗?”周然又恢复了平时的嘻嘻哈哈,听着梆子声寻着卖麦芽糖的摊位。

离声源处越来越近,黝黑的木质宅门前摆着简单的摊位,摊前插着供食客挑选的用糖浆浇制而成小样。从简单的兔子到复杂的龙虎,一个一个栩栩如生。

“你们要什么?”周然问。

“兔子!”许笙笙围在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卖麦芽糖的老爷爷浇制着乌龟。

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老爷爷的手布满了皱纹,指关节刻着犹如沟壑般的裂痕,执着特制白勺的手稳稳地勾着形状,虚虚地划过白色的板子留下一条浅huáng sè的线,勾转停顿,一气呵成,一只憨厚的乌龟跃然板上。

“爷爷,你不会画错吗?”许笙笙看的入神。

老爷爷铲下冷却好的小乌龟递给一旁等待的客人,继而准备制作许笙笙要的小兔子,乐呵呵地说:“哪会错啊,画就久了不会错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呢,也是要小兔子吗?”

林思晗摇了摇头,“我就要最简单的糖稀。”

细圆柱形的短木棒插入熬好的糖稀中,简单地旋了一下,浓稠的糖稀跟着晕出波纹依附到短木棒上,老爷爷看分量差不多了,手腕顿了一下再提出,拉断了糖丝递给了林思晗,叮嘱着:“小心拿,滴到裙子上裙子就不好看。”

“谢谢。”林思晗从摊子上抽了一张纸裹住短木棒,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软软地糖浆团。

直白而又浓烈的甜。

林思晗抿了下唇,舔舐着唇上残留的糖浆,捧着小短木棒转身。

狭窄的灰墙灰瓦的深胡同,只见得巷道上方湛蓝的天,沈亦白就站在她身后,细碎的刘海垂在前额,还带着一次性口罩。

林思晗捧着糖稀短木棒失语。

周然咬着和许笙笙同款的糖浆小兔子,含糊着:“人我给你们叫过来了。看看有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