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无艳下山,她自觉并未亲自给人看过病,因此处处小心,除非是非出手不可的病症,不然的话绝不敢动手,生怕一失手,便成终身遗憾。

可是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给她解开了许多连叶蹈海等人都会觉得棘手的病症。

自遇上薛逢,无艳便想该如何为他医治,早推敲设想过几种法子。

看着一动不动的薛逢,无艳深吸一口气,此刻在她眼中,薛逢已不再是一个认得的朋友,不是那个曾别有用心骗她入宫的“坏人”,也不是那个曾肯为了她冒险赌命的“好人”,只是一个需要救治的病人,而她要让他“起死回生”。

虽然要薛逢保持清醒,但无艳却怕他因为太疼而自行挣扎起来,于是便先施针,让他上身不能动。

旋即用银针,以极快的速度遍刺他周身奇经八脉,经络受刺,自然敏感而活跃,让薛逢感觉越发敏锐,无艳又拔银针,自腰开始,动作放慢,动作间,不时查看薛逢反应。

薛逢一直无感,一动不动,就仿佛长针所刺的另有其人,渐渐地薛逢腰侧跟大腿两侧都落了针,他却仍无反应。

尉迟镇在墙角,忍不住无声无息上前一步,却见无艳的手落在薛逢膝头,尉迟镇瞧出她所刺的正是膝盖上的“环跳”穴,若是正常人被刺此处,必然会跳起来不可,然而薛逢却仍是不动。

尉迟镇虽是外行,却也瞧出不对。无艳停了手,看了会儿薛逢的腿跟腰上行针,手指轻舒,往下在他的足三里跟三阴交上一抚,又拈了银针。

尉迟镇不知不觉又前行一步,全神贯注看着,瞧那银针缓缓没入足三里,忽然之间,薛逢的肌肉仿佛一抖,只只是极细微的一动,稍不留神便会忽略。

但这一动,却是无艳等待已久的。

无艳脸色一变,看向薛逢,却见他茫然地睁开眼睛,仿佛见了什么稀奇古怪之事。

无艳略一踌躇,并不把足三里处的银针拔下,继续往下,另取银针,便刺他三阴交上。

刹那间,薛逢的脚微微地抖了起来,而薛逢仿佛察觉什么,试图抬头来看,无艳道:“遇之,别动。”

尉迟镇见此情形,心中微微喜悦,薛逢双腿不能动,也全无知觉,自不知疼痛,如今被无艳行针刺激,竟然抖动起来,可见医治有效。

尉迟镇不由为无艳高兴,然而看无艳面上却并没多少欢喜之色,她皱着眉看着薛逢的腿,将银针缓缓推入,薛逢的脚抖了会儿,终于也归于安静。

无艳咬了咬唇,双手握拳,忽然道:“大人,你帮我把遇之扶起来,让他坐着。”

尉迟镇听她有吩咐,精神一振,便道:“好!”一步上前来,此刻无艳将薛逢大腿跟腰间的银针取出,大腿以下的银针却仍刺着穴道。

尉迟镇靠前,探臂将薛逢双肩一握,轻轻地便将他扶起,无艳道:“衣裳除去。”尉迟镇顺势把薛逢敞开的上衣除掉,无艳道:“大人,你扶着遇之,千万不要动。”

尉迟镇答应,薛逢抬眸,正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地复又闭眼。

无艳绕到薛逢身后,却不动。尉迟镇看向她,忽地吃了一惊,却见无艳左右手各捏了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目光在薛逢腰间徘徊。

尉迟镇之前只看过无艳右手持针,此刻见状有异,有心询问,却也知自己不宜出声,于是只看。

无艳端量了会儿,果真探手出去,左右手的银针几乎是同时,落在薛逢腰背的两处穴道上。

尉迟镇认得那是“肾俞”跟“命门”两穴,正是脊背上的两处要穴,若是此两处任何一处受伤,此人都会半身瘫软,单针刺入就已经很凶险了,何况双针。

尉迟镇屏住呼吸,这刹那间,那两枚银针已经同时刺入穴道!

就在银针没入之时,薛逢忽地闷哼了声,同时身子一颤!尉迟镇心中一凛,忙紧紧握住他的双肩。

无艳双手齐动,银针越来越深,薛逢的牙咯咯作响起来。

尉迟镇不知他是因为疼亦或是其他,只是提着心,目光转动,从薛逢背上扫过,忽然又是一惊,却见薛逢腿上,那本来在膝盖环跳穴上刺着的一枚银针,仿佛被人用手指弹动一般,不住簌簌发抖!

尉迟镇忍不住,终于低低唤道:“丫头……环跳上……”

无艳早就看见,道:“大人,你帮我个忙。”

尉迟镇道:“什么?”

无艳道:“待会儿我说动手的时候,你帮我,把遇之左右腿环跳上那两枚银针同时往内按下半寸。”

尉迟镇拿刀拿剑乃是好手,拿这样头发般细的银针却还是头一遭,何况还得同时按落,还得是半寸……可此刻没有他犹豫退缩的时间,尉迟镇心中掂量,硬着头皮道:“好。”

无艳点点头,手上捻动银针,再度往内,却听薛逢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叫,汗自脖子上渗出来,浑身绷紧,抖个不休,然而双腿却仍不动,只有环跳上的两枚银针,颤巍巍地摇的越发厉害。

无艳抬眸看向尉迟镇,道:“大人,动手吧。”

尉迟镇闻言,将薛逢一放,探手过去,指腹分别压住那两枚银针,往下按落,他是武学行家,不动则已,一动便有八、九分把握,而就在尉迟镇动手之时,无艳将那两枚银针同时往内,差点儿尽数推入。

就在四枚银针催动刹那,薛逢“啊”地大叫一声!薛逢那剑仆本站在旁边,见尉迟镇放开薛逢之时,正要上前扶住他,然而正当他靠近床边之时,薛逢伸手死死按住床褥,同时双腿猛地僵直往前一伸!那原本无力的脚趾,竟也有绷紧之势。

无艳见状,便道:“好啦,大人松手!”尉迟镇忙松开手,无艳将薛逢肾俞跟命门上的两枚银针拔出,顷刻间,原本被尉迟镇按下的环跳上的两枚针弹了弹,仿佛要跳起似的,针尾微微摇晃,慢慢地又归于平静。

那剑仆见状,便未碰薛逢,薛逢手撑床板,身子微微摇晃,双眼瞪着自己的腿,透出惊愕之色。

无艳伸手将他肩头抱住,薛逢的身子仍在细细颤抖,胸口起伏不定。

尉迟镇拿不定如何,捏了把汗,低声问道:“丫头,好了么?”

无艳把薛逢腿上的银针一一拔出,道:“还得再看看,大人,劳驾你把遇之抱到里侧房内的浴桶里去。”

尉迟镇抄了件长袍,把薛逢一裹。无艳已经先一步到了里屋,见浴桶里热气腾腾,她便凑过去,抄起一把水闻了闻。

此刻尉迟镇抱了薛逢过来,只嗅的极浓重的药气扑鼻,低头看那浴桶里的水,竟也是浓浓茶色。

无艳一点头,尉迟镇轻轻将薛逢放入水中,让他靠在浴桶边儿上坐稳了才放开手。

薛逢身子尽数没入水中,水汽中双眸微张,眼神极为茫然,仿佛不知所措的婴孩。

第59章庄生晓梦迷蝴蝶

将浴桶盖子合上,吩咐那剑仆看着,务必要泡足半个时辰方好,无艳又看薛逢双眸微闭,桃花面流露憔悴失神之态,无艳抬手将他因汗湿黏在额角的头发掂开,才缓缓地后退一步。

尉迟镇一直便看着她,此刻见她脚步虚浮身形摇晃,便张开双臂,及时将无艳揽入怀中。

无艳仰头,微微睁眼看他,目光在他容颜上游走一遭,才放心地闭上双眸,靠在尉迟镇怀中。

且说紫璃因知道无艳要为薛逢针灸,自不敢打扰。他在屋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头一件事便是问无艳可出来了不曾,听闻不曾,便觉失望。

紫璃在屋里转来转去,百无聊赖,便出门来,他不敢进薛逢院子,生怕无艳责怪,便只在外头徘徊。

沈玉鸣自外头来,见紫璃在此,便问:“殿下为何站在这里?”

紫璃道:“我等无艳姐姐,沈侍卫,你去哪里了?”

沈玉鸣微微一笑道:“我瞧殿下睡着,就出去走了走,见有卖些新鲜出炉的糕点,便顺手带了些回来,殿下可要吃么?”

紫璃见他手中果真提着个油纸包,想必是些点心,他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道:“先留着,等无艳姐姐回来了一块儿吃。”

沈玉鸣道:“殿下可真是喜欢无艳姑娘呢,什么都想着她,只不过,我听无艳姑娘之前的意思,是想要离开此处的,到时候……咱们是回京城么?”

紫璃一听,瞪圆眼睛说道:“当然不要,我要跟着无艳姐姐,你若是想回京城,那就回去吧,我有无艳姐姐在便是。”

沈玉鸣呵呵笑道:“我自然是跟着殿下,毕竟是我带殿下出来的,当然要有始有终。何况我若扔下殿下自个儿回京,四王爷恐怕会饶不了我。”

紫璃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么你就跟着我,等以后见了四哥,我自保着你,你放心。”

紫璃年纪虽小,却很有主张,说话之时也自有一股气势,沈玉鸣躬身道:“多谢殿下啦。”

紫璃去了这件心事,颇为高兴,在门口雀跃片刻,却忽地又想:“不过,万一无艳姐姐不要我们跟着那可如何是好?”

沈玉鸣想了想,道:“无艳姑娘也很是喜欢小殿下,且又心软,我想……她是不会忍心看小殿下伤心的……”

紫璃甚是聪明,一听这话,便有了主意:“哦,是了,无艳姐姐疼我,我便只缠着她,她定然不忍心撇下我。”

沈玉鸣含笑道:“殿下所言甚是,不过,也不知里头何时会好,殿下站在这里,又累,日头又晒,不如去里头无艳姑娘卧房处等候。”

一拍即合,紫璃便随沈玉鸣入内,在无艳房间处等候了有一刻钟,就听到外头脚步声响,紫璃跳起来迎出去,却见尉迟镇抱着无艳,大步进来。

紫璃当即叫道:“姐姐怎么啦!”

尉迟镇道:“殿下别急,她是方才施针累着了。”

沈玉鸣本站在紫璃身后,此刻便靠前一步,看了一眼无艳,却并没做声。

尉迟镇把无艳放在床上,便叫丫鬟打水来。紫璃顺着窗边踏几爬上去,凑近了看,却见无艳脸上略有些汗意,双眉微蹙,微微合着眼睛。

紫璃很是担忧,想叫又不敢出声,只顾趴着看。顷刻丫鬟打了水来,尉迟镇把帕子浸湿,便给无艳轻轻擦拭脸上汗渍。

紫璃在旁边一眼不眨看着,忽地看到无艳脸颊边儿的白斑似又多了一块儿,紫璃便道:“尉迟镇,你轻些……还是让我来吧!”

尉迟镇的动作已经是够轻的了,只是将帕子沾在脸上将汗吸去而后拿开而已,紫璃却已经迫不及待,尉迟镇无奈,总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正欲让手,却听无艳道:“紫璃,不用啦。”

紫璃见无艳醒来,也顾不上其他了,俯身过来道:“无艳姐姐!”

无艳看他一眼,便欲起身,尉迟镇忙抬手在她身后一揽,暗中用力,将她扶了起来,无艳向他一笑:“谢谢大人。”

此刻紫璃已经凑过来,问长问短,尉迟镇便也只向无艳一笑,便起身,慢慢地把帕子放下。

紫璃见无艳擦过脸后,脸上仍是显着白斑,便忙从怀中把无艳配的桃花癣的药粉拿出来,道:“我给你擦擦。”

无艳方才耗神费力,才一放松下来就有些承受不住,此刻虽清醒,却仍有些体力虚耗,便任由紫璃去。

紫璃紧紧挨在无艳身旁,便拿药粉替她涂脸,看他认真的神情,倒好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尉迟镇将那帕子在水中浸了浸,拧干了搭在椅背上,抬头正好看到沈玉鸣站在床畔不远,从尉迟镇的方向看来,沈玉鸣似正望着紫璃跟无艳,尉迟镇心想:“他对临江王倒极为忠心……”

正好沈玉鸣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尉迟镇一怔,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似乎……然而他来不及多想,沈玉鸣面上流露淡笑,向他一点头。

尉迟镇便也微微颔首示意,这刻定睛细看,却觉得沈玉鸣并无异样,尉迟镇按下心头那丝异动,便走到床边,对无艳道:“觉得如何?”

无艳抬眸看他:“我没事啦,略微喘几口气便好。”

尉迟镇道:“我早跟你说,不要总是惦念他人,若是你累坏了病倒了,看哪个又来医你。”

无艳笑道:“我好着呢。大人好端端咒我。”

紫璃也道:“是啊是啊,呸呸,胡说的不算。”

尉迟镇尴尬一笑,倒也有点后悔失言:“是了,是我说错了话。”他只是心疼无艳不爱惜自己身子,才口快说了这句,倒是没往别处去想,可若是给旁人听来,这话却带有那么几分不妙意味。

无艳见他当了真,忙道:“我只是随口说的,放心吧,我好着呢。”

紫璃一本正经道:“你都得桃花癣了。”

无艳忍不住失笑道:“桃花癣不算病啦!”

尉迟镇见她笑容仍带几分虚弱,便叹了声,道:“总之,你该明白……万事先以自己的身子为重,明白么?”

无艳见他说的郑重,便也正色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听大人的。”

紫璃着急,便握住无艳的手道:“那我的话呢?”

无艳笑道:“也听你的。”

紫璃这才放心,道:“那自然啦,我还得给你擦药呢。”

这日给薛逢针灸过后,又泡了药浴,半个时辰过后,无艳便去探望了一次,瞧着薛逢的情形,就如春回大地。

无艳便放了心,如此一连三日,每天为薛逢针灸一遍,却不似头一日那样惊险了,只徐徐而来。到了第三天上,薛逢已经能够凭着自己之力动弹脚趾,无艳给他针灸之时,腿上也不似之前般麻木,而是有了感知,针刺环跳穴的时候,他的小腿儿会微微一弹,康复指日可待。

这边薛逢如枯木逢春,而另一边,却不容乐观,原来无艳的脸上,那桃花癣不想是片刻就好的模样,就算是紫璃每天都认真尽责地给无艳脸上涂药,可那桃花癣却没有消退的势头,反而如春日桃花一般又绽了数片。

此刻无艳的模样,对薛逢尉迟镇来说,只觉得比之前似乎越发古怪了些,在紫璃看来,却只是担心是自己涂药涂的不勤,需要多涂几遍,可是对于府中其他人而言,便没那么简单了。

无艳的容貌在寻常之人看来本就算是丑陋的了,如今更生了“桃花癣”,脸上一块儿黑,几片白,偶尔还因为痒而发红……因此在他人看来,简直是丑的惊天动地,惊世骇俗。

尤其是伺候无艳的几个丫鬟,都是些无知少女,且又爱美,见无艳如此,暗中便有不少流言蜚语,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说无艳脸上的斑是会传染的,这话一出,府内的下人几乎都不敢靠近无艳身畔,就算是奉命前来,也是来去如风。

无艳虽然单纯,却极聪明,察觉下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跟之前不同,她便留意,几次三番,不免听到了些不好听的。

这日,紫璃又给无艳涂药,无艳任凭他动着,一边忍着痒,便问:“紫璃,我长的是不是很可怕?”

紫璃正全神贯注地,闻言吃了一惊:“谁说的?”

无艳道:“我听他们说我长的很难看,像是鬼一样。”

无艳自知道她的真容不似这般,只不过在她看来,原先那张脸不至于美到哪里去,而现在这张脸也不至于丑到哪里去,绝色或者奇丑对她来说,都是皮相罢了。

因为见惯自己原本的容貌,所以当初看到人人皆惊为天人的丹缨,无艳也并没流露什么惊艳之色。或许是因从小学医,看惯生生死死,红颜枯骨,因此对她而言,表面皮相皆是平常,原先的容貌不会让她觉得绝美而狂喜,现在的容颜也不会令她觉得丑陋而沮丧,都是一视同仁。

可是在别人眼中,自不是这样简单的。

紫璃皱着眉想了会儿,道:“别听他们的,我觉得无艳姐姐很好看,比他们都好看呢。”

无艳道:“真的么?我瞧,大概因为你是小孩子,所以才跟别人的看法不同……”

紫璃见她迟疑,便叫道:“哪里,就算我是小孩子,难道我不会看么?何况,尉迟镇不是小孩子吧,薛逢也不是……还有沈统领,他们都觉得你很好看啊!”

无艳吃惊连连:“我知道你是胡说,尉迟大人哪里会觉得我好看,我只是觉得我医术好……心地好而已,从来不曾夸我好看,当初,我听你四哥跟尉迟大人说起来……尉迟大人的意思好像也是不喜欢,虽然、虽然在之后……”

无艳一时便想起来长安的时候,那夜在长街上,她跟何靖灯影底下,偷听到尉迟镇跟丹缨的对话……无艳想着,心不由地重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脸上也越发痒痒。

无艳用力摇摇头,把脑海中尉迟镇的样子挥去,又道:“遇之的腿大有起色,我瞧假以时日就会行走自如的,现在我只要把断离的解药制出来便好,我要快点离开这里,免得生出更多误会。”

紫璃问道:“什么误会?啊……我知道了,难道你是说尉迟镇的夫人之事?”

无艳吃惊道:“你也听说了?”

紫璃道:“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听多嘴的丫鬟说的,说什么有个什么官的小姐,尉迟镇对她很是不同……估计会娶她什么的……还说什么不会娶无艳姐姐,哼,姐姐非要嫁给他么?当然是要嫁给我哥哥的。”

无艳先是失笑,而后又叹道:“唉,果然是真的了,我也听说了……”

无艳听说的,不止是这个,还有一些私底下的流言,说无艳“痴心妄想”,“缠着”尉迟镇……等等,十分不堪入耳。

无艳自然不会跟紫璃说起这些,紫璃道:“你的脸更红了,别动,等我涂完了这些。”

无艳竟有些灰心,道:“还是不要涂了,好似没用。”

紫璃道:“哪里没用,我瞧最近好了些……”

紫璃自然不肯承认他每天辛勤涂药却丝毫效果都无,因此便一味往好里去说。

无艳惘然道:“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的药不会没用的,这仿佛不是桃花癣……”

两人正说着,门口上沈玉鸣进来,见两人坐在桌边,便先行礼。

紫璃见他面上带着狐疑之色,便问道:“沈统领,你有事吗?”

沈玉鸣道:“正是,小殿下,我方才在外头看到尉迟将军匆匆地出城去了。怎么……他没有说么?”

紫璃对这消息不以为然,便不理会,无艳却问道:“出城做什么去了?”

沈玉鸣摇头说道:“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等要追过去,那边已去的远了,因此并不知道究竟。”

这日,尉迟镇果真并未回来,而府内的流言却也因此而略有升级,有些仆人暗中议论纷纷,说是尉迟将军是因为故意避开无艳才特意匆匆离府的。

第60章望帝春心托杜鹃

负责伺候无艳的丫鬟小莲去厨房取晚饭,刚进门,便给几个厨房里的妇人围住,一个胖妇人道:“莲丫,是不是真的?咱们将军为了避开府里的那个古古怪怪的女娃儿出城去了?”

小莲还未来得及回答,旁边一个妇人问道:“你们总说那女娃儿长的丑,我到底是没亲眼见着,到底是怎么个丑法儿?”

小莲听了,才略有几分不屑,道:“其实……一开始倒还顺眼,可是……谁知道她居然想当咱们将军夫人来着,这也太过了些,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儿呢。”

先前的胖妇人道:“这长得丑倒还其次,听说这女娃儿是个大夫,先前给院子里那位什么公子看病,把人家剥的赤条条地,都看光啦!男女授受不亲,实在是伤风败俗的紧,可有没有这回事?”

小莲捂着嘴笑笑,道:“有是有的,是那些薛公子,说起来,这位薛公子可是好看的很,就算是黄小姐都不如他,只可惜他的腿有残疾,原先不能动的,但听说正恢复着呢。”

这位黄小姐,便是太原城一位黄缙绅的千金,黄老爷年轻时在京中为官,年纪渐大便告老还乡,在太原城名誉极好,黄小姐也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美人兼才女,传闻之前在尉迟镇回青州府“成亲”之前,黄老爷还曾跟尉迟镇商议过将小姐许配之事。

几个妇人啧啧称奇,她们在厨房做活儿,寻常是不会进到内堂去的,因此只捕风捉影地听说,并不曾亲眼见到无艳跟薛逢,听了小莲说,各自惊叹了会儿,那胖妇人便道:“你们瞧瞧,这样没品行的女娃,怎么能当咱们将军夫人,若她能当,咱们府里的丫头哪一个不能?”

小莲眉眼带笑,心中自有几分得意,却道:“这可不能乱说,幸好将军不在府里,若是在,你们可要留心了。”

三个妇人连连答应,其中一个又道:“那么如今咱们将军都出府去了,这女娃子又想怎么样,还留在咱们府里?”

小莲微微皱眉,没有做声。

胖妇人捂着脸道:“不是说她的脸极丑,能传染的?这样的人留她做什么,都是咱们将军太仁厚了不好意思开口,才悄悄地避开,指望她能自己离开也说不定,只怕她脸皮厚,不舍的就罢手放了将军这棵大树,我可还听说她还是个行走江湖的,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出身……啧啧,也怪不得行为那样放荡了,陌生男人的身子也敢乱摸,怎么配得上咱们将军呢。”

其他两人齐齐附和道:“说的很对!若是说般配,那也只有黄府小姐了。”

小莲被围着说了这会子话,见时候不早,便提了食盒往回走。

目送她离开,几个妇人才又各自做活,其中那胖妇人却悄然倒退出门,闪身到了厨房偏间无人处,面上透出几分诡异笑容,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底下一张娇艳如花的脸,赫然竟是曾跟尉迟镇交手过的白雪色。

白雪色卸下面具,静听左右无人,便出了门来,这厨房靠近后面院墙,白雪色疾步走到墙边,把身上伪装的累赘东西取出,扔在乱草之中,重新勒紧腰带,纤腰一扭,人拔地而起,自墙头跃了出去,消失无踪。

尉迟镇忽然离开,也没有消息,更无解释,无艳呆想了半天,毫无头绪,下午去给薛逢复诊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无艳心中挂念尉迟镇,正在灯下发呆,便见丫鬟提着食盒进来,无艳毫无胃口,又实在打不起精神,便道:“劳烦了,只是我不饿,就不吃了。”

小莲正把食盒放下,也不打开,转身就要走,闻言便站住脚,想到方才众人的话,一时气愤,便回头道:“姑娘怎么这么难伺候的,若是不吃了就早说如何?叫我辛辛苦苦拿来了又说不吃,是什么意思?平白捉弄人玩儿么?”

无艳绝想不到她的反应竟如此之大,一时怔住:“我、并无这个意思,我只是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