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啊?张亢正等着见朕呢。”赵祯停下了脚步看向展昭。他自然知道展昭不会做那些浪费他时间的无聊事,是以等着他的下文。

哪里知道今日展昭就偏偏做了无聊事,此时待要说破,看看张美人,又不知怎么说。待要不说吧,赵祯便要甩袖子走人了。只得看向安心,向她求助。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如当初

见张亢不知道可有什么事?”安心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口。她才不要像那些后宫的女子一样叫赵祯官家呢,没当面直呼其名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嗯?”赵祯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绝俗的容颜,淡然道:“不就是商议国事么。”后宫女子是不能干政的,到时一定要让张美人对她好好说说宫里头的规矩。

“张亢是个人才,希望皇上能够好好重用,可保得大宋平安。”安心对北宋的武将虽然不如文官那般熟,但张亢是个与狄青齐名的将领,安心还是知道的。说起来,狄青的战功主要在南方,而张亢才真正是在宋辽战争中起了关键作用的人物。

“你认识他?”赵祯目光闪烁,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说过。”安心淡淡应道。这个家伙是不是皇帝当得太久了,有一帮子人为他出谋划策,是以反应有点迟钝。

赵祯有点搞不明白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了,似乎也并没怎么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展昭应该不会找这样的女子进宫的。想着,他转过头目视展昭,示意他给个说法。

展昭躲闪着赵祯的目光,假装没有看见。赵祯无奈,开口问道:“你是哪的人啊?”

“芬兰。”安心又忍不住想笑了,却故意沉着脸面无表情。

赵祯听到这两个字,浑身一颤,像被雷劈了一般忽然怔住了——又想起了在余杭郡的那个月夜,那株梅树,那树下幽幽吹响着笛子,牵动了他一生心弦的女子。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安心。眼睛都不眨地看。看得展昭暗暗好笑。张美人心里酸楚。

“朕——朕不是在做梦吧——”赵祯好不容易回过了神,语气急促地向着展昭求证。

展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点头是表示赵祯面前的女子地确是安心,摇头却是忍不住想叹息。

“你——”赵祯一激动,眼眶红通通地上前一把就握住了安心的手。

“你什么你!我发现你比司空极他们还要呆!以前见你怎么没这么蠢?”安心一把甩开他的手,语气凶狠,脸上却带着笑意。

“是你先前说自己叫什么古月言的。”赵祯有点委屈。当着他的面胆敢明目张胆地撒谎欺君,除了她之外,估计也再没有人敢了。

“古月,胡也。我自己都说了我在胡说,你怎还偏信?”安心笑吟吟道。

“我——我是以为这辈子再看不见你了——”赵祯一与安心说话,潜意识就不想自称为朕,那是一种想要拉近两人之间身份的渴望。

“现下不是瞧见了么?没少胳膊没少腿儿。”安心微笑地望着他道。

张美人在一旁听见这番对答,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怎么会有人敢这样与官家说话。而官家怎么又如此容忍还满脸兴奋喜悦得不能自己?

“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又不说破,我一见之下自然认不出来!”赵祯急切道。深悔先前为何没能认出安心。

多年寂寞的宫廷生涯。早已令他心灰意冷,执掌着他人的生杀大权,却高处不胜寒。每个人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平凡的存在。除了眼前,这个唇角含笑。亭亭而立的女子。时间哗啦啦地倒流回了过去。记忆跳跃着定格,还是眼前这个女子,只有眼前这个女子。相貌虽已不同,但神韵依旧。一如当初,仍旧是他心里最不能碰触地酸楚,能够看到、听到、感觉到,却永远不能拥有,因为他们是朋友,只能是朋友。

安心望着赵祯那痴痴的眼神,心下忽然一软,刚想开口,却想起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瞅了一眼站在一旁满头雾水搞不清现状的张美人,柔声道:“这个日后让展昭说给你听吧。你不是还要去见张亢么?那就快去吧,西夏那边安份不了多久,还是早日谋划的好。”

“我不去了。”赵祯忽然变回小孩子,开始任性起来了。国家大事天天都可以商议,但安心,却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见到,还没说上几句话,怎能就走?他语气淡然,但眼神中有不容质疑地坚定。

安心叹气,仍是微笑地看着他。赵祯,比以前更成熟稳重了,不再是花树下那个忧郁而满腹心事的少年,而是君临天下地帝王了。仍是温和清俊的相貌,却少了一份儒雅的淡定,多了一份皇家的威严。

这两年,安心在战场与边境的城池之间来回奔忙,说是为了那不同一般地体验,为了天下地百姓,为了大宋的江山,其实,还有一半是为了赵祯,为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仁德之君。归根究底,因为他们是朋友,自然要为他分担。虽然躲着不愿见他,却也是出于无奈。

两人默然对望了片刻,才发现展昭已然偷偷地溜走了,而张美人站在一旁欲走又不甘心走,欲留又没人搭理她,不觉尴尬无比。

张美人心里地震憾并不比赵祯少多少。从来没有发觉,原来官家也有这般温柔而忘情的时刻。从前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心不在焉,那时张美人还能安慰自己,官家是为了国家大事在烦心,而今日瞧见了他望向那个女子如海般深沉的目光时,才知晓自己虽然受着宠爱,但在赵祯心里,却一直只是个感情暂时的寄托之处。

张美人想哭,虽觉鼻子酸涩,却怎生也哭不出来,想笑,努力上弯着嘴角,却扭出牵强的笑颜。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谁,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为何赵祯与她熟识,先前却认不出她来。她只知道这个女子的出现,让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单纯而自欺欺人的幸福着了,在赵祯的心里,她永远是比不上那个女子地。

安心瞧了瞧张美人那灰败地快要哭出来地脸。心念一动。笑着挽过她道:“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让我猜猜。”

张美人才没有心思与她猜谜儿玩,却又不敢反驳,只是弱弱地低下了头。

赵祯终于稍稍恢复了些平静,双眉一扬,温和地笑道“你知道?”

“她是张贵妃?”安心对帝王们的后宫所知有限,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在生死两皇后里占了个名额的张贵妃了。

“我——只是个小小的美人,不是什么贵妃——”张美人吃了一惊,她难道当真知道自己?可是贵妃与美人之间的身份贵贱高低有如云壤之别。

“错了。”赵祯也在旁轻轻地笑着。

安心皱了皱眉。随即恍然失笑,大概这时候张美人还未被封为贵妃,反正是同一个人就对了,想着对那张美人笑了笑道:“早晚都是一位娘娘。”

赵祯凝神望着安心,默默咀嚼着她的话语,心里甘甜与苦涩相交集。有奇异的感觉。

“晋你为修媛吧!”赵祯随口向着张美人道:“站了这半日你也乏了,先退下吧。”

“臣妾谢官家隆恩。”张美人柔柔施了个礼。虽然受了封赏,但她心里却一点喜悦的感觉也没有,任由侍女搀扶着回去了。

“她很在意你,别伤了人家的心呀,好歹她总是你地妃子。”安心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赵祯一怔。摇了摇头苦笑道:“好歹她还能成为我的妃子。可我——”

“别,不说这个了。”安心连忙截断他的话头,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明白的。

安心随意步入凉亭一坐,向着赵祯淡淡笑道:“别怪我与你提朝政之事,今日进宫便是有话要对你说。”

赵祯默然点了点头,也在石凳上坐下,只是目光始终不离安心。要将她牢牢记在心里,刻在心底。

“李元昊不是那么简单的,此次虽然退了兵,但过段时日大概还会再继续侵扰边境。你若是想要永绝后患就必定要纠集大量兵马,才有希望将西夏打得再无力反抗。不过,辽宋边境的守军不能减,还有必要加派,辽主已经有乘火打劫地心思了,只等着你将边境守军撤调去打西夏,就要发兵。”安心想了半日,觉得还是将现下的情形如实告诉赵祯地好,免得他身处深宫,耳目闭塞。那些大臣们,敢于欺君的大有人在。至于要作出什么样的决策,就由得赵祯自己决定了。

赵祯还是点头,目光痴迷,但他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安心就不知道了。

叹了口气,安心扯着嗓子提高音量对着赵祯道:“总之,范仲淹、张亢、种世衡的主意可以听听,别人的话,你最好自己斟酌着办。别老瞧着我,你到底听懂了没有啊——”

赵祯微微一笑,从袖口掏出一块明黄绢帕递给安心沉声道:“你小声些我也听得见,看看这大冬天地,你还急出了一身地汗,擦擦吧。”

丫丫滴,情况有点诡异啊!安心接过了那帕子,左看右看,更是觉得暧昧而别扭。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景致,这样地古装人儿,却是男的拿出笼在袖中的帕子来递给女的。妈妈呀,怎么好像搞颠倒了。

“怎么?这帕子是大清早侍女们放在我袖中的,我还没有用过——是干净的。”赵祯见安心在那里盯着帕子直发怔,不觉解释道。

“啊,没事,帕子很好——”安心缓过神来嘟嚷道:“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有些事情让我自己斟酌着办。”赵祯好脾气地提醒道。这么多年了,看来她在与人说话时经常魂游天外的毛病可还没改呢。

“嗯,就是这个。还有,若是你不想赶尽杀绝的话,可以等西夏派人来求和,这个要记得派妥当点的人去谈。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非要灭了西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以现在大宋将士打仗的情况来看,你要损失多少兵力我就不知道了。”安心偏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西夏是没有能力扰乱大宋和平的,而我听说兴平公主已然‘病逝’了,辽主对李元昊正是恨得牙痒痒,你若是放过了西夏也没什么,反正这几年内,辽国也会与西夏打起来。你倒正好坐山观虎斗。”

“你对当前的形势看得比我还要清楚。”赵祯幽幽叹了口气,还是比不上她么?总是不明白安心的奇异思想是从哪来的。

“我当然看得比你清楚。”安心一点也不谦虚。来自未来的自己在这个年代里,也仅有这么一点的优势了。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赵祯终于能确定上回夏竦奏折上说的那个女子便是安心了,也知道她这段日子一直都在边境与西夏奋战。不知道的时候便罢了,真的知道了,心里总是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幸好,老天没让安心的生命受到危险。

“没什么了,我也是大宋的子民,出点力也是应当的。”安心与赵祯相视一笑。不过安心的笑容里却带了些狡黠之意。

“我发明了些用法奇特的弹药,将制作的法子都教给展昭啦,你到时要是瞧着好,也可以制些出来用,那个东西——”安心沉吟了会道:“我想用来守城是最好的。”

赵祯点头。他只能不停点头了。今天安心的话特别多,仿佛要一股脑地将事情都交代给他知道。赵祯想着,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安心接下来又道:“反正我的身份展昭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你免不了要问我这些,不如现下我自己爽快些说出来,记不记得就是你的事情了。不过,我所能知道的也仅有这些了,帮不上你太多的忙。”

赵祯听了有些迷茫。安心的身份?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其实这是他一直在猜想的事情,却一直也没能明白。赵祯望着安心那张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脸庞,感觉展昭将要告诉他的一定会是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神话。

“好啦,今日与你说了许多话了,我可要走了。”安心说着又道:“记得哦,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不许再来问我。不过,你也未必找得见我。”说完,她得意一笑,容光有如花绽。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千里姻缘

“见不到你?这是什么意思?”赵祯急了,他可不想见了安心就再见不到她了。

“好啦好啦,别激动。我只是打算不管你那江山社稷的事了,我要到处去玩玩,看看那青的山,绿的水,看看大宋的一切。”安心说着,脸上浮出想往的神色,仗剑行千里,一笑泯恩愁这样的生活,是她一直想尝试的。现下,终于有这个机会了。她要与江傲一起游山玩水,悠悠闲闲地纵马奔驰在大宋辽阔的土地上。

“你不回来了?”赵祯神色更忧。

“放心,我会回来的,若是回来,便会进宫来瞧你和展昭。我保证。”安心说着,向赵祯温和一笑。自然要回来的,她现下可是东京的小富婆哎。玩得累了的时候,可以去碧波岛上度假,去余杭郡消夏或是到平江府打打慕容浩一家的秋风,最后,还是要回东京的随欲居住上一阵子的,说起来,在古代,随欲居才是她真正的家。

“好吧。”赵祯有些无可奈何,只要还有再见安心的机会,他就忍了吧。有什么法子?安心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我走啦,你快去见那个倒霉的张亢吧,他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安心忍不住想笑,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过身来向着赵祯神秘兮兮道:“小心蒙古人!切记!”

“蒙古人?”赵祯疑惑,正要问,安心却已提着裙子跑得远了。

安心所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赵祯亲自恭笔写了四个大字——警惕蒙古。并下令将这字裱糊之后悬挂在自己的御书房内,后世子孙也不得揭下。可是后世历史上却并没有这样一段记载,这赵祯御笔亲书的四个大字最终是何下落,也再没有人知道了。

庆历二年,春。

随欲居内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而且这些人身份各异,形容别样。官吏朝臣、富商巨贾、武林侠士聚在一处看来倒也融洽。人人面上带着笑容,作堆挤在一处谈笑风生。

随欲居里地仆役丫鬟们忙了个底脚朝天,这所大宅子向来冷清,自从安心行踪不定之后。院中长年都是安静地连鸦雀之声都不闻,后来苏若谷这小孩喜欢此处,时常缠着兰汀带他来玩耍,有了孩童无拘无束地嘻笑声,这才又稍稍热闹了一些。可是今日,这若大地随欲居竟到处都是人。有的地方甚至连插脚的地儿也没,无怪这些仆役丫鬟们都有些手忙脚乱了。

看门的旺旺更是满脸堆笑。一张脸儿都快笑着一朵花了——狗尾巴花。向来懒惰的他,今日不厌其烦地站在大门口,恭迎着一个又一个上门的客人。大门更是不关了,大大地敞开着,还未进门就能够听到里面喜气洋洋地喧闹声。

风尘三侠在院子里交头结耳。方玄一手搂着慕容雪。一手抱着方便,向来冷酷的脸上也带了抹微笑。方鄂更是比划着手脚说个不停。最忙的要数司空极了,此人满场里打着转儿。遇到任何人都能够寒喧半日,偷偷将人家随身带的小玩意儿摸出来,拿到方玄等人面前去献宝,得意完后又乘人不备再偷偷放回去。

卓然带着丐帮长老们坐在院中凉亭之内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他的面上,也满溢着温和地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今日丐帮众人都换了服色,人人都是整齐爽洁的青布长衫,衫下仍是鹑衣百结,面上瞧来却沉静而不张扬,又不失了丐帮等人江湖中人的身份。

范仲淹自然是与苏舜钦、蔡襄、欧阳修等人聚在一处,还有一些朝廷重臣,就连种世衡、种谔也赫然其中。这里头有知情的,有懵懂无知的,但既然收到了请柬,又见范仲淹等人都去,也便一股脑儿跟着来了,倒也热闹。若是平时,这些文臣武将们自然不会如此熟捻,没相互瞪眼吵嘴就算是不错的了,因为彼此瞧着都不怎么顺眼。

慕容修最过尴尬了,这种场合,未出阁地范慕云与一群姑娘媳妇挤在屋内,是不能随意出来见人的,他却只好站在未来老岳丈地身旁“承欢”,百无聊赖中,只得与蔡襄谈谈讲讲。眼见蔡襄面上有落寂之色,不得不插科打浑遮掩过去。

蔡襄明白慕容修心中意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微然一笑以示无碍。安心没死,还活着,就已是对他最好的安慰了,至于别的,他早就不再强求。人生忽忽数十年,只要心里有着一个可以牵挂的人,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

这样地场面里,最闹腾地不是风尘三侠等人,而是正围在一石桌旁拼酒的李止一与范文棠。两个老头一见面就卯上了劲,开始比拼酒力,一坛接一坛的酒,面不改色地喝下去,苏子扬与刘凤鸣两人在旁无奈苦笑。围了一圈子地人,都在看这两个老儿耍宝,更有欢呼鼓喝之人,下注赌彩之辈,不时爆发出一阵的哄堂大笑。这里都是些江湖人士,自然粗豪不羁,若是安心知道慕容浩是嫌安心的朋友不够闹腾,故意寻了这许多江湖里成名的英雄前来捧场的话,大概又得与他对瞪眼睛了,没准还要借机再狠狠敲诈他一番。

最忙的,大概要数兰汀与瑶瑟了,这两人是现今随欲居里的“内务总管”、“当家婆娘”,四处来往禀事,支取动用器物,开支银钱,种种事情都得打她们手里过。虽说呼来喝去地指挥着众人忙作一团是件挺威风的事情,可是兰汀与瑶瑟可不愿意享受这样的威风,两人连茶水都没空喝上一口,就差高举双手齐呼救命了。

有最忙的,自然也有最闲的,安心此时就很闲,闲得发慌。大清早就起来被一群婆子撮弄着打扮。待到上下换洗一新。这才被江傲从蘅芫苑中迎娶过来。要算的话,蘅芫苑便是她地娘家了。只是安心再见不到父母地面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祷,若是父母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知会不会欣慰而笑。

安心可闲不住,刚刚落座没多久,就在房中四下窜来窜去找吃的,一大清早起来,水米没打牙。饿晕了她了。身后跟着一群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聒噪婆娘,恨得安心简直想要找几块臭抹布堵上她们的嘴!当时扮新郎捉弄兰汀与苏舜钦时觉得蛮有趣的,可是轮到

时候,她连后悔的心思都有了。早知如此,那天从宫便不该被江傲与卓然联合搞出来的声势给震晕。迷迷糊糊就答应嫁了人。

说起来,直到此时安心还时常忍不住捧腹大笑。那天从宫里出来。一进门大屋小院里的都没人。安心正奇怪这些人都躲到哪去了,谁知每开一个门,就会从内中跳出一个丐帮弟子,穿得怪模怪样地,手里还举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嫁给我吧!——江傲。”、“安心。我爱你——江傲。”、“安心,我们私奔吧!——江傲。”,甚至还有什么“月老发了话了。你再不嫁,他就生气了!——江傲。”、“此人降临人世已久,至今尚未婚娶,玉皇阎王看不过眼,已发令将一女子姓安名心者许配于他。——江傲。”……

最后是怎般结局安心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笑得就差没满地打滚了。从来没想到,江傲居然有这样恶搞的天份,还拉上了卓然当帮手。天哪!安心想着就羞愧地捂住了脸,真是没脸见人了——那天,笑得头发都散了,衣衫皱褶难看,简直没有一点气质可言,可是她还是笑个不停,几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当江傲在卓然的坏心安排下,穿了一身白衣,背后装饰着雪白的假翅膀,手捧大束鲜花从天而降的时候,安心指着他更是笑得脸抽筋,因为安心想起了在网上广为流传地一句话——骑白马的未必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有翅膀地不一定是天使,妈妈说也有可能是鸟人。

就在江傲跪在安心面前求婚的时候,安心笑着潜意识接过了他的鲜花与那一枚造型别致精巧的指环。可是还是忍不住笑,甚至边笑边拿鲜花去砸江傲,两个人一身红香散乱。

江傲对安心的“热情”反应很有些不解。因为这副求婚地造型是卓然帮他策划地。卓然说,安心说过,在她那个年代,求婚要有鲜花,要有指环,男的女的要穿着洁白地西服与婚纱一起进教堂。教堂里有许多美丽的天使像,背后都有一双如同鸟翼的洁白翅膀。神父一脸慈祥与庄严,为新婚的人儿赐福,并祝他们永结同心,一生幸福。仪式完成之后,会有钢琴声响起,还会有儿童合唱团在那里唱圣歌。两个装扮成天使模样的男女小花童会上来撒鲜花与圣水。然后婚礼就在一群亲朋友好友的祝福中结束。

安心说这些的时候,还以为是卓然春心荡漾了,想要追求哪家的闺女,既然他问,自然也就夸张地将西式婚礼的情形描述给他听。一来说的人胡言乱语,二来听的人图个热闹,皆大欢喜岂不是挺好的?反正什么新鲜,安心就捡什么来说,哪里想得到卓然竟将她这一篇胡话改头换面用在了江傲的身上。反正天使、西服、婚纱、钢琴这些卓然完全不懂是什么,但是根据安心的描述,勉强能领会一二,本来说的人就是在信口雌黄,听的人偏偏信以为真,再自由发挥创造一下,就有了这么个搞笑出场的江傲。

最最无辜的就是江傲了。他被卓然撮弄着穿衣摆造型,一头雾水。弄到后来,两个人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了,一边奇怪安心那年代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玩意,一边为了讨好安心不得不勉强忍受。只是在看到安心那夸张的笑容之后,江傲终于感觉也许是卓然弄错了什么,却无法改变,只得站在那里,看着疯笑的安心,露出一抹甜蜜又尴尬的笑容——反正,她都接受了不是么?卓然说了,女方接过了戒指,就代表同意嫁了。

结果安心就在这场恶搞又爆笑的求婚中,莫明其妙变成了江傲的新娘,于是,现在便闷坐在这间小屋内暗自生气!她以前还觉得中式的婚礼有趣又热闹,谁知道看上去很美的花桥其实很闷热,脸上的妆很难受,身上穿戴的衣着首饰又异常沉重,红布盖头更是令她眼前发黑。睁着一双水曈大眼走路的安心都会时不时跌倒,现下盖了幅盖头,若是没有身边喜娘的搀扶,只怕都要跌到鼻青脸肿了。

“无聊!无聊!”安心开始抱怨。

内中一个喜娘抿着唇笑道:“再忍忍罢!前头已经在准备了,立刻就能拜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活泼好动的新娘。人人出嫁时都是娇怯无限,安静斯文的模样,偏偏这个女子就一刻都坐立不安。

“那就好!再不结束,我非要将卓然他们打个花开遍地红!”安心恨死他们了,内心里却也在反省,是不是平日捉弄他们捉弄得太多了?现下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来报复了。

此时外头响起了热闹的锣鼓唢呐声响,吹吹打打的声音一直传到内堂。

“吉时已到,快请新娘子出去拜堂。”从门外又窜进来一个满身红衣的胖大喜娘,倒骇了安心一跳。

迷迷糊糊中安心便让人强行盖上了盖头,拖曳到大堂里去拜堂了。安心边走,脑海中边浮现出一只肥得圆嘟嘟的可爱小猪,正在被一群暴力的恐龙女拖出去宰杀——呜呜呜,不要啊,怎么这么莫明其妙就嫁了!丫丫滴!打劫呀,绑架呀!安心想喊,却怎么都没脸喊出来。

刚被一群喜娘簇拥着走到大堂,安心从盖头底下瞄见一双双穿着靴子的脚。生气啊生气,哪个才是江傲?为啥她非得全身红到底,连绣花鞋儿都是红色的,俗得都快变成一朵红花了,男人却没有这般讲究?

正在安心研究古今婚礼上鞋袜的文化差异时,外门忽然跑进几个太监,更有一人直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这一嗓子喊完,“呼啦”一下所有人都跪下迎驾了,各人面上都还带着震惊与好奇。知情的也就罢了,只是没想到赵祯此时竟然也会来凑热闹。那些不知情的,纷纷都在肚中揣摩猜测着新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连皇上竟然都亲自来了,这可是自古以来再没有过的事情,就连王公大臣们都不能享受到的待遇。

唯有安心,恨得牙痒痒——好啊赵祯!这个时候还要来摆你的皇帝谱儿!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我到底是跪?还是不跪?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凤凰于飞

赵祯缓步走进随欲居的时候,就瞧见跪了一地的人,平到赵祯的朝臣们也就罢了,偏偏内中有不少是江湖人士,跪着,却还好奇地抬头偷望,想瞧瞧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怪他们,这年头没多少人能看见九五至尊的模样,甚至有不少人心里完全将皇帝想像成是一个长着雪白胡须的威严老儿。这会瞧见了,人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大宋现今的皇帝是如此年轻而又俊逸,内中有不少江湖女侠,眼睛里已经开始飘起了桃红色的小心心,但是再低转着头看看自己因为习武和行走江湖没有缠小的脚,硬生生将想进宫为妃的念头压了下去。可惜呀可惜,早知道皇上是如此模样,当初就不该习武——一些自以为貌美绝色的女侠们如是想。

赵祯也没想到这会随欲居里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更不会知道这其中,安心认识的恐怕不到半数,深觉自己来得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展昭方才给他报信的时候他心里一阵酸楚,也没细想,便来了。早知闹出如此大的声势,就该便服前来才对。不过,这里这么多的朝廷官吏,哪怕是自己便服前来,也会让他们破了行藏。想着,赵祯微微摇了摇头,做皇帝真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了。

转眼去看身边的展昭,却瞧了个空,这小子大概又去找他的意中人了,赵祯心里叹气,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空有六宫粉黛,佳丽无数。却得不到两情相悦的爱情。怪不得自古皇帝有称“寡人”的,的确是天下第一孤寡之人哪!那么张修媛呢?在自己心里,她与别地妃嫔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同?

赵祯在这边愣神,这一院子地人便都跪着不得起身,直到赵祯缓过神来,这才歉然笑了笑道:“平身吧,今日不必拘礼,就当朕不在才好。”

他身边的太监听了旨,挺胸直嗓高声道:“皇上有旨,众位都平身吧!今日不必拘礼!”

这一嗓子喊下去。矮了半截的人都站起了身。唯有安心,从头到底都是站在那里,反正赵祯离她还远着,就算要行礼也只对赵祯一人,她才不想让他身边的太监们占了便宜去。吃亏这件事,安心是从来不干的。

赵祯缓步走来。这几十米的距离,怎么感觉像是要用一生的气力来走。前方那个凤冠霞披穿着大红吉服的女子。就这么随意地亭亭而立,便取走了他一生的痴迷与爱恋。提步、落步,赵祯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云端,实在有种不知身处何处的迷茫。

再长地路,总有走完的一刻。赵祯终于走到了近处。望着安心。微笑。再看看江傲,依然微笑。

“民女叩见皇上!”虽然身边的喜娘们早已惊呆了,没规没矩地直直盯着赵祯。可是安心却也不需她们提醒,盖头之下,还是能稍稍望见那双缓步走来,穿着明黄缎鞋的脚。

安心看着那双脚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了面前,又停下,忽然心里没由来地一软,有种潮湿的东西流过。再无心绪去计较要不要跪拜了,直直跪了下去——这一生,亏他太多。这结果,虽然不是自己所愿,却也因她而起。安心在替赵祯酸楚,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配得到这样执着地依恋,一直以来她都知道,于是疏离,躲避与陌然相对。可是终究还是没能改变。

赵祯在安心将要跪下去的时候就想要伸手去阻止,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地手停留在半空中,尔后握紧,攥成拳,再收回,微笑道:“免礼。”

安心隔着盖头也在微笑,只是赵祯瞧不见罢了。她仍是跪了下去。赵祯急忙示意身旁的太监将她搀扶起来。

赵祯歉然望着江傲笑道:“朕是来混吃骗喝的。你们不会赶朕走吧?”

江傲满心的了然,望着赵祯温和地笑了,玩笑道:“皇上不知道安心是雁过也要拨根毛的家伙么?”

“对哦!”一句话倒提醒了安心,她顿时将满腹地戚戚都丢到一旁去了,伸手直道:“你地贺礼呢?”大财主可不能放过!若不是身旁的喜娘回来神来拦着她,估计盖头也要被她掀下来了。

一句话,震住了满堂的贺客!文武官员们更是面面相觑,除了蔡襄与苏舜钦,没人知道安心竟与赵祯熟捻至此。那些素知安心本性之人在那里偷笑,不愧是安心,敛财地时候面对皇帝也绝不手软。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却是吓了一大跳,这个新娘也太大胆了,就这么直愣愣地伸手找皇帝要贺礼,倒亏得这个年轻皇帝好脾气,竟不动气,仍是微然笑着,换了性子差一些的,只怕当场就要问她个不敬之罪了。

贺客中有半数是江湖中人,天性豪爽,不少人甚至开始呵呵大笑,那些谨慎之人,也都闭紧着嘴儿忍笑。方才满堂里因皇帝到来而拘谨肃然的气氛一扫而空。

赵祯望了望四周,笑着向安心道:“你

请柬,朕可是自己厚着脸皮找上门来的,自然没带什

安心在盖头之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道:“我倒是想请,只是你一来就是这么大的阵仗,吓人都够了。”说着顿了顿又道:“展昭自然是会告诉你的,你若是要来,又怎用得了请?哪时候你上这儿来是请来的?别说是你,就是平日里随意出入随欲居的这些人,哪个讲究过请与不请?说请,倒生分了。”安心说着,就觉得一阵气闷。丫丫滴!这两眼摸黑盯着人鞋尖瞧的难耐时刻什么时候才能捱过去呀。

赵祯只是笑着,能多听安心说一会儿话也是好的。不然一会自己走后,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她了。

江傲在旁笑道:“他欺你瞧不见呢,后头公公们倒是抬了许多箱笼,不知是不是皇上要搬家。”

“在哪里?在哪里?”安心实在是想掀掉那讨厌碍事的红盖头。挽袖上前往金银财宝、丝绸锦缎上扑倒。

众人看着暗暗好笑。安心身旁的喜娘连忙打着岔高声道:“吉时到了,就请新人快些拜堂吧!”

一句话出口,安心暂时按耐下了蠢蠢欲动地心思,快些行完这劳什子地婚礼吧!这样才能掀掉这讨厌的盖头不再束手束脚。

喜乐之声又起,赵祯在旁观礼。展昭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了他的身旁,望着赵祯,目光里满是安慰的意味。赵祯笑笑以示无碍,心里虽然酸楚,却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以也并不如何难过。只是觉得想仰天叹息——希望安心能够幸福吧!既然自己碍于身份和地位,无法给她想要的自由与快乐,那就希望江傲能带给她这些吧!

照例的跪拜叩首,高堂之上坐着的却是两个不时相互瞪眼,彼此仇视的老儿。方才范文棠喝酒输给了李止一,直到现下心里仍然觉得颇不服气!不就是能喝么?若论内功深厚。自己才不会输给这酒糟老儿,是以喝了这许多酒。此时仍是清醒无比,只是肚中实在容不下这许多酒水了,饱涨得他再也喝不下去。

李止一今日十分得意,不但喝酒胜了范文棠,就连这高堂的位置。原本也该是苏子扬来坐。可是李止一借口他膝下无子无女,只有苏子扬这么个徒弟,偏偏这徒弟要搞什么两情相悦又岂在成不成亲这套把戏。是以今日徒孙成亲,他一定要坐坐这个位置过过瘾。苏子扬懒得与他分辨,便随他去了。

跪下叩首,曾经无数次问苍天将她送到这个年代究竟是何用意,而今日,答案分明眼前。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安心想起已然逝去的爹娘,可惜今日他们瞧不见女儿成亲了。他们地相片,安心一直带在身上,时刻未曾离身。她的眼角有些湿润,隐忍着,带着泪花微笑。

起身换个方向再叩首,纠缠了这古往今来一千年的爱恋,终于划下了句点么?身边的这个男子,就是她将要托付一生的人。曾经的一幕幕赫然眼前,这穿越了一个来回地爱情,究竟让她寻觅到了。只知道有他在身旁就好,有他在身旁就能安心。

江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从今往后,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因为有她。无论沧海桑田,时光变迁,她都是他最爱且要呵护一生地妻了。这一辈子,定要给她幸福。

在旁观礼的众人,也是各有各的表情。或是拈须微笑,或是点头赞叹,更有彼此相视悄然双手相交的。方便与苏若谷这两个孩儿站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混玩得熟了,此时也学着安心与江傲跪叩的模样,在那里如同不倒翁似地起起伏伏,倒若得大人们轰然大笑。更有些家中有幼女之人已然开始打听,这是谁家地孩子,这般伶俐讨喜,有意定下一门娃娃亲事。

拜堂完毕便要将新娘送入洞房,余客留请吃酒。赵祯满腹心事地起驾回宫了,展昭原本想跟着回去,转念一想,又作了罢。大概,赵祯会去找张修媛说会子话的。这么多年来总是如此,对着展昭是毫无隐瞒地倾诉,对着张修媛却是为了转移思念地闲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