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去。趁着李元昊现下还不知道我反悔了,也许我可以以商议大事的借口混进夏国,伺机盗信。”慕容浩说着,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江傲笑吟吟望了安心半日,她心下在想什么,他自然还知道一些。既然安心不愿意见赵祯,这倒正合他的心意,当下心花怒放,眼见慕容浩与慕容瀚争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禁开口道:“这有什么好争的,难道这件事很好玩儿?”说着又向慕容浩道:“就算你混入夏国,身处明处,也未必盗得到信。算了,还是我偶尔做次好人,替你跑趟吧!”正巧,他还想教训教训李元昊。江傲还想着,就算是偿还盗了慕容家至阴珠的代价好了。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了。

慕容浩与慕容瀚不知江傲乃是盗圣的后人,当下连连摇头,怎么也不愿意他为了慕容家去涉险。

“你当真要去?”安心眉间一抹忧色。

“放心啦。大内皇宫都来去自如,何况是夏国?”江傲宽慰她道。

“那我也去吧,起码我会易容,易容成夏国人的模样,这样不容易被人查觉呢。”安心笑道。江傲的本事,她自然很清楚。

“不用,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吧!”江傲怜爱地望了安心一眼。她刚刚才回来没多久,怎能让她跟着自己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是待在大宋安全一些。想着,知道安心不放心,又道:“你若要帮忙,便做个人皮面具也就行了。我带着你,反而不容易行事。”这最后一句话,是事实,却也是关心。

“可是——”安心想着想着又不乐意了,江傲这一去,起码也得过上好几个月才会回来,要与他分开这么久么?两情若是相悦,又岂会不在乎朝朝暮暮。

江傲了然一笑道:“我会尽早赶回来的,放心!”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像是宽畅,又像是保证。安心不由点了点头,不想让江傲替自己担心,那就自己承担几个月的担心难过吧!

江傲简直快要成了安心肚里的蛔虫了,一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下笑道:“你还得忙着将某人的妻子从他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呢!哪里还有空闲想别的?”

安心闻言“扑哧”一笑,江傲这张嘴,让她说什么好?是不是因为现下两人的关系分明开朗起来,他不用再猜来疑去,是以又变聪明了?不像以前那傻得冒泡的别扭模样了。

这回,不光是慕容雪与方玄郁闷了哪!其实他们两个都习惯了这两个厚脸皮的家伙旁若无人的模样。倒是慕容浩他们郁闷了,被当成摆设给晾在一旁了!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明明是慕容家的事情吧!怎么说到现下,倒好像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两人还真会自说自划哪,但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慕容修更是早对安心与江傲的关系有些明白,现下见他们已挑开了那层窗户纸也不由地替安心高兴,但是——他也一点不喜欢被人忽视的感觉!

“那就这么定了吧!”安心笑嘻嘻站起身来,反正要走也要等明日了,还有空与江傲相处一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犯不着现下便操心。

江傲点了点头,拿眼瞥了瞥周围那一群呆成雕像的家伙向安心示意。安心这才恍惚过来,大声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又将你们给忘了!”说着,不顾众人面上那千奇百怪的复杂表情又笑道:“放心!江傲出马,书信无失!”

这女人真是厚脸皮,夸自己情郎也不带脸红的。慕容修与方玄交换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哎!技不如人!除了在这里听安心夸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可没那神不知鬼不觉的盗术,若是司空极在此,也未必能说得嘴响。

安心等人才赶到平江府,这时也都有些倦了,慕容浩便吩咐下人好好服侍,便由得小辈们散去玩耍了。他与慕容瀚却还有事商议。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安心再次在慕容山庄里闲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来此的晕头转向之感。江傲更是熟拈,在这里混过三个多月,要是还不熟,那也就成了安心那样的路痴了。

路过闻竹斋,两人相视神秘一笑。这里的秘密,只有他们才知道。

待到安心再次见到慕容山庄的那些丫鬟们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热情的人是她们。这群人,因为慕容雪嫁到了方家,平日也甚少与她相见,常常盼着慕容雪回来看看她们。但现下一见到安心,立刻就将自家的姑娘丢到脑后去了,都围着安心说说笑笑。至于那抢走她们家姑娘的姑爷方玄,就更是连正眼也不瞧一眼。不由让人深叹——那些化妆品的效用可真是好!到现下这些丫鬟们还惦记着。可惜,安心苦笑了笑,这回出来没来得及带上那些收买人心的玩意。好在接下来的日子要在这待很长一段时间,闲得无聊时倒可以做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事实证明,安心的魅力还是比不上小方便。当那群丫鬟终于将目光下移,发现这正嘟着嘴儿扯人衣角叫“爹”以求被注意的小少爷时,一个个都母性大发,抢着抱起小豆丁就到处玩去了,撂下这些正主们站在原地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也幸亏如此,安心才有了时间与众人安安静静地喝茶说话,与江傲多相处一会。过几日,便见不到了呢!安心打定了主意,到时做人皮面具时,所用的时间越长越好,能拖得越久越好。反正,盗信之事又不急在一时!想着,不由又开心地笑了。

快乐,有时候其实就是如此简单。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窈窕淑女

再怎么拖,日子也总有过完的一天。这天,江傲终是要走了。安心破例一大清早就躲了个没人影,不想经历告别的场面呢,郁闷而又让人感觉天灰地暗。还是洒脱点好,不过是暂别,何必要搞得愁眉苦脸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呢!

平江府风景秀丽之处丝毫不比余杭郡逊色,虎丘与寒山寺几乎是无人不晓了。不过与杭州一样,许多著名的景致如苏州园林、狮子林等,此时都还未建成。名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但是最让安心喜欢的唐寅与祝枝山却偏偏是明朝人。她喜欢这两个才子倒不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而是为了一本根据苏州评弹改编的小说。这本小说曾经让她笑破了肚皮,更甚至去买了唐寅的诗集。

随步走到剑池,进入“别有洞天”圆洞门,顿觉“池暗生寒气,空山剑气深”,气象为之一变。举目便见两片陡峭的石崖拔地而起,锁住了一池绿水。池形狭长,两头宽窄不一,模样颇像一口平放着的宝剑。池中印出一道石桥的影子。抬头望去,拱形的石桥高高地飞悬在半空,景致奇险。洞门内石壁上长满苔藓,藤萝野花长长地垂挂下来。透过高耸的岩壁仰望塔顶,有如临深渊之感。

安心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听说剑池之下是吴王阖闾埋骨之处,随之陪葬的还有“专诸”、“鱼肠”等三千宝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这股凌人的寒意,却犹如宝剑锋芒毕出,袭人而来。

安心又瞧了瞧外边那奇大的“虎丘剑池”四字,只见笔力遒劲,不禁伸手摸了摸。丫丫滴,这可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若是写在纸上的就好了,那就发财了!安心咬了咬下唇,可惜,后代的“虎丘”两字已然历经风霜剥蚀,断落湮没了,再补上的已不是原迹了,自己能够见到真迹,总算还眼福不浅。

安心正望着那四个大字怔怔出神,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道:“姑娘莫非也喜欢书画之道?”安心闻言一惊,转身一瞧,却是一个年方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容长脸庞,纤弱身材,举手抬足的姿态优雅悦目。身旁还跟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看来是出身了。

那女子见安心转身,却也一惊。原来安心单身出门,此时不会武功,生怕遇到什么歹人,是以又易了容,第一次瞧见她那奇丑模样的人,若是不感觉惊诧才是奇怪呢!就如同这世上绝世美人难寻一般,绝世丑女也是万中无一。

安心嫣然一笑,只是别人看见的便不是百媚千娇的模样,而是更形丑陋的脸庞。看来,美女与丑女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同样一个动作,若是美女来做,便会让人觉得秀色可餐,可若是由丑女来做,便成了丑人多作怪了,真是不公平呢!

好在那女子倒也见识不凡,只怔了没多久,便笑了,口里道:“适才见姐姐样貌非比寻常,倒是失礼了,还请姐姐莫怪。”看来倒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

安心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与这样直爽大方的女子打交道是最舒服的事情了。不用去猜测她们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话,直接便说了出来而不是心口不一的假意虚伪。安心倒也还了个礼道:“我样貌本陋,早便习惯了,又怎会见怪。”

那女子笑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样貌不由自己,姐姐如此豁达倒叫人钦佩。”

豁达么?其实也不见得,若真是长成这样,只怕没有几个人会不伤心的。道理人人知道,可是当真身处其境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安心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小女子姓范名慕云,适才见姐姐正凝神观字,一时按耐不住出言相询,倒是冒昧打扰了。”那女子轻声说道。言语温柔有礼,显然教养甚好。

虽然范慕云“姐姐”叫的亲热,但安心却也只感觉到一种略带生疏的客套。毕竟两人刚刚相识,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倒是她一上来便报出了自己的闺名,倒还叫安心青眼相看。要知道古时候女子姓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更何况现下是告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即便是对方同为女子。安心笑了笑,道:“我叫安心。”说着见范慕云一副客套拘礼的模样,不禁笑道:“咱们自在说话儿吧,也不用如此客套,倒见得生分了。”

范慕云闻言心内却大呼稀奇。要知道她自己在女子中已算是英气大方的了,别的女子面对陌生人时,有的简直连话都不敢说,可对面这样貌丑陋的女子,却仿佛比她还更洒脱不羁,不由对安心更是钦佩起来。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喜欢书画之道?”安心悄悄吐了吐舌头道:“说来惭愧,我连字都写不清楚更别说画了,大概也就是钟馗画鬼那模样吧!”说着,忽又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方才在研究那字碑究竟值得多少银子!”

安心倒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完全不理会别人到底会怎么想她,只是一双眼睛促狭地望着范慕云,不时微微眨动两下。

范慕云闻言一怔,不是吧!这女子怎会如此说自己呢?更甚至将这字碑与银子想在一处——这,这也太市侩了吧!但她仍是只怔忡了一会便回过了神,笑道:“姐姐若是能瞧出这字碑值钱,这份眼力倒也不凡了!”她认定了安心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才女,方才那番话只是故意而为之。

“我知道这字碑值钱是别人告诉我的。”安心轻轻眨了两下眼,一脸无辜的模样道:“听说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世上少见,是以我想它一定很值钱!只是不知为何,这字碑竟好端端摆在这里,也没有人看守,难道不怕人偷么?”

“这——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大抵——是没人来偷的吧——”范慕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额角上冒出了细细的香汗,她身旁的小丫鬟早都一脸鄙夷地瞪视着安心了。自家姑娘可是平江府有名的才女,难得今日出来有兴致与这丑女说话,她竟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银子”,真的是好没有品味!好贪财!希望她不要打自家姑娘的主意。那小丫鬟想着,偷眼瞧了瞧范慕云,又悄悄将自己手上戴着的金丝镯儿褪了下来藏到怀内,又摸了摸耳上的坠子,生怕一个眼错不见,就被这个丑女子给顺手摸走了。

安心自然是将她们的神情举止都瞧在了眼里,这两个女子也太纯真可爱了吧!安心肚中暗暗好笑,以苍天为誓,她绝对不是故意要捉弄她们的。她说的可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字嘛,她的确写的很难看,画画也不会,也许连钟馗都比不上呢!方才更是想将这石碑搬走,一句虚假夸张之言也无。

安心强忍住笑,板着面孔一本正经道:“这样啊!看来这块字碑对平江府来说也不是很重要,改天我雇些人来将它挖走算了,买不出去的话,摆在房内看看也是好的!可有多么风雅啊!”说着,一脸向往之情。

“啊——是——”范慕云彻底被安心的“惊天裂石”之言给震晕了,话一出口,才觉察过来,急忙道:“不!不是!”她那随身丫鬟更是轻声嘟嚷了一句道:“什么风雅,明明是粗俗才对。”

安心故意不去答理那小丫鬟,望着范慕云奇道:“到底是也不是?”

范慕云抬起衣袖轻拭了拭额角上的汗珠,正言劝道:“姐姐还是别将这字碑搬回家去了,放在这里,路过的游人都能欣赏到可有多么好?若是放在家中,却只有你一人能瞧了。况且,这字碑也实在是不值什么钱的。”

安心满面诧异道:“别人瞧不瞧得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瞧得见便好了,虽然——这字在我瞧来写得也不怎么样,但大家都说好,便一定是好的。”说着又道:“方才你说我能瞧出这字碑值钱,眼力是不凡的,现下怎的又说这字碑不值钱了?难道你也想要它么?”说着沉吟道:“这样吧,反正有四个字,我拿‘虎丘’两字,你拿‘剑池’两字好了!这就叫见者有份,反正叫人破成两半,也不费什么事。”

这番话一说,范慕云只觉头昏脚软,差点要瘫坐到地下。难道自己的识人之明竟如此差劲?怎的会撞见如此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贪财的程度也和她的容貌一样了,世所罕见!

安心咬了咬下唇,自己是不是太坏了?竟如此捉弄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子。虽然这世上当真有不少损人利己甚至是损人不利己之人,但这等人多半都将龌龊念头深深藏在心里,现下安心却依样画瓢地说了出来,想让人不震惊鄙夷还真是很难呢!

罢了,不逗她了。安心见范慕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下故作不知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出来久了肚子饿了,是以现下浑身出虚汗,四肢无力呢?这样吧,我也饿了,我请你吃饭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铜子,捏在手心里摇了摇,一脸自得之色。

范慕云见安心终于将注意力从字碑上头转了开去,这才长吁一口气,瞧了瞧她手里那数枚铜子,不知这些钱够吃什么的,当下摇摇头道:“还是我请姐姐吃饭吧!”

“这样啊!”安心偏着头想了想道:“好吧!我原本想请你吃白菜馄饨的,既然你想请我的话,这个机会就让给你吧!”说着又道:“那我们去万鹤楼吧!我想吃炒虾仁,爆鳝丝,鱼莼羹,清蒸鲥鱼和肴肉,再随便配点素菜和面点就马马虎虎将就吧!”

那小丫鬟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样还叫做马马虎虎?这女子是什么胃啊!吃得下这么多吗?范慕云更是奇道:“肴肉是什么?我却从没听说过。”

“啊!你没听说过?”安心奇道:“不是俗称镇江有三怪——面锅里煮锅盖,香醋摆不坏,肴肉不当菜么?这么有名,你居然没听说过?”

“可是这里是平江府不是镇江啊!”范慕云一脸哭笑不得道。为什么自己应该要知道?

“哦,我以为镇江离这里很近,你应该听说过嘛。”安心理直气壮道。倒是心里在暗自嘀咕,是不是宋朝这时候肴肉还没发明出来呢?

“姑娘,你真要请她吃饭?”那小丫鬟悄悄扯过范慕云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范慕云略有迟疑,但话已出口,又怎好收回来?只好苦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呀!一会不知还要说出什么离经叛道之言呢!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不太好,咱们还是快回家吧。”那小丫鬟开始担心起来。

范慕云正要开口,安心便已不耐烦了,道:“你们难道不饿么?说了要请我吃饭,到底去不去呢?若是你们心疼银子,那还是我请你们吃白菜馄饨吧!”说得大方不已,却半点也不脸红。

听了这话,范慕云的犹疑也被打散到九霄云外去了,既然话已出口,便要做到!不过是请这女子吃顿饭而已,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想着,忙道:“去,自然是要去的,我们这就走吧!”

安心点点头,原想当先开路的,无奈又辩不清东南西北了,只得跟着范慕云向那万鹤楼走去。心里却暗自偷笑,这个女子人很好呀,又知书达理,又温文善良,长得也还漂亮,气质是很好的。自己原本说过要将慕容修的妻子从他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却没想到今日出门散心便遇到一个。自己是很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慕容修,更不知道慕容修瞧她又有没有感觉。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糟糠老头

万鹤楼是平江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了,自然这里的菜价也高得离谱。安心开的太白居在余杭郡也是有名的酒楼,知道酒楼里开的菜价有很多油水可捞,反正有人请客,点起菜来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倒是喜得那跑堂的眉开眼笑。原本瞧这女子样貌丑陋,他还爱理不理,但再瞧见范慕云,便点头哈腰起来。看来,范家在平江府的名气不低呢!

“花炊鹌子、螃蟹酿橙、香螺炸肚、鲜虾蹄子脍,加上先前我们点的几样,就先这些吧!”安心每报一个菜名,跑堂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殷勤了十倍,连连答应了数声正要往厨下去,安心又叫住他道:“另外先上几色蜜饯果子——荔枝蓼花、珑缠桃条、糖霜玉蜂儿和香药葡萄”她只不过捡些简单的来点,太复杂的就算了,她又不想演黄蓉。这些菜肴的名字都很好听,做起来却并不如何复杂。荔枝蓼花其实就是在荔枝肉外滚上麦芽糖之类的糖衣,珑缠一般就是在干鲜果实外层裹缠糖霜。

范家小丫鬟在一旁听得暗自咂舌,这个女人脸皮挺厚的,吃人的东西都不嘴软。但她点菜却也确实有一套,许多菜的名字,自己都没听过呢!她又哪里知道安心便是开酒楼的,若是连菜肴名字都没研究过,那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看着安心如此大大咧咧点了足够六七人吃的菜,范慕云却面不改色,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安心暗自点头赞叹,这女子倒还甚合自己心意,不是那种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女子。

要了一壶瑞露酒,跑堂的还再三声明,这是从桂林特特运来的,虽然价格高些,但绝对是物有所值。因为宋朝市间卖的酒水都是从官府处买来酒曲后再自行酿造,是以各地的酿酒配方不同,酒味亦尽皆不同。

安心笑嘻嘻斟了三杯酒,自己先仰头饮下一杯,只觉酒味甘甜回香,清冽爽口,度数很低呢,真的很像饮料。眼见范慕云偷眼向那酒杯瞄了两眼,却又立刻正襟危坐,轻轻探筷去夹桌上的菜肴。至于范家小丫鬟,却是连瞥都不向那酒杯瞥一眼,只顾着替自家姑娘夹菜,自己埋头苦吃——既然这桌酒菜的银子是一定要付的,那怎么能不多吃一些捞点本回来呢?

“你喝喝看呀!一点酒味都没有,就像是果汁。”安心看出范慕云的跃跃欲试,在一旁怂恿着。范慕云出身,这琴棋书画诗酒花只怕是深合她的心意呢!

“不行!”范慕云还未答言,范家小丫鬟就先开口拒绝了,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外头随随便便喝酒?”说着瞅了眼安心又道:“既然身为女子,就该端庄一些。在外边与陌——与人吃饭就已是逾礼之举了,喝酒就更不成个体统!”

安心瞧着那小丫鬟满脸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这么点大的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呢?自然是听见别人怎么说,便怎么学,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主张,若是问她为什么不能在外面吃饭喝酒,只怕她除了重复那些闺训之外也说不出些所以然来。

“朵儿!”范慕云喝止了那小丫鬟,向着安心歉意一笑。

安心倒不在意,这么好的酒,既然她们不喝,倒便宜了自己。想着,又继续斟上酒,刚端到唇边,忽然从窗外掠进一道身影,大咧咧在三人身旁的空座上坐下,拿起范慕云面前的那盅酒就一口饮尽,还咂舌晃脑道:“好酒!真是好酒啊!”说着,犹嫌不过瘾,伸手又取过朵儿面前的酒,也一仰脖饮了下去,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瞅着安心手边的酒壶,只差没抢过来自斟自饮了。

安心望着这个神奇地冒出来的老头儿,眼珠子差点就突了出来——是李止一这个老混蛋哎!这个家伙,在她最需要人手的时候私逃出走,哪都寻不到人,一有酒喝,又莫明其妙出现了。安心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右手紧紧抓着壶把将酒壶抱在胸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李止一抢了去。

“小娃娃——”李止一吧嗒了两下嘴,眼巴巴地瞅着安心手里的酒壶道:“你这么个小人儿能喝完这一大壶酒么?分点给老夫吧!”

安心瞧着李止一垂涎欲滴的表情不觉微微一怔,看他的样子,像是没有认出自己。这也并不奇怪,安心现下没了武功,李止一压根就无法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瞧出什么破绽,虽然可以瞧出她易了容,但绝没联想到安心身上。现下这个老儿的全副心思,都摆在那小小的一壶酒上,若是可以,他巴不得连身子都一块钻进酒壶里去喝个过瘾。

“这么点酒怎么喝不完?再来十壶也没问题。”安心说着,将酒壶又往身前扯了扯。万鹤楼的饮食器皿都很精致的,这小酒壶也是烂银打造,双手一拢恰恰便能合围,压根装不了多少酒。

李止一突然觉得这小女娃娃很有些意思,更有些像一个人,但仔细瞧了瞧,却又不是安心。他长年在江湖中四处飘泊,难得在太白居停留了那些日子,也是看在美酒佳肴的份上,可是自从安心跑没了影,太白居里的好酒喝完之后,他便忍不住又偷溜出去四下搜寻美酒了,临走顺手还卷带了些安心的银子,现下躲避这个徒孙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撞上这个“瘟神”惹上一身晦气呢?他对着安心瞧了又瞧,终于确定这是一个陌生人,便放下了心,对于安心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只要能安安心心喝酒,别的事情又与他何干?当下陪着笑道:“好娃娃,这酒均老夫一丁点如何?只要一丁点便好!”

“这万鹤楼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壶瑞露酒,你就算买一坛子,只怕也有,只管缠着我做什么!”安心自然了解这老儿的脾气,一定是身上的银子又花光了,这才老着张脸蹭几个小姑娘的酒喝。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止一这么大的本事,想要银子花还不容易么?何必巴巴地四处陪笑讨酒喝?

“这个——”李止一扎着两只手在身上拍摸了两下,苦笑道:“老夫——老夫没带银子。”

“是没带银子还是没有银子?”安心冷笑了笑,这个老混蛋,连自己徒孙的鸽子也敢放,此时不给他点苦头吃吃更待何时?

一旁的范慕云虽然被这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老头搞得莫明其妙,但瞧着李止一那嬉皮笑脸的尴尬样,却也不忍将他赶走,不由替他解围道:“要不,姐姐就均些酒给这位老伯吧?”她看了看那壶酒,虽说不多,但女子饮酒本该低斟浅酌,若是喝这一壶下去,既使有那个酒量,只怕也不雅的很。

“还是这位小娃娃善解人意——”李止一呵呵笑着,以手执杯探到安心面前,笑眯眯地等着安心斟酒。

“慢来慢来!她答允给你酒喝,我可没有答允。”安心将那酒壶抱得更紧了,接道:“要不,你让她给你要一坛子酒好了。”

“你——”朵儿站起身来就想诉说几句,这个女人也太小家子气了嘛!姑娘请她喝酒吃饭,连谢字也没听见她说一声,现下又将酒壶抱在怀里,大有一副谁敢上来抢夺就与谁拼命的架势,也太旁若无人些了吧!

范慕云微微一笑,伸手扯过朵儿的衣裙令她坐下,叫来跑堂的再上一坛子瑞露酒。跑堂的眉花眼笑去了,半晌,一小坛子瑞露酒就摆在了李止一的面前。只见李止一抽鼻吞唾,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伸手拍开酒坛子,捧着那坛酒仰头就咕嘟嘟灌下小半坛子酒,这才心满意足地咂了咂嘴,连声呼道:“痛快!只是酒劲弱了些,却也是难得的好酒了!”

“你也只会牛饮罢了!”安心不屑地皱了皱眉。

李止一此时有了酒,哪里还管别人如何奚落他,笑吟吟从怀里摸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范慕云道:“小女娃娃心好,这个玩意儿就送给你了。”

范慕云瞧见这薄薄一张纸状的东西,上头还有口鼻眼等窟窿洞,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她自幼生长在官宦人家,哪里会认得这种跑江湖专用的玩意儿,以手抚之,感觉与皮肤的质感差不多,只是略为松弛。

“这个——”李止一又将人皮面具拿了回来,戴在脸上示范了一下,顿时,变了一副面容。朵儿一见之下,大呼神奇,范慕云虽说用不上这东西,但见这人皮面具转瞬之间便可将人换化一副形容,倒也笑吟吟看住了。唯有安心,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这张人皮面具的质量也太差了,与李止一送给她的另几张相比简直有天壤地别的差距,看来是这老儿闲暇无聊做出来骗人玩儿的。

几人正在这里边喝酒吃菜边闲聊着,外头却传来一阵“轰隆隆”之声,一道惊雷在天边滚过,乌云顿时密布。再有一道闪电,裂空般掠过,后头紧接着又炸响了几个震雷,随后,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地上尘土飞扬。水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飘散开来,大街上人人都在那里奔跑,或是回家,或是找个避雨的地方。夏季,阵雨便是来得这么突然。

“好大的雨!”朵儿一脸惊喜道。这几日太热了,将人憋得满心烦躁,这场阵雨下来,能凉快不少呢!

“只是这些没带伞的人可就惨了。”范慕云轻声道。看着这么多人瞬时被淋成落汤鸡,还真是替他们觉得狼狈呢!

安心此时却忽然想起一个关于躲雨的笑话,便笑吟吟道:“他们又何必要跑呢?”

朵儿闻言反驳道:“不跑难道等着被淋湿?虽说是夏天,可也会伤风的!”

“前面难道不是雨么?”安心仿佛算好的一般,就等着朵儿那句话了。

众人闻言都微微一怔——是啊!跑得再快,前面也还是雨。朵儿不甘愿地接道:“但跑得快些,便能少淋些雨!”

不知是老天爷与她作对还是故意捉弄她,朵儿那句话刚刚说完,暴雨奇迹般地停了,刹时间雨过天晴,若不是地上雨水未干,单看头顶那火辣辣的太阳,还以为压根就没有下过雨呢!朵儿低头喃喃了几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大抵,是在诅咒这贼老天吧!

这时从门外跑进一个人来,四下里张望,目光一转到安心这里,便一脸惊喜,冲过来双手拢住安心的双肩叫道:“安心!我可算找着你了!江傲说了,若是他回来的时候,你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与我没完!我就生怕你单身在外头又惹出什么祸事来,好在这回没出什么岔子。”说着,拖过条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拍打着身上的雨水泥尘,转眼间又瞧见李止一在旁,不禁怔住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众人面上神色各异。李止一是大吃一惊,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女娃娃怎的会是安心?若是连他都能瞒过,岂不是说安心的易容术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但,明显她在易容上还有许多的破绽呀!他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是该抱着酒坛子逃跑还是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坐着。

朵儿与范慕云也觉得奇怪,不知为何李止一形容大变,再看到进来的这个男子长身玉立,容颜俊美,又是一阵害羞。她们能够接触到年轻男子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平日家中来个客人,都要再三避嫌,这会子突然身边就坐了个陌生男子,若说心里无动于衷那便是假的。可是更让她们奇怪的是,这男子与安心是什么关系呢?怎么这般大咧咧地打着招呼也不避男女之嫌。

唯有安心,瞪着慕容修,心里正自生气。原本还想使个什么法子将范慕云拐到慕容山庄去让她与慕容修来个不期而遇。可这小子却早不早晚不晚地自个跑了来,若是早些,李止一不在也还好些,现下这个情况,让她是先作媒好还是先找那想要脚底抹油的李止一算帐好?

慕容修见此情形,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要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气氛很诡异啊!不知是不是该躲在一旁看李止一出丑。正想着,转眼间瞥见低着头儿的范慕云,一双纤细的小手摆在桌上,坐姿优雅,不觉瞧得怔住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郎情妾意

安心目光流转间早瞥见慕容修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当下了然一笑。这家伙,生在武林世家,平日里行走江湖遇到的也都是那些喊打喊杀的江湖侠女,什么时候见过这样文弱而秀静的大家闺秀呢?嗯,只要有不同的感觉就好,至于如何将这种新奇的好感扩大为涛涛不绝,泛滥不可收拾的爱情,就要靠自己在一旁吹风拨火了。

李止一才不管他们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直直指着安心诧异道:“你!你是安心?”

“怎么?不像么?”安心撇撇嘴角,这个老头儿要让人说他什么好呢?连自己的徒孙都认不出来!

李止一大为震惊,双手飞速剥茧抽丝般在安心面上除下一层又一层的妆容,到最后,露出一张绝丽却陌生的脸孔,他吃吃艾艾道:“你的武功呢?你的脸呢?”

丫丫滴,这老头说的这叫什么话?安心差点就想翻白眼了,斜了李止一一眼道:“什么我的脸!我的脸不是好好地长在那里么!这么老的人了,怎的连话都不会说!”

范慕云与朵儿也看得呆了,怎能想到安心的真面目居然与原先的外表天差地别,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极丑与极美的对比,是怎样的一个概念?除了震惊之外,没有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她们现下那微张着口儿的发傻模样了。若不是先前李止一老儿玩了一手人皮面具的变脸大法给她们瞧,甚至,她们要以为这是在做梦了。

安心得意洋洋一笑,这就是画皮!能让人认不出来,有时候也有一份成就感。李止一一把扯过在一旁看好戏的慕容修道:“臭小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修尴尬一笑,这叫他怎么说嘛!虽然他已从雪儿嘴里听说了安心的遭遇,但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与原先截然不同的脸,连他也还在震惊中。事关重大,他可不敢口无遮挡的乱说,小命比较重要哎!

“好了!我说您老是不是先坐下来,咱们先算算以前的帐,回头再来说现下这件事吧!”安心倒是替慕容修解了围,不是她好心,主要是这小子被人一把拎起来的模样实在太煞风景,这副模样落到范慕云眼里,只怕印象分要大减啊!这岂不是就要辜负了自己想做红娘的一番苦心了么。

“老夫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去料理,回头再见吧!””李止一摇摇头,果然是深通易容之术,变脸比变天还快,顿时就换了副嬉皮笑脸,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哎!慢来!”安心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我给你算笔帐吧!”安心笑了笑,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放那老儿走路?道:“你前几年从太白居里卷走了一百两白银,钱生钱,利滚利,现下欠我三千两银子。再有,太白居里的酒不是无条件让你喝的吧?你总共喝掉了三百六十坛极品美酒,却不负责任地跑了,现下自然要将酒钱还我!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一坛就算你二十两银子好了,三百六十坛便是七千二百两银子。嗯,便宜你了,抹掉零头,你总共欠我一万两银子!只要你交了钱,我立刻就让你走路,怎样?”

李止一听得咂舌不已,这小丫头也太奸商了,总共不过一千两银子的东西,硬是让她算出了十倍的利,哪有钱还她啊?估计将自己卖了也值不到这许多银子。怪不得先前自己觉得心惊肉跳呢,看来今日出门忘了卜上一卦,简直就是流年不利嘛!当下勉强挺了挺胸,沉声喝道:“到底谁是谁的徒孙?你孝敬老夫是应当的,哪来这么多狗屁倒灶的烂帐要算!老夫走了!要走了!”说归说,但这几年没见到安心了,又惦记着若是奉承得这个小魔头高了兴,也许又可以好好的喝上几日美酒。是以仍是乖乖站着,由着安心拽着他的衣袖。

“亲兄弟尚且要明算帐!我还没有算上你私自逃离太白居给我带来的损失呢!”安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坐正了身子,开始往杯子里斟酒,边饮还边啧啧赞叹道:“果真是好酒,只是比起慕容山庄里那窖藏了上百年的美酒还差了一等,甘美是有了,回味却不足。”

此话一出,估计拿大棒子撵李止一他也不会走的了。只见他陪着笑儿坐下道:“好徒孙,既然有这么好的酒,是不是也该让师祖沾点光儿尝尝鲜呀?”

慕容修苦笑不已,那酒,可是爹爹的命根儿,居然让安心拿来钓李止一这条酒虫?什么时候这老儿将酒窖搬运一空,只怕他与爹爹伯伯还做梦呢!想着,转眼瞧见范慕云恰恰抬起头来,唇边泛着一朵温柔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不由也回了一笑,倒是惹得范慕云又低下了头去羞怯不语了。

他们这似是而非的眉目传情又怎能瞒得过安心的眼去?安心对着李止一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当下站起身来,向着范慕云施了一礼道:“方才多有得罪,妹妹可别见怪。”说着,瞧见朵儿面上还有不满之色,也向着她连连陪礼。直到瞧见两人都已释怀,这才又说出一句令人差点咬掉舌尖的话来,只听得她道:“不知妹妹觉得这位公子可还配得上妹妹?”说着,一把扯起慕容修,将他摆弄出一个酷酷的造型,才不管别人是怎样的目光。

范慕云哪里遇到过这种直肠子的人,被这一问,脸上的血液简直就快要破肤而出了,蕃茄也没她那般鲜艳。慕容修更是连声叫苦,安心是不是存心想玩死自己啊!但有李止一在一旁配合着安心给他摆造型,自己能怎么样?这个老头真是——一壶酒就能收卖,没立场的主儿!

“你——你怎么能对我家姑娘说这样的话?”朵儿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今儿的震惊次数过多,快要麻木了,但言语仍是不免有些结结巴巴。

“啊!那要怎么说?是不是说请问姑娘芳龄多少,家住何方,再找个媒婆上门提亲?”安心才没有性子去那般折腾呢!即使要折腾,也要先确定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否则到头来还不是白忙活一场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做为妙。

“你——你是要做媒吗?哪有——你这样做媒的!”朵子又开始结结巴巴了,道:“婚姻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当着姑娘的面问?你——还是死心吧,咱们家老爷不会答允的——”

安心瞅了瞅范慕云那低垂着的脸儿,有害羞和迷惑,幸好,还没有愤怒,看来她对慕容修的第一印象还是蛮好的,否则只怕当下就要拂袖而去呢!再看看慕容修,一脸尴尬,却也有几分不满,不满自己与范慕云被人这般摆布。安心笑了笑道:“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要问问你们家老爷,到底是他女儿嫁人还是他嫁人!若是挑了个他喜欢而慕云不喜欢的男子,这么长的一辈子,可让你们家姑娘可怎生煎熬?”

朵儿听着安心这番奇谈怪论,心里竟隐隐觉得有些道理,连忙收敛了心神道:“老爷夫人总是为姑娘好,怎会故意挑拣姑娘不中意的亲事呢!”

“行了!你也别替他们说好话了!若是论坏心,他们倒真是没有,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进了洞房才瞧见自己的娘子或是夫君长得是何模样的?我倒是问问你,你第一次见到的男子,就要与他洞房,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安心口不能停地说着,却是华丽丽地震呆了一大票的人!这种话语,放在宋朝绝对是惊世骇俗的,绝对是有伤风化的,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在酒楼里就公开地说这样的话!朵儿哪里还顾得上反驳,早都败下阵来,看着旁边几桌似有若无射来的目光,羞愧难当,就差没高举一块牌子,上面注明五个大字——“我不认识她”了。

范慕云更是被深深地震憾了,她虽然知道自己的爹娘是很疼自己的,但是将来难免也会沦落到安心所说的那种境地里去。越是,爹爹的官做的越大,自己就越有可能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男人,即使那个男子出身门第再好却又如何?幸福与不幸福,只是五五之数,全凭运气,嫁得好便能庆幸,嫁得不好,最多也只能叹一句遇人不淑,仍是要苟且着生活下去,起码,不能给自己家里丢脸,让人笑话范家的女儿没有教养。

范慕云叹口气,脸上的红晕终于褪怯,面色转尔变得苍白,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再抬眼瞧了瞧慕容修——这个男人,就凭着安心对他大呼小叫而不动气的这份涵养,他的胸襟该是坦荡而宽广的吧?却只是见了这一会功夫,怎能够令她放心托付终身呢!范慕云,又低下了头。

安心了然笑道:“我只是问问你们感觉如何,是不是能继续相处嘛,又没有让你立刻就嫁给他!”说着又道:“你可要好好地看,仔细地看哦,若是有一点不满意,也千万别嫁!这种事情关系终生,是随意不得的。”

慕容修苦笑,这个,安心好像没有问过自己乐不乐意吧!他努力伸了伸脖子,想要开口反对,可是突然瞥见范慕云投来的那一抹似忧似喜的目光,顿时哑然无言了。这目光为何如此清澈温雅而又令他心疼?心里隐隐地揪着,恨不能为这目光的主人分担一切伤心与烦恼的事情,令她能够展颜,欢笑。这,大概与爱情无关吧!

“从今日起,你可以常常带着朵儿来慕容山庄找我玩儿,我提议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答允或拒绝都由你。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慕容山庄的少主,世上英俊第一,大嗓门无双的慕容修!”安心向着慕容修促狭地笑了笑,成功地瞧见了他面上掠过的一丝懊恼——每个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向对方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安心偏头想着,自己这样的介绍,算不算是拆台呢!嘿嘿,其实也还是为了他好嘛!反正他嗓门大是每个人都知晓的,掩也掩不住呢!不如大大方方亮出来,也算是一种个性吧!

朵儿突然死劲掐住了自己的手,才勉强控制住没有尖叫出声,愤愤道:“你是在引诱我家姑娘堕落私会!我要告诉老爷去,你们统统不是好人!”说着,扁着嘴儿快要哭了,道:“若是姑娘的名声坏了,也定是你们这几人搅的!”

“得了得了!我只不过叫你们家姑娘闲了来找我玩儿,你干嘛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安心眨眨眼,将“找我玩儿”这几个字念得重些,明显是在保证不会让别人的流言蜚语毁了范慕云的名声。

可是朵儿仍是不依,她总觉得服侍好姑娘是她的职责,现下惹出这种事情来,令她无法向老爷夫人交代。真是个实心眼的小丫鬟,想问题不会拐弯儿。安心直说得唇干舌躁才勉强安抚下她。没想到,当事人还没着急,这个小丫鬟倒先暴跳起来,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直到日薄西山时分,朵儿方才惊觉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只怕要被老爷夫人责问不休了,直直跳起来拉着范慕云道:“姑娘,快回去,今儿老爷可是会回来的,希望这会赶回去还没开饭,否则就惨了!”

范慕云也惊了一跳,范府的规矩,一向是要等人到齐了才开饭的,若是回去得晚了,当着那一桌子的爹娘兄长,岂不是连说慌都多了几分被拆穿的危险?她急匆匆撩下了自己的荷包袋子向着安心道:“我要赶回去了,姐姐权且拿这荷包里的银子付帐吧,改日慕云再来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