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不过你。”方便说着,想起安心常说的一句话,借用道:“大人欺负小孩,男人欺负女人!不要脸!”

“哈哈——”他这一番话,惹得那男子仰天大笑。这孩子真是——说他笨吧,他其实挺聪明,说他聪明吧,又连“男人欺负女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一听便知道是安心的口气,他居然原话一句不删便拿来用。

“你是女人?唔?”那男子揶揄道。

方便低下头,将裤子拉看瞧了瞧,摇了摇头沮丧道:“不是。”

那男子原本还算是稳重沉静的脸顿时曲扭不堪了,强忍着没有捂着肚子爆笑。天哪!这孩子,简直就不像是方玄与慕容雪生出来的,难道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安心在一起待久了,真是被调教坏了。

憋了半天,那男子终于将笑意给憋回了肚里,看着方便轻声道:“带我去找你安心婶婶好不好?”

方便听到安心的名字,小身躯明显抖了抖,又有些戒备地瞧着那男子——安心有时会给他讲狼外婆与小红帽之类的童话故事,这个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大灰狼乔装的。

“小少爷!”这时又一个声音在方便身后道。方便转身一瞧,是外祖父家的管家。原来是认识的人,方便眨了眨眼睛,觉得放心多了,挣扎着从那男子怀中跳下地来便牵着管家的手带着他们去寻安心了。

还没寻见安心,倒是在那边屋旁的竹林边遇见了白玉堂。方便倒是蛮欢喜看到她,这位“叔叔”与众不同,身上也有香味,方便乐意让她抱,倒是白玉堂,不乐意抱方便。

“小白!小白!”方便欢喜道。他没大没小,没规没矩早已成了习惯,当真是有样学样,也叫起小白来。

白玉堂正在练剑,待得闻声转过头来,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怒意涌现,也不答话,手腕一抖,长剑便挽着剑花向着方便身旁的那个男子刺来。

那男子堪堪避过,急忙跃道一旁道:“我——我又怎么得罪你了,怎的一见便拿剑刺我——”

白玉堂气得脸颊红涨,再要上前刺他个透明窟窿,便听得安心欢声笑道:“好啊!展昭你也来了?可是来寻小白的?”这个女人真讨厌,简直就是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白玉堂恨恨地收回了长剑,背转过身子不去理睬他们。

“我——”展昭瞅了眼白玉堂,方才接着道:“我是来寻你的。”

安心还未答言,白玉堂已轻哼一声转身离去,她这一走,展昭才长声出了口气,不再手足无措起来。

安心将这情形瞧在眼里,顺手拧了拧方便的小脸蛋,将他与慕容山庄的管家一同打发去歇息便笑着在前替展昭引路道:“你可是寻了慕容浩才找到此处?”

展昭点头,他先是去随欲居找苏子扬的,谁知扑了个空,连白玉堂都不在。再问兰汀,才知晓这一众人到了平江府,遁迹寻来,却没想到安心竟会在这样一个海岛上建起了世外桃源,足够令他惊诧叹服了。

“找我何事?”安心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不会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吧!除非——”说着将眼望向白玉堂离去之处。

展昭苦笑道:“不是为了她。”其实,他早都知晓白玉堂的真实身份了。他为人虽然耿直厚道,却是心细如发之人,相处了那么久,若还是瞧不出白玉堂是女儿身,那便真该去寻块豆腐一头碰死算了。就是因为知晓了她的身份,这才处处容让着她,只是不知到底什么地方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莫明其妙离开京城不说,还一见他便恨不得刺死他。

“是么?”安心眯着眼瞧了瞧展昭,这两个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随他们去吧,接着便又道:“说说你为何而来吧!”

“最近李元昊简直太过嚣张了,竟然派人去五台山供佛,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窥探大宋河东之地的情况。”展昭说着,沉吟道:“我想问问你,夏国今后究竟会不会——”

安心瞧了他一眼,打断道:“你自己来的?”

展昭一怔,随即点点头道:“我找了个借口出来的,他——不知道。”

安心闻言便笑了笑道:“你还真是能够替他分忧解愁。”她明白展昭所谓何来,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事情对他再无秘密可言,是来探听夏国会不会对大宋造成威胁的吧!安心接着道:“你知道又如何?要改变么?”

展昭想了半日,迟疑地点了点头。这时已走到了峭壁边的山洞,安心作了个“请”的手势,当先进了洞中,笑着对一脸惊奇的展昭道:“这地方如何?”

展昭叹息道:“洞天福地!有朝一日我若是能够在此终老一生,也甘心情愿。”

安心笑道:“你是无法享这个清福了,你有太多东西放不下。”说着,行到了一间厅堂之处,只见满地铺着厚厚的波丝地毯,厅上也不像寻常人家那般摆着两溜高几交椅,只是简单地放着两张曾在随欲居中瞧见过的长沙发。沙发上,地面上随处扔着柔软舒适的靠垫。

“告诉你也无妨。”安心随意拣了张沙发坐了下来道:“李元昊大概今年便会称帝了,建国号大夏。”

展昭急道:“可有法子灭了夏国?”

安心唇角浮上一抹微笑,道:“灭?眼下的情形你也瞧出来了,灭得了么?”说着又道:“多的我也不便说,你若是真想为大宋做些事情,那便去说服你那赵爷,让他多多提拨武将,再训练些兵马,多备粮草吧!”

“要打仗?”展昭面上焦虑之色更重。

“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安心长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心下有数便罢,这事,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你——当真不再去见他了么?”展昭想起赵祯那一张镇日忧伤的脸,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不见他才是上策。”安心微笑了笑道:“倒是你上回被白玉堂撞见正与一豆蔻年华的女子在大街上招摇又是怎么回事?有心上人了?”要从白玉堂那闷葫芦嘴里套出话儿来可不简单,就这,还是安心与江傲一唱一和了半日,才侥幸从白玉堂那里探问出来的。安心摇摇头,虽然鸡婆了些,但实在是不忍看到白玉堂那自苦的模样。有些事情即便不能解决,说给人分担,也总比一个人闷在肚中要强得多。此时见到展昭,安心自然忍不住要询问一下。

“与豆蔻年华的女子在大街上招摇?”展昭显然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抓耳挠腮想了半日,方才恍然道:“你说的那女子——难道是赵爷的嫔妃张美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元昊谋反

安心好笑地望着他道:“我又没有见到,怎会知晓是或不是?”

展昭急忙分辩道:“我便记得那回张美人说宫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赵爷允了,我们三人是一同出宫的,她怎会只瞧见我与张美人——”说着,一脸震惊道:“自从那天之后我就一直没瞧见她——难道——”

展昭一直奇怪白玉堂怎么忽地就不见了,这一消失,便一年多过去了,一直以为是安心有什么事找了她去,并未想到别处。但这许久没有见到白玉堂,当真是有些挂念的。今日被安心这一提点,刹时间与白玉堂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浮现,展昭终于了悟为何白玉堂只对着他一人发脾气,为何白玉堂总是喜欢欺负他,为何白玉堂总是瞧他不顺眼。在她面前,他总是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

安心玩味地瞧着展昭面上白一阵,红一阵,丫丫滴,这家伙,说是为了关心朝廷之事来岛上寻自己,其实,即便是找见了,也早该知道自己并给不了他多少帮助的。大概,他自己都还不知道是为了担心白玉堂才来这探消息的吧!安心以前不确定展昭心里是如何想法,现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安心此时也不惊动他,悄悄站起身来便向着外边走去,丢下展昭一人在那里前思后想,心内百味杂陈。

方走到厅洞前,便瞥见帷幕之后白色衣角一闪,安心心下暗暗觉得好笑,感情这白玉堂将司空极他们那招“偷听壁角”都学会了。当下不动声色,仍旧走了出去,只是隐约能够听见身后厅内传来一阵喝斥打斗之声,不禁又好笑又好气——白玉堂都这么大人了,怎地还只知道用武力去解决一切。

当晚设宴替展昭接风洗尘,其实这只是个名目而已,众人都巴不得找些借口来腐败一下,大吃大喝一顿。要知道,遇到这样的场面,安心总会想出新奇的菜式,引得他们谗唾欲滴。

看着不断端上桌来的山珍海味,展昭眼里的光芒愈来愈盛——这个海岛还真是什么都不缺。再看到蛤蜊时,展昭想起这是赵祯最爱吃的东西,某年初秋,有官员进献蛤蜊,赵祯问起来历,那官员答说是从远道运来,共二十八枚,每枚只一千钱。谁知赵祯听后却大怒,说是吃几枚蛤蜊也要花费二万八千钱,想起民间百姓疾苦,他不忍下咽。最后,那蛤蜊也没有吃,让那官员拿回去了。

展昭自小也是出身贫寒,知道百姓的日子过得艰难,遇到这样一个事事都为子民考虑的皇帝,这一辈子,要护得他周全。

方便在旁瞧见展昭目不转晴地盯着那盘蛤蜊,以为他想吃,便同情心泛滥,以筷子笨拙地夹了一枚放在他的碟中道:“这个好吃,给你吃。”方便是有些同情他的,这个新来的叔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被安心带走一会不见,回来便是满脸青紫,肯定是惹得安心生气了,被打了一顿。方便想到安心欺负人的手段,不由缩了缩脖子。

安心哪里知道就这么会工夫,她又替人背了次黑锅,还在那儿笑眯眯地望着方便,心想这个小孩可真懂事,若是以后自己生个女儿,也许可以考虑许配给他。

“安心!”展昭低着头嘟嚷了一句,不敢抬起头来是怕被打成猪头似的脸暴露在众人眼前。

“做什么?”安心奇怪地抬头瞅了展昭一眼。毫无意外地瞥见几张貌似不经意却支着耳聚精会神探听着的脸,真是有够八卦的。

“随我回大宋吧!”展昭低声道。

“呃!”安心愕然,为什么自己非要抛下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又陷入那纷扰的尘事之中。

白玉堂气得扭过了脸,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也说出这样的话?

“回去看看也好,就当是到处玩耍,玩腻味了再回来好了。”慕容修插了一句进来。只是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就对上了几双了然的眼——这群王八羔子,又想歪了!又想歪了!以玉皇大帝,如来佛主之名,自己真的没有想回去见范慕云的意思!慕容修恼怒地闭上了嘴。

“你们意思如何?”安心转头向着众人问询,再看看方便,已到了启蒙的年纪,不知该请个先生来教他,还是送到学堂里去。

“随便你啦。”几个声音异口同声道。他们都是唯安心的马首是瞻,住在哪里无所谓,大家聚在一处开心热闹便好。就连司空极与方鄂都没有异议。

江傲沉思了半晌道:“中原的事情,咱们也帮不上忙,展兄你还是先回去吧,日后若是有要帮忙的地方,咱们自当尽力相助。”身为大宋子民,若是国家到了危急荣辱的时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成败暂且不说,能尽力时自当尽力。

安心闻言笑眯眯地点点头,对她来说,战争是好遥远的一件事情,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却没亲身经历过。隔了这一千多年,虽然明知宋朝此时即将硝烟四起,但,夏国玩不出什么大名堂来,是以她绝不担心。

展昭略略有些失望,但这样的结果亦在情理与意料之中,当下点了点头,又讷讷道:“玉堂——你——跟我回去不?”

“咳咳——”白玉堂正在喝汤,听见这话,差点没被汤水给呛死,衣裳上都淋淋漓漓洒满了油腻。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来,转身便向外跑,边走边道:“我去换衣裳去。”

“哈哈!”司空极忍不住当先笑了出来,没想到能够看到白玉堂如此的窘样,真是大快人心!自从知道了白玉堂的身份后,矮子更不敢靠近她身周三尺,这个女人太凶了,消受不起,倒是展昭好胆量。司空极满脸猥琐之色,正自意淫,就被坐在他身旁的“拙荆”给狠狠掐了一下。

“活该!”慕容雪看着司空极疼得呲牙裂嘴的模样,忍不住啐道。当年没少被他纠缠,老天有眼,竟也让他娶了个管教得住他的妻子。

方便更是在一旁拍着小手叫好,这孩子敢情有虐人倾向,看到别人挨揍他便兴高采烈,惹得一群大人跟着失笑。

宝元二年,春。

赵祯坐在文德殿中看着下方垂首恭立着的文武百官,再看看李元昊派使者送上的反书,叹了口气问道:“夏国李元昊有谋反之心,这事你们怎么看?”

夏竦出列慷慨激昂道:“李元昊不过是跳梁小丑,大宋只要派兵攻打,即日便可诛灭!”

此言一毕,四周都响起附和之声,一群大臣在那里摇头晃脑,各抒己见。

刑部侍郎杜衍冷哼一声,恼恨地别过脸去。这些跳梁小丑——前些年李元昊便有异动,早有反心,还不是他们在那里慷慨陈辞,拍胸下保着说夏国绝不会反。现下当真反了,又一个个跳出来大吹大擂,好像大宋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将夏国给掐死。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李元昊既然敢反,便是有了可与大宋一较高下的资本!

枢密使王德用出列道:“正月间李元昊派遣使者来面圣时狼子野心便已昭然若揭,表书里企望皇上许他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摆明了就是想自立为帝!那时便该出兵剿讨这厮了!”

太子少傅盛度反驳道:“现下说这些为时已晚,该商议如何剿讨才是!”

王德用冷哼一声道:“上回若不是你与程琳大人反对诛杀夏国使臣,现下大宋的兵马只怕就快要踏上西郊之地了!”

盛度正色道:“现下李元昊谋反了,咱们再来剿讨岂不是师出有名?”

赵祯头疼地看着这群臣子在殿内吵作一团,说什么的都有,不禁忍不住喝道:“谁让你们说些了?啊?朕让你们商议该如何处置!难道要等人家打到这东京城里,你们这才有心思谋划?”

他这一喝,殿内顿时噤声,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响之外再无杂声。自然还有不怕死的,右正言吴育建议道:“李元昊虽属蕃臣,但尺赋斗租不入县官,叛服无常是其本性,大可置之不理。或依国初对待南唐的法子,索性赐他封号,满足其欲望,先稳住使其不至作乱,暗地严密边防,充实战备。李元昊即便有野心,也酿不成大害。

宰相张士逊闻其言冷笑道:“人人都说你吴正言有心风疾,看来果然不假!咱们堂堂大宋,怎能容得属臣谋反?若依了你的话,日后各蕃臣欲求不满时,都来反上这么一反,皇上是不是都得答允他们的条件?”

吴育反驳道:“现下国库空虚,战备不足,如何剿讨?”

“够了!”赵祯站起身来,不想再看这些朝臣们一眼!窝囊!真是窝囊!说来说去就是这些,都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请愿要带兵去剿讨夏国的臣子!

赵祯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沉声下旨道:“册封唃厮啰首领为保顺军节度使。每年赐给唃厮啰绫绢一千匹、片茶一千斤、散茶一千五百斤。”别说边咬牙切齿着想道,李元昊,叫你反!你攻下唃厮啰也不过短短二年,看你能不能忍受腹背受敌这苦楚!说着又道:“着令延州安抚使庞籍严密边防,随时备战!”

“退朝!”赵祯拂袖而去,临走又想起撂下句话道:“迁范仲淹知越州!”

身后一群臣子唯唯称是,恭送赵祯离去。

凝晕殿中,赵祯手里捧着碗清茶怔怔呆立,半晌,向着身旁的展昭道:“夏国之事,你如何看?”

展昭皱皱眉道:“李元昊当真要侵犯国境的话,这场仗必定要打的。越早做好防备越好。”

赵祯探究地望着他,忽然沉声道:“去岁你便让朕扩充边境兵马,预备军备,你早知道李元昊要反?”

展昭浓眉微微一扬,不置一词。安心早说过赵祯不会听他的,这时候再来追问又有何用。总不能将安心抬出来吧!

赵祯倒也不继续问他,只是仰天长叹道:“是朕的错,一直以为夏国那弹丸之地,李元昊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别说是你,即便是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也早都提醒过朕要严密注意夏国的动静,奈何朕当时听不进去,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不用太过自责了。”展昭劝道。

“这几年事多啊!去岁安化蛮发动叛乱,朝廷派兵弹压却又战败,领兵将领张怀志等六人殉国,后来还是调派广南西路的大军征讨,又调令冯伸己昼夜兼程,火速上任领兵攻打这才平定了叛乱。这个月,端州又有三百余人反叛,朕已下令天长县知县包拯升任端州知州,不知他可能平息叛乱了!”赵祯一脸颓败之色,自己这个皇帝难道当得如此差劲么?怎么这么多人要反!

“包拯?臣听说此人为官清正,又甚有能力,想必平叛没什么问题。皇上还是放宽心吧!”展昭早听过包拯当年辞官回乡侍奉父母的事情,心内对他很是钦佩。如今能够抛下功名利禄尽孝的人太少了!展昭父母早已双亡,想尽一份孝心也不能够了。

“展昭啊!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太过无能的皇帝!”赵祯长叹一声道:“朝廷连年兵乱,给百姓带来了多少苦难啊!”

“皇上!臣不敢说你堪比尧舜,但你绝对是一代名君。”展昭正色道。

赵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朕身边只有你可信任了!这么多年,难为你了!”说着笑道:“可瞧上哪家的闺女了?朕一直——唉,你知道,朕一直为情所苦,竟没留意到你至今——”

展昭尴尬地低下了头道:“臣——多谢皇上费心了,臣已心有所仪了——”说完这句话,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能够正视与白玉堂之间的感情了。这句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感觉到一阵轻快,心里有按耐不住立刻就去找她的冲动。

赵祯看着他的目光中亦带着欣慰,笑道:“那朕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呵呵——”说着,长声而笑,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够如此畅快地笑出来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测风云

盛夏。

皇宫大内中树木花草甚多,倒觉得比别处更阴凉了几分,可是在凝晕殿中,赵祯身着轻纱衣衫却仍是满头大汗。一边打扇的太监也直从脑门子往下淌汗珠子,再看恭身立在殿下的两位大臣,更是满流夹背却连手指头都不敢抬一下。

“依臣之愚见,现下当广修城堡,秣马利兵,约束边境将帅,固守险要之地,不要主动出击与夏国兵马交战。”夏竦字斟句酌地道。

“你怎么看?”赵祯拿着汗巾子抹了抹汗,转头看向延州安抚使庞籍。

“臣以为边境战线过长,要防御夏国的进攻是比较困难的,加之兵力分散,军粮未必能得到保障.,军粮若是不足,士气必定低落,这仗便难打了。”庞籍是被赵祯急催入京的,在路上奔驰了这许久,连眼睛都还未合一下,当此严夏,却仍是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疲惫困倦的模样。

赵祯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大臣真是替大宋办的好事!李元昊三月间便已发兵侵入边境,下头报上来的却只是夏国宣战的告书!还说正在和谈!你们!延误了多少时机?”

庞籍唯唯诺诺听着赵祯的训斥不敢出声——都是延州知州范雍犯的错!居然轻信李元昊之言,一本正经要与人家和谈,连延州的防御都松懈了,自己劝了好几回,他却不听!

“子乔,你还有什么建议?”赵祯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冷冷道。

“臣以为此时当继续联合归顺的羌人部落及唃厮啰,根据地形特点配置兵力。召募土人以代替原来的戍兵,增派壮丁、弓手等守城,裁省边境地区无用之兵。”夏竦低着头道。

“便依你们之言!子乔你去着人拟旨,削夺赐予李元昊的赵姓和一切官职、爵位。”赵祯将茶碗在桌上重重一撂又望向庞籍道:“醇之,你即刻赶回延州,带领你的兵马替朕把边境给守好了!否则朕要你提头来见!”

庞籍躬身连连称旨,一时之间汗流得更多了,连眼睛都迷糊了。

赵祯看了他俩一眼,再看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吧!”

眼看着两人退出了殿外,赵祯这才皱了皱眉,以手抚着胸口,平息胸内烦恶欲呕的不适。又想起知谏院韩琦的废话了!若是这些太医进的汤药有用,自己难道还会不喝?偏偏汤药一点效用也无,这些大臣们,见到自己偶尔患病便在那里揣度是纵欲过度,一群废物。赵祯越想越生气——他们一边在那里叫嚷着自己无子嗣以即帝位,一边时时劝诫说为人君者要修身平性止欲。真是太啰嗦了!

若是安心在此多好,以她的医术,一定能够药到病除,可是——赵祯叹息一声,振衣而起,去找张美人了。

碧波岛上,江傲正半躺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嘴里衔着一片树叶,合目而眠。穿行在林中的微风,轻轻抚着他的脸颊与衣裳,头顶有飞鸟在低鸣,蝉声四起。

沙啦啦一阵脚踏落叶枯枝的声响,有人在草丛间穿行,江傲仍不睁眼,只是微然一笑——这个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

“江傲——江傲你在不在这里?”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是安心在呼唤。

江傲唇边的笑意更浓,忽然想起上回——安心教方便玩一种叫躲猫猫的游戏。方便躲藏好了,安心去寻找,结果这个女人也是这么象征性地喊了两声,便找到别处去了。方便那时正欣喜,以为自己躲藏的好,一动也不敢动,哪里知道后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安心来找。他甚至早都想好了,只要安心露面,他立刻就跳出去让安心找见自己,输就输了吧!结果直到夜色初临,这小家伙实在忍不住饥饿与疲倦,终于自个走回去了,回去才见到安心居然好端端在那里据案大嚼!原来这女人,早看见方便躲藏的地方了,故作不知,自顾自走开,让方便在那里罚站。这事后来以方便大哭大嚷来收场,安心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提高方便头脑的灵活性与警惕性,开发他逆向思维的能力。让自己的姨姨欺负欺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让外人欺负就好了。从那以后,无论怎样诱惑方便,方便都不肯再与安心玩耍了。

“江傲——你到底在不在!在的话就吱个声!”安心找得有些不耐烦了,这鬼树林子太大了,跟神农架有得比,天知道江傲躲到哪个旮旯里去了,他最近总是喜欢来这片林子里午憩。

直到安心走到了这棵树下,江傲方才一跃而下,正正巧巧站到了她的面前,带下几片树叶在空中盘旋飘落。

安心惊叫一声,待到看清是江傲,这才嗔怪道:“你作死呀!又扇了我一头的灰!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江傲望着安心那俏丽的容颜,止住自己想要去亲吻她的冲动——自从上回吻过安心之后,他总是想再次一尝芳泽。定了定神,微笑道:“你要出岛了?”

安心瞪大眼睛奇道:“你怎知道?”

“某人自从前两天收到了飞鸽子传书,说是夏国李元昊谋反之后就一直坐卧不安,今日一大早起来躲在房中不知在折腾些什么——”江傲说着停顿下来,笑吟吟望着安心。

“这个——好啦,我承认我是想去看看啦。”安心说着,微微嘟起了嘴道:“我没见过打仗,更不知道该怎么打仗,但是想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就当瞧瞧热闹好了——”

“我又没不让你去!”江傲仰面看天。

“那就走啦走啦!”安心说着,便死命地拽着江傲的衣袖向岛岸方向行去。慕容修这伙人,常常隔个一两月便要回去看看,玩耍一阵子再回来。偏偏自己已经二年没有踏出这小岛半步了,出去沾点人气儿回来也好。

江傲笑着不置可否,由得安心拖着他走。是该出去看看了,正好瞧瞧师傅去,免得这老家伙骂自己没良心!

这几日海上刮着好风,船行更速,若不是每次出岛都要在海上渡过十天半个月的,就是时常出来也没有什么。安心还没想好到底上了岸后要去哪里,反正是不会去找赵祯的,那就向着夏宋两国的边境行去好了,也许还可以乘机混入军中体验一下。想到这里,安心双颊兴奋地发红,真是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哪!可惜这个年代不流行写什么回忆录,否则这一生的经历摹写下来,便是一部传奇。

真好!江傲看着身旁兴奋雀跃着的安心——这次终于没有将那些大尾巴,小尾巴的一同带来,只有他们俩人,爱去哪便去哪。想着,江傲也笑了。

船上的水手都是慕容浩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如今专管碧波岛与宋国大陆之间来回往返的运送,这条路线,走得熟了,闭着眼睛也能掌舵。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路途熟归熟,天气的变化万千却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

这天刚过晌午,便听得头顶一阵雷声轰隆隆滚过,刹时间天空风驰电掣,暴雨砸落下来,船只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摆,犹如被神灵捏在手里的烂木玩偶,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有可能支离破碎。

“龙王发怒啦!这可怎么是好——”一个水手喃喃地望着这令人心生畏惧的天象,这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

另几个船员甚至去船仓内搬出早预备好的猪头、整羊,一一丢入海中,给龙王爷献祭,希望能够平息他的怒气。

丫丫滴,还好此次出海乘的是小船,若是大船遇到这等风暴,可能早都被折成两段了。安心咬着牙,沉声道:“下帆!”该死的,这群迷信的船员们,难道还要她这个外行来教导他们该怎么做么?

可是这时一个巨浪卷了上来,船员们都被浪头打得东倒西歪,加上海浪的咆哮声,落雨声,天空里的雷鸣声,压根就没有人听见安心在说些什么。

“下帆!”江傲一提中气,声音宏亮地在暴风雨中传扬开去,这次,总算这些被骇掉了魂魄的船员都听见了。一个个都找见了主心骨儿似的爬去各做各的事情了。

小船在暴风雨中挣扎飘摇,在惊涛骇浪中起伏跌荡。安心感觉自己简直就要晕船了,紧紧地握着江傲的手,面色青白。江傲搂着她,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刚强气势,屹立在这滔天巨浪中随波猛烈摇晃的小船上,令安心感觉到能够依赖的平静和安全。

就在人人都精疲力竭以为抗不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要葬身鱼腹时,暴风雨竟然停了。海面上瞬间风平浪静,天空也除去了阴霾,万里碧空如洗,柔和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湿润清新的气息——一切,都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丫丫滴!太扯淡了!贼老天!”安心苦笑地看着湿淋淋的衣裳,忍不住骂了一句。这老天爷怎么这样,就见不得人高兴么?非要来捉弄下苍生才感觉高兴!安心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坏了!”一溜烟便冲进了船仓。

“惨了惨了!”安心看着一袋被泡了水的苞谷粒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这东西可是碧波岛“特产”,安心随身携带想要用来“收买”人心的,哪知道竟然会遇到这么一场暴风雨。

江傲被安心的一惊一乍搞得莫明其妙,跟了进来,看到安心着急的原来是这玩意儿,不禁笑道:“不错!终于泡了水了!”

安心气道:“你——太不厚道了,居然还幸灾乐祸!”

江傲笑道:“若是这么大袋的玩意儿不用我扛着四处溜达,我也会难过一下下的。”虽然没多重,江傲轻轻巧巧便能将这袋苞谷粒给拎起,但这么大一袋子,拎着四下里乱跑,多少有损他风姿卓越的形象不是么!

待看到安心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江傲这才笑着安慰道:“好啦!暴风雨都过去了,现下阳光正好,你还不赶紧着拿出去再晒晒,没泡多久,应该没什么关系的。”

“蠢材!这海水可是咸的啊!你见过咸的爆米花儿么——”嗯?咸的?安心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住想了想,爆米花儿也有咸的哎,只是自己嗜甜,是以从来没有尝试过,这回也许可以试试。想着,又眉花眼笑起来。

江傲无奈地苦笑,这女人从来没做过咸的爆米花儿,自己怎么会见过?别说是咸的爆米花儿了,即便是甜的,也是在碧波岛上才第一次尝试到,别处哪里有这种玩意儿!嗯,不过味道还真是不错,江傲想着,笑着抿了抿唇,开始觉得也许扛上这么一大袋子苞谷粒到处走也算不上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