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外伤见好,就是身子骨弱的不像话。”芬箬的脸上愁云满布。

太皇太后也阴沉着脸:“陆燕这个时候来恭贺哀家,她存的什么心!”

“老祖宗息怒。”芬箬轻声道,“奴婢知道您定是觉得皇后可怜,私心里想要帮她一把,但是依奴婢之见,孩子们的事老祖宗还是不要轻易插手的好。”

太皇太后也有些犹豫:“是这个理!陆家教出来的女人,果然打得一手刁钻的牌!弄得哀家这会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说哀家要是顺了她的意,去责怪皇后,无异于伤了中宫的威严,皇后才刚刚执掌后宫,往后的路还长,众人怎么肯服她?!可哀家要是在此事上偏袒了皇后,怕更激起了那些邪魅的歪心,叫皇后成为众矢之的,欲除之而后快。”

“是,老祖宗思虑周全。”芬箬道,“帮了等于害,害了等于帮,怎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唉。”

太皇太后沉吟半晌后冷笑道:“既然陆燕来都来了总不能叫她白跑一趟,哀家就再遂一次她的心意,将计就计,让她以为她当真摆布得了哀家,再者,哀家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少能耐,毕竟她是姓上官的。”

“说实话,哀家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姓上官的是好人,但是这孩子模样、举止瞧着也都端方得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规矩的人。若是被哀家说了几句,就没本事、管不住偌大的后宫了,那她还是早些退下来换人当吧。省的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是她扛得起这副重担的,那倒有意思。哀家要看看陆燕这回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芬箬点头:“老祖宗的话在理,总归路遥知马力,就像这个陆燕,当初不也是被先帝爷一试就露了马脚,她如今赖在兰林殿不肯走,指不定打得什么鬼主意。”

“她的主意大着呢。”太皇太后眯晞着眼道,“一个永寿宫还填不满她的胃口,你说她要的是什么?嗬!”

闻言,芬箬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不会吧?:“凭她也想当太后?”

太皇太后像是睡着了,没有说话。

再醒来之后,正是帝后一同来请安,太皇太后当着皇帝的面故意冷落皇后,就让她那么干杵着,也不赐座,之后又不冷不热的讽刺几句,皇后心里很委屈,但不敢辩解,只喏喏的认着错,末了跪着给老祖宗敬茶。

出了慈宁宫,就红了眼眶。

李永邦本来大步流星的在前头开路,走着走着,回头望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道:“皇祖母刀子嘴豆腐心,说你,你也别往心里去。没有真怪你的意思。”

上官露幽怨的瞥了他一眼:“横竖骂的不是你。”

李永邦心虚,事情是他闹出来的,当下讪讪道:“那什么……朕今夜就不回永乐宫了,你……你替朕好生看管明宣两天。”

一听到明宣,上官露的一双眼睛都亮了。

李永邦眼底含着笑:“那就这样。”说完,和上官露分道扬镳,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回未央宫去了。

上官露一个人逛着慈宁宫花园。

虽然御花园就在永乐宫边上,但是各宫的妃嫔常在那里聊天、品茗和嬉戏,上官露便只去过一次,费事她们见了她不自在。

慈宁宫花园更大更好,是先帝专门为敦肃太后建的,供她老人家颐养天年。

论起先帝,上官露认为那完全就是一个奇葩。他为了敦敬太后建了永寿宫,精美奢华的无与伦比,可谓至敬。又为敦肃太后建了慈宁宫和慈宁宫花园,规模比之永寿宫更为辉煌,可谓至尊。然而这两个太后没有一个是她的亲妈,所以先帝要么是一个至善至孝的傻子,要么就是一个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人。而上官露显然更偏向于后者。

慈宁宫花园的主殿是仙若馆,前出抱厦,东西两侧有宝相楼和吉云楼,馆后正北为慈荫楼。三座楼皆为两层,覆绿琉璃瓦,黄剪边卷棚歇山顶,成“凵”形环抱仙若馆。

花园南部有一深水湖泊,当中横跨汉白玉石桥,有九道迂回,故名‘九曲绿波廊’,每一个迂回弯道处,都有一块石板,上面均雕刻着季节性花朵,如正月水仙、二月杏花、三月桃花,直至十二月腊梅,并在头尾的两块石板上各雕刻着一朵荷花。

桥上建亭一座,名曰临溪亭,北与仙若馆相对,南边建花坛,依着老祖宗的喜好,密植牡丹、芍药、玉兰、丁香,西府海棠……树木则以松柏为主,间有梧桐、银杏,背靠太湖石叠山,穿过去,即为花园的南出入口衍祺门。

上官露沿着九曲绿波廊行行停停,待到了临溪亭里便小坐片刻,时近春分,花儿打出了苞,风的气息里带着点温暖的湿意,深吸一口,花香仿佛就顺着呼吸沁入心脾。

突然一阵喧闹声自后方响起,熙熙攘攘的,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上官露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凝香要去查看,却被她伸手给拦住了,示意她静观其变。

果然,渐至后来,喝骂愈加厉害,伴随着拳脚的声音:“赵青雷,让你再嘴硬,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区区一个副统领,上头还有统领大人呢,你居然敢不放在眼里,揸着鸡毛当令箭!”

“就是!你就吹吧!之前说你妹子会当主子娘娘,结果呢?赵庶人!哈哈哈哈大伙儿可都看见了,惹怒了陛下,被罚在天街上跪着呢,尸首现下都成一缕青烟了吧?!”

上官露嘴角一弯,含着玩味的笑。

凝香再也忍不住了,跳出去道:“胡闹!是谁在那里?”

几个小太监立即凑近了张望,随后回禀道:“皇后娘娘,是数名侍卫不知什么缘由在那里闹了口角,围住一个人拳打脚踢。”说着,一并将人带了过来。

只见三四个侍卫脸上、手上都有伤,但都属轻伤,只其中一人伤的尤其重,是叫两个太监掖着咯吱窝拖过来的,道:“回娘娘的话,他们就是在打这个人。”

“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在此,也敢惊了凤驾。”凝香训话道,“说,为什么要打人?”

没待侍卫们开口,上官露抢先道:“这还用问吗?”

凝香不解的回头看她,上官露慢悠悠的对着侍卫们道:“好歹也是你们的副统领,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还伤的这么重。”

凝香回过神来,嗤笑一声道,“就是!我听说禁军统领冯大人力大无比,以一挡十,怎么到了堂堂副统领身上,竟如此羸弱不堪?叫几人就伤成这样!究竟是怎么坐上副统领这个位置的……”

被拖过来的那个人本来低垂的头猛的抬起,死死盯住凝香。

凝香一搣嘴:“哎哟,娘娘,他瞪我呢,奴婢好害怕呀。”

上官露看着凝香做作的表演,一手撑着额头,身体斜靠在栏杆上,云淡风轻的笑道:“怕什么,副统领不过是同本宫开个玩笑,知道本宫的日子过的无聊,专程演一出好戏给本宫看,当真是费心了。只是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三岔口》呀,还是《捉放曹》?本宫怕理解不了大人的深意,有负副统领的期望。”

赵青雷蓦地挣脱太监们的桎梏,跪着膝行到上官露跟前道:“卑职惊动皇后娘娘,卑职罪该万死,不敢在娘娘面前再扮丑卖乖。但是卑职有求于娘娘,只有娘娘可以成全。”

“我?”上官露讶异道,“阖宫的人都说是本宫害死了你妹妹,你却求到本宫的头上来,这话可怎么说?而且,就本宫看来,你与谦妃到底是一家人,你若真有什么苦处,一家人坐下来有商有量的,想必她会帮你。”

赵青雷沉默了一会儿,咬牙道:“卑职的妹妹不识大体,才会惹怒了陛下,冤枉了娘娘,卑职今日未见娘娘之前还未敢断定……”

“怎么?见了之后就豁然开朗了?”上官露戏谑道,“还是你实在是走投无路,不惜来求我这个仇人?”

上官露一双美目盈盈望着他:“有时候情愿让敌人看到你落魄的一面也好过让自家人看笑话对吧?尤其是赵副统领的心气儿那么高,从你妹妹身上本宫就能看够看出一二来,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赵青雷抬头直视进她的眼底,诚恳道:“娘娘说的不错,却也并不尽然。一则,卑职来求娘娘,既是不想让人来雪上加霜,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二则,昔日未曾见过娘娘,以为……以为主子娘娘就像卑职妹妹口中形容的那样,卑职才会真的相信她可以坐上娘娘的位置。现在想来实在可笑,她居然有那样的想法,她应该感恩,谢娘娘您一直以来都放她一条生路,至于她的肖想,卑职如今觉得当真自不量力。”

赵青雷说的句句是实话,他从没见过上官露,以前王府饮宴,上官露多和皇室宗亲贵胄在一块儿,他什么身份!配见大妃?所以见妹妹受宠,里里外外的张罗着王府,越俎代庖,便真的以为大妃就像妹妹说的那样粗蠢愚钝,凡俗不堪。而今乍见,惊为天人,说是洛神再世亦不为过。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美艳如斯却依旧可以坐上皇后之位,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这等的绝色,皇上偏就不喜欢呢?

“今日见了娘娘,卑职愈加确信,娘娘并非卑职的敌人,因为卑职的妹妹根本无法与娘娘匹敌。她辱骂娘娘的确是死有余辜,但卑职相信她必定是受了别人的唆摆和蛊惑,她虽无状,但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犯糊涂,还请娘娘明鉴。”赵青雷说完,扑通一声以头贴地。

上官露以手托腮,看着湖面,平静道:“赵副统领,这件事本宫只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以后都不想再提了。”

赵青雷战战兢兢的道了身上‘是’,上官露望着天幕尽头月白色中愈渐浓厚的青黛,一点一点向近处蔓延,缓缓覆盖到禁宫的金黄琉璃瓦上,幽幽道:“赵副统领进宫多久了?要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进了宫,芝麻绿豆大的事里都能扯出长篇累牍的学问,一弄不好,身家性命不保还要连累阖族的人。赵庶人犯了事,真要桩桩件件的罗列出来,一一计较,你们赵家都要被牵扯进去。陛下罚她跪在天街上,看似扫了她的颜面,实际上是在为她拖延时间,好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她死的痛快,又不牵连家里头的人,是为她好,已经法外开恩了。赵庶人临了怕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揪细,知道不能自戕,自戕要连累父母兄弟,可她又得死,才能让事情告一段落。既然不能辱骂陛下,便只有辱骂本宫了,这样一来,她就能用自己的死,保全了你一家子的性命。可省得了?”

赵青雷的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像是与谁赌气似的,几度哽咽后道:“卑职都明白了。”

上官露长出一口气,在凝香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天色已不早了,本宫与你说的太多,是时候回宫了。”

言毕,上官露在众人的拥簇下踏出临溪亭。

赵青雷眼看着皇后的凤袍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里,心里急的不行,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机会,正自懊恼着,上官露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问他道:“赵副统领,不知你可曾有幸见过燕贵太妃没有?”

突然被问,赵青雷一下子有点懵然,摇头道:“如此贵人,卑职不曾见过。”

“那你应该见见。”上官露侧过脸来对他一笑,“还记得陛下登基之前,你曾在兰林殿帮过燕贵太妃身边的一个宫女。”

赵青雷霎时想起:“娘娘如此一说,卑职略有印象。”

上官露望着他,笑中含着怜悯:“赵副统领,有时候做好事未必有好报的,当时你的一个轻擅之举,与你今日之境遇有分不开的关联。所以本宫建议你,应当抽空见一见燕贵太妃,看看当日自己帮的到底是怎样的人。不过这一次,可不要太过轻率了。哦,还有,诚如赵副统领所言,本宫确实不是你的敌人,你要我帮你,我也确实可以帮你,只是……你既有求于本宫,是不是该拿出一点点诚意来?而不是靠唱一出小戏,演个苦肉计来骗,你说呢?毕竟,信任,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娘娘教训的是。”赵青雷沉声道,额角隐隐渗出汗来。

第29章长春宫

待人走远了,几个侍卫上前一同扶起赵青雷道:“赵大哥,怎么样,还行吗?需不需要哥几个下次在路上再拦截娘娘一次,演的再凄惨一点儿?”

赵青雷重重喘了几口,道:“不必了。皇后娘娘洞若观火,早就看破了咱们的诡计,没用的。”

“那可怎么好?”几个侍卫急的拊掌乱转。

彼此对看一眼,有些想法,心照不宣。

赵青雷轻笑一声道:“你们这时候就是想去投靠冯玉熙都没用,你们都是跟过我的人,姓冯的家伙不会相信你们也不会重用你们,只会让你们干最累最低等的活儿,所以你们还是盼着我能成功来的更实际一些。”

“不是弟兄几个不愿跟着赵大哥。”其中一个侍卫叹了口气,道,“赵大哥,您千万别和弟兄几个计较,弟兄们都携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着养呢,从前跟着赵大哥,大哥不曾亏待过我们,我们也不想就这样贸贸然弃大哥于不顾,只是这皇后娘娘,她真的靠得住吗?”

赵青雷望着上官露渐行渐远的身影,坚定道:“阖宫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我们如今只有投靠她,才能保住在禁卫军里的一席之地。否则不但我一人仕途尽毁,你们一辈子也别想有出头之日。”

另一个侍卫低头咕哝道,“我已经不去奢望什么出头不出头了。赵大哥,不是兄弟们有心要挫您的锐气,适才我瞧着主子娘娘她好像并没有要相帮的意思。”

赵青雷道:“她愿不愿意帮,得看我能不能够找到机会证明我自己。”

怎么证明?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赵青雷笑笑,不再多言了,他得先想法子去会会皇后娘娘口中的燕贵太妃再做打算。

至于上官露,她其实对于这从天而降的好事是喜闻乐见的。

凝香却不喜赵青雷:“娘娘,这个愣头青做事太冲动,上次要不是他惊动了燕贵太妃,也不至于让那个心机叵测的女人有机会去太皇太后那里,平白无故的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结果成了助陛下登基的有功之人。”

上官露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淡然道:“凡事都有利有弊,没有绝对的赢家。”

“燕贵太妃为了让自己脱困,也是为了替自己挣一个荣宠,代价就是消耗了赵庶人的性命,恐怕连赵青雷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一个无心之举,会白白断送了自己亲妹子的性命和前途。”

凝香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您暗示他得去见一见燕贵太妃。”

上官露促狭的笑了起来:“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仇人以后才好心甘情愿的为我卖命啊!须知禁卫军的头目早已经不是顾逢恩顾大人了,而是冯玉熙,陆家的家生奴才。”

凝香肃穆道:“燕贵太妃确实好手段,借着陛下登基的东风,摇身一变,成了宫里除太皇太后以外,权势最大的人。”

“所以咯。”上官露不无警惕道,“放眼阖宫,还有哪个角落里没有她陆家安插的人?咱们不能再继续这么被动下去,坐以待毙。否则他日这后宫不是我这个皇后在管,而是她这个太后在管。”

凝香噘嘴道:“娘娘,您真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她还没当上太后呢。”

“她会当上的。”上官露笃定道,“不单单是她自己会想尽一切办法当上,本宫也会助她一臂之力。”

“娘娘——”凝香诧异道。

上官露道:“怎么?想不通?燕贵太妃这种人别看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真要作起梗来,比朝中那些个言官和军机大臣都麻烦,她不就是怕我进了宫当上皇后从此不再拿她当回事,不听她的号令吗?便给我来这么一出下马威,还借太皇太后的手。那我就向她好好表一表我的忠心。”

凝香苦着脸道:“可就是为难了娘娘您,到时候太皇太后那里可怎么交代?这会让太皇太后觉得您和燕贵太妃私底里坑壑一气。”

上官露无奈道:“既然她要当太后是势不可挡,而我又无可回避,那么与其被认为是对岸的,倒不如干脆明面上和她站在一起,至于太皇太后那里,再说吧。眼下咱们得先看看仪嫔和莹嫔到底谁争气先上位。”说着,趁没人在,她们也不分什么主仆,上官露用肩膀推搡了一下凝香道:“怎么样,赌一把,猜猜是仪嫔还是莹嫔?”

凝香思索道:“瞧着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是蜥蜴,一个是笑面虎。娘娘您押谁?”

上官露道:“押注不带打探的,你押谁,我跟你反着来就是了。赌你一个月的例银。”

凝香捂住荷包:“娘娘,您那么有钱,你好意思坑奴婢的血汗钱吗?”

“好意思,特别好意思。”上官露开心的大笑,“你不选我可选了啊。”

“嗳嗳!”凝香赶忙道,“那奴婢就选仪嫔吧,横竖她来问娘娘您讨过几次主意,这要还办不成,也太缺根筋了。”

“她怎么会缺根筋!”上官露横了凝香一眼,“她就是脑筋太好,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反倒不如莹嫔来的胆大心细。”说着,上官露仰天一躺,“对了,陛下今天宣谁侍寝?”

凝香取笑她道:“奴婢还以为娘娘您压根不关心呢。”

“眼下用膳时分,怕是不久,未央宫就有消息过来了吧。”

上官露‘哦’了一声,想着怎么都轮不到自己了吧,当下转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就睡着了,凝香唤了几声没动静,凑过去一看,可把凝香气的……

同一时间,李永邦对着福禄呈上来的盘子发愁,里面一溜的女人名字,唯独没有上官露的,他的手在她们的名字上滑过,许久没有落下。

福禄在一旁提醒道:“内侍局传过话,皇后娘娘之前是信期,不宜侍驾,而今太医叮嘱过,要好生将养几日,便不挂牌子了。”

李永邦拳头抵着下巴轻咳一声道:“朕又没说要去皇后那里,先头为着皇考的孝期一直被关在那里,已经够闷的了。”

福禄淡淡一笑,也不揭穿他。

李永邦的手最后停在了谦妃的名字上,道:“就她吧,往后也不用呈上给朕看了,就依次往下。”

宝琛在帘子外听了捂嘴笑,依次往下?陛下可真是雨露均沾呐。

永乐宫的小太监宝檀和宝琛要好,打探到了第一时间传话给凝香姑姑。

正是上官露喝药的时辰,凝香便唤醒了上官露,道:“娘娘现在睡得太多,当心夜里又睡不着。”

上官露一气喝光了太医给她开的汤药,本来已经够苦,皱着一张脸,听完了凝香的回禀后,摇头道:“他还真是一本正经,打算全部轮一遍啊?就不会挑个中意、顺眼的!唉……”

凝香话里有话道:“中意的、顺眼的那个不在名列中啊……”

“谁啊?”上官露不假思索的问。

凝香笑嘻嘻的盯着她:“娘娘您以后再装傻,每次喝完汤药,奴婢就不给您蜜饯吃。”

上官露:“…….”

是夜,皇帝果然宣了谦妃侍寝,不过好像并没什么兴致,很快人就出来了,用小轿送回了翊坤宫。

紧接着在仪嫔和莹嫔之间,有一场先后之争。

因为论资历,莹嫔入府更早一些,按说该她侍寝。然而论家世,仪嫔的根基又更稳固一些。

放着平时,谁先谁后都不要紧,但在这个节骨眼,争分夺秒的,人人都抢着拔尖儿。

莹嫔摸不准皇帝的心思,怕他顾着前朝便跑到仪嫔的长春宫去,于是出了一道昏招,冒冒失失的派人到内侍局去使银子,试图买通彤史把她的名字搁在前头,偏生这一任的彤史姑姑是李永邦亲自任用的,油盐不进。仪嫔知道了,愈加确认莹嫔是要往燕贵太妃那里靠拢了,心里固然急,但环珠问要不要也去内侍局疏通疏通时,仪嫔挥手道:“别白费力气了,人家都碰了一鼻子灰,我们何必再去沾那晦气,要知道陛下最恨人在他背后捣鼓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本来我还担心着呢,眼下倒好,她自己把路给堵死了,倒给我铺好了现成的路,这条路,陛下只会来我长春宫了。”

李永邦本来的确是想先点的莹嫔,但考虑到不能助长后宫这样的风气,便负气去了长春宫。

仪嫔得了消息,一早出来接驾,穿着得体,妆容得体,言语也得体,显然是准备了许久。

李永邦颇为受用,喝酒的时候想,要是哪一天上官露也懂得这套以柔克刚的招数,估摸着自己要死在她的温柔乡里,连连翘怎么死的也会一无所觉,委实是个祸国殃民的好苗子。但她偏偏不是,如此一来,他恨她的一个缺点竟瞬间变成了优点。李永邦纳闷了……

仪嫔弹着琴助兴,柔柔道:“陛下在想什么呐,臣妾的琴都弹完了,您还迷迷瞪瞪的……..”说着,往他怀里一靠,娇嗔道,“臣妾的琴弹得不好吗?”

李永邦张开半个膀子,让她靠着,勉强笑道:“没什么,白日里政务繁忙,你的琴又弹得那么好,余音绕梁,竟把朕给绕进去了。”

仪嫔受了鼓舞,又给李永邦倒酒:“陛下谬赞了,臣妾是闲来无事瞎琢磨的。”

“瞎琢磨都能琢磨的那么好,比皇后强。”李永邦暗自想,皇后只会看《西门庆情&*挑武大郎》这样的话本子,还看得津津有味,据宫人回禀,皇后看完还不满足,接着让人去市井里淘罗,最喜欢什么《雷峰塔的秘密——法海和许仙不得不说的故事》,情真意切时,能掉一筐的眼泪。

低俗,委实低俗!

第30章断笛缘

仪嫔莞尔道:“陛下对皇后娘娘太过苛刻了,其实皇后主子为人谦厚,什么都好,就是……就是有时候有点犯迷糊,好像眼下,臣妾与她提了几回的事都没个着落,臣妾又不知当不当与陛下说。若是让皇后晓得了,显得臣妾僭越。”

李永邦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什么事,说来听听。”

仪嫔面上矜着笑,暗地里正襟危坐:“是为着燕贵太妃娘娘的事。”

李永邦执酒盅的手一顿,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森然,但脸上笑意浓浓的,似醉的厉害:“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成败在此一举,仪嫔吞了吞口水,眼角眉梢染上了几许风情,娓娓道来:“臣妾是觉得,如今阖宫都是陛下的妃嫔,其他的太妃都已搬去碧霄宫和景祺宫,燕贵太妃娘娘却依旧住在兰林殿里,不知是何故给耽搁了,滞留至今……怕是别有什么……心结才好。”

“心结?”李永邦不明所以的问她,“母妃不肯挪宫竟是有心结?”

仪嫔道:“瞧,陛下忙得都是军国大事,此等后宫妇人的事也就是我们当晚辈的一点心意。臣妾想着,当时陛下尚未御极,宫里已经流言四起,都怪那些个兀那小人乱嚼舌根……”说着,小心翼翼的觑了李永邦一眼,见李永邦面上并无反感之意才接着道,“亏得燕贵太妃娘娘力挽狂澜,去太皇太后那里保举陛下,禁宫才不至于被某些人闹得人心惶惶。燕贵太妃娘娘助陛下登基有功,陛下赐永寿宫是天大的恩典,万万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是……”她越说越小声,李永邦催促她说下去,仪嫔壮着胆道,“只是永寿宫是太后的寝宫,还从没有过寻常太妃入住的先例,陛下这样安排,燕贵太妃娘娘嘴上不说,却怎么敢去住呢?可要是随着其他太妃们一起去了碧霄宫和景祺宫,又显得不把陛下的恩赐放在眼里,扫了陛下的颜面,想必燕贵太妃娘娘心里也为难呐。”

“原来如此。”李永邦低声道,“那依你之见,朕该怎么办好?”李永邦望着仪嫔,愈发深情款款的样子。

仪嫔心中一喜:“臣妾不敢妄议,臣妾就是觉得燕贵太妃娘娘一来有功,二来皇后娘娘身子骨也不好,太皇太后又年事已高,宫里得有个镇得住的人,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