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宦官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十分为难:“可是……”

“怎么,太子殿下尚未登基,说的话已成了圣旨么?”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转头看着天际的弧月。

鞍前马上,征战沙场么?

这一战,已近在眼前。

这般在议事殿外等到三更,只见服侍广仁帝的常宦官打着灯笼走出来,尖细着嗓子道:“皇上口谕,宣秦拓秦大人,裴洛裴大人等三十人进殿。”

这三十人中,全是些年纪轻的,官阶也不算高,竟能够第二批面圣。林未颜又惊又喜,情绪正高,走过常宦官面前时候,听见对方提点了一句:“世子,等下和皇上说话,可要注意些,别触犯了圣驾。”

林未颜笑着点头。

裴潇走在后边,不无揶揄:“还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好,这般热血豪情。”

裴洛微微失笑:“大哥你不过虚长几岁,就想倚老卖老么。”

一行人走进议事殿,只见先前进来的还在争执不休,刘国舅面红耳赤,大声道:“北燕挥兵南下,势如破竹,想来是经了不少时候准备。我们已经落了下风,筹备兵马粮饷还要不少时候,不如先派使者讲和,伺机夺回燕云十三关!”

慕天华也争得口干舌燥:“照刘大人这般说,北燕占了先机,我们南楚便只能俯首称臣?”

兵部尚书洪晔捻须道:“慕大人当年威震北燕时候,军情再险也从未有过燕云十三关失守,可是这俯首称臣是万万不得。皇上圣意,想来早有断夺。”

众人一听他这样说,不由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却停了争执。

广仁帝站起身,走下台阶,突然看向了秦拓:“秦卿家也在北关留守过不少时日,可有什么看法?”

秦拓微微沉吟,正要开口,忽听身旁有人大声道:“皇上明鉴,臣以为必不可言和。北燕大军攻下北关,怎么肯轻易退兵?既然他要战,我南楚也该倾力一战。臣愿供驱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这说话的正是林未颜。

殿上顿时响起一阵低语。献郡王脸色铁青,急得直跺脚,只恨不得亲自将儿子打晕拖下去。广仁帝倒是没有动怒,笑吟吟看了献郡王一看:“这是世子罢,果真像林卿家少年时候的性子。”

林未颜也知道自己犯了圣驾,手心汗湿,低着头跪下。

只见裴洛也撩起衣摆,缓缓跪下,却不言语。广仁帝看见了,饶有兴味地笑着:“哦,裴卿家这是做什么?”

裴洛淡淡道:“世子言辞耿直,却是字字说出裴洛心中所想,还望圣上恕罪。”

秦拓本是负手站着,只听裴洛话音刚落,身边二十几人居然都跪了一地。他心下震撼,原本只道监察督司本来就可有可无,平日也就是一群贵族公子哥骑马在城里闲逛,美名曰巡察。

薛延大着胆子,大声道:“皇上明鉴,薛延虽本事低浅,也愿为南楚征战南北,至死不悔!”

广仁帝微微一皱眉:“你薛家九代大儒,现今只有你一个独子,你就没想到家里吗?”

“薛家确实文举出身的为多,只是前朝也有文人弃笔从戎,何况外敌未御,何以为家?皇上,事不宜迟,请出兵吧。”

裴洛不禁长眉微皱,只得冒死进言:“皇上,北燕人虽然骁勇,却未必是我南楚正正之师的对手。微臣以为,薛大人此言可行。”他微微抬头,只见爹爹遥遥看过来,脸上倒没有半分怒色。他静静等了一阵,只听秦拓在一旁也开口道:“皇上明鉴。”

广仁帝笑着一摆手:“你们都起来。”他沉吟一阵,又道:“这出兵或是不出兵,还待定夺,你们先出去等消息吧。”

裴洛走出议事殿,方才没好气地说:“林世子,你说话倒利索,可谁问你的意思了?”

林未颜自知理亏,摸着下巴笑道:“还仗宣离兄和各位兄弟讲义气了。”

他们一群人站在殿外,眼见天际开始微微泛白,适才慷慨激昂的满腔热血也平复了下去。

薛延低声道:“刚才说那番话绝不是一时性起,我知道打仗苦,但是绝没有后悔。”

裴洛静静道:“我们现在便等消息罢。”

眼见下一批官员进殿,过不多时又出来。燕骁也在其中,走过他们身边之际,淡淡地扔下一句:“那么,他日战场再相见。”话音刚落,便扬长而去了。

林未颜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难道皇上决定出兵了?”

裴洛默然不语,反倒是秦拓接了一句:“这燕大人好生奇怪。”

林未颜还没说话,就见自家老爹从议事殿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面前,一掌打得他眼前发黑:“你这小畜生,可是要气死我,还是想看我们林家绝后?!”

林未颜躲闪了两下,固执起来:“爹,不过是去北关,和绝后有什么关系?”

献郡王脸色难看:“你以为去北关是去玩吗?打仗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一心想建功报国了?那也要有这个命回来!”

裴洛看着献郡王将儿子收拾走了,肩上突然一沉,只听爹爹道了句:“你有这个志向,自然是好。现在镇守玉门的是傅徽将军,也是我南楚一代名将,你随着他也可以多学着些。”

裴洛本以为会被收拾一顿,又罚抄孝经什么的,有些始料未及。

裴相爷拍了拍他的背,又温颜道:“看你为朋友求情,这样很好,也不枉费为父的教诲了。唉,当年北燕军再骁勇,也从未过燕云十三关,今昔不同往日了。”

“当年爹和慕伯父镇守北关,那是怎样的?”

“那时候我还是督军,你慕伯伯更是了得,可以直入北燕大军,带一队轻骑兵烧了对方的粮草。只是,”裴相爷若有所思,“能够一夜之间攻破燕云十三关,又不知南楚布兵状况,北燕人是如何办到的?”

绛华虽然知道国难当头实在应该担心一下,可惜她这一觉睡醒神清气爽,一点看不出该有的忧虑。

她陪着慕绯烟说了一会儿话,只见翠衣欢欢喜喜地过来:“小姐,相爷他们回来了。”

慕绯烟立刻站起身,看了绛华一眼,微微笑道:“你也等急了吧,我们一起去看看?”绛华闻言闷闷道:“我不要去。”只不过是进宫议事,又不是上断头台,有什么好看的。

慕绯烟一拉她:“那便陪我去看看吧,我心里很没底。”

绛华只得跟着她去主院,一路上只觉得慕绯烟神色有异,连走路都不那么稳。忽听她慢慢开口,语声凄婉:“绛华,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他……一身血衣站在我面前,怎么也抓不住他的手……”

绛华听她语音悲伤,连忙安慰道:“这只是梦,不会成真的。何况,也未必会派去北关的。”

慕绯烟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她们走到前庭,只见裴相爷当先走来,双鬓微微霜白,腰板却挺得笔直。裴潇看见妻子,上前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寒,你身子又不好。”

慕绯烟拉着裴潇的衣袖,眼眶微红,泪如雨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潇看了看左右,微微尴尬地轻声劝慰。

裴相爷倦然道:“你们各自收拾收拾,就等圣旨一下来,立刻就发兵玉门。”

裴洛走到绛华身边,抬手揽过她,笑着问:“看你这样子,昨晚睡得应该不错罢。”

绛华瞪了他一眼,才见他的衣衫上结了一层薄霜,想来也是在寒风中站了整整一夜:“你会去北关么?”

裴洛想了一想,点点头:“你也得一块走,只是玉门那边恐怕就没有相府这样住的舒服了。”

绛华大惊:“我也要去?”

裴洛含笑看着她:“律法规定随军不能带家眷,我自然也不会将你带到军中。只是担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人欺侮了去,才想让你换个离我近些的地方待着。”

“谁会欺侮我?”最刻薄的不就是裴公子你么。

裴洛顿了顿,又道:“或许是我多想了,可我一旦离了家,谁来给你撑腰?你就不要指望大嫂给你说话了,她说话没分量。何况,我也想隔几天就能看见你。”

绛华想了一想,绯烟之前这样担心裴潇,若是真碰上什么事,她离得近,还可以出手,便点头答应。

裴洛满意地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昨夜的恨事:“昨晚那个来敲门的不知是谁,当真见过不识相,却没见过这样不识相的。”

绛华却想,幸好相府有这样不识相的一个人。

只过了三日,圣旨便颁了下来。

太史令记,隆庆廿八年正月,南楚钦定秦拓、裴潇为先锋,调往北关傅徽麾下,以御外敌。同年二月末,朝廷援军到达玉门。

忽闻边烽起狼烟(2)

玉门是中原同漠北的分界。玉门以南,是中原富庶之地;玉门以北,是陌上的苍凉落日、飞沙走石。

马嘶风萧,林未颜跳下马背,一翻身躺在土丘之后,随手扯了一枝枯草叼在嘴里,闷闷道:“我看他们早就知道这附近连个北燕人的鬼影子都没有,才叫我们出来巡察!”他抬脚踢了身旁的人一下,语气愤懑:“裴兄,你说我以前在南都做了什么恶名远扬的事情,教傅徽那些部下整日介世子长世子短地讽刺?”

裴洛看着西面一轮血红的落日,淡淡道:“说到底,我们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介纨绔子弟。这些话听习惯就没事了。”

林未颜抬手捂住脸,长叹一声,忽然又坐起身,复又神采奕奕:“若是被他们说几句就回去了,我也会瞧不起我自己。罢了,看他们也没读过什么书,我不计较。”

裴洛嗤的一笑,翻身跳上一旁的坐骑,唿哨一声。只见在周围巡察的十多人都纵马靠近过来,为首的是薛延,迎风大声道:“裴兄,这附近除了我们的,连马蹄印都没一个。”裴洛勒着马,微一点头:“时候也差不多,我们这就回玉门。”

一行人骑着马缓缓而行,只见血红的落日渐渐隐没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下,惟剩天边红彤彤的一片霞光。三月在江南,已经是春暖花开,烟花遍地的时节。可北地的三月,依旧寒风凛冽,带着沙砾迎面扑来,吹得脸上生疼。

裴洛听着寒风呼啸之声,想起那日离开南都之日,爹爹站在正月冷风中笔直的身姿。圣上一道圣旨,裴家儿郎远行北关。裴相爷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家里还有你们三弟,那些身后的琐事都不必挂心。”他明白爹爹的意思,他日驰骋沙场,生死不由己。他不知道其他父母会对自家出征的孩儿说些什么,只是留心到老父说话的时候,笔挺身姿后面,衣袖微微一颤。

裴洛正想着,忽闻头顶之上传来一声兀鹰尖利的鸣叫。兀鹰是北地特有,只将窝做在悬崖之上,耳目锐利,尖爪如勾。他勒住马,利落下马,低伏在地上。

众人见他如此,也勒马停步。

裴洛拉过马缰,在马镫上一踩,也不待坐稳,遥指西南面:“那边地势高,看得远些。”

那巡逻的十来人大多是原来监察司的同僚,都依言掉转马头,往西南的土坡疾驰而去。待登到高处,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广漠无际的黄沙之上,正有一片黑点急速靠近,看方向是朝着玉门而去的。

裴洛心念如电,转头道:“许兄,刘兄,你们先回玉门,将军情报告给傅帅。”

许炼是傅徽麾下的亲兵,也知道情况紧急,便点了点头。反倒是十夫长刘武双眉竖起,大声说:“裴大人,你这是看不起我们了?”

裴洛下了马,淡淡道:“大家都下马来,我们将脚程最快的马让给刘兄和许兄。”

刘武见对方不理会自己,气头上来,伸手去抓裴洛的衣领:“我刘武没啥本事,但好歹还知道刀剑不生眼,这里不是让你们这些贵族公子来玩的!”他还没碰到裴洛,早被薛延一把挡开。薛延浓眉紧皱:“北燕人的马快,骑术精湛,若我们都往回跑,一个都跑不掉!”许炼也出言劝说:“刘武,裴大人既然让我们先去报信,就立刻去,若是误了时候,那可怎么办?”

裴洛在自己的坐骑乌骓背上一拍,将马缰交到许炼手上:“我这匹马虽不是什么日行千里的良驹,脚程却不弱。”

林未颜虽然心里犯嘀咕,还是将自己的马让给刘武。

看着许刘二人骑着马走了,裴洛一敲薛延的肩,向着剩下十数人道:“那么我们也要过去了。大家先绕过玉门东首的沙地,再往回西门折转回玉门关。我们意在拖延,而不是和他们交战,大家可明白?”

一行人纵马回转,在先前的土丘之下埋伏好。裴洛长眉微皱,低声道:“等下看我号令,大家立刻上马往东面走,不要乱了。”林未颜听出他语气严峻,玩笑道:“宣离兄,看你紧张成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怕得厉害。”

裴洛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这时候,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这一队北燕将士大概有百十来个,身着轻甲,倏忽之间已经离他们埋伏的土丘只有数十步之遥。林未颜忍不住道:“这不是北燕的轻甲骑?”北燕的轻甲骑兵一向是精挑细选出来,速度之快,拼杀之骁勇,名震天下。

裴洛亦是神色凝重,弯弓搭箭,瞄准领头的那一个,三箭连发:“大家快上马!”那领头的胸口中了一箭,居然还能冷静地避开随后而来的两箭,举起长枪向前一指:“快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南楚众人纵马疾行,只听身后马蹄之声越来越近,突然嗖嗖几声,有铁箭从顶上掠过。裴洛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北燕骑兵又追得近了些,只怕还赶不到之前约定的地方就被追上了,正计较之间,一支长枪突然从脸旁擦过,虎虎生风,惊得坐骑一下子四蹄前立,长声嘶鸣。

只见那领头的手中已空,低身从鞍边拔出马刀,双腿一夹,战马犹如通晓人性,腾空跃起!

裴洛一惊,控住受惊的坐骑,掉转头往回。只见北燕领头的那人高鼻深目,肤色白皙,身形挺拔,迎面便是一刀砍去。

裴洛只觉对方这一刀来势凶猛,也不敢硬碰,身子后仰,仰身贴在马背之上,堪堪避过这一击。两人交手之间,北燕的骑兵又靠近了几丈,可南楚的一行人也离得东面沙地近了不少。那北燕人一击落空,赞了声:“好!”

裴洛贴着马鞍,从箭筒中取出几支铁箭,弯弓搭箭,向着后面射出,随即端坐回马背上,扬鞭狠狠在马臀上一抽。他这次出手,正有两名轻甲骑兵被射落在地。他赶上落在最后面的林未颜,扬声道:“这个时候还等来等去,我们一个都回不去!”

林未颜只是微微一笑,渐渐纵马赶到前面。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忽听一声甚是痛楚的惨呼,他回首一看,眼中血红:“仲贤兄——!”

只见为首的那个北燕骑兵一刀将人砍落,还残忍地纵马踏了上去,马下之人一时还不得断气,痛声长叫。林未颜拨转马头,立刻被裴洛牵住了缰绳:“不要意气用事!”

“这是我们的兄弟,你教我怎么不意气用事?!”

裴洛不欲多说,抬手在林未颜马上轻轻一鞭,一手拉着对方的马辔。

众人到了东面沙地,渐渐放缓了速度。北燕骑兵追过来,突然落脚的地方一松,收势不及,连人带马摔进了沙洞中。

而裴洛他们这几日在附近巡察,对周遭地势早就摸透,知道这里沙地有几处是中空的,便顺利地绕了过去。这样一来,两队人的距离拉开,估计许刘两人应该已到玉门,就往西面折转而去。

众人赶回玉门,就见城门缓缓打开,先锋军军容肃穆,鱼贯而出,军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秦拓铁甲铁盔,手执长枪,勒马而行。

裴洛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就觉眼前一黑,嘴角火辣辣地疼,险些摔下马去。林未颜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我林未颜没你这样的兄弟!”薛延连忙拉开林未颜的手:“林兄,什么事等到击退北燕人再说。”

秦拓看着他们,淡淡道:“林大人,这里是玉门军中,不是南都。”

林未颜胸口起伏,不断平复呼吸。

秦拓眯着眼看着对面遥遥而来的北燕轻甲骑,轻声对副将道:“点两队人,绕到他们后面,准备左右包抄。”

一队百十来人的轻甲骑停在百米之外,突然不再前行。只见那为首的男子一个人纵马过来,迎风扬声道:“在下北燕先锋颐狼。”

秦拓也勒马而出,两军对峙,南楚大军就驻守玉门,而北燕大军却在百里之外,兵力高下一目了然:“在下秦拓。”

颐狼微微一笑:“我听过你,是秦炎将军的后人。”他缓缓看向裴洛,遥遥一拱手:“我不过是来问一下那位将军的名字,今日这一箭之仇,”他抬手抓住胸前插着的铁箭,突然拔了出来,折为两断抛在地上,却一脸自若:“他日必定十倍奉还。”

裴洛笑了一笑:“我裴洛,便等着那一日。”

颐狼掉转马头,往回行了两步,又回首道:“秦将军,我们北燕的战马都是神驹化的,你们若是有胆量,就追上来试试!”言毕,唿哨一声,大队轻甲骑沿着原路返回。

秦拓看着,不由微微皱眉,一挥手道:“不要追了,收兵回城。”

一旁的副将都不解道:“虽然北燕轻甲骑厉害,可是他们不过百十人,就算以十当一,也尽可以收拾了。”

秦拓摇摇头:“他们的战马脚程太快,一旦追击,兵力分散,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未颜落在队伍最后面,低着头,拳头攥得很紧,指关节处都显出淡青的色泽,还没进军营,突然衣领一紧,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木然抬起头,只见裴洛站在他面前,身后是渐渐深沉的暮色。

他伸手去掰开衣领上的手,脸色难看:“你想怎样?”

话音刚落,腹部剧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蹲下身去。他微微抬头,却看不清裴洛的表情,隐约觉得他踏前一步,声音冰冷:“你这样做,不但救不了同伴,还会让更多的人送命。如果你坚持,还是回南都罢。”

林未颜按着腹部,对吼过去:“我绝不回去,在扫平北燕之前,绝不回去!我一定要报仇!”他抬手捂住脸,蹲下身去:“该死,我一点都不想丢脸,怎么……”怎么眼泪会止不住地流出来?

裴洛全身无力,站在那里看林未颜带着哭腔咒骂。

到了玉门已经有半月了,从副将到普通士兵,都是拿异样的眼神看他们。他们本是文官,出身富贵,没有功勋,空领了一个将军的衔职。

初到之时的热血豪情,好似在一瞬间冷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林未颜站起身,随便抹了一把脸,抬手搭着裴洛的肩:“宣离兄,我们是好兄弟好朋友罢?”

裴洛微微一笑:“怎么?”

林未颜恶狠狠地道:“刚才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打成筛子!”

裴洛一敲他的肩:“放心,我不会把你哭哭啼啼的事情说给别人听的。”

两人搭着肩走进军营。

经过练武场的时候,只听一个粗豪的嗓门不屑地道:“娘的,那帮纨绔子弟的运道就是好,竟然给他们从轻甲骑那里捡回一条命来!”随即有人嘻嘻哈哈地应和:“我看那个什么叫颐狼的北燕蛮子也昏头了,只干掉了两三个,我看还是那帮子纨绔子弟吓破了胆脚软跑不动了。”

那几个士兵说到这里,大声笑开了。

林未颜抬手重重掐了自己一下,大步走上前,从后面把其中一个踢翻了,一脚踩在那人背上,冷冷道:“你们刚才说的,有胆子再说一遍?”他听到身后脚步声,抬手一拦:“宣离兄你别趟浑水,我这口气不出,心里就舒坦不下来。”

只听铮的一声,裴洛从旁边的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把三尺青锋剑,架在适才说话的一人颈上:“我适才好像听到,你说我们被北燕人吓得腿软?”他手上用力,淡淡道:“你现在呢?也抖得厉害么。”

那士兵抖了两下,突然挺起胸,大声道:“怎么,老子说过的话全部都认!你们这帮公子哥会一点花拳绣腿,有什么了不得?!”

裴洛手一送,就势将长剑送回兵器架上的剑鞘,淡淡道:“那么你来挑一样,我同你比划比划。如果我输了,就把头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林未颜只看得张口结舌:“喂喂,裴兄,你什么不好赌,怎么赌这个?”

对方不过是个腰粗背厚的粗人,要是他聪明点提出比骂人,保准能骂得裴洛一个时辰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