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的局面,突然在茫然无光之时打开。

太史令记,隆庆廿八年三月末,南楚败退于北燕轻甲骑之前,弃走玉门,退守幽云关。北燕在玉门关整顿军容,不日挥兵南下。

幽云关地属中原,靠山背水,是兵家必争的冲要之地,也是北面最后一道屏障,一旦攻破,不出几日便可以兵临南都城下。幽云关以北,是一条十里窄道,两旁靠山。十里之后,是一个峡谷,地势略低,名为落雁。

慕容骁将行军的地图摊在桌上,手指掠过那象征着山道的线,沉吟不语。

副将哈尔穆等得心焦,急道:“将军,南楚现在节节败退,士气低落,凭着我们的轻甲骑,就算直接攻城,幽云关也不是牢不可破!”

慕容骁只嗯了一声,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北燕起源于草原部落,不畏饥寒,民风骁悍。真要硬攻,就算是损兵折将,也的确是可以将幽云关打下来。他身为主帅,却要以大军为重,绝不做无谓的牺牲。

思量许久,慕容骁抬手在地图上一点:“各位,我们就驻扎在落雁峡外。入峡的口子狭小,如果南楚想要突袭来犯,我们也可以堵死他们。而落雁峡到幽云这十里窄道,却是让他们占去了地利。”他语气一顿,又淡淡道:“不过也不打紧,这是最后一城,等到攻破幽云,将南都屠了犒赏三军便是。”

手下几个副将一听说屠城,连眼睛都亮了。

南都繁华,是天下尽知的事情。而北燕的王都临汾在北地,物产不丰,远不如南都富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自古如此。

慕容骁合上地图,站起身道:“传令下去,拔营驻兵到落雁峡外,准备好云梯檑木,我们要在十日之内攻下幽云。”

麾下副将都退出军帐,各自准备,唯有颐狼还站着不动。

慕容骁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银盔:“颐狼,还有什么事么?”

颐狼拿出一本黄绸封皮的文书,递过去:“将军,临汾又有文书过来,这已经是第二封了。”

慕容骁翻开文书,匆匆扫了几眼,冷笑一声:“又来了。这国舅爷也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他管他的国事,我们打我们的,何必咄咄逼人?”他随手将文书抛在一旁,取下帐子上挂着的弓:“我只受命于王上,他便是每天送信来催我退兵也没用。”

裴洛微微眯起眼看着百步之外的箭靶,弯弓搭箭,左肩的伤已经收口了,用力的时候还会有些刺痛虚软。他将手中一百斤的长弓拉到极致,只听弓身紧绷,发出吱嘎的声响,瞄准箭靶中央的一点红心。

手指轻放,箭已离弦而去。

他又拿起一支羽箭,用力拉开长弓。这次却是瞄准靶心上插的那一支。

嗖的一声风响,如虹贯日的长箭将靶心上的折为两断。

裴洛轻轻吁了一口气,忽听身后响起一阵轻轻的拍掌声。他回转头一看,只见正走过来的是副将凌镇予:“凌将军。”

凌镇予大步走过来,沉声道:“裴将军,看来你的伤已经大好了。”

裴洛微微一笑:“已经没大碍了。”

凌镇予拿起一支羽箭,却只是抓在手中:“傅帅昨日已经说了,要升你为将。这样算起来,你是我们之中最快升为副将的。”

裴洛听他这样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角不说话。

“以后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话就直说。这里不比朝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在裴洛肩上一拍,又大步走了。

裴洛握着弓,忍不住失笑。想起一个多月前,还被别人戳着脊梁瞧不起,那个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有今天。

凌镇予走后,来的却是绛华。裴洛放下弓箭,笑着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绛华自然不会说她用灵识一下子就能找到人,微微一笑:“我想你的伤快好了,肯定会坐不住,所以就过来看看。”

裴洛抬手揽住她,两人并肩往城楼走去。

“其实,我那时候还以为要向你失约了。”和慕容骁对上,他本来就不报着全身而退的侥幸。

绛华转过头看他:“还好你是平安到这里了。”

裴洛将她抱到城墙边上,伸手支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她微笑:“其实我也没想到你还会有开窍的一天,以前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那个反应真是要气死人。”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时常被我气到的?”绛华想了想,用了个委婉的说法。

“……这个我怎么会记得清楚。”裴洛别开头,不去看她。

绛华顿时失望:“那你记得的那次是在什么时候?我真的想知道。”

裴洛想了想,慢慢道:“这样说起来,我们第一次在慕府见的时候,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以前就见过你一样。”

绛华一怔: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就是前世时候他将还未化为人形的自己拔起来的时候?听到这个回答,当真教人高兴不起来。

裴洛看见她脸上的失望之色,忙道:“不过后来相处久了,就觉得不看见会记挂,看见了又会紧张,大概就是那个时候。”

绛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可我来历不明,这也不要紧?”

“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明示暗示让你留下来,结果你呢,竟然全部都不明白。”话音刚落,便听见有脚步往这里过来。裴洛一转头,看见薛延正站在台阶下面,手上还拎着一小坛酒。林未颜正用手捂着薛延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见他看过来,连忙放下手,谄媚一笑:“宣离兄,你们继续,我和大壮绝不打搅。”

裴洛一想他话中深意,笑着说:“继续什么,你们都打搅过了,一起过来坐好了。”

林未颜走过来,看了绛华几眼,恍然大悟:“我曾见过你,你是……绛华姑娘。”裴洛将他伸过来的手挡开了,淡淡道:“别动手动脚。”他一指林未颜:“这是献郡王世子,你以前也见过的,那位是薛延薛兄。”

林未颜搭着裴洛的肩,嬉皮笑脸:“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现在是出生入死的那种,以前是一起喝花酒听小曲的那种。”

裴洛轻咳一声,推开他的手:“别胡说八道。”

绛华想了想,看着林未颜:“我记得你们以前应该都是监察司的同僚吧?”

林未颜笑了笑,脸上露出十分怀念的表情:“我们还在监察司的时候,每天都一起骑马巡城,把每家的姑娘都看得一清二楚,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差使。”裴洛忍不住又轻咳一声。但是林未颜正说到兴头上:“不过我们没有做什么强抢民女的勾当,那种事只有戏文里才有的。我们只是风流,但是绝不落到下乘去。”

绛华看看裴洛,又看看薛延,最后向着林未颜说:“我觉得林公子风流潇洒,也不像坏人。”

林未颜听得高兴,微微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们这么一帮人当中,功力最深的还当属……”他转头看裴洛,对方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险恶,不知为什么很有几分裴相爷的味道,连忙改口:“当然是我啦,哈哈。”

绛华看看裴洛,又看看他:“我还以为你想说是裴洛呢。”

林未颜用余光瞥见身旁那张脸上的神色,干笑两声:“绝对是我,裴兄他还差得远。”

裴洛截口道:“你们是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只是我伤还没完全好,不能多喝。”

薛延立刻将酒坛子提上来摆在城墙边上,爽快地说:“没关系,还是养伤要紧。我们听说了裴兄升为副将,做兄弟的怎么能不庆祝一番?”

裴洛接过酒坛子喝了一口:“下一次该是帮薛兄庆祝了。”

薛延憨厚地笑了:“那敢情好。”

林未颜耸了耸肩:“喂,你们把我给漏掉了。”

裴洛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的话,估计是没可能了。”

英雄无泪(2)

北燕大军兵临城下,放眼望去,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傅徽站在城头,看着北燕军按兵不动,只围不攻,不知意欲为何。忽见一人越众而出,银甲耀眼,身姿优雅地端坐马上,手中握着一条长鞭,正是北燕主帅慕容骁。他策马进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内,方才勒马停步,扬声道:“敝人慕容骁,可同傅徽将军一晤?”

南楚众人不禁愕然:慕容骁行事狠绝,神态间有一股阴霾森冷,在沙场更是骁勇至极,如今言辞仪态斯文温雅,不知作何打算。

傅徽一拱手:“慕容将军不知有何见教?”

慕容骁仰起头,微微眯着眼遥看墙头,言辞恳切:“吾对傅帅之威仪,对傅帅麾下各位,十分心折,可惜各为其主,不得相交。眼下两军对阵,我想请各位喝一杯酒。”只见一个亲兵从后方奔来,单膝跪在马下,手中托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他抬手倒了满满一杯,平端在手中,另一手托着:“各位,这一杯我先干为敬。”一仰头,爽快地一饮而尽,将酒杯往地上一掷。

副将展平见他喝完这杯酒,低声道:“傅帅,慕容骁已经在弓箭手的射程内,这个时机千载难逢。”

傅徽看了他一眼,复又转头看着城楼之下的慕容骁。这样的将才,不论是谁,都会心生结纳之心,只可惜立场总归是不同。

慕容骁拿起酒壶,缓缓地将壶中的酒散落在地,微微一笑:“劝君更饮一杯,待到冥府之际怕是没有这样的好酒了。这杯送行酒,诸位可还满意?”

行军打仗多年的,脾气大多暴躁,早有人按捺不住抢过一把弓,拉弓搭箭,对准慕容骁射去。慕容骁不紧不慢地抛开酒壶,抬起左手,只见身后北燕攻城大军如潮般涌上。

傅徽眉宇紧锁,喝道:“大家都沉住气,不要被他们激怒了。幽云已是最后一道屏障,我们绝对不能再有本分疏忽!”

城下铁蹄震天,中间夹杂着鼓点声响,檑木不断撞击城门,而墙头也搭上一道又一道的云梯。南楚守城的将士手执火把,不断往城下掷去。一些北燕士兵才刚刚爬到一半,头顶上便是一桶沥青浇下来,又惨叫着摔下去。

只听千军万马之中,一个清朗的声音透过层层喊杀声,清晰可闻:“北燕三军将士听令,攻下幽云,待南都城破,吾许诺屠城三日,不论军衔高下,只要抢到金银珠宝、女人古玩,都可占为已有,无需军法论处!”

主帅号令一下,攻城的势头更为猛烈。

裴潇忍不住道:“这慕容骁很会煽动人心啊。”先是以敬酒的名义挑衅,再许以重赏,不但压低了对方的气焰,还能激起己方的士气。

傅徽拔出腰间长剑,身先士卒,挥剑将登墙的北燕兵砍落城下。

城上箭矢齐发,城下喊杀阵阵,血流成河,将十里窄道染成了一片血红。

北燕人最为骁勇,便是看到前面层层叠叠倒下的都是自己族人的尸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往前冲。

顶上的日头渐渐西沉,落日余晖留恋于这片疆土,迟迟不肯离去。被夕阳笼罩着的灰白色城关,依然牢固不破地伫立着。

可是这样的牢固不破还能维持多久?

裴洛弯弓搭箭,沐风于城头,他已记不清拉了多少次弓,射杀多少北燕士兵,弯弓的手臂重得几乎提不起来。

忽听身后脚步声极响,一个传信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上城楼,脸颊涨得通红:“傅帅,朝廷的援兵和粮草已经在五十里外,听说、听说还是慕天华大将军亲自押送!”

城楼上的将士们相视一眼,几乎还不敢相信,然后不由自主地长声大笑起来。连一向寒着脸、模样很不好亲近的凌镇予也微微笑了。

慕容骁勒马遥望幽云关城楼,长眉紧皱,神色冰冷如霜:南楚一方突然士气大振,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看天色,纵然有些不甘,也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北燕大军折返落雁峡外,浩浩荡荡,旗帜鲜明。

慕容骁勒马缓行,忍不住又回头看,日落西山,幽云关下一片狼藉,不知怎么竟给人一种美人迟暮、英雄白发的凄凉。颐狼骑马跟在他身侧,突然道了一句:“将军,末将觉得,南楚全军似乎突然振奋起来。”

慕容骁淡淡道:“我想,是他们朝廷的援兵到了。再顽强的军队,若是存粮跟不上,便是连着打胜仗,最后还是要输的。我们现在将战线拉长了,就一定要保证粮草军饷,不然我们也要同南楚一样。”

说话间,正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一行大雁从头顶飞过。

慕容骁取下长弓,手中羽箭瞄准领头的那一只。

只听哀鸣凄厉,羽毛散落,一只大雁从空中摔了下来。

他若有所思:“既然还不清楚,那就派一队轻甲骑去探探风。哈尔穆,明日你一人领兵出战。”

哈尔穆神色傲然:“将军请放心,如果败了,末将就任由将军处置!”

慕容骁只是微微一笑,容颜更增俊美:“你是我军中第一勇士,若是败了,这个名号可要换人了。”

幽云城门大开,运送粮草的队伍鱼贯而入。慕天华翻身下马,身手矫捷,虽然鬓发已经全部霜白,身着铁衣的身姿却还像当年驰骋沙场的模样。

傅徽大步走来,衣甲轻响,一把抱住对方的肩:“久违了,慕兄。”

慕天华用力拍着傅徽的肩,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阵,大笑道:“你看上去老了不少,不过更威风了。”

傅徽笑了笑,一看对方身上的铁甲,奇道:“怎么慕兄你……”

慕天华手一摆,豪气万千:“我听说北关告急,玉门又被北燕人攻下,就向圣上请命出征。傅贤弟,以后我就在你三军之下,可要关照一二啊!”

傅徽淡淡一笑:“慕兄老当益壮,自然是一员猛将。”

“那是自然,当年我能在北燕大军中七进七出,对北燕轻甲骑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要是老哥我不小心给你丢脸了,就军法处置我好了。”慕天华笑得爽快,“那个时候,我们先锋军被北燕击溃,那领兵的郑将军当即拔剑自尽。这种人,一打输就割自己的头,好歹活着还能报个信,真是屁大的用处都没!”

傅徽但笑不语。

两人边走边谈,已经走进军营,遥遥地看见篝火旁,裴洛正和一个高壮的年轻士兵比腕力,林未颜和秦拓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围观的更是大声鼓噪呐喊。

慕天华颇为感慨:“我原来还担心他们,到底不像我们那时候一样凭着本事一脚一拳打下来的功勋,现在放心了。”

傅徽负手而立:“他们都是好孩子,倒是我开始时候看错了。”

正说话间,林未颜转过头先看到他们,大步跑过来:“慕伯伯,真的是你来了?”他语气激动:“慕伯伯,我爹有没有要你带话来?你什么时候回南都,能不能帮我带口信回去?”

慕天华按着他的肩,很是无奈:“你爹说了,要你好好在军营里待着,要是做出什么丢郡王府脸面的事情,回去就罚你在家跪半年的祖宗牌位。”

林未颜啊了一声,神色复杂:“那我以后还是留在边关好了。”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爆发出一阵笑闹怒骂的声音,忙回到篝火边去看正在比腕力的两人。胜负已分,裴洛正揉着手腕,长眉轻拧,微微偏过头笑着,对面那个高壮的士兵也笑着使劲拍他的肩。林未颜不由咂舌,那一掌拍下去多大的力,亏得裴洛还笑得出来。

慕天华笑眯眯地看着:“未颜这孩子虽是毛躁了点,但本质不错。”

傅徽点了点头,又道:“我想有机会多让那几个孩子领兵出战,以后说不定还能接过你我肩上的重担。”

“傅帅,探子来报说,北燕营地里有异动,正朝着这里过来,领兵的是北燕副将哈尔穆。”许炼掀主帅开军帐的幕布,气息还有几分不稳,像是一路疾奔过来的。

军帐内,各个副将都聚在桌边,面前还摊着一张军用地图,闻言都望向傅徽。

展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哈尔穆据说是北燕第一勇士,有千斤大力,战场上以一当十。末将同他交过手,也就是力大无比,却是个莽夫。请点给末将一支人马,定能杀退他们!”

裴潇也微微一笑:“若是慕容骁亲自领兵也罢,却派了哈尔穆过来,真是失策了。”

傅徽点点头,一拍慕天华的肩:“他们北燕有第一勇士,我们难道没有?展平,秦拓,你们两个随着慕将军出战。”

慕天华爽快地一笑:“这第一勇士,大约十多年前我还当之无愧。现在已经老了,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铁衣轻响,三人撩开幕布,走出了军帐。

待脚步声走远,凌镇予方才开口:“慕容骁派哈尔穆为将,到底是什么用意?是来试探,还是另有埋伏?”

裴洛手边放着茶盏,微微笑道:“或许都有。不管他们派了谁过来,总之都不能小看了对方。何况北燕一路顺风顺水地打到这里,偶然失利一次,对于士气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想慕容骁也是这样想的。”

傅徽看了裴洛一眼,颔首道:“展平脾气暴躁,沉不住气,却很能提升士气;而秦拓办事稳妥,为人冷静,可是单独领兵的次数还是太少了。他们有慕将军在旁指点,一定不会出差池。”

裴潇吁了一口气,皱眉道:“泰山大人终究是有些年岁了,这样在战场上拼杀,也不知……”他离开南都出征那日,绯烟就哭得双眼通红,而现在父亲又上了战场,该是如何自处?

傅徽抬手按在地图上,长年累月征战沙场的风霜将他的一双手变得指节粗大、上面布满青筋,可见不少的细碎伤痕。而当年,这双手也执过书卷,作过丹青书法,只有练剑留下的一些薄茧。他缓颜笑了,微微带些苦涩,更多的却是壮志豪情:“等到我们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了……”

“就是做梦,也想着有一天再和昔日兄弟好友一起,驰骋沙场啊……”

英雄无泪(3)

笼罩在十里窄道之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耳边的铁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杂乱无章,却尽数敲在心头,让人心神震撼。远处,仿佛黑色的乌云,自雾气消逝之处而来,铺天盖地的浓重墨色铁甲,青森锋利的长枪,军容齐整,旗帜迎风而起,却是鲜丽的血红色。

两支骑兵队伍越挨越近,忽见对方军中冲来一个魁梧矫健的身影,雾气之后刀锋一闪,挟着一股疾风扑面而来!

秦拓举枪一格,只见火星四溅,一股大力将他连人带马逼退三步。

那人一身黑色衣甲,大声喝道:“我哈尔穆刀下不死无名鬼,报上名来!”

秦拓长枪一横,淡淡道:“秦拓。”他手上用力,长枪横扫过去,但见对方也立刻以刀架开,瞬间又刀柄一沉,长刀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倏忽之间都攻到对方面前。

秦拓看准长刀的来势,一拨马头,堪堪避开。两招一过,手臂微微发麻,却已经大略摸到对方底细。忽见一骑挡在身前,马上那人头发灰白,腰杆却挺得笔直,长枪锃亮:“吾是南楚慕天华!”

哈尔穆眯起眼看着眼前人,傲然道:“你就是当年那个领兵一直打到临汾的慕天华?要是换在如今,我一人就可将你斩落马下!”他话音刚落,一声暴喝,连环三刀,带起寒星点点。慕天华也举枪相迎,两人兵刃相交,风声呼呼,周围混战的骑兵都勒马退开去。

当年慕天华为大将,裴相爷为监军,一路直叩北燕国都临汾。北燕不得不交出储君,而北燕的储君最后是死于南楚军中。这两点,让北燕子民痛恨慕天华,可是又敬佩他的骁勇善战。

眼下两军将领交手,慕天华发丝灰白,身手矫健如昔,同哈尔穆相比一点也不逊色。北燕人生性暴躁残忍,却最敬重英雄,自发自地退到后面,无人上前。

秦拓勒马退到一旁,静看两人之间比武局面变换。反观展平,时而握拳,时而低咒,时而长叹可惜,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也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