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咱们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不是。”

“是是。”镜水玉爽朗地笑起来,“我看韩兄大道理一套一套,其实就是忘不了你那初恋情人吧!”

“哪里的话。”

“对了,那初恋情人的小闺女还寄养在你门下吧,这么算算,得十来岁了吧。”

“十三啦!都成大姑娘了,心思也长了,有些事连为师都瞒着。”飘飘仙师笑眯眯地看了眼刚才李翎琅离开的方向,“不过烛儿最近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你倒是舍得。”镜水玉心不在焉地摆弄起一旁盆景里的南天竹。

“烛儿去了十番,那是你的地盘,我自然放心。”

“十番?”镜水玉停下手,回过神来道,“可我离开十番有段日子了,花姬也一直跟我在一起,留在十番的只有我的儿子…”

“镜无。”飘飘仙师接过话,道,“新的十番主人对吧,烛儿写信来,提到你儿子了。”

“哦?”镜水玉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道,“信上怎么说?”

“说你儿子人好,挺照顾她的…”

飘飘仙师再次发挥了奇异的幻想,把两人相处融洽的场景描绘得有声有色。镜水玉耐心听完飘飘仙师的长篇大论,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韩兄,那叫景烛的女孩子长得美吗?”

一字真言

景烛继承了她娘七分的样貌,八分的气质,九分的神韵,就是性格方面,一分都没继承。

在飘飘仙师眼中,景烛她娘已经被神化成天上有,地下无的仙女。不仅貌美如花,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温婉贤淑,大方得体,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想当年在她娘还做着飘飘仙师小师妹时,前来卷云山求爱之人简直多如牛毛,飘飘仙师一一把关,最后把那群人一一劝退。

结果这朵卷云山奇花的名气越来越大,被传为长安城第一美人,胜过皇宫内数千佳丽。很多人闻风而至,为了一睹奇花风貌跋山涉水,于是飘飘仙师的工作量不但没有减少,这劝退的活一干就干了整年。

据飘飘门野史记载,当年上山人数众多,很多人爬到半山腰就发现前面遥遥地排了一长列的队,但这些人又不肯死心,只得继续排着。由于山路崎岖,某日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雷暴雨,少量山体滑坡,却导致大量人员伤亡。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朝廷的关注,当年皇帝年轻气盛,于是很多臣子都上书劝诫皇帝,与其让那卷云山奇花在外成为社会不和谐因素,不如将她接入宫中,做皇帝的女人。

皇帝自然也听闻过奇花的种种事迹,虽然这帮臣子日日跟他作对,但这一次到真是点中了他的心意,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颇为欣赏地看了看那个上书谏言的臣子代表,单手一挥,道:“这件事,容后再议。”

人嘛,总有一两个坏毛病,就连九五至尊也不例外。当年皇帝年少轻狂,又喜欢摆摆架子,别人叫他往东,他偏偏喜欢往西。用皇家的官方话来说,那叫确立自己的威信。

但是皇帝不急,妃嫔可急昏了头。

当天皇帝回到宫中,皇后率领着众妃嫔赶来。这帮女人来势汹汹,一看就是收到了内幕消息,准备前来找皇帝兴师问罪的。妃嫔一众人列在大殿外,以皇后为首,唱起了对台戏。除皇后和几位重量级妃嫔外,大多喽啰妃嫔都嚷嚷着劝诫皇上不能听信谗言,将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女子纳入后宫。人多口杂,一时间大殿外变成了菜市场,毫无纪律和素质可言。

每当这种时候,文化水平和涵养比较高的几位就登场了。皇后和刚刚不出声的几位重量级妃嫔们一边安抚众位妹妹不可扰乱皇帝清幽,一边直言皇帝是明君,这种事自然会有妥当的处理方法。言辞中有根有据,语气轻柔,语态婉转。其中的最佳表演者当属皇后,其顾全大局的作风几乎可以载入史册,作为母仪天下的典范。

皇帝在殿内哭笑不得,虽然他早知道那帮女人爱闹,但却不想竟然能闹到这种程度。皇后虽然给皇家长了脸,但显然她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是位个性派的皇帝啊!于是你们叫他不娶吧,好,他立马就下旨娶了。

这真当是让后宫给逼的啊!

其实皇帝的算盘打得很好,身为一个男人,多么美貌贤惠的女子他都是来者不拒的。虽然贵为龙子,但他也拥有一颗凡人的好奇心,想见识一下那朵奇花究竟如何。对于臣子的谏言,他打算先缓缓,以显示他并非好色之徒,等事情实在扛不住了,他在正义出场,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但这帮后宫的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帝一冲动,就给下了圣旨,令奇花择日入宫面圣。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这日子择了半天,人影也没见着半个。后来皇帝等急了,命人前去查看,这才知道,原来当日圣旨刚到卷云山,第二天奇花女子就无故失踪了。走的突然,连个口信都没留下。

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啊!

皇帝丢了个妃子没关系,但弄丢了长安城的第一美人可是要引起民愤的呀!这几日皇帝连朝纲也顾不上了,发动了半数的太监侍卫去找人,而且有一点,只可暗访,不可明察。人家老百姓还等着看你娶媳妇呢,你要是让人家知道你把他们心中的女神给弄丢了,那还不造反的造反,起义的起义啊。

几天过去了,暗访回来的太监和侍卫都给了皇帝同一份答卷:找不到。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皇帝倚在龙椅上叹气。这几天他也算是想通了,自己虽然位高权重,但却是世界上离幸福最遥远的人。他反观后宫得知奇花女子失踪后,突然一片气氛祥和,人人喜上眉梢,他真感到心凉。现在不是除情敌的时候,他得想办法平民愤啊。这时候,也只有皇后还比较像个人的出来对他说了句:“皇上,这是天意。”

天意?天意个头!

其实皇帝早就怀疑是后宫哪个妒忌心比较强的老婆暗派杀手去宰了那个奇花女子,然后不知道埋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了,弄得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见得把这么多老婆都关起来,严刑拷打吧。这事怎么办呢?只能低调处理。

于是看透了皇帝心思的大内总管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奇花女子,照娶不误。至于人么,就随便找一个漂亮的来顶替就好。反正老百姓基本都是比较好糊弄的,而且历来只有欺君之罪,没听说过欺民之罪。骗皇帝要杀头,骗老百姓就堂堂正正骗着好了,反正多给他们减免点赋税,他们还管你叫爷。至于后宫那些个,你自己摆平吧。

皇帝觉得这个大内总管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钦此”了。

几天以后,皇榜一出,飘飘仙师才知道,皇帝这次是准备哑巴吃黄连了。

原来当日,是飘飘仙师亲自把小师妹鱼目混珠送出了长安城。小师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兄,你保重,师妹我私奔去了。”

飘飘仙师望着小师妹渡船离开的身影,迎着江畔的晚风,心头裂成了一块一块。

他还记得那夜在渡船上看到的男子背影,斗笠蓑衣,器宇轩昂,他挽着小师妹的肩膀,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仿佛佳偶天成。

那夜,他失恋了,他不仅失去了暗恋已久的小师妹,更失去了自己的心。

这件事一直是飘飘仙师深埋在心里的一个秘密,这是杀头的死罪,十几年来他从未对人谈及,除了一个人,镜水玉。

镜水玉是他的老朋友,虽然两人年龄相差十多岁,但同为修道中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当年镜水玉刚刚被皇帝派去镇守十番,得知老友失恋,还特地前来安慰了几番。飘飘仙师感动不已,还将自己的一字真言传授给镜水玉。

人世情爱,一字记之曰:“等。”

镜水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回去十番后,立刻和眉目传情多日的花姬成了亲。

收到喜帖的飘飘仙师哭笑不得,只因镜水玉在喜帖后还附了一封信。

信上寥寥几字:“韩兄,老弟等不了了。”

两个爱情观如此偏颇的人就此走上了一条完全交叉的路。这二十年来飘飘仙师依旧孑然一身,而另一边的镜水玉却抱得美人,生得玲儿。

说没有嫉妒,那是不可能的。镜水玉知道他的这位韩兄生来心眼就小,于是便哄着娘子给他多介绍几个女子认识,总不能让兄弟在一棵树上吊死吧!但人家飘飘仙师有志气,就是在一棵树上吊死了。辗转了这么多年,依然是光棍一条。花姬放弃了,镜水玉也放弃了,但飘飘仙师尚未放弃。

他自从接了景烛回门后,便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觉得虽然师妹已经不在,但师妹的女儿却机缘巧合成了他的徒弟,这就是尘缘未了。当年没给小师妹把好关,害得她跟了一个无名男子,搞到最后客死异乡。这次,他必定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给景烛好好把关,务必让她嫁个好人家。

就在这时,他的老友兼损友镜水玉兄弟问了他一句话:“韩兄,那叫景烛的女孩子长得美吗?”

飘飘仙师瞥了瞥一脸诡笑的镜水玉,心下早已明白他打得什么主意。他轻咳一声,捋了捋胡子,道:“镜老弟,烛儿的心思你少动。不是我不给兄弟留好的,只是你那儿子我见过,脾性实在不适合我家闺女。”

“我儿子怎么了?再说你见他的时候那小子才几岁啊,人大了,会变的。”

“唉,一岁看大,三岁看老,我见你儿子的时候都已经五六岁了,早就把他的一辈子看了个透。”

“怎么看透了?我当爹的这么多年还没看透呢。”

“镜老弟,你这叫当局者迷,我可是旁观者清啊。”

“你到是说说,我儿子是有什么地方配不上你家烛儿啊?”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你家的儿子,我一个字便可以道破他。”

“又是你那一字真言!”

“怎么了,你还不信?”

“信,韩兄,说来听听啊。”

“你家儿子,一字记之曰:‘寡’。”

镜水玉不知是被飘飘仙师说倒了呢,还是没听清楚他的话,反正是不吱声了。他垂着浓密的睫毛注视着眼前的那盆南天竹,一双修长的手指又重新拨弄起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飘飘仙师见镜水玉无言以对,心里头也有些忐忑。莫非说得太直接,把老朋友的自尊心给践踏了一把?于是他又咳了两下,继续道:“其实呢,我家烛儿性子也怪。她虽然生得漂亮,但就是没和师兄们搞好关系,以至于经常有人告状她犯了门规,没人替他求情。哦,也有一个人替她求情来着。”他想起了李翎琅。

哪知话才说到一半,镜水玉突然拍案而起。

他跟自己那清心寡欲的儿子不同,长了一双极为聪明的眼睛。那眼睛直直地望向飘飘仙师,嘴角一勾,道:“你家闺女,我代我儿子收下了。”

“唉!”飘飘仙师大叫,“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有啊,你说你家烛儿虽然性子怪,但长得漂亮。”

“我的意思明明是我家烛儿虽然长得漂亮,但是性子怪。镜老弟,你说说你这人,怎么老是把握不住重点呢!”

“韩兄,就此别过。”

“唉,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呢,这就要走了啊。”

“有些事,我要回十番打点一下。”

“你先把话给我说完啊…喂!”

来如风,去无影。

某人,就此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飘飘仙师是个苦命人,和小师妹的前程往事伤不起啊~

皇室家族

李翎琅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颇为引人注目。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倾国倾城,或者有多貌丑骇人,只因为他这一身装束和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一起,实在太为怪异。

终于,一旁的管家看不过去了。他小跑几步赶上李翎琅,急道:“少爷啊,您看您还是坐轿子回去吧,这堂堂大唐的世子走在大街上,既不安全,也不体面啊。”

李翎琅刚刚在想事,突然听到身后管家一席话,于是回过头,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哎哟,我的小少爷啊,我说您别把老奴的话当耳旁风啊!”

李翎琅停下脚步,诚恳道:“对不起,我刚刚正在琢磨一个问题,并非有意不听你的话。”

“这,这…老奴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求少爷你坐上轿子,好让我们几个把您抬回去。这样少爷也省力,咱们也省心,不是一举两得吗?”

李翎琅看了眼管家身后几个轿夫真挚的眼神,拒绝道:“哦,不用了,我习惯了双脚走路,只当是锻炼身体。坐轿子回去不仅慢,他们也吃力,我还是走吧。”

“使不得,使不得呀,少爷,求您上轿吧。”

“去年我已跟爹提过,娘的忌日到了,差人来知会我一声便可,不用特地大轿子抬过来。”

“我们这些做小的,王爷吩咐了,哪敢不从啊。”

“是啊,在我们家,爹说的,就是圣旨。”

“哎哟,我的少爷啊,嘘,嘘!这等话怎么能在大街上胡乱说啊!要是给有心人听去了,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攻击王府的事呢。”

李翎琅瞥了眼管家,心里觉得不舒服。

端王府,对他来说是个没有自由的地方。李翎琅是家中的幺子,但他娘却是正房。所以虽然李翎琅有很多哥哥姐姐,但他却是王府中唯一的嫡子,世子的位子也只留给了他一人。

端王妃嫁入王府后,一直体弱多病,虽然她与王爷情比金坚,但无奈多年来始终无法诞下子嗣。皇家是很残酷的,于是两年后,三年后,端王妃看着一个个比她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家门,听着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声在王府中响起,心彻底灰了。

也许是天见尤怜,端王妃终于在嫁进王府的第十年,怀上了孩子。端王爷非常高兴,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也是百般疼爱。

帝王家族,偏心是很容易遭人嫉妒和排挤的。李翎琅出生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些侧妃和姬妾时常给他眼色看,哥哥和姐姐们也从来不带他一起玩。端王爷要协助皇帝治理朝纲,自然对家里的事心有余力不足,端王妃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回想起他的童年,李翎琅时常仰天叹息:“真是一团糟啊!”

“少爷,少爷!”

“怎么了?”

“王府到了。”

他一抬头,发现镶着“端王府”三个金光灿灿大字的匾额已经在他的面前。王府前列着四个侍卫,他身后的轿子停下,那些侍卫转过头齐齐朝他行礼。

是啊,不管如何,无论现在的家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是这个王府主人唯一的嫡子,他娘也是端王爷一生最爱的女人。他收敛了表情,踏进了府内。

管家还在李翎琅身后唠叨着,他只当充耳不闻。绕过一个庭院,那片桃园出现在李翎琅的面前。桃园是他娘生前最爱的地方,这里的好几株桃树都是他娘死前亲手播种的,后来他去卷云山拜师之前,也曾经为它们浇过水。时下已经六月,桃花渐落,马上就要结出果子来。每当看到这里的生机勃勃之气,李翎琅都会觉得这次回来,值了。

他的哥哥和姐姐们早已集聚在大堂,虽然这里没一个是端王妃的亲生子女,但大家每年的这个时候必定会不远千里赶回家来。当然,这不是因为端王妃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们不敢违抗一个人。那个人,就是端王爷。

李翎琅刚进大堂,意料之中地收到了很多哥哥姐姐蔑视的眼神。他们多半已经成家,有些在朝为官,有些嫁去了很远的地方,总之,他们现在的身份都比李翎琅要体面不少。对于他的这些哥哥姐姐来说,他们的这个世子弟弟不过是个空受父亲偏袒,一无是处整天只知道装神弄鬼的草包。

“哟,是翎琅啊,一年不见,你那除妖的剑法学得如何了?”

这是他们惯例的讽刺方法,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修道之人大抵和市井的神棍差不多。李翎琅看了眼刚刚说话的男子,还注意到他的身后,有几个女人正簇拥在一起,掩着团扇偷笑。

李翎琅抬起头,不卑不抗地答道:“剑法的奥妙,我恐怕二哥这等舞文弄墨的读书人是不会了解的,小弟说了也没有用。不过我听闻最近山西大水,皇上派了二哥和几位大人前去赈灾,途中官银被人截走,皇上可生气了,还好有爹为你求情,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男子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了起来,呲着牙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翎琅无视了他,转而对他身后的几位说道:“大姐,听闻大姐夫又娶新房了吧,没事多回家来走走,我看就算一直盯着大姐夫也还是会再娶的。三姐,身子养好了吗?这可是你第三次小产了,脾气太急总不好。”

堂室内的气氛僵硬极了,一屋人都被李翎琅说得哑口无言。这小子分明是来挑衅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到底他这么多年隐居深山,怎么家里的事比几个兄弟姐妹摸得还要清!

李翎琅一边说,一边朝着最前端的位子走去。

侧座的第一个永远是为他准备的,那里原本是端王妃的位置,端王妃过世后,但凡家里有什么事要开大会,李翎琅都一直坐在那里。他是嫡子,就算有不满,哥哥姐姐们还是不敢在爹面前叫嚣。

但是今天不一样,李翎琅刚准备坐下,他的手便被一个人牢牢掐住。他回头,只见一女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想来他今天这么嚣张地回来,总有人要看不管跳出来说他的不是。但那人刚想破口大骂,李翎琅便好似微微一愣,轻言道:“咦?五姐,你怎么还在这?上次的亲事又吹了吗?”

那女子一口气没接上来,“你、你、你”了半天,就被一旁的人给拉下去了。最后还是大哥站了出来,挡在众人面前指着李翎琅的鼻子,怒道:“李翎琅,我以长子的身份警告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你非要和我们作对,将来这个家再无你容身之所。”

李翎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朝着眼前的男子露出一脸轻笑:“哦,原来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一席之地吗?不过也难怪,每次我一回来,大哥你们都好像特别关心我的样子,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够了!言尽于此,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人会在陪你一起闹。”

“要闹的,从来都不是我。”李翎琅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黯淡无光。

气氛始终僵持着,大堂里再无人说话。大家心口都有一团气,如果这里不是王府,恐怕所有人都想把李翎琅拖出去好好教训一顿。但无奈,谁都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再顽劣,再没有分寸,甚至已经被王爷遣送到了卷云山上,再与仕途无缘,他们还是嫉妒他,排挤他。只因他挂着嫡子的头衔,坐拥了世子之位。因为这个头衔的存在,他永远是端王爷最宠爱的儿子。

正在这时,堂外一声通报:“王爷回府!”

所有要打架的都把袖管放了下来,所有要吐唾沫的都把口水咽了回去。一席人整整齐齐地列成两排,齐齐跪下。

端王爷踏入大堂,见所有人都跪着,只有李翎琅一人站在最远处,双目无神地注视着他。

“起来吧。大家赶路来长安,都已经累了,管家,给几位少爷和小姐都准备好卧房了吗?”

“早就预备好了,老爷。”管家匆匆上前,对端王爷禀报道。

“晚宴之前,大家就回房休息吧。”

“是。”众子女齐齐答道。

大堂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李翎琅刚想转身就走,忽闻身后端王爷唤了声:“翎琅,你留下。”

李翎琅转过身。很快,大堂内只余他们父子二人的身影。端王爷起身,走到李翎琅的面前,打量了几番,笑道:“翎琅,你长大了许多。”

李翎琅心头一软,默默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在朝堂上,端王爷素来是个严谨的人,很多大臣都在暗地里说,这个王爷要比皇帝还靠得住。这话等同于谋反,如果传到了皇帝耳中,恐怕他们一王府的人性命不保。但好在端王爷行得正,坐得直,加上皇帝老爷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主,这等谣言就当耳旁风似的听过拉到了。

李翎琅知道,他眼前的端王爷是个好臣子,好丈夫,却从来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对自己的偏袒是没有理由的,也难怪他的哥哥姐姐们会如此嫉妒于他。虽然从小到大,端王爷一直希望这个唯一的嫡子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但无奈他喜好玩乐,活得逍遥自在。他放任他,把他保护起来,甚至让他远离了庙堂,成全他从小的梦想。这都是身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溺爱,他对李翎琅并没有要求,只希望他能代替他过世的娘,活得快快乐乐。

李翎琅了解父亲,但父亲却并不了解李翎琅。

他奇怪为什么自己已经给了儿子全部的爱,但换来的却只是两人越来越疏远的距离,越来越话不投机。因为他不懂,他的爱,会给自己的儿子带来多大的痛苦。没有伙伴,没有朋友,李翎琅的世界,其实很黑暗。

孤身一人的李翎琅来到卷云山,他认识了师父和师姐,还有许许多多的师兄。这时他才突然觉得,原来血缘关系并不重要,有些人,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翎琅,将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得叫我师父啊,哦呵呵呵。”

“你好,我叫景烛,我是你的师姐。”

“哟,李师弟,你的衣服可真漂亮啊。”

“飘飘仙师最怕被人说他老。”

“喂!谁偷看我们洗澡啊!李师弟,快捉住那个淫贼!”

“小师弟不必泄气,我看你天资聪颖,将来定有一天能够超越我,成为全长安城最伟大的捉妖师!”

那些是李翎琅非常珍贵的记忆,可是每次想要把那些快乐的记忆同眼前的这个男人分享时,他总觉得,那个父亲,好陌生。

“父亲,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孩儿先告退了。”

“等等!”端王爷喊住李翎琅,欲言又止。最后他还是没将自己的关心说出口,选择了正题,“皇上下了旨意,这次中秋的御前香料角逐赛会破例摆在十番举行,他已将这次的任务全权交由我来处理,爹想问问你的建议。”

“十番?”李翎琅突然眼睛一亮,“爹,我与你同去。”

端王爷一怔,道:“你想去?”

李翎琅点点头:“我有想见之人。”

“女子?”

“是。”

“你娘的紫气玉镯呢?”

“赠予她了。”

端王爷含笑道:“好好,我的儿子长大了。爹过几日就去卷云山和你师父商量一下,希望他做出妥善安排。另外,在去十番之前,你要代爹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