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远些。”安心从那一袋子苞谷粒上抬起目光,便瞧见江傲不怀好意的目光——一定要看紧了他,免得偷偷将这一袋子苞谷粒都吃光,自己还蒙在鼓里呢!盗取东西,还有人比他更厉害么?

江傲嘿嘿奸笑两声,探手拎起袋子就向船仓外走去,安心在他身后惊声尖叫“混蛋!快放下——”

“女人!我这是帮你拎出来晒干,就凭你现下的力气,你以为你能拎得动么?”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啊!你不要这样乱来嘛!会弄脏的,快去找一块干净的布匹来摊在甲板上呀!”安心踹了江傲一脚。

江傲一边躲避,一边乘机偷了个香吻,长声笑着跳闪开了。安心又是一阵带笑的咒骂,无可奈何地喝斥。

他们两人在那里笑闹,船上的船员们却都看得呆了——这两个是不是人哎!刚刚死里逃生,人人都还惊魂未定,这两人居然已像平常一般若无其事起来!佩服啊佩服!精力真好!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司马君实

余杭郡。

转悠了这么久,终于又回来了!安心刚从市舶司处下了船,一刻也不愿停留便拖着江傲向着太白居而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看了,太白居的厨子、伙计也换了好几个,但那块金灿灿的招牌却一如往昔地悬挂在酒楼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其实是赵祯的御笔,当时安心缠着他写来的,只是旁人不得而知罢了,否则太白居的身价又要涨上一涨。

点头哈腰的伙计将安心俩人迎进了门,一边在前边带座一边涛涛不绝地介绍着太白居的特色菜肴,完了还补上一句道:“小的瞧两位眼生,想是第一回来咱们这太白居吧?第一回来,小店八折优惠,两位先点几个特色菜尝尝?若是觉得满意,下回可还请多多照顾小店的生意!”

安心与江傲相视着笑了,这个伙计够殷勤,只是殷勤得不是地方——居然连正牌的店主都不认得!

安心想瞧瞧太白居这两年被慕容浩的人接管后生意如何,便只在大堂里挑了座儿坐下,一边接过伙计递来的菜单瞅了眼,一边故意惊叹咂舌道:“丫丫滴,你们这里开黑店哪!怎的菜价这般贵法,是外头酒楼的一倍!”

“哟!客倌!您小点声!让别人听见了可笑话您没见识!咱们这堂堂正正大开着门儿做生意的正经地方,怎么会是黑店哪!”那伙计忙着抹桌倒茶,嘴里话语却也不停顿,呶了呶嘴儿接道:“瞧见没?这里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就冲着咱们太白居这名号来的!”

“名号?名号能卖钱啊?你们这是卖酒水菜肴呢还是卖名号?”安心可不怕丢脸,将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这句话说得大声,惹起了旁桌不少人的侧目而视,议论纷纷,话语虽不甚响亮,却明显都有讥讽嘲笑之意。

“得!您消消气!小的给您陪不是了还不成么?都怪小的没将话说明白,您坐下喝口茶听小的慢慢说。”那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搭,眉飞色舞道:“要说咱们这太白居的菜价确是比别处贵了不少,但您要知道,咱们这的食材可都是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了!若要吃鱼虾,那边水池子里活蹦乱跳的由您挑,若是吃些菜蔬,也保管都是今儿个地里头现撷下来的,大清早菜贩们便送上门来,鲜灵灵的,还带着露珠儿呢!凡是隔了夜的食材第二日一律丢弃不用,您可想想,这里头的本钱比别处高多少?再说小店的菜色是外头寻不见的,独家风味,秘法烹制!保管您吃了还想再来第二回!”说着,那伙计再次将菜单子向着安心面前挪了挪道:“您还是瞧着点两个菜吧!光听小的说话可没什么趣味,您要是乐意,一会上了菜,您边吃着,边听小的继续聒噪如何?”

一番又长又快的话语说将下来,这伙计居然面不改色气不喘,显然是平日里说得口滑了,倒背如流。江傲促狭地望了安心一眼,悄悄竖了竖拇指,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这个伙计高明无比,那张嘴简直可以与安心相媲美,都属于那种骗死人不偿命的类型。

安心眉开眼笑,想着有了这样一个伙计,每日里不知能舌灿多少金银进来,当下很好脾气地指了指江傲笑道:“那就将你们的招牌菜都做上来,若是让这位爷吃得满意,赏银少不了你的!”

“是!是!两位稍等片刻!”伙计笑嘻嘻提着茶壶儿去了,手脚干净利索。

“怎么样,慕容浩手下的人都不简单吧?单只这太白居,表面看来生意就比我照管时好上了数倍!”安心叹口气,幽幽道:“老了!脑子不中用了!”

江傲撇了撇嘴角道:“你就扯吧你!天下生意都是顶着招牌来做的,慕容浩手下的人接手时,太白居早都做出了一定的规模和名气,他们再要发展自然容易得多。也不知你在这里幽怨什么,他们生意做得越好,你的钱岂不是赚得越多?”

“对哦!”安心喝了口茶笑眯眯道。

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了一老一少两位客人,伙计的笑脸更加殷勤了,迎上前去嘴里直念叨道着:“哟!司马大人!今儿您也来了?小的这就领您去雅间!”

安心与江傲瞧见那两人气度不俗,不由在一旁听住了。只听得那被招呼的司马大人沉声道:“不用啦!今儿与小儿出来吃顿便饭,坐在外边就行了。”

那伙计又陪着笑道:“那就坐靠窗的那桌吧,那儿清静!”说着又打量了几眼那个年轻人,赞道:“这位就是司马公子么?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嘴里说着,边带着那两人向安心旁边的那一张空桌走来。

安心轻声嘟嚷道:“司马——司马——复姓司马的人很少啊——又是位官,会是谁呢?”她暂时只想起司马迁、司马懿、司马昭这几人,偏偏都已作古。

江傲笑着轻声道:“要不要我出手去探他一探?”

安心摇摇头道:“先听听再说,没准是个没名的小官儿,那又有什么好玩了?咱们凑热闹也得找些大有来头的才有意思嘛!”

这时跑堂的早已送上了时鲜的莲藕、莲蓬和一些瓜果,安心随手拈了一片莲藕,轻轻咬了一口,却是鲜脆爽口,比现代的莲藕味道不知好上了多少倍,真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品。

江傲却掰开一个莲蓬,剥出莲子,看着那绿莹莹的莲子在手心里滴溜溜打着转儿,不禁笑道:“倒是可以用来作暗器了,倒也新巧别致。”说着手腕一翻,将那些莲子都扣入了衣袖之中。

“浪费!”安心撇了撇嘴角,再要打趣江傲,便听得先前那司马大人低沉的声音道:“君实,为父的年纪虽大,身子却还硬朗的很,你大可不必向皇上恳请调任来照顾我。”

那司马君实轻拍了拍他父亲的手背劝道:“爹爹你不必为我的前途担忧,此次皇上允了我的请求,下旨将我调任平江府鉴事判官,离余杭郡岂不是近了许多?咱们暂且别说这些了,时已过午,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饥吧!您一早起来就忙着公事,到现下还水米未打牙呢。”

司马——君实——安心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丫丫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她睁着眼睛死命盯着江傲,眼皮却眨也不眨,忽然脑海中有一道灵光如闪电霹雳而过,当下站起身来一拍桌面,终于想起了一个伟大的名字——司马光!

丫丫滴!怎么会忘了他呢!《资治通鉴》可没少读,更让安心永世难忘的便是小时候将“司马光砸缸”念成了“司马缸砸光”,为这事儿,没少被同学们取笑,害得安心丢了不少面子。但是——司马光的老爹是谁啊!安心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了,没印象哎!

江傲看着她那副模样,便知道她又陷入了魂游的境界,也不理会,只是支耳倾听那司光两父子的谈话,想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令得安心又“走火入魔”。

“司马大人,今儿的鱼都是鲜蹦乱跳的,您牙口不好,要不就来个西湖醋鱼吧!”伙计在一旁建议道。

那司马大人略略点了点头叹息道:“年纪大了,吃什么都不香了!”

司马光接岔道:“那就挑些容易嚼动的菜,天热,别太油腻了。”

伙计点着头下去了,而安心这一桌的菜已端了上来。

安心转头瞅瞅司马光那一桌子,再瞅瞅自己的桌面——怎么才能跟人家搭讪哪?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又何况相隔了这一千多年,能够看到历史上名人的真正样貌,再近距离接触谈论一番,实在是快意生平的一件乐事!安心叹口气,可惜自己不会做蜡像哪,否则开个宋朝名人蜡像馆该有多好!

江傲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吃了,瞧见安心那坐立不安的模样,便笑道:“想去就去吧!”

“怎么去啊!”安心抱怨道,眼神一抬,却发现江傲的眼,直直盯在桌旁放着的那袋苞谷粒上,顿时一怔,随即又笑道:“你真是太邪恶了!这泡过了海水的——我怎么好意思——”说着,使劲咽了咽唾沫,咳了两声提声叫道:“小二!小二!”

“来了来了!客倌有何吩咐?”那伙计腿脚也真是够利索的,起码不比当年的慕容修慢。

“我想借灶房一用,如何?”安心笑吟吟问道。

那伙计挠了挠头为难道:“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吧——客倌若是有什么需要做的,吩咐小的一声,让厨子做去便是,何必要亲自下厨呢——”每家酒楼的厨房都是闲人止步的禁地,为了避免自家大厨的绝活被人偷偷学了去。安心的这个要求,是没法满足她的。

“让你们厨子出来,我进去不就行了?他不放心让我看,我还不放心他在一旁瞪着眼瞧呢!”安心不满道。其实这个规矩当初还是她自己定下的,此时却开始假装健忘起来。

“这也不行哪,您看看这店里这么多客人,都紧赶着要上菜,把厨子赶了出来,谁做菜啊?”伙计忙着劝说安心打消这个荒谬的念头。

“让他们等一等不就好了!要不,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们厨子在一旁看着,怎么样?你们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安心站起身来,眼神怪异地望着那袋苞谷粒——泡了海水,早都该丢弃的。但在这个年代里,玉米可是件稀罕物,这一大袋,即便卖出黄金的价,安心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缠着江傲晒干又带上了岸,想找个地方试种种,也许还能生根发芽,不过现在嘛,也许要先填进某人的肚皮了。

“客倌,这件事情小的实在是没法子做主,还请见谅。”伙计见安心霸道话儿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简直都快要崩溃了,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呀!

“嗯。去将你们掌柜的叫来。”安心从衣袖里慢条斯理地摸出一块通身玄碧的令牌,往桌上轻轻一撂。她早都瞄见掌柜的在一旁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了。此时见安心取出慕容家的印记玄冰令,连忙赶将上来。

“姑娘——”那掌柜的正想开口探询,但刚抬起头来便望见安心微皱了皱眉,眼里放射出震摄的光芒,顿时改口道:“东家!”这个女人,花容月貌,却与温文淑雅搭不上边。虽然慕容浩嘱咐过他手执玄冰令的便是现下这些店铺子的东家,可先前这掌柜的却还未将她放在眼里,此时被那冷冽冽的目光一扫,才微微打了个哆嗦,收敛了心神。

江傲好笑地看着那个伙计在旁将眼睛瞪得老大,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骇——这个女人竟然是东家!江傲轻轻摇了摇头,安心又拿着别人送她的东西四处招摇了,这一副凛然的表情,支持不了多久便又要打回原形。

果然,安心见掌柜的一句“东家”叫出了口,即刻驱走了脸上有如寒冰般的表情,转而成为艳阳高照了,笑吟吟开口道:“我要用用灶房。”

“东家请便!”这掌柜的倒是慕容修训练出来的好人才,语气温文和蔼却又不卑不亢。

安心笑着点了点头,挥挥手道:“你忙你的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眼见着掌柜的退下,这才与江傲拎着那袋苞谷粒进厨下去了。

也不知他俩在里面折腾了多久,直到一缕浓浓的奶油甜香从厨下透出来时,酒楼中的客人这才好奇地相互打听起这是什么气味,竟如此令人感觉舒坦好闻。就连坐在窗边自顾自吃菜闲话的司马父子,都忍不住轻轻抽动了几下鼻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奇甜品

当安心与江傲捧着满满几竹篮子爆米花儿从厨下走出来的时候,许多双目光都注视到了他俩身上,不是这些达官贵人与富商臣贾们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甜香的气味太诱人了,即便是不喜甜食之人,心里也有想要尝试尝试的欲望。

安心微然一笑,招呼伙计取来几十个碟子,将竹篮中的爆米花分碟装盛后送到每个桌上,说是今日太白居额外附赠的,自然惹起一片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安心略为心虚地瞅了瞅这些正在品尝“异味”的客人们,其实,这时候的海洋没有污染,海水也是很干净的,应该不会吃坏肚子吧?安心在爆的时候,还是加了些糖与奶油,滋味香甜中带着隐约的咸味,别有一番风味。

奶油,大宋人很少食用,但在契丹等部落却是常见的。安心早在刚开太白居的时候,便嘱咐厨子学会了这些奶制品的作法,以便于在一些菜肴中使用。因此,若是换了别处,即便是能够将这爆米花儿爆将出来,少了奶油这一味配料,香味与滋味都会相差好多。

这时安心提着剩下的一篮子爆米花儿走到了司马父子的桌旁——方才她早都打听好了,原来司马光的父亲叫司马池,此时正是这余杭郡的知州,是个为官清正,爱民如子的好官,因此想要结纳之心更甚。

“司马大人!”安心缓缓施了一礼,将那竹篮子爆米花儿搁在了他们的桌上。

“这——”司马池迟疑道。

“这是小店今日特送的下酒小食,还请司马大人尝尝。”安心一点也不见外,自顾自便在空椅上坐了下来,江傲自然更不客气,坐在她的身旁。

“姑娘是这太白居的东家?”方才掌柜与安心的对答司马光都听见了,倒也觉得好奇,这女子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也真是好本事,竟能开出这样一家声誉极佳的酒楼。

安心点了点头,笑着将竹篮向他俩人面前推了推。

司马池年纪大了,稍硬的东西便不大咬得动,因此胃口不算好,但此时见那洁净的竹篮底铺着一层碧绿的荷叶,叶上托着膨松松散发着香味儿的爆米花,倒也觉得食指大动。轻轻拈了一枚投入嘴中,只觉入口便化,满嘴香甜,甜中还微微带着点儿咸味,甜而不腻,不由得又伸手拈了几枚。

司马光见父亲吃得津津有味,也尝试了一下,当下赞不绝口,奇道:“这是什么物事做的?怎会如此松脆而又入口即溶?”

安心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坐在一边忍不住闷声笑到脸快抽筋的江傲,尔后换上一副笑脸道:“这是海外特有的一种叫‘玉米’的食物做出来的,中原是吃不到的。”

“玉米?”司马池念叨了几声摇了摇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未曾听说过,想是远道运来,价格不菲,当下歉意笑道:“生受了!”

司马光却在纳闷,不知江傲在那里笑些什么,再看看父亲与自己,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问,却又不知怎生开口。

安心却知道江傲在笑那些苞谷粒儿被海水侵泡过,当下打岔道:“这天气也炎热的很,可惜这大暑天的没有冰块,否则倒是可以做些别致的饮品甜食让两位尝尝。”

司马光颇有兴味地问道:“什么饮品?要用到冰块么?很容易呀,满大街上都有卖的‘冰雪’,即便是要自己制冰,也不是什么难事。”

丫丫滴!不难?自己看江傲做一小块冰出来,可是要费好大的气力,满大街卖的“冰雪”安心倒是见过,那是一种类似于现代“沙冰”的冷饮,将冰块刨出冰屑,尔后掺上水果或是果汁,看上去倒也清爽可口。只是,安心一直以为那冰块是从河里打捞上来,冬天贮存在冰窖中,夏天拿出来贩卖,感觉不洁,是以从来没有尝试过。现下听司马光说制冰不难,倒是深感兴味,不由探问道:“怎么制冰?”

“真的很是简单。”司马光一笑道:“取一大缸,放半缸的水。将大缸置于一池中,池中放满生硝,再倒些水入池,静置半晌即可!硝石溶于水时,可大量吸热,使水温降低以至结冰,这是夏天常用的制冰法子,姑娘莫非不知?”

这番话从司马光嘴里说了出来,顿时令得安心感觉汗颜无地。身为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竟然只知道利用二氧化硫、氨或氟里昂的循环来致冷的冰箱原理,却不知道硝石这种在中药中常用,更是制造黑火药必不可少的矿石也能够用来制冰!

安心满脸苦笑——让一个知识落后了自己上千年的古人给比了下去!这种滋味不太好受,一下子将她站在时代前端的优越感给打了下去!看来,无论生活在哪个年代,没有足够的知识都是不可能更好地生活下去的,安心能够有今日,靠的不是二十一世纪在此处毫无用武之地的现代文明,而是苏子扬教授给她的医毒之术!古人,并不比现代人愚笨!

当然,安心是绝不低头放输的,被打击的后果便是——更扬起了她想要小小“炫耀”一番的不服气心态。当下拖上江傲这个人力制冰机加人力搅蛋机,袖子一卷,大有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再次旋风般卷进了厨下。

苞谷粒,磨成粉,备用。鸡蛋,去蛋清,加上少许香料与白糖交给江傲打成蛋黄酱。牛奶加奶油,烧开,蛋白一样打成成奶油状,不停搅拌搅拌再搅拌。待到两人双手都已麻木,终于制成了冰淇淋浆,接下来制冷的事情,自然又是交给了江傲,这一时半会的,哪里找生硝去?还是这个人工制冰机方便实用一些。

取几个小碟,碟底铺上新鲜水果,尔后将制好的冰淇淋用勺子勺成圆球形置于碟上。安心抹了抹额角的汗珠,深深吸了口气,向着江傲甜甜一笑,而后托着碟子当先走了出去。

司马光父子两个早都吃完了那竹篮子爆米花儿,正坐在那里无聊,若不是想瞧瞧安心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做出来,只怕早已结帐走了。此时见到安心终于露了面,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安心眯着眼,盯着司马光父子俩拿着小勺舀冰淇淋吃,他们——若是敢说出一个“不好”来,安心准备立刻将剩下的冰淇淋连碟子一块砸到他俩的脸上!天哪!以前看妈妈做冰淇淋的时候,也没感觉到会有这般辛苦!早知道便不赌这口闲气了!

“这——这是什么甜品,竟如此细腻冰爽,还有浓浓的奶香味儿,比街上卖的‘冰雪’还要更胜一筹!”司马池老头儿今儿吃得不亦乐乎,他没有几个牙了,却嗜甜,今日这两样新奇的吃食算是合了他的胃口,吃得仪态都丢了一半,摇头晃脑极为享受。夏日,又在吃了那么多爆米花后正觉口渴,一碟子冰淇淋,让人暑气全消。

“冰——”安心正要答说冰淇淋,却转念一想,心下不服气,因为她看过资料,中国早在元朝便有了“冰酪”,在冰中加上果浆与牛奶,即为冰淇淋的原身。后被马可•;波罗将其配方带回了意大利,又传入法国,几经改良才成了现代的冰淇淋,明明是中国发明的东西,为什么要叫外国名字?于是安心顿了顿斩钉截铁道:“冰酪!”

“冰酪!”司马光默念几声记下了。他哪里会知道,就是因为他这么一记,日后将此妙物传扬了开来,这才有了后世的冰酪与冰淇淋。安心却也没有想到,这冰淇淋的发明者,追根究底竟然会是她自己!

“司马光!我记得你是陕州夏县人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安心突然想起这个家伙是她非常崇拜的,立刻又换了一副欣喜的表情,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司马光被安心这一问,顿时懵了,怔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你认得我?”

“认得!认得!”安心一脸花痴的表情,若不是有江傲在旁冷着脸儿,她都快上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我——”司马光想要说些什么,却想到自己在前两年刚刚中了进士,一直只是个小官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怎会认得自己?况且此时官民等级严明,一般的平民百姓见到官场中人,无论官大官小,总是点头哈腰奉承不已。提起“官”字,便心下忐忑,若是没有必要,绝对是不喜欢与官府中人主动答话的。这个女人却仿佛他乡遇故知,亲切不已,且不提她先前那一连串怪异莫名的举动了,即便是现下,这模样也够引人侧目的。因此沉吟不语。

别人见外,安心却一点也不见外,催促道:“你什么?是不是因为要照顾你父亲所以才来了?在平江府么?嗯,我会让慕容浩多多照顾你的。”方才司马光与他父亲司马池的对话,安心都隐约听见了,平江府现在也是她的地盘,自然要好好招待司马光,不能让这位伟大的文豪吃苦受累呀!反正,知会慕容浩一声便了,又不用她花钱!

司马光还未答话,司马池已在旁清咳了两声道:“姑娘的好意,我等心领了。我这孩儿还正年轻,自当让他吃些苦头好生历练历练。就——不劳姑娘费心了!”这个女子真是奇怪,偷听到了别人的谈话,不说假装没听见,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那个慕容浩,又是什么人?

丫丫滴!老古板呀!不过,司马池真是个好官,难道怕自己没安好心,用金银来腐蚀司马光不成?安心轻笑,好酒好菜是可以招待的,往人家怀里砸元宝的事情她还没学会,更不想学!

江傲不是才子,只是个江湖浪子,又不像安心那般对这年代有名的人物了如指掌,是以多少有些烦闷。好在别人不与他搭话,他也不高兴凑过去掺合,只是在一旁瞧着。虽然不知道对面坐着的两个人都是怎样有名的人物,看安心先前兴奋的表情也能猜到,但人生何处不相逢,见过便罢,此时见安心闹得够了,示意她也该走了。

安心笑笑,倒不以为意,平白无故的,大街上若是有人对她殷勤示好,她也会觉得不自在,怀疑人家没安好心。当下笑道:“两位别见怪,我只是有件事情想打听打听。”这,也是她与司马父子搭话的缘由呢!

“何事?姑娘请讲!”司马池问道。

“不知这几个月,李元昊在大宋边境折腾得如何了?”安心前月收到飞鸽传书,得到的消息,前前后后也相差了一两个月了,战场情形千变万化,她倒是想先问问眼下情形如何,再考虑下步怎生打算。司马父子且不论职位高低,好歹也是官场上的人,消息应该更真确一些。

司马池仔细打量了安心几眼,见她一本正经,面上隐隐带些担忧之色,不禁也颇为欣怀,道:“姑娘倒也是个有心人!若说眼下,情形却是不太好呢!元昊大军已包围了延州,朝廷大将刘平、石元孙奉命增援,现下该到三川口了吧!”

延州?三川口?安心不记得具体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了,但是在印象里却是觉得不太好呢!当下向着司马父子施了个礼道:“谢过两位告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等先告退了!”说着便拉着江傲要走,她要急着赶去延州瞧瞧呢!

“姑娘——”司马光站起身来,眼中隐隐有着忧色。

安心嫣然一笑,论理,这两父子还真是个文人士子的脾气,两国战争的事情,该不讲给外人听才是,万一她是夏国奸细呢?即便不怕这些,也要担心民心惶恐,当下回头笑道:“司马光,你放心,这事我不会到处宣扬的,我要赶着去瞧瞧,后会有期!”

司马池怔了怔,随即又笑了,捋着花白的胡须连连点头又摇头,轻声叹道:“年轻人,果然性急。但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却也令人感佩啊!”不知他若是知道安心是赶去瞧热闹的,心里又会怎生想法!

司马光更是哑然无言,站在那里看着这个来去如风,瞬至又瞬没的女子,心里感慨与新奇交集——真是个奇怪有趣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遭遇埋伏

安心与江傲两人一路策马扬鞭,飞也似地赶往延州三川口,就怕误了时日瞧不上热闹。说是瞧热闹,其实安心心中揣揣不安,说起来,大宋与西夏的三战,结果都不算好。可惜了,穿越回去的时候没有想到过还会再回宋朝,对那些战争历史关注的很少,只顾了去研究赵祯等人的命运。这时,让安心做个神棍来混日子的话,必定是一代半仙,若是让她参与战争的谋策,只怕还比不上那些武将身边的小小幕僚。

延州,便是今日的陕西延安。快马加鞭而去,一路上穿府过州的都没敢停留。安心心下感慨,唐朝时给杨贵妃运送荔枝的活儿真不是人干的。都说荔枝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日色香味尽去。岭南到陕西,比余杭郡更要遥远,听说那些荔枝都是整棵伐下运送而去,路上除了经过驿站时换人换马之外,一刻都不得停留,人也就罢了,真是苦了那些马儿了!

想到这里,安心不禁轻轻抚了抚跨下的马匹柔声道:“马儿呀马儿,跟着我,你真是享了福了!”

江傲在旁听了“噗嗤”一笑,道:“马儿跟了你才是吃苦受罪呢!”

安心满心不服气,辩道:“我待它多好!一路上,让它吃细粮,喝清水,有时甚至给它喂些儿酒,天下哪有我这样好的主人!”说着,瞟了眼江傲笑道:“再说了,我身量又轻,不像某些人,沉得能压垮马脊梁!”

沉吗?江傲低头看看跨下奔驰着的骏马,不过就一百多斤的份量,哪里能够压垮马儿?轻哼一声道:“你那马是让途中打尖处的店伙照料的,若是你自己养——看看碧波岛上那匹马儿便知道了!”

安心闻言猛咳了两声,倒不敢再置一词。说起碧波岛上的马儿,安心还真是有点儿心虚。她那匹“专乘”,如今肥得像头猪,浑身上下圆滚滚的,估计连道儿都快走不动了!好马是骑出来的,要喂养得好,更要时常骑着跑跑,以免马儿只长肥膘不精壮。可是人懒有什么法子?安心别说每日骑着它溜弯儿了,即便是打扫清洁马厩的活儿都懒得做,若不是别人顺手替她干了,只怕那马不止是长得像猪,而是当真要过上猪一般的生活了。

不一日,已来到了延州境内。安心与江傲商议着,要易个容换个装,混进刘平、石元孙的军队里,当个小兵“实地考察”一番。江傲却不同意,因为安心虽然有他在身旁保护,可是以她现下的身手,自保尚且不能,刀枪无眼,谁知道到时,江傲有没有余暇来照料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江傲便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安心有些不悦,没见过打仗啊,尤其是没见过古代打战,怎么能不开开眼呢?但她却没曾想到,那血肉横飞,哀号遍野的悲惨场面她是不是能够受得了。估计到时候就该跳出来大喊不人道了。

江傲贼忒兮兮一笑,轻声道:“咱们乔扮了混进延州城里去,到时随便是当个平头百姓也好,或是帮着守城,岂不是安全得多?”

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只怕现下延州城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战争期间,若是随意放人进去,混进奸细怎么办?”

江傲冷哼一声,仰起头酷酷道:“你小瞧你家夫君飞檐走壁的本事么?小小的延州城,又不是东京那高高的城墙,带个人进去,未必便能难倒我!”

“夫君?羞也!让我瞧瞧你娘子在何处?”安心笑着勒住了马儿,一跃而下,道:“在这歇一歇,顺便乔装一下。”易容用的东西,她可是走到哪都随身带着,随取随用。

江傲瞧了瞧四下的地势,见此处倒也近山,有些许树木遮阴,便也跃下马来,牵着马儿在近旁山坡边找了棵树栓住马缰,又取出干粮、水囊寻个干净地方坐了下来。

安心抖了抖身上的衣裳,皱皱眉道:“这边的气候就是不好,干燥燥的,一路行来,满面尘灰。树木又少,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这么热辣辣的太阳晒着,人都快变成肉干了。”

江傲笑笑不以为意,他自小在华山附近长大,这样的气候早已习惯了。而安心,在南方待了那么久,这两年又住在气候湿润的海岛上,自然会觉得这里干燥。

“你——坐过去点!”安心使劲将江傲往边上挤了挤,好多占些阴凉的地儿,接过江傲递给她的水囊叹息道:“你说我是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好好的碧波岛霸王不做,非要跑到这里吃灰咽尘的。”

江傲淡淡瞅了她一眼,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好了,做了,也别后悔。人生短短几十年,你若是总操心这个,过不了几年,白头发便会长出来的,我可不要娶个老婆子。”

安心柳眉一扬,但是在马上颠簸了这许久,实在懒得站起来作母老虎发威状了,轻轻靠着江傲叹息道:“你呀,就是嘴坏。心里明明巴不得立刻就娶了我,却爱说这些不咸不淡的气人话。”

“我——我哪有!”江傲被道破了心事,竟也有些呐呐,别过了脸去不看安心。

安心轻声笑着,掰了一半饼子递给江傲。这么多年了,若是还瞧不出这家伙脸臭嘴坏心里软,岂不是愧称“魔女”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就水吃着干粮,却见远处一道黄烟滚滚而来,耳里听得隆隆声响,安心奇道:“那是什么?”

江傲眯着眼瞅了瞅道:“像是有一队兵马正向着这里来。”说着,纵身跃上了路旁的高树,看了看又跃下树来,急急解马对安心道:“快走!是夏国的兵马。”

“夏国兵马!”安心皱眉道:“怎会在此?”

“先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江傲四处望望,见此地正是一个山坡,近处倒有一小丛树林子,当下向着树林走去,边走边道:“先进林子避避,这林子虽小,却还能暂时藏身。这些兵马,想必不会进林子来搜的。”

“呃——”安心被江傲一拽,想要出口的话语都咽了下去,再看看远处,依稀可见人影,马蹄声也越来越响,顾不得多说,随着江傲避进了林子。

片时工夫,那一大队夏国兵马便已到了近前。安心隔着树林子偷偷向外张望,看见那黑鸦鸦一片披挂周全,面目刚严的兵士,顿时感觉脚底有一丝凉气直涌上心头,身上仿佛压着块千斤的石头,如同在做噩梦一般,险险喘不过气来。丫丫滴!这也太多了吧!估计足有近十万的人,若是被发现了,别说是打斗了,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淹死自己了。

江傲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安心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有我在呢。”

安心心下略定,回颜一笑,低声道:“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江傲沉吟了一会,摇摇头轻声道:“前边就是延水了,看这附近的地势,只怕这些夏国兵士想要埋伏。”

“埋伏?”安心忽然想起司马池说过,朝廷派了大将刘平、石元孙到延州增援,难道这队莫明其妙冒出来的夏国军队是为了埋伏他们?

“别担心,咱们见机行事吧!”江傲唇边泛出一抹笑意,面对如此众多的敌国士兵,竟也没有一丝怯意。

话说,这队夏国兵马军容却也肃穆,十万人,除了行军途中发出的脚步声响与马蹄的的声之外,竟连一声咳嗽也听不见。但即便如此,这么多人一起前行的声音,还是令人心跳加速。脚步、马蹄声响像是踩在了人的心坎上,整齐的一声声,令人血脉贲张。

渐渐,他们行得远了,却能见这十万人开始分散开来,向着四处的山壁掩去。安心被那久久不散的尘雾呛得几乎忍不住要大咳特咳起来,捂着口鼻,憋得脸颊通红,才总算缓过了一口气。

“我们怎么办啊!难道在这里干站着?”安心开始为刘平的部队担心起来,不知怎生才能报个信儿。

江傲抬起头,望向远处,目光闪烁,忽道:“咱们去延州报信。”

这里,离延州也不过区区十里左右,飞马赶去,一忽儿也便到了城下。放眼望去,只见延州城夹河而成,城墙矮小,雉堞稀疏,城墙上只零零落落站着些守城的兵士。安心见了,大为摇头叹息——如此城防,怎么能抵挡得住夏国这么多兵马的进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