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一昂头:“那就比射箭!老子要是输给你,就把脑袋赔给你这小白脸!”

裴洛一拂衣袖,大步走到靶场,从一排挂着的弓中挑了趁手的,微微眯起眼看着百步之外的靶子,正中的红心在暮色中已经看不清楚。他抬起手,弯弓搭箭,稍一瞄准,连发三箭。立刻有士兵点了火把去照,只见三支箭端端正正地插在红心之上。

林未颜看着那人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说不出的快意,语调悠闲:“我说大个子,你连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公子哥都比不上,的确该自绝以谢天下。”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个惊惶的声音叫了声:“傅……傅帅!”

只见一个身着暗沉铁甲的男子大步走来,他身材高大,一步便是常人的两步,气度稳如泰山。

傅徽身旁的亲兵许炼低声说:“傅帅,就是这里有人闹事。”

“哦?”傅徽眼角一瞥,目光从在场的人身上一一掠过,沉声道,“在军营闹事,该罚什么,你们都清楚罢?”

借着周围火把的光,只见玉门的主将脸上颇有沧桑之色,不太看得年纪,目光如电,鬓发微微泛起点白。傅徽转头看见裴洛和林未颜,语气沉稳:“裴二公子,林世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不满,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林未颜直视傅徽,大声道:“傅帅,我们也没闹什么,只不过和这几位大哥打了个赌,谁输就掉脑袋。”

傅徽眼神如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结果呢?”

裴洛回首一指百步之外的箭靶,淡淡:“我刚射了三箭,还没有结果。”

傅徽点点头,拿过裴洛手中的弓,猿臂轻舒,拉弓放箭。只见那支激射出去的铁箭正中箭靶上插着的那三支箭的箭尾,将这三支箭从中折断。他回头看着裴洛,语气还是不动声色:“你们固然有些本事,能够在轻甲骑之下逃出升天,也不代表什么,亦没有什么可得意的。”

裴洛脸上煞白,紧紧攥着手,半晌才咬牙道:“傅帅教训的是。”

傅徽点点头,又道:“你们在军营闹事,这罚还是要的,各领五军棍去罢。”

林未颜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道:“傅帅,我们到玉门已经大半个月,就算什么都不能做,背后整日有人戳脊梁,我们也都忍了。今日死在战场上的是我们的同伴,也是这南楚大军中的一个,有人侮辱他们,我绝对忍不下来这口气!”

傅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向着许炼道:“带他们去领军棍。”

许炼踏前一步:“两位大人,请。”

林未颜长笑一声,大步走了。

傅徽这才转头看着剩下的几个士兵,语声严厉:“你们今日犯的错有三。第一,战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们的同伴、我们的兄弟。自己的兄弟死在沙场,你们没有痛哭却大肆耻笑,这算什么?第二,他们固然是出生身富贵,性子骄横,可他们却不顾军中清苦留了下来,和你们都是一样南楚的大好男儿。看不起他们,也就是看不起自己!第三,军中什么时候可以私下相斗?他们刚到不知道,你们呢,全都忘记了?”他顿了顿,淡淡道:“按照军规,要领十军棍,现在正是战时吃紧的时候,都领五军棍罢。”

忽闻边烽起狼烟(3)

林未颜趴在行军的帐篷里,狼狈地挺起背,看了看身旁趴着的一排士兵,笑着道:“宣离兄,你看他们趴在那里样子真好看,不知平日被打了多少次才这样习惯。”

裴洛困倦之极,只是背上的伤一直火辣辣的,怎么也不能入睡,闻言也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林未颜嘴上刻薄了一阵,见没人理他,也就无趣地趴下了。隔了片刻,只觉得有人戳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见是那个和裴洛比箭的傻大个,便哼了一声。

那人见他转过头来,尴尬地笑了笑:“哎,我是粗人,也不会说话。不过刚才事情,想了想,的确是我们不太,那个,不太对。”

林世子看了他一阵子,别过头淡淡道:“算了,本公子一向大人大量,不同你们这些人计较。”

静静地趴了一会儿,正开始犯迷糊,忽听有人撩起帐篷的幕布走进来。

林未颜一动,痛得倒抽一口气,极力地不动声色。

只见进来的是秦拓,身上铁甲未卸,步履之间衣甲轻响。

裴洛撑起身道:“不知秦兄有何事。”

秦拓站在他们身后,低声道:“等林兄和裴兄的伤好了以后,来先锋军下报到。这是傅帅的意思。”他稍顿了一顿,又道:“还有,薛兄他们已经在先锋军旗下了,就差你们两位。”言毕,轻轻撩起幕布,衣甲轻响之声也渐渐远了。

林未颜许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笑起来,一笑之下又带动了伤口,就一面抽气一面笑。裴洛被他的笑声扰得受不了,没好气地开口:“我说未颜兄,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会儿?”

平沙镇在玉门之后,镇上的百姓靠着活计和粮食和从北地过来的商人交换毛毯羊肉,一到战事,贸易不通,日子便难过起来。

绛华对吃穿用度本来就不放在心上,有好的她纵然喜欢,一旦没有也没什么不习惯。她到平沙镇已经有大半月了,非但没见过裴洛,便是关于战事的消息都没有。

她走在平沙镇的路上,感觉这个小镇还是一如往常宁静,除了这里百姓贫苦些外,倒是感觉不到一点战事的气氛。

突然衣摆被一牵,她低下头,只见一团虎皮的毛球正抓着她的衣摆呜呜嗷嗷地低叫。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日收拾了东西,临走前和慕府那些人告别,结果走了大半天却发觉一团虎皮卷在包裹中睡得正香甜。她克制了好久,才没有将它拎出马车丢掉。

绛华无可奈何,只好拎着它的脖子把这一团虎皮抱在手上。

大黄自从来这里,似乎又肥了一点。

她看见街边有卖鸡蛋的,想起大黄对鸡蛋似乎十分喜欢,便想走过去买几个。还没走近,突然一个小小的黑影冲过来,在她身上一撞,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绛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了,低头一看,只见系在衣带边的玉不见了。

这块玉是临走时,绯烟送给她的,说是能活络血脉保平安。凡人对他们来说,身上都有很好辨别的气息。人虽然已经没影了,可是气息还在,她便循着气息走去。

绛华抱着大黄拐过一个街口,发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踮起脚去敲一个宅院的门。她记得这座宅院是一个商人租下的,顿时明了,忙上前两步一把将那个少年拎开。那少年生得十分瘦弱,脸上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他看见绛华,脸上微微有几分心虚,梗着脖子叫道:“你到底是谁啊,快放我下来!”话音刚落,领子上一松,他全然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坐在地上。

绛华手指轻弹,那块玉佩立刻就从小孩的袖子里回到她手上。

大黄叼起玉,满足地抬脚扒了扒胡子。

绛华低下身,和那个孩子平视:“你很急着要银钱么?”

那少年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抬头急促地问:“你可以借给我一些银子吗?不用很多,只好一点点就好,我没有办法……”

绛华点点头:“好啊。”

“呃?”他明显梗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她,“你答应了?”

“……我也没办法,阿婆病成这个样子,又没人收我做事,赚不到银子,我只好去偷了。我发誓,我没有偷过像我们一样穷人的东西,我都是偷……呃,偷你这样的。”少年抓了抓头,往锅里打了一只鸡蛋,“你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银子,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绛华抱着大黄,微微笑道:“好,我可以借你银子直到你可以做工的时候,然后再还我就是了。”

对面一直披着破毛毯躺着的老人坐起身来,轻声道:“这位姑娘,我和小言真的不知该怎么谢你。”说话的时候,她不停地咳嗽,还挣扎着想给人跪下。绛华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那个叫小言的少年则在一旁轻轻地为阿婆顺着气。

“你刚才说阿婆病了,是什么病?”绛华看了看老人的起色,只见她枯瘦的两颊有几分暗红,时不时咳嗽,似乎病得不轻。

“刚开始是风寒的,但是到后来一直都没有好,还咳得越来越厉害……”小言说起这件事,声音也低了下去。

绛华忍不住道:“拖了这么久,若是肺病,那可怎么办?”

“喂,你以为我不关心阿婆啊?我们根本连下锅的米都没有,还拿什么当诊金?”

绛华拉起他的手,将钱袋放在他手上:“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小言看着手中的钱袋,微微一呆,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绛华看着周围,只见他们住的是一间废弃的祠堂,阴冷潮湿,的确是很容易得病。

阿婆看着她,眼中微微湿润:“姑娘,你是个好心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绛华想了想,抬手按在对方额上,轻轻道:“阿婆,你闭上眼,慢慢吐息,有没有感觉身子暖了一点?”

她的手指间泻出淡淡的紫光,只觉得一股灼热正顺着她的手腕慢慢上移,心口也一阵一阵地发闷,耳边似乎可以听到细碎的嗡嗡声。她不会治疗的法术,在静檀师太那里学的是处置外伤的法子,只好将对方的病痛渡到自己身上,再慢慢化解。

平沙镇唯一的大夫赶来给阿婆把了脉,沉吟良久才道:“看病症是肺病,可是……”他不解地摇摇头:“脉象却渐渐变强,似乎有所好转,这就奇怪了。”

阿婆看着绛华,笑着道:“刚才这位姑娘将手放在我头上,突然就觉得胸闷咳嗽的感觉好像没有了,大概我是会好起来了。”

绛华正有气无力,也想不出怎么辩解,就一言不发。

那何大夫看着她,似乎颇为诧异:“这个,听起来很像苗岭的巫术,姑娘你是哪里人?”

苗岭、苗岭,似乎是齐襄的地界。

她真是有些想笑了,开始因为容貌被当成北燕人,现在又要被看成齐襄人:“我也不定住在哪里,有时候就在不同的地方游玩,只是现在刚从南都过来。”她身上的衣料是南都才有的,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可信。

何大夫临走时说他回到医馆后就会让伙计送药过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小言走到绛华身边,喂了一声:“其实,你就说你是齐襄人,我们也不会看不起你。”

绛华正觉得头昏脑胀,也不想辩解,只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拉起来,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塞进手心。

“钱袋还你,欠你的药钱和诊金,我以后一定会还的。”

她勉强挪了挪身子,终于感觉好受了些,方才站起身来:“这里太冷,不如你们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小言蹲在她身边,抬手在她额上一探,又缩回手:“你果真是烧坏脑子了,你就不怕我们谋财害命吗?”

绛华低头看着他,想到自己现在情况不妙,说不好会不会突然妖变:“随你罢,我先走了,过两日再过来。”

大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脚边,往临时租来的宅院走去。

秦拓拿着名册,翻了几遍,方才奇道:“怎么燕大人没来么?我记得出征时候,他也随着一起来的。”

林未颜在军帐里坐下,懒懒地道:“那燕大人啊,本来是在的,但是才刚出了南都城,就被太子殿下派人给追回去了。”

秦拓一怔,将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我们来看一下路线,探子回报说,北燕大军已经驻扎在二十里外,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同他们交战。”他抬手在地图之上一划:“到时候我们会在这里正面迎战,这里地势开阔,是最好的地方。我们是先锋军,只需直接从中间过去,两旁会有其他人包抄伏击。”

薛延忍不住道:“这样一来,我们肯定是损伤最大的。”

秦拓点点头:“就是这样,所以为了防止有将士临阵脱逃,后面都备了刀斧手,谁往回转了,就直接军法处置。”

林未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到时候有临阵脱逃的,肯定不是我。”

秦拓微微笑道:“那么就是这样了,大家下去准备罢。”

几人鱼贯走出军帐。薛延脸上还有些遗憾:“我听说这位燕大人虽然生得斯文,可是功夫却不弱,本还想着一起拼杀战场的,可惜……”

林未颜也道了一句:“他当日还在议事殿外面说什么他日战场再相见,临到头来还是一句空话。其实那太子殿下何必将人看得那么牢,又不是谁都有这种爱好。”他抬手在裴洛肩上一敲:“你怎的一句话都不说,我还以为你被毒哑了。”

裴洛淡淡道:“你要让我说什么,我对太子的喜好没什么好说的,和燕大人也一直没怎么深交。”

林未颜长叹一声:“你这么较真干嘛,我们大家也就随便说说图个乐子,你看这军营中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会犯军规,真是生生闷死人了。”

忽闻边烽起狼烟(4)

绛华只修养了一日就觉得神清气爽,不再头昏脑胀。她想起之前那一次用妖术为绯烟驱寒,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这次恢复无疑快了不少。

她抱着大黄,又去那个废弃的祠堂看望那对祖孙。还没走到祠堂,就见小言飞奔过来,脸上泛红,看上去高兴至极。绛华心里奇怪,不由问了一句:“你怎的这样开心?”

小言提起手中的一只小麻袋,解开了上面的线头:“你看,我今天拿到了这一袋米面,够我和阿婆吃上好几天!”

绛华更是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噢,今天镇上来了个大哥哥,他有很多很多的银子,将镇上那些贩子的存粮全部买了下来,然后分给我们这个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小言说着说着,简直有些眉飞色舞了,“那位大哥哥穿着紫衣,长得有这么高,”他踮起脚比了个高度:“反正比这样还要高一点,长得很好看。他还对我说,过会儿再让人给我送一些过来。”

绛华心下不解,有些大善人放粮是有的,可是像这样大肆买下粮食然后送给穷人,这可是有点奇怪了:“那么现在他们是在哪里放粮?”

小言给她指了方向,又道:“你过去是不会有的拿,去了也是白去。”

绛华往他指的方向走去,果见好些百姓正在排队取粮。有几个取到粮食的人迎面而来,口中还说起那个放粮的人:“看模样大概是哪家的高官子弟,这样好心肠,以后老天一定会保佑他儿孙满堂。”“是啊,说话又斯文,没有一点骄横脾气。”

绛华看着那几个大汉搬粮分粮,举重若轻,干净利落。

排队领粮的人越来越少,送走最后一个后,几人又将剩下的粮食搬进屋子去,随后关上门。绛华走近一看,只见那是一间带天井的院落。她抬起手指在唇上一竖,手上抱着的大黄立刻会意地举起爪子。她绕到墙边,用妖术御风落到屋檐上,轻手轻脚地掀起一块瓦片。

她往下看了一眼,不禁一怔。

在桌边坐着喝茶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燕侍长燕骁。

屋里里还摆着好几个麻袋,里面大概也装满了粮食。只见一个高壮汉子走到燕骁身边,行止恭敬,低声道:“公子,还剩下这些粮食,该怎么处置?”

燕骁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茶,方才放下茶盏,淡淡道:“等下给那个住在祠堂的少年再送去一些,剩下的,全部烧掉。”

绛华愕然。

那几个大汉齐齐应声,低下身扛起屋里的麻袋,却好似没有感觉到身上的负重一般,脚步轻捷地去远了。这些随从,个个都是功夫高强之辈。

燕骁依旧坐在桌边,侧颜白皙俊美,水汽氤氲,茶香浮动,颈边微微泛起一点淡红。他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不知是哪位在暗处,请出来一见。”

绛华一惊,她是花精,行踪怎么会这样轻易被一个凡人识破?

只见一阵劲风将房门砰的一声撞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踏了进来,拱了拱手,语气恭敬:“燕大人,太子殿下让您速回南都,请大人不要为难属下。”

燕骁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语调微微挑高,有股说不出讥讽:“那么你就回报太子殿下说,我早就厌倦了这呼来唤去的一套,除非你有本事将我绑回南都。”

那黑衣男子面露难色:“燕大人,属下向你动手,实在是逼不得已,还请不要见怪。”

燕骁着了一袭紫袍,广袖玉带,绛华从上面看下去,正好看清楚他右手微动,正握住袖中一柄短剑的剑柄。他突然衣袖一拂,将茶盏撞向那黑衣男子,随即一旋身,手中短剑森然。

绛华原先见他模样斯文,甚至不觉得他会武,此刻却是大为意外。

燕骁占了先机,出剑更是快速绝伦,远远看去彷佛一道青森森的光。那黑衣男子连退好几步,纵然功夫同对方在伯仲之间,却再挽不回颓势。忽见紫袍翩飞,燕骁已经凌空而起,身姿如鹰,自上而下划出一剑,这一击之力当可开碑裂石。

那黑衣男子的胸口突然溅出大片鲜血,脸上微微扭曲,抬手抓住燕骁的短剑,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推。燕骁神色微变,急退几步,缓缓撩起了衣袖,只见手臂上有一个小孔,正渗着黑色的血。

那黑衣男子嘿了一声,用尽仅剩的力气道:“太子说了,如果……如果燕大人,咳咳,不随属下回去,就,咳咳,不必手下留情……”说完这句话,抽搐了一阵,就气绝身亡。

燕骁走上前,抽出刺在那人胸口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了极深的一道口子,两指点在臂弯处,运功散毒。

绛华从两人开打,到燕骁自伤散毒,看得惊心动魄。

只见燕骁盘膝运功了一阵,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渐渐成了红色。他吁了一口气,撕下半幅衣袖,随便在伤口上裹了一裹,脸色却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他扶着墙慢慢站起身,突然身子一晃,一头跌倒在地上。

绛华看着他手臂上的伤虽然裹上了,却还是有血不断渗出来,估计等他的那些随从回来,血都流干了。她不禁有些踌躇,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却有些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还是从屋檐上跳下来,从门口走到燕骁身边,拉起他的手臂,照着静檀师太教过她的,用那半幅衣袖压住血脉,等血渐渐止了,才不松不紧地包裹好。她看着燕骁的侧颜,只见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突然一股大力按住她的手。

绛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竟是被对方重重按到墙上,后脑撞得生疼。燕骁抬手扼住她的咽喉,慢慢道:“你是谁?”他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又加重几分:“你是从南都过来的?”

绛华伸手去掰他的手,却只是徒然。

大黄见她被人扼住,磨磨爪子向燕骁扑去,当即被一袖子摔到一旁。

绛华在心中哀叹,这个人看上去这样斯文,做出来的事情却粗暴得要命,她是花精,这样掐着自然是掐不死,却难以控制被对方激起来的妖气。她纵然事事自制,同凡人相处的时候也长,可一旦被激起杀性,还是会控制不住。

燕骁之前失血太多,脸色苍白,运力之间,却是半分也不含糊。他慢慢松开手,撩起衣袖看看自己被重新包裹过的伤口,再看了绛华一眼,足尖一点,紫衣翩然,倏忽之间去远了。

绛华摸摸颈项,不用看也知道被扼出了血痕。她伸手抱住摔得可怜兮兮的大黄,顺了顺了炸起的虎皮:“乖,不怕不怕,这个人虽然可怕,但是我们以后绕着道走就不会再碰到他了。”

无边无际的广漠,风往来间带起尘沙飞扬,零星棘草飒飒作响。南楚先行大军借着夜色前行,被茅草包裹的马蹄踏在地上,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声音。

待晨曦初露之刻,他们直面的,将是名震天下的北燕轻甲骑兵。

到达玉门已有大半个月,北燕一直驻扎在百里之外,按兵不动,偶尔会有一队骑兵突袭试探。南楚被一夜之间攻破燕云十三关,需要的正是一场胜仗来激励士气。

秦拓策马登高,俯瞰下方北燕营地,只见营中火光绵延数十里,时不时有几队巡逻的士兵走过,马靴轻踏之声,遥遥传来,彷佛也一下一下敲在心头。

众人一直沉默无言。

漠北最难熬的时候正是这昼夜交替之时,寒露骤降,立刻就会凝结成霜。而这个时候,也是北燕巡逻军队交接之时。

秦拓看着天际隐约有几分泛白,低声道:“裴兄,你点一支弓骑先下去埋伏,等下我们就以火箭为暗号。”

裴洛掉转马头,经过几个好友面前,肩上被轻轻一敲。

他只回首一笑。

“剩下的随着我直冲北燕军营,大家一路杀出去,不要分散了。”秦拓遥看东面,“现在就静候裴兄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