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华走进主房,看着桌上热腾腾还冒着白气的各色糕点,险些热泪盈眶。醉娘拉着她坐下,伸手拿起一块绿豆糕:“虽然这个时候吃绿豆糕有些奇怪,不过我还煲了人参枸杞炖鸡,正好冲淡绿豆糕的凉性。”

绛华知道很多人吃东西都讲究什么性凉性热的,但她一点都不忌口。身为花精,对凡间的美食百无禁忌,只有好吃和不好吃之分。

裴洛凉凉地说了一句:“她才不会有这么讲究,喂饱就不错了。”

醉娘嗔怪道:“宣离,你怎么在说话的?”

绛华瞪了裴洛一眼,最后还是埋头苦吃,心台澄净,直入无我之境。过了一会儿,只觉有人在背上一拍,让她正好噎住,几乎连气也岔了。她转头去看那个罪魁祸首,果然是这杀千刀的裴洛。他也没料到绛华居然会噎得那么惨,连忙掉了一杯茶给她,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虽然这个动作是好心地帮她顺着气,却拍得她连一口气都缓不过来。

醉娘站起身道:“我去看看炖鸡好了没有。”便转身向厨房去了。

裴洛显然没想到是自己的手势出了差池,柔声问:“好些了么?等下喝几口汤就会舒服些。”

绛华微微咬着唇,想想还是算了,虽然好心办了坏事,也怪不得谁。突然眼前一黑,唇上微微温暖,有种目眩神离的柔和。

裴洛缓缓直起身坐正,似乎有些难堪,下意识地轻咳一声。

绛华懵懵懂懂,心里异样,突然看见醉娘端着一锅人参枸杞炖鸡过来,一个激灵,离得裴洛远了些。只是觉得,不该如此,也不该去伤害醉娘。

醉娘将砂锅放下了,突然嫣然一笑:“宣离你好端端的脸红什么?都这把年纪,还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啊?”

裴洛握拳放在嘴角轻咳一下,低着头没说话。

绛华瞥了他一眼,心道这裴公子还算知廉耻,不是无药可医。只是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气闷,低着头一直不敢去看醉娘。偏偏裴洛也像是被毒哑了似的,闷头一句话也不说。

临到末了,裴洛起身,低声向醉娘说:“过两日就是大哥的婚事,我只怕都不能来了。”

醉娘抬手抚着他的侧颜,语带温柔:“眼下天冷得多了,你要记着多加些衣衫,别一心充门面,明明冻得要死也非要穿得风流别致。”她又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眼眶微红:“如果姐姐能看见你现在这个模样,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了。”

裴洛微微笑道:“你放心。”

绛华站在一旁瞧着,觉得有些懂了,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忽见裴洛向她看过来,轻声道了句:“走罢,再过一会儿就天黑了。”

入冬的南都不待夕阳完全落尽,天色便昏暗起来,原本热闹的街市也只见偶尔过去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影。

而君自醉,却还是人声鼎盛、灯火辉煌。

不知是哪扇雕花红漆木窗中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正是当日郊游时候醉娘唱过的曲子:“……倚阑干,泪潸然,桂影倾倒青花盏。云笺凝墨,轻叹不付,画梁啼双燕。紫檀碧玉,问得秋晚扶云鬓。题叶竹心,雁过也,几回烟雨倚重楼。”

绛华不由停下脚步,驻足而听。

“这个曲子是个不得意的落魄书生写的,那时有个很出名的舞姬就着这支曲子跳了一支舞,便流传开了。”裴洛语声低沉,“每到初秋始发时分,如果一连几日下雨,整个南都会被笼在烟雨迷蒙之中,才会有烟雨倚重楼一说。”

“一到秋天的雨季就可以看到吗?”绛华很是好奇。

裴洛唰得打开折扇,微微笑道:“不过一年之中也只最多能见一回,你要是在南都多留几年,倒可以多看几回。这样的奇景,就是看一辈子也不会倦。”

绛华看着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道:“裴公子现在都入冬了,你打着扇子就不嫌冷么?”

裴洛合上折扇,掉转折扇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就是你话多,什么都要嫌来嫌去。”他偏过头,淡淡道:“初十那日,你需得答应我一句话。之后,在沂州的帐就一笔勾销。”

当年巷里初见晏(2)

十二月初九,正是慕府小姐出阁的日子。

迎亲的队伍从相府排到宣华门,一路吹吹打打、喜乐不停,花炮震天、细屑飘香。裴相爷数度为民请命,为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在民间的口碑甚好,是以嫡长子裴潇大婚,一路捧场围观的百姓不少。这般人声鼎沸、交相眺望的阵势,就是公主下嫁时候也没有的。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裴将军来了!”

只见中间三骑翩翩而来,正中的男子一身新郎官的红袍,更是衬得相貌华贵逼人,举手投足之间虽是书卷气十足,只是脸上还有几分沙场中往来的倦怠。裴潇少年时候就被裴相爷放到边关历练,年岁渐长,也慢慢有了大将的气度。而勒马行于左边的那个,蓝袍绛带、嘴角带着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是二公子裴洛。右边的贵公子穿了墨绿的官袍,眉目细致,眼中微微阴郁,正是裴相爷的三子裴潭。

三人身后跟着一队侍卫,手执长矛,步履齐整。

慕天华远远看着迎亲的队伍过来,笑得嘴都合不上。只见裴潇突然策马上前,待到近处时候立刻翻身下马,恭恭敬敬行礼道:“泰山大人,裴潇同舍弟前来,正是来迎接慕小姐的。”

慕天华捻着下巴上的三缕长须,红光满面:“好,来人,将小姐请出来。”

立刻有人抬来一个火盆,摆在门槛处。喜娘和绛华一左一右,扶着凤冠霞帔的新娘缓缓走来,衣摆微撩,跨过了火盆。

虽是几个动作,绛华却紧张得要命,手心都有些湿润了。她扶着慕绯烟走到大红花轿之前,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出什么差池。喜娘弯下腰去撩花轿的珠帘,却见裴潇大步过来,亲自撩起轿帘,侧身立在一旁。

绛华在沂州时候只远远看过裴潇几眼,眼下才是真正看清了。裴潇和裴洛的眉目都依稀有裴相爷的影子,清俊雅致。反而是裴潭,和兄长的长相都颇有差别,大概是随母的缘故,五官十分细致。

慕绯烟弯下腰坐进花轿之中。裴潇将珠帘拨下,又同慕天华寒暄几句,方才走到坐骑边上,在马镫上一踩,身形轻捷地端坐马背。慕天华也坐进软轿之中,立刻有四名身强力壮的轿夫上前抬轿。

绛华看着花轿被相府的护院小心抬起,珠帘簌簌落落地颤动,珠子轻碰的声响很快被震耳欲聋的花炮声响盖过去了。她握着绯红的流云袖,忽觉得有人看过来,下意识地轻咬嘴唇。她回望了一眼,但见裴洛眼中明亮,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轻笑,竟是将满目的红色衬得黯然失色一般。

只听喜娘扯起了嗓子:“起轿,喜乐!”

迎亲缓缓折转,前面的依旧是吹打放炮的,中间是裴相的三位公子勒马缓行,之后跟着慕府的轿子和陪嫁过去的一行人,由执矛而行的侍卫殿后。

裴相爷一袭描金紫袍,玉带轻束,负手而立,威仪万千。他看见慕天华从软轿中出来,立即就迎了上去:“老慕,你看我俩今日成了亲家了。”

慕天华将手笼在袖中:“裴绍,我大半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你家儿子要是欺负她,你以后就不用安生了。”

“我的儿子自然好得没话说。你就省省心,我们斗了半辈子,也不见得你哪一次占了上风。”

“你当自己还年轻,净说大话。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当年督战那气势?”

裴相爷眉头一皱:“你站着说话自然轻松,也不看看是谁坐轿子来的,当年慕大将军可是在马背上过的。”

裴潇神色微微尴尬,轻声道:“爹爹,时辰差不多了,那边还有不少观礼的人。”

慕天华立刻笑得一脸慈爱:“还是贤婿想得周到,耽误了时辰可不吉利了。”

“今日大喜,两位大人看来心绪也甚好。燕某沾光,得以观礼,实在荣幸。”一道极为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只见说话的那个男子缓步走来,一袭淡紫的长袍随风而动,肩上搭着油光水滑的貂裘,看上去年纪很轻,脸色白皙,俊目修眉,神色微微冷淡。

裴相爷神色复杂,拱手道:“燕侍长一番心意,裴绍心领。”

只见那燕侍长微微一笑,面上如薄冰消融:“裴相太客气了,只是太子殿下被俗务所牵、离开南都,方才派燕某前来。”

绛华站在花轿边上,发觉那位燕大人出现,周围那些穿着官袍的都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他,隐约有些鄙夷之色。

慕天华看着那燕侍长先进了相府,方才叹了句:“看模样斯文守礼,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那么一个人,真是有辱家门。”

“燕侍长,嘿,侍长,明明是一介男儿,却弄得这般下贱。裴相,你瞧太子这样,可比不得年少聪慧的赵王。”一个穿着团花锦绣红袍的长者走过来,脸上堆笑,言辞却颇为傲慢。

“罗大人,太子也是年少气盛,有些小事情难免考虑不周。您老就别揪着不放,依我看啊,赵王也未必真好得过太子。”一旁站着服紫的官员也笑着回了一句。

那罗大人双眉竖起:“依周大人看来,太子这样倒是做得对做得好了?”

“两位大人为着太子和赵王争执,却没提晋王。这是真忘记了,还是提起了就不好结果?”

“好了,各位也不用争了,和和气气的不好么?何况今日是慕小姐同裴将军的大喜日子,老是争这些做什么?”兵部尚书洪晔来打圆场。

裴潭斜着眼看过去,轻笑一声:“二哥,没想到你们兵部有这么个一团和气的尚书,难怪近年来碰上北燕都是输多胜少,敢情都顾着怎么圆场子了吗?”

裴洛微微一挑眉,也笑着回应:“洪大人在这二品大员的位置稳了这许多年,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三弟你资历尚浅,还看不到那独到的地方。”

裴潭冷笑道:“我是不懂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不过我还是知道,我们这些做臣下的,自然是有话直说、为君分忧,那些看不过去的东西才会转好。”

裴洛微微一笑:“三弟说的是。”

自己的父亲,的确是个刚正不屈的谏臣,洁身自好,从不结党营私。只是这一路走来也相当艰苦,几度发配,幸好不久就起了战事,才被圣上一道圣旨召回来。坐到如今相爷的位置,可说九死一生,十分不易。

谏臣直臣,在各朝各代历史上,鲜有好下场的。

慕天华提高声音:“这些朝堂上的事情,留着以后慢慢说,难道各位不是来观礼的?”

一群服紫裳红的官员笑着作揖,鱼贯走进相府。

绛华扶着慕绯烟下轿,缓缓穿过长廊。慕绯烟头戴明珠凤冠、身披描金嫁衣,长袂曳地,更显得身段窈窕,弱柳扶风。裴潇站在喜堂门口,接过绛华手中的红绸,领着慕绯烟在一片恭喜声中步入喜堂。

绛华的身份只能在这里止步,只好透过那些官袍的缝隙中艰难地眺望。她听见一个声音字正腔圆地喊道:“一拜天地——”

她踮起脚,却什么都看不见。

“……夫妻对拜——”

里面传来一阵笑闹声。

她不再看了,转身就去收拾那些嫁妆。

其实看不看都没差,只要绯烟过得幸福,什么都好。

她和别的慕府陪嫁过来的人收拾了东西,由相府的管事领着去裴潇的别苑。绛华将手上的东西摆上,又想起慕绯烟最喜欢的香木还没有点起,转身去寻。她只是一转头,只见一个紫袍貂裘的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她一怔,从窗口跃下,一路追去。

在所有人都在观礼的时刻,那个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绛华追出去一段路,突然停住脚步,只见裴洛站在树下正同那位燕大人寒暄。那燕大人一身紫袍,时不时抬手去裹紧身上的貂裘,脸色白皙,近乎于剔透,隐隐可以看见底下的血管。

裴洛正好看见绛华,便匆匆说了几句,举步向她这边走来。

那位燕大人回首看了一眼,神色淡漠,转身离去。

绛华见着裴洛走过来,方才问道:“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裴洛似笑非笑:“那是跟着太子殿下的侍长大人,姓燕,单名骁。你问他怎的?”

“刚才你们在观礼的时候,那位燕大人反而在后院,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裴洛微微皱眉:“有这种事?难怪我适才是觉得少了什么人。”他沉吟了一阵,又道:“你放心,等下我会叫管事的加派人手,不会出事。”

绛华想想也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轻轻嗯了一声。

裴洛突然按在她的肩,问了一句:“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可还记得?”

绛华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明天要答应你一句话,就是这样?”

裴洛吁了口气:“就是这样,你没忘就好。”

绛华忍不住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弄得神神秘秘的,问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裴洛笑而不答,轻轻推了她一下,轻声说:“你去忙你的罢,我还要过去帮大哥挡酒。”

绛华虽然懵懵懂懂,也只得回到裴潇的别苑。

月华转过回廊,照映着新房,香木也慢慢烧到尽头。

绛华回望了门上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一眼,沿着长廊,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大约是认床的缘故,竟然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比之前百年都要多。慕绯烟、秦拓、裴洛、醉娘等人的脸从眼前掠过,突然想,如果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凡人,可以一直相待下去,该多好。

她学会了凡人的情感,懂得了什么叫做舍不得。

也不知到了飞升那天,她会不会走不了。

绛华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竟是纠结这么一个问题想了一晚上,第二日清晨顶着眼下的阴影、游魂一般起身。

只是没想到裴相爷和另外两位公子也一早过来别苑。裴相爷是一贯的神清气爽,风度使然,只是两位公子实在不妙。裴洛虽然俊颜微倦,但精神还不错,反倒是裴潭站在那里一个劲地打呵欠。

慕绯烟端着茶盏,低着头递给裴相爷。她换了出嫁新妇的装束,气色很好。

裴相爷喝了一口茶,温和地问了几句话,慕绯烟也轻声答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如电,看了后面站着的两个儿子一眼,直接将剩下的茶水泼到裴潭身上:“看你一大早就没精打采,这样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裴潭苦着脸:“爹爹你又不是没见过昨晚那几个武将喝得这样凶,我替大哥挡得都快吐了。”

裴相爷哼了一声,又看向裴洛:“为父的都不知你酒量这样好,这千杯不醉也练了很久罢?”

裴洛立刻道:“其实我都是用内功就酒逼出去的,不然哪里拦得住。”

裴相爷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你也算是习武的,这点功夫切不可搁下了。你们都收拾收拾,等下还有早朝。”

裴潇看着父亲走远了,方才笑着说:“二弟,看来我离家几年,你已经很知道怎么顺着爹爹的脾气说话了。”

裴洛微一挑眉,微微笑着:“这点疏忽不得,不然大哥你在嫂子面前可要丢丑了。”

裴潇抬手在他肩上一锤,笑得很爽朗:“行了,我常年行军在外,爹爹才不会有这个时候骂我。”他垂下眼想了一想,突然问道:“说起来,你前日说有求于我,到底是什么?”

绛华顿觉不妙。

果然听见裴洛慢慢道:“其实,我想向嫂子要一个人。”

慕绯烟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轻声说:“不知是要谁?”

绛华悄悄地往主厅外边挪了两步,还没来得及挪到门槛,就听裴洛说:“绛华。”她瞪着对方,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裴洛这人果真奸猾,早在几天前就预谋好了。

裴洛微微一笑,居然笑得有些烂熳:“不知嫂子能不能答应?”

慕绯烟看看丈夫,再看看绛华,迟疑了好一阵没说话。她初到裴家,得罪不起人也不能拒绝,只好说:“绛华不在慕府的下人名册上,小叔不妨问问看绛华是不是愿意吧?”

裴洛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立即问道:“绛华姑娘,你意下如何?”

绛华简直目瞪口呆了,心中很想反悔,只是妖和人不一样,一旦承诺的事情就会结成契线,由不得她说不。她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僵硬地弯了弯脖颈。

裴潇斯文笑道:“难得二弟有喜欢的人。”

喜欢?绛华忍不住腹诽,还不如说是觉得新奇有趣吧。她估摸着万一裴洛知道她是花精,只怕会觉得更新奇有趣。

裴洛走到她身边:“走罢,我等下还要早朝,晚了就赶不上了。”虽是脸上没表现出来,但是眼中那一抹得意的笑意清晰得很。

绛华只好跟去裴洛的别苑。只见裴公子步入主房,抬手脱下便袍,换上浅蓝的官袍,悠然道:“绛华,你将桌上烫好的衣带拿来。”

她只得拿起绛红的衣带,走到裴洛面前。裴洛抬起手臂,惬意地等着她动手。绛华还是忍了,低下头将衣带束好,顺手拉直了衣襟,突然觉得后颈一暖。裴洛低着头看她,微微笑道:“我今日会早些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

绛华恍然,僵硬地点头:“好。”

不止裴公子吃错药,就是她也有些不对劲了。

当年巷里初见晏(3)

绛华发觉这裴洛真的很喜欢物尽其用,开始还是支使她递衣衫束衣带,到后来干脆连早上起来也要她来叫,练剑时候她一定要在旁边看,练完剑用早点也要站在一边候着,傍晚从兵部带来一叠卷宗,也是她守在一旁磨墨作陪。

就差沐浴上朝时候没有跟着了。

早上的也就算了,裴洛功夫不错,舞剑还算能入眼。可是晚上为什么要她站在一边看他批卷宗?裴洛一看起卷宗,就时常看到大半夜,她又没什么事可以做,看他写的那些东西,分开来看每一个字都认得,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了。

日子一久,绛华索性退后两步靠着书柜瞌睡。反正她堂堂花精,天赋奇才,就是站着也能睡着。

开始裴洛还没怎么样,总是看完最后一份卷宗就放她回去睡,有时候还会大发善心将她抱回房去;时日久了,会在她开始往后退向书柜时突然问几句话,绛华答完话,瞌睡也醒得差不多了。等到她想睡的时候再退后的时候,裴洛又会出其不意地问几句话。到后来该问的全部都问完了,裴公子干脆拿起旁边的书册朗声读一段。绛华有苦难言,有怒气不好发作,只能忍着。

绛华不得不承认,她居然还斗不过一个凡人,真是为花精一族抹黑了。

绛华在相府待了一段时日,总算同那位燕蓉姑娘照面了。

燕蓉是裴洛的侍妾,据说是那时裴洛流连君自醉,还当众包下醉娘之后,裴夫人特地为他挑的。谁知燕蓉过门大半年,裴洛还是一切照旧,她竟然连夫君的面都没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