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兰台好整以暇笑道:“我这新练成的掌法跟别的不同,中掌必死,而且是极为痛苦的死去,星华,你瞧我厉害不厉害?”

无艳心急如焚,却插不进去,无奈之间大声叫道:“师父,师父,你在哪里?有人来捣乱啦!”

她飞快地跑到殿口去张望,却看不到有人在,有心去镜玄的房中找人,却又不放心留下尉迟镇。

上官兰台见她胡乱叫嚷要找镜玄,便冷冷一笑,掌法如风袭来。

尉迟镇的武功本就不及他,凝神静气却还能跟他周旋一阵子,但是上官兰台的掌风里暗涛汹涌,又有极厉害的毒蕴含其中,令人防不胜防。

尉迟镇听无艳提醒后,就屏息对招,可也不是长久之计,跟上官兰台过了数十招后,脑中陡然一昏,出手便随之慢了些。

无艳呆看片刻,把心一横:“镇哥哥你撑着些,我去找师父!”

尉迟镇于间不容发之时道:“我没事,你速去。”

无艳见他尚能回话,声调沉稳,便又对上官兰台道:“你若是敢伤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一定……一定不放过你!”

上官兰台皱眉,无艳却飞快往殿门处跑去,叫道:“师父,师父快出来啦,我回来了,师父!”

上官兰台见无艳跃出殿门,声音远去,他心中滋味沉浮,望着尉迟镇,道:“凭你想跟我夺星华,还不够资格!”

尉迟镇眼见要落于下风,便索性道:“有没有资格,这不是武功高低能决定的。”

上官兰台见他濒死之际,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冷道:“一个死人对我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他说罢之后,掌中刷刷飞出两道银光,尉迟镇侧身急闪,上官兰台大笑一声,一掌如鬼魅般拍出,正打在尉迟镇肩头,尉迟镇身形晃动,往外跌出,上官兰台杀红了眼,笑道:“你去黄泉之下可还能如此嘴硬?受死吧!”

上官兰台运足十分功力,一掌摧枯拉朽般送出,想要让尉迟镇死的凄惨无比,却不妨有道人影从尉迟镇身侧的柱子后闪身出来,尖声叫道:“上官兰台!”那声音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上官兰台看到这人出现的时候,内心的惊惧之意却更甚,他想要收掌,却已经来不及了,生死之间只好硬生生地将掌风往旁边一转,只听得咔嚓一声,那矗立百年的坚硬石柱上出现一道极深裂痕。

这出现的人自然是无艳,无艳从殿门口离开,却从殿内出现,尉迟镇自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眼看上官兰台掌风袭来,本能地想护住无艳,不料他肩膀受伤,动弹不得,而无艳张开双臂,猛地合身扑到他的身上,将他死死抱住,以自己小小地身躯挡住了上官兰台的大部掌风。

上官兰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目眦俱裂,他在慈航殿长大,自知道无艳是怎么回来的,他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无意中发现殿内有个秘密通往外间的小洞,此后她便经常用这一招来吓唬他,而他每次也装作被吓到的模样。

上官兰台记得很是清楚,但是他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因此丧命,而动手的,居然正是视她如珠如宝的他。

第102章荷叶枯时秋恨成

濒危之际,尉迟镇用尽浑身力气,抬掌挥去挡住上官兰台的强劲掌力,伴随腕骨的剧痛,他知道手腕已经折了,而浑身的骨骼也都像是给人痛击了一场似的,疼得如散了架。

尉迟镇低头看向无艳,却见她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前,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尉迟镇想要叫她,浑身的麻木却兀自未曾散去,喉头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尉迟镇睁大眼睛看着无艳,发出无声的呼唤,用唯一能动的左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手碰到的肌肤太过绵软,让尉迟镇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同时心也撕裂一般地疼起来。

忽然间,上官兰台走到身边,探出双臂将无艳抱开,尉迟镇试图阻止,但是脱力的身体跟手臂如此力不从心,尉迟镇只能抬头,瞪向上官兰台。

上官兰台并不理他,只是看着怀中的无艳,他还没开口,眼中的泪却先掉下来:“星华?”像是怕吓到她一般,上官兰台出声轻轻呼唤。

无艳的长睫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上官兰台心头狂喜,像是冰天雪地里冒出一丝嫩芽:“星华!”

无艳望着他,眼神却极为涣散:“嗯……兰……”

上官兰台怔住:“你、你叫我什么?”

无艳定定看着他,眼珠儿却已不能转动,却用极为微弱的声音道:“别、别杀人……”

上官兰台跪在地上,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记起我了是不是?星华,你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无艳无法回答,她试图转动眼珠去看尉迟镇,但是却无能为力,眼中浮出一层泪,顺着眼角滑落。

上官兰台紧紧地抱着她,迷惘中漠然地想道:“天啊,我究竟做了什么?”

就好像眼前一片迷雾,而他沉没其中,找不到方向,亦没有任何亮光,一直到耳畔响起一声微弱的咳嗽,上官兰台从迷梦中惊醒过来,看到身旁的尉迟镇,他正咳出了一口血。

上官兰台眼神冷然,他恨极了尉迟镇,都是他,夺走了他所爱的星华,如今也是他,害他误杀了他最爱的星华。

如果可以,真想立刻杀死他,以绝后患也好,一报前仇也好。

但是……

尉迟镇无视上官兰台杀意跟茫然交织的眼神,道:“救救……救救她。”

上官兰台冷冷道:“我没有跟你说过么?中了我的掌,是必死无疑的。”

尉迟镇复咳了声,大概是受了内伤,他的咳嗽牵动心肺,一股明显的痛楚出现在他面上。

上官兰台看着尉迟镇的动作,心中竟无端升起一股奇异的同情之意:星华再怎么喜欢他又如何,他还不是一样要死。

尉迟镇手按着地面,手掌上的血在地上形成一个鲜明的血指印:“救她,求你……”

上官兰台不由地吃惊:“你求我?”

尉迟镇点头,他单膝着地,手又按在地上,就仿佛是跪地相求的动作。上官兰台冷笑:“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我说了救不了。”

尉迟镇道:“可以……”他才说了两个字,嘴角又有大股的血涌了出来,但他理也不理,只是看着上官兰台,又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个世间唯一能救她的只有你,所以……不要放弃……求你,救救星华。”

上官兰台心中震动:“你……凭什么这么求我。”他一边冷冷说着,手却摸到无艳的手腕,暗中探她的脉息。

尉迟镇道:“因为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喜欢她,不想她有事。”他抬手捣住嘴,不让自己继续咳嗽继续流血,又压低了声音,微弱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想伤害她,不想留一生遗憾悔痛,所以……尽全力救她,我不管她好转之后会如何,只要她愿意,跟你在一起也无妨,只要你救活她。”

上官兰台双眸圆睁,仿佛第一次看见尉迟镇这个人,他明明濒死,却放低所有,不惜一切地求自己救无艳,这男子,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但是,他这又是何其徒劳,无艳的武功低微,内力更是单薄的很,哪里能够受得了他那摧山倒海般的掌风?没有人比上官兰台更清楚的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厉害。

但是就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之中,上官兰台的手指一跳,他忽然察觉到……

极为微弱的一丝脉息,近似于无。

上官兰台手指一僵,复又急切而小心地按落下去,他甚至闭上眼睛,细细听了片刻,才又睁开双眼:“这个……这个……怎么有可能……”

尉迟镇忍住咳嗽,从上官兰台的神情中他可以看出,是有一线希望的,这就好……

尉迟镇身形一颓,倒在地上,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眼睛却兀自看向无艳的方向。

上官兰台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放进无艳嘴里,事不宜迟,他抱着无艳便要起身,迈步要走的瞬间,上官兰台心头一震,他回过头来,看向地面的尉迟镇。

尉迟镇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怀中的无艳。

上官兰台道:“方才,你暗中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

尉迟镇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挑了挑唇角,露出些许欣慰的笑意,——这便是所有的回答。

上官兰台沉默站着,静静看了尉迟镇一会儿:“如果这句话能让你死得安心,那么……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让星华无恙。”

尉迟镇躺在地上,上官兰台回身之际,听到“梆”地一声,眼角的余光他看到,尉迟镇的头跌在地上,发出闷声的响。

出门的时候上官兰台想:尉迟镇大概活不了了,在那样危险的关头他一掌抵住袭来的掌风,一掌护住无艳心脉,他自己却全无防护……但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小丫头一息尚存。

不过,这一切都是尉迟镇咎由自取,谁让他喜欢上了他不该喜欢的人,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他不横生枝节,所有的就不会发生。

但是,在抱着无艳去丹房的时候,上官兰台想着这种种,忽然间有种异样的念头。

——这样拼命的爱着星华的尉迟镇,跟始终心魔不断地纠缠着她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有雾蒙蒙地,还有水声,或远或近的传来。

无艳发现这里十分空旷,仿佛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黑暗,跟冷浸浸的风,听来很是凄凉的水声,无艳试着叫了两声:“师父,师父!”

她的声音沉闷地传了出去,但是没有人答应。

无艳跺了跺脚,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仿佛有什么,绊的她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无艳很是委屈,顺势坐在地上,抬手擦擦眼睛,叫道:“师父……”

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就像是她还小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出卧房,到后山探险,谁知道却迷了路,一直到了天黑都没有回殿。

无艳猜镜玄或许会很焦急,或许会叫师兄弟们一块儿出来找她,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始终没找到她,于是她在林子里跌跌撞撞,直到天黑。

林间有怪鸟的蹄声传出,吓得她缩成一团,感觉黑暗中随时会有什么怪兽野鸟扑来,把她叼走吃了。

无艳坐在地上,边哭边低低地:“师父,快来找我啊,星华很怕。”

耳畔仿佛有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道:“别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无艳猛地抬头:“是谁?”

本来黑漆漆的天空,忽然间多了一丝光亮,一闪一闪地,那是初生的星子。

无艳睁大眼睛看,那星光虽然微弱,却极美,把她的惧怕赶走了许多。

无艳呆呆问道:“你是谁?”

那星星不回答,只是眨眼似的闪闪发光。

又有个温柔的女子声音,道:“乖孩子,妈妈就在那里,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无艳眨了眨眼,发现头顶的天空又多了一颗星,更大,更明亮,光芒暖暖地照着她。

无艳惊叹了声,眼中却流下泪来,喃喃道:“妈妈……”那颗星星像是回答一般地闪了闪。

有两颗星陪伴,无艳不再害怕,只不过她不知道那前一颗星星是谁,那样温柔而安静,强大而明亮,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就像他说的一样,会永远陪伴着她。

那一次的迷路,究竟是怎么回去的呢?无艳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她躲在草丛里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惊呼了声:“星华!”

那个声音,是谁?

无艳看看头顶这颗星:难道是他吗?

周遭的迷雾越发浓了,无艳觉得很是困倦,她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手垫着脸颊,沉沉睡去。

仿佛天上的星星落下一点光芒,那光飘落下来,闪闪烁烁,在地上开出一朵花。无艳看着那朵摇曳的白兰,笑道:“这个我喜欢,我见过的。”

她忽然愣住,她在哪里见过这样独自盛开的兰花呢,无艳呆呆看着那在光影中独自舞蹈的幽兰,那淡淡的光芒中,出现一个矮小的人影,她踯躅地独行林间,手中捏着一根小木棍,瞧来瞧去。

不知走了多久,她“哇”地叫了声,却见眼前的草丛拨开后,前方地上,孤零零地生着一朵兰花,兰草如碧丝,花朵如白玉雕成,玲珑剔透幽然生光。

小孩儿把手中的树枝扔开,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双膝跪地,抬手拢住兰花:“真好看,兰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那样满含着欢喜的语气,她虔诚地捧住那兰花看了会儿,然后又念道:“我兰师兄的名字里有个兰字,他一定也很喜欢你,我带你回去让他养好不好?”她说完之后,便开始用细嫩的手指挖兰花旁边的泥土。

于是,当那青年从树丛里找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女孩子手中握着一碰带土的幽兰,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她正是半昏迷着,被他叫了两声,懵懵懂懂地醒来,看了他一眼,忽然惊喜地叫:“兰师兄,我给你找到礼物啦,你瞧你喜不喜欢?”

睡在地上的无艳蓦地睁开眼睛,猝然记起的旧事,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雨丝,起初轻柔,渐渐地却变成瓢泼大雨,将她淹没其中,连头顶的星光几乎都看不见了。

第103章深知身在情常在

昔日旧居,依然是原来风貌,但这房间的主人,却分明已物是人非,上官兰台环顾居所,这里的一桌一椅,窗户门槛,都带着他以往的记忆,难以磨灭。

最终上官兰台转头,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无艳。

上官曾经记得,往日是何其美好,他跟小师妹,可谓形影不离,跟现在无艳见到他便恨不得退避三舍不同,那时候的星华,十分缠着他。

上官可以毫不讳言地说一句,在几个师兄弟中,星华是最喜欢他的,而且星华也那么说过。

为了给他寻找生日礼物,她竟然偷偷跑去后山,冒险去采一棵珍惜的兰花,最后竟迷路无法返回,在山中冻饿受怕了一晚上,只因为他喜欢。

他认识很多很多位高权重的人,他也有过许多许多可堪生死的朋友,但是,却没有谁能比得上,那个深夜跋涉森林的孩子,脏着小脸带着笑,把那颗兰花捧到他面前时候的那一刻。

那一刻,那原本将近枯萎的幽兰,在他的眼中,跟她的笑容一样闪闪发亮。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水火不容?他其实很想让星华记起往事,记起他们曾那么好,但他又怕让她记起来,因为记起那些美好的同时,也意味着会记起那些丑陋跟不堪。

可是现在,上官兰台什么也不求,唯一所愿的,就是让他的小师妹安然无恙。

外头的事上官兰台全不关心,两天两夜中他守着无艳,殚精竭虑,片刻不离身,到第三天的清早,上官兰台终于看到昏迷中的无艳动了动眼睫。

这对他而言,简直像是此生最好的风景。

就在那一刻,他心头的大石放下,就在那一刻,他真的,真的此生别无所求。

喜悦的连灵魂都在微笑。

慈航殿的后山,除去下后山的一条幽径,后山的平台栏杆往外,便是万丈深壑。

在栏杆旁边,生着一棵古老的木兰树,据说已有千年,枝干跟普通的花树不同,盘虬错结,以一种极奇怪的姿态冲天而上。

普通的兰花只在春日开放,但是这木兰,开花的时间却不定。

有时候他会在严冬正寒冷的时候开出第一朵花,有时候却又在夏季最炎热的时候绽放。

古老沧桑的木兰,绽放出最迷离娇美的花朵,优雅地向天招摇,他矗立悬崖边上,姿态却端庄秀美,比经寒的松树艳,比高山杜鹃劲,比蔷薇月季等雅。他是独一无二的风景,也是慈航殿最为别致的景致。

上官兰台道:“你猜,今年他会什么时候开花?”

无艳想了想:“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是棵任性的花,要他开花,只看他心情好罢了。”

上官兰台转头,眼中掩饰着那浓浓地诧异:“星华……”

无艳道:“我还记得,有个人说,不管他的花开的多好看,都比不上我送给他的那一棵已经蔫头耷脑的普通兰花。”

上官兰台后退一步,站在栏杆边上,眼圈迅速地发红。

秋日风大,山上尤甚,无艳拉了拉裹着身子的大氅,凝视那光秃秃的枝头,轻声说道:“兰师兄,我都记起来啦。”

都记起来了,他们之间曾有的好,他们之间曾有的坏,那些美好的令人心疼令人无法遗忘的,那些痛苦令人疯狂令人不敢回想的。

但是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属于他们的,就算是深深封印深深沉埋,也是藏不住一辈子。

终究是要面对。

上官兰台望着无艳,此刻他好像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可事实上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艳望着那花树之后的云涛涌动,山峦潜藏其中,就像是一条蛰伏的巨龙,这场景如斯熟悉,曾经他们一块儿百看不厌,难怪,在失去记忆后,再看这风景,都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不自在,几乎都不愿久久去看,原来……

是少了这样的一个人。

无艳问道:“兰师兄,我镇哥哥怎么样了?”

上官兰台镇定了一下心神:“我不知道。”大概是觉得这个回答太过冷硬,他又补充说道:“我不想管他,但是……我没有阻止别人,听闻叶蹈海他们把他救回去了。”

无艳点点头:“你没有对慈航殿的人动杀手,是不是?”

上官兰台垂眸:“是。”

上官兰台答过之后,悄悄打量无艳神情,却见她神情淡然,他心中暗松了口气,感谢当初自己所做的“不伤人只围山”的决定。

但是同时,上官兰台心中却又有些疑惑,为什么无艳只问了一声尉迟镇就不再追问,看她的神情,仿佛不担心尉迟镇一般。

风吹云涛翻涌,变幻形状,上官兰台又走近了些,替无艳挡住侧边来的风。

无艳并不看他,只是仍望着前方,道:“你这番回来,只是因为我吗?”

上官兰台站在侧边细看她轮廓,昔日的女孩儿,如今已经长成这样曼妙的少女,但是,对上官兰台来说,不管身边的人是何容颜,他都会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想要紧抓不放吧。

上官兰台想了想,道:“是因为你,但也不全是因为你。”

无艳问道:“哦?为什么?”

上官兰台道:“一来我放不下你,想逼你回来,二来,当初……我被废了手脚性命一线,我……没有办法容忍这种耻辱。”

无艳点了点头,不再做声,上官兰台往她身边走近一步:“星华,你……恨我吗?”

无艳张了张口,心头一阵悸动,她轻轻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无艳道:“你当初那样好,可后来又那样坏,我……不知道。”

上官兰台却并不觉得如何难过,大概是他早就做好了被她深深痛恨的准备,但忽然得到了“不知道”的答案,证明在她心中,他的好跟他的坏是一分为二的,仿佛各占一半,对他来说,这该是个令人欣慰的答案。

顺着无艳的目光看去,望着那木兰苍劲有力的长枝,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木兰花繁繁复复灿烂盛开的时光,他们两人站在树下,仰头看花,那样闪闪发光的好日子,何其珍贵,世间有什么么能比得上?他愿意放弃所有,换回时间倒流。

上官兰台忽然说道:“星华,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无艳肩头微微震动了一下,她终于回过头来,看向上官兰台。

虽然已经无数次的面对这双清澈的眸子,但在此刻,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上官兰台竟忍不住有种心虚的感觉,他明明比无艳高出一个头去,但此刻在她面前,却竟好像整个人都缩小起来,如此渺小,甚至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惧怕,也让他懊恼。

无艳道:“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曾喜欢过你……兰师兄。”

上官兰台忽然鼻酸,因为“曾喜欢过”四个字。

无艳道:“但是现在我长大啦,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就是镇哥哥……虽然,我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但是我都会跟他在一起的,镇哥哥曾经答应过我,不管怎么样,都会陪着我,所以我也会陪着他的。”

上官兰台感觉眼睛有些模糊,仿佛有些东西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无艳道:“我一生最不能面对的,就是生离死别,但是又有什么法子?我执意下山去,一路上便见过许许多多生离死别,我安慰自己,那些人毕竟不是我的亲眷友朋,毕竟我不会那样难受……但是,我却又亲眼目睹了沈大哥死在我跟前,后来去了玉关,我又听说了我爹爹妈妈的故事,我很不愿意相信,我是那个故事里幸存下来的孩子,我宁肯相信我只是个不知来历的故而,因为只要不承认或许就不会那么心痛,但是我还是的,我没有办法无视真相,我是那个孩子,我的妈妈在生我的时候死去了,我的爹爹投靠了敌人,我只有个坏脾气的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