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算今日打压了华妃,明日也会出来一个宓妃、信妃、惇妃什么的,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一对眼睛,我哪儿忙得过来呀我!但把这些女人搁在棋盘上看,那就截然不同了,那彻头彻尾的成了一盘棋,谁该在什么位子上,都有个明确的说法,哪颗棋子被牺牲,哪颗棋子值得被保住,都要看形势。与其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乱了我的棋局,倒不如提拔华妃和仪嫔,他俩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但起码她们能使出什么手段,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能做到心中有数。而且她们上位的好处还不止一个。要知道,她们比我急,光争一个妃位就争成这样,将来争夺贵妃之位,她们三个还不得斗得你死我活?等来了新人之后,要是有一两个藏着猫腻的,不待本宫亲自出手,她们一定先一步替我把人给灭了,一举数得,岂不是很好?至于本宫嚒,我只要稳坐钓鱼台,舒舒服服的看戏就好。”

“您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下棋有输赢,娘娘您还是有风险。”凝香垮着脸。

“干什么事没风险?”上官露道,“下棋固然有输赢,但有棋子让你摆布比没的摆布强。你是想做下棋的人还是要当被人摆布的棋子儿?”

“那您下……横竖您艺高人胆大,就冲您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头,人家气势上就先输给您了。”凝香低着头叽里咕噜,“真是……还看戏,看什么戏……”

“看……”上官露捂着嘴笑道,“看风华正茂的小妈和少壮健硕的儿子如何藕断丝连,如何欲拒还迎,如何败坏伦常,如何……”

凝香被她说的脑中浮想联翩,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主仆二人笑的前俯后仰,花枝乱颤,逢春打了帘子进来通传道:“娘娘,裴娘子到了。”

“快请。”上官露激动的几乎要站起来。

凝香的手在她肩头上压了一压:“娘娘,知道您和裴娘子要好,但现在她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滕御,您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说话间,裴令婉进来了,一身烟霞色的彩绣蜀锦上衣,下着葱绿底三镶盘金团云纹湘裙,发髻上只有一支简单的紫云英珠花,整个人一如既往的温柔和贞静。

见到上官露,一双杏眼盈盈含了几分泪光,施施然拜倒:“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上官露步下宝座,亲热的将她扶了起来,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起到旁边的白玉璧镶玛瑙交椅上坐上,上官露道:“令婉,你可是来了!让你一个在钟粹宫那样久,我心里过意不去,又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裴令婉人如其名,生的一副温婉模样,讲话也是慢条斯理的:“托娘娘的福,给嫔妾送来了上好的炭,还有一应冬日里的御寒衣物,嫔妾在钟粹宫过的很好,和其他的选侍还有更衣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娘娘怎么倒自责起来了?”

上官露一听,娥眉微蹙:“怎么?内侍局当真克扣你们的用度吗?”

裴令婉叹了口气:“这种事,娘娘就不要管了。管也管不好,历朝历代都有,何必揽事上身!再说现在内侍局的倚仗是陆家的威风,您可千万别插手。”

上官露心中感慨,她向来看不上李永邦的那点优柔寡断的性格,最好能谁都不辜负,谁都不会受到伤害。但自打上官露进宫以来,她断断续续的感受到宫中生活的残酷。每个人都被标签,被划分出严格的等级,想要活着,活的好,就要力争上游,要不顾一切的向上爬。只有不择手段,才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

如此一来,赢家和输家泾渭分明,深宫之中总有看不见的寂寞可怜人,所以李永邦想要把每个人都照顾的好好的心,她开始有一点理解了。只是出发点是好的,想法却过于理想化,基本不能够实现。

上官露颇为感慨的握住裴令婉的手道:“令婉,虽然你说你一切都好,你很知足,可我知道,你还是受委屈了。你应该得到更好的。我既能举荐肖如莹,我一样可以让你获得和她同等的荣宠,甚至更好。但是目下这么快就把你摆上台,还不是时候。”她恻了一眼她养宠物的笼子,领着裴令婉过去,“你不比她们心机深沉,容易叫人给盯上。蚂蚁成群尚且能吞噬一头大象,何况她们扎堆来对付你,只怕到最后你连骨头都不剩。”

两人走到笼子前,裴令婉惊讶的发现里面竟然养的是:蝎子、蜈蚣、蟾蜍,毒蛇、老鼠、蜥蜴,乌龟和兔子等。

平时没人敢碰,只有凝香和上官露敢走近。

凝香起初以为最先死的会是兔子,谁知道居然是老鼠。

蟾蜍吃了老鼠,接着蝎子又毒死了蟾蜍。

蜈蚣在那里爬来爬去,恶心的要命;蜥蜴为了自保,变成和笼子一样的铁锈绿色,只剩下兔子是最好的攻击目标。

于是毒蛇跃跃欲试,谁知出人意料的是,它刚刚靠近兔子一点儿,兔子便一个猛的跃起,爪子狠狠拍向毒蛇,甚至试图用嘴去咬毒蛇的尾巴。

滑腻腻的毒蛇挂在笼子璧上,暂时按兵不动了,只咝咝的吐着信子……兔子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毒蛇,足有好一会儿工夫,才缓缓地看向别处,因为怕身后还有其他毒物偷袭。

就是那么一个眨眼的瞬间,毒蛇拉长了身体,竟然如箭一样飞扑过去,尽管兔子用尽全力往后跳开,腿上还是被咬到了,没多久便卧倒在里面,直挺挺的。

裴令婉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上官露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令婉,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些畜生伤害你的。”

裴令婉知道上官露口中的畜生另有所指,她点点头。

上官露指着笼子问:“令婉,你说,谁是这笼子里最凶猛的?”

第41章扇上语

裴令婉摇了摇头,上官露又走近一步,凝香忙拦住她道:“娘娘,到底是脏东西。”

上官露道:“不妨事的,本宫不怕。”

她伸手指向那兔子:“她可算是兔子里的勇士了吧,竟敢于和蛇殊死搏斗,但即便是这样……”也难逃弱肉强食的噩运。

上官露长叹一口,微垂着头:“令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但是令婉,我们现今就好比身处这笼子,你过早的暴露,无异于让你变成这只兔子。”

裴令婉后怕道:“娘娘的苦心令婉全都明白,当日若不是娘娘收留……”

上官露的眼神一黯:“说实话,我挺后悔当日收留了你。若不是我多管闲事,自以为是的将你带走,以为这是救了你,现在也许你在外面天高海阔,不至于被这四面红墙困住,在如此复杂和恶劣的环境之中,终日里谋算人心,做困兽之斗。想要出去,真是插翅都难飞。”

裴令婉急忙道:“不是的,娘娘。嫔妾一点都不后悔跟着娘娘。”

裴令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戚色:“嫔妾家道中落,若非娘娘仗义施以援手,嫔妾就要被卖去妓寨,只怕从此一双玉臂千人枕,再也洗不干净了。就算是命好的,被人带回去,也不过是当个小妾或通房,娘娘说这宫里每天都是人心角斗,不错,可去哪儿不是斗?豪门大宅妻妾争宠不斗吗?普通百姓儿女争产不斗吗?哪哪儿其实都一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娘娘已经给了嫔妾最好的归宿,嫔妾在王府的这几年里,锦衣玉食,与外间繁杂隔绝,过了好一段安生日子,嫔妾感激不尽。至于未来的日子,就听天由命吧。”

上官露内疚道:“可还有另一种可能——你要是没碰到猪油满肠的员外,碰到的是一个劫富济贫,拔刀相助的侠客呢?他把你救走了,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

裴令婉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道今天的上官露不管变得多么面目全非都好,她曾经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有过不少不可思议的美梦。例如什么侠客,义盗……但现实是哪儿那么容易遇上,不碰见采花大盗就算不错了。

她清楚的记得,上官露拉着李永邦在紫藤花架下奔跑,就为了带他去看她种的葡萄!彼时她兴奋的手舞足蹈,说:“我种出了葡萄!我居然种出了葡萄!”她笑的那样恣意飞扬,一身广绣的雪萝纱的长裙被风吹起,像下了漫天的雪,迷蒙人的眼。李永邦含笑任妻子拉着,脸上有点无奈,更多的是纵容。

她其时很羡慕上官露。她固然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却从来没有上官露身上的那种张力,她自幼被教育要循规蹈矩,要三从四德,她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要求太多,不敢直视李永邦,更遑论献媚邀宠。所以即便是进了王府,李永邦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就当是上官露从外边捡回来的流浪狗,从此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她活的没有存在感,有时候也觉得憋屈,但是在看到上官露那样痛彻心扉的恨过之后,终于一点一点熬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庆幸,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

裴令婉为上官露烹茶,笼子自然被撤了下去,殿中顿时弥漫开一股子香气,清雅袭人。

上官露于茶道一事上所知有限,都是从前崔庭筠教的,认识了裴令婉,才知道原来明前茶虽然好,但最好的是在清明的前一日,也就是寒食节这一天采摘的,有诗句云“火前嫩、火后老,惟有骑火品最好”,意思就是过早采制太嫩,过迟采制太老。寒食节这天下手刚刚好。

裴令婉洗好茶具,往杯中倒入茶汤,门外的逢春道,翊坤宫的如秀求见,上官露不喜有人打扰她和裴令婉饮茶,如秀于是请逢春通传,说是近日谦妃总是嚷着腰酸背疼,食欲又不振,便请太医来搭了平安脉,太医说谦妃娘娘有孕,故而特意来向皇后娘娘禀报。

裴令婉落下一粒黑子,上官露开心的双手一拍,利落的吃掉裴氏的黑子,战事一面倒,裴氏输了一大片,十分惨烈,叫凝香也觉得不忍赌视。

皇后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金镶翠嵌玉戒指,道:“这可是件大喜事!那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的后宫愣是无一人所出,眼下可好,谦妃是大功臣。”说着,褪下手上的戒指交给凝香道,“传本宫的旨意,让内侍局好生伺候着,太医院也当尽心,每日的平安脉都要去请,一天不许落下。翊坤宫要的东西也尽量满足,绝对不可怠慢。最重要的是乳母和保姆都可以张罗起来了,省的临盆的时候手忙脚乱,孩子呱呱坠地了也要人跟前不离的伺候。去吧,这是本宫赏给她的,让她安心养胎,一切都以她肚子里那个为重。”

凝香蹲福道了声‘是’,转身立刻去办。

跑了翊坤宫又跑了内侍局,没多久,消息便传遍了阖宫。

华妃半倚在重华宫的罗汉榻上,身旁的绿珠正给她捏腿,获悉之后冷笑一声,环视自己刚布置完的重华宫,到处都是各宫送来的奇珍异宝,关键是,重华宫是陛下亲自画的图纸,设计的格局,她升了妃位之后,陛下更是特命内侍局开了库房,送来各式精巧的赏赐,重华宫上下也跟着她鸡犬升天,绫罗绸缎给每个宫女做了一身衣裳之后还嫌多,堆在隔间里只怕到了黄梅季会发霉。谦妃选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有了肚子,哪儿有那么巧的?骗鬼呢!

华妃腾地坐起来,咬牙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本宫呢!本宫才册封没几天,她这是看到本宫独占鳌头气不过,非要来来插一脚平分颜色呢!哼!好让阖宫知道还有她那么一号人物。”说着转头问绿珠,“太医院那里打探出来没有?多久的身孕了?”

“说之前一直都是隔一段时间去请脉便没发觉,最近一直胃口不大好,今儿晨起干脆连早膳都不想用了,于是传了太医,眼下还不够三个月,不显怀。”绿珠喏喏的答道。

华妃道:“就赵芳彤那点儿心眼,她不把孩子藏到三个月安稳了不会那么大方的说出来,眼下摆明了是存心要和本宫争!本宫倒要看看陛下会不会那么在意她,她也不想想,怀了龙裔固然是件好事,可生不生得下来是一说,她这一年半载的耽搁下来不能侍寝是实打实的,谁知道她怀了孩子的时候会便宜了谁?!真是个大傻帽!许是和温若仪走的近了,被她那不好使的脑子给传染了。”

绿珠道:“娘娘的话不错,可咱们还是得早些谋划起来。谦妃有孕只要不是假的,就一定不会是坏事。”

华妃的蓝珐琅护甲轻轻划过手背,凉凉道:“你说这宫里谁最不想她有孩子?”

绿珠试探的问:“皇后?”

华妃哼声一笑:“皇后?!”

“皇后才无所谓呢!她有大公子了,就算人人都心知肚明大公子不是她生的,是外面那个野女人生的,她还是孩子名义上的母后。她才不介意谦妃有没有呢。”

“恕奴婢愚钝。”绿珠小声道,“奴婢觉得这事上仪嫔肯定不乐意,她和谦妃向来不和,但是自从娘娘您升了妃位,仪嫔显然是站到谦妃那儿去了,眼下要说谁看不得谦妃有孩子,奴婢是真的想不出来。”

华妃的嘴角勾起一抹骇人的笑,拿起太后那日赏她的那面黄罗素圆扇道:“这扇面上空空的,看着未免单调了一些,得添些颜色才好看。”说着,从喉咙里发出一记志在必得的笑,“走吧,跟本宫去未央宫走一趟,给陛下道喜去。”

那头,消息到了未央宫,李永邦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懵了一下子,问:“怀孕了?”然后皱了皱眉又道:“皇后知道了?什么反应?怎么说?”

福禄道:“依着规矩,得先对册子,皇后娘娘已经召了彤史姑姑,想必过会子内侍局便会来禀报。”

李永邦坐在那里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忐忑,不知道心虚什么,怔怔的‘哦’了一声后,道:“去告诉太皇太后吧,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也好好赏赐一番谦妃,东西你去挑,朕全权交给你了。”

“这是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你可以尽管拣好的来。”

福禄道:“是。”

出门的时候,正巧看见华妃,忙含笑向华妃行礼:“娘娘又过来给陛下送吃的?……论照顾陛下的起居,娘娘是顶用心的,阖宫谁都比不上。”

华妃从前看福禄还觉得顺眼,认为他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不是那种满脸的褶子或者涂脂抹粉的娘娘腔,掐着喉咙说话,尽恶心人。福禄要不是穿着太监袍子,乍一看就和一个正常男人没有区别,身材颀长,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有一股子憨厚的书生气。可惜天意弄人,竟让他残缺。

然而之后有几次,福禄有意无意的向她低头哈腰,华妃就懒得和他兜搭了,阉人到底是阉人,难不成以为靠近了皇上就高人一等?她听人提过宫闱秘事,常有耐不住寂寞的妃子同阉人走影,那多不要脸呀,跟谁都不能跟一个太监啊,简直是侮辱。更何况她什么身份!因此今次看见他预备做出个样子来,只抿唇一笑,恻了他一眼,便居高临下的和他擦身而过了。招呼都不带打一个的。

福禄弯着腰静候她过去,等人进了殿内,宝琛不满道:“前些日子来看见师父您还堆着满脸的笑,一眨眼翻脸不认人了!”被福禄低声喝止了。

华妃见着了皇帝,忙敛衽行礼,皇帝搁下了手中的狼毫道:“怎么?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华妃巧笑倩兮的上前,打趣道:“陛下这可不公平,平日里臣妾为您忙里忙外的还不够,眼下还非得带着好吃的,您才肯拨冗见一见臣妾,臣妾心里委屈。”说着,一打扇子掩在心口,落进了皇帝的眼。“臣妾可不似谦妃,有了龙裔,往后陛下宠爱她都来不及,臣妾无依无靠,看来只有靠一技之长才能傍住陛下的心了。”

李永邦想起那日太后对她的羞辱,指着她的扇子道:“京城里的春日短,往后的天气会越来越热,太后送你的这把扇子固然好,就是太素净了些。不太衬你。”

华妃莞尔道:“那不如请陛下为臣妾提两句诗?必定增色不少。”

这倒是一件风雅之事。

李永邦乐意之至,当即挥毫,脑中莫名其妙的浮现出那人的脸,笔下便游走龙舞:雪洗芙蓉面,烟描柳叶眉。

写完,自己看了都得意,唇角不自禁不的噙了一抹笑,然而抬起头见到了华妃,才猛的醒悟过来这是为华妃所作,怎么胡乱写了这句?

华妃却是完全没察觉出异常来,因为是人都喜欢听赞美,当即欣喜的手持扇子,道:“臣妾谢陛下。”

李永邦尴尬一笑,摸不准自己最近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42章眉间雪

他等着皇后来跟她禀报,结果皇后没等到,倒等来了彤史。

据彤史支支吾吾的交待,皇后娘娘看见册子差点没疯了……

本来嘛,上官露这个皇后当得就不怎么尽心,除了每天跟大老爷升堂似的等众妃嫔来给她请安摆出一副贤德大度的样子,基本上其他的事都交给底下的人做。

要像其他的皇后,勤劳的,少不得三五天就要查一次彤史,看看皇帝最近到底临幸了谁?但她对此一直不怎么感兴趣。

照她的说法,妃嫔们来给她请安开口闭口就是:“昨夜陛下又在重华过夜了呢,想必华妃姐姐一定很得陛下的欢心!”又或者,“陛下一连两宿都在谦妃姐姐那儿,谦妃姐姐快说说,是给了陛下什么甜头……”

上官露哪里还用上去看彤史?

她也真是服了这帮子女人,整日里尽聊这些,她自认为在乌溪长大的,算的上是个挺奔放的女子,但她们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呀,咱们的夫君昨夜睡得是你,你感觉怎么样啊?开心不开心啊?爽不爽啊?!”上官露不懂,都是大家闺秀,怎么好意思把这种都话成天挂在嘴边!

但谦妃有孕了,和彤史对册子是流程,她只有把彤史找来,册子才拿到手一翻,登时就瞪大了眼,暗道一声:乖乖…….

因为咱们这位由李永邦亲自提携的彤史姑姑不是寻常人,不爱走寻常路,把皇帝临幸的每一次过程都记录的详细无比,并且还发挥了充分的想象力,好像:温若仪明明只是借机靠在李永邦手臂上替他斟酒,到了彤史的笔下就成了‘仪嫔柔躯尽靠陛下,陛下的大掌在她腰肢间来回上下的摩挲’;华妃那里,李永邦不过扶了华妃起来,说了一句‘你很好’,彤史笔下就是‘陛下扶起华妃,顺带着一拥入怀,柔软的胸*&脯撞上坚*&硬的胸膛,两颗跳动的心,呼吸越来越急促……

描写的十分到位,有对话,有内容,有情节,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上官露看的津津有味,这可比她市井里淘来的话本子强多了,她直夸彤史是个人才,要凝香赏了人家一捧的金叶子。又无意间透漏出自己最近看的一本,令她感到尤为遗憾,那就是西门大官人为了拆散了武大郎的家庭,故意引诱金莲,但笔者临末尾竟没有交代西门大和阿大好了以后,金莲去了哪里?

彤史向她介绍说,市面上有一本专门讲金莲的,金莲不幸,西门大官人利用完她之后想在一个雷雨夜将她杀人灭口,谁知道一个闪电打下来,金莲居然不见了人影,原来是被雷劈到了杨素的府前,正好撞见红拂女要夜奔。

上官露打断她道:“不对啊,红拂和金莲不是一个朝代的事。”

彤史说:“既是传奇话本就要足够的传奇,那道雷,就是专门把金莲给劈到红拂的朝代去了。是老天开眼,救了她的命。”

上官露恍然大悟,托着腮一本正经的听彤史跟她说红拂女救了金莲之后,就带着她上路,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上官露欷歔不已,命凝香又赏了彤史一方歙石六龙纹铜盒暖砚,要她以后笔耕不辍,然而那是她还没有在册子上看到她自己,等她看到了属于她的那一页,上官露就不那么淡定了。

没错,她和李永邦冷战开始的那天,李永邦早上起来是有要‘那个’的意思,但她近期身体强健了许多,便和他斗了起来,没叫他得逞。

这一幕在彤史的眼睛里有另外一个版本,因为皇上抱着皇后又细又长的大白腿不放这一幕实在是太香艳,错过实在太可惜了,于是彤史洋洋洒洒的编排了一通。

从前听人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实际上是某个大文豪为描写帝妃之间缠*&绵的交./合而写,并非旨在抒发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向往时,她就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受到了沉重的一击。现在看到彤史把她和李永邦写的活像大战三百回合还挑战各种高难度动作时,她真是羞愤交加。

送出去的金叶子收不回来,她只有气哼哼的把那一页给直接撕了。

李永邦听了彤史的回禀,不自禁朗声笑了起来,彤史苦着一张脸道:“陛下,那可都是奴婢的心血啊,奴婢兢兢业业,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写完,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全没了。奴婢要这么多金叶子做什么,奴婢是个有节气的奴才,奴婢只要奴婢那几个不值钱的破字儿。”

李永邦笑的咳了几声,停下后才道:“皇后还说什么了?”

彤史耷拉着脑袋:“皇后主子还说了,往后其他的妃嫔还照这么写,而且写完了要定期送给她看,她闷得慌,以后就指望着奴婢解决她的精神食粮了。但是写她就不行。她是皇后,得严肃和严谨,让奴婢以后就写‘某年某月某日,帝幸否’,即可。”

李永邦道:“嗯,皇后说的不错,你以后就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办,但是你送给她看的可以这么写,另外再写一个,只有朕和皇后的,单独集结成册,送到朕这里来。”

彤史一听双眼放光,叩首道:“奴婢领旨。”然后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李永邦站起来,背着手在勤政殿里踱了两步。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格外的想念那张芙蓉面和那两弯柳叶眉。

没入宫以前,他们分府而居,他眼不见心不烦,有时候偶尔不经意的想起她来,会故意在心底里丑化她,把她想象的跟齐宣王的那个无盐皇后一样难看。他还不断的告诫自己,这个女人那么坏,一定要恨她,可越是恨她越是忘不了她,她的面目在她的心底反而变得愈加清晰,跟烙铁烫上去了似的。

他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他其实有偷偷地去看过她。不过她府邸的大门紧闭,里面仿佛无人居住,丝毫不见该有的烟火气。

外面只有一个门房,管家在里面抱臂打瞌睡。

他无功而返,心底隐隐感到失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直到他知道裴令婉定期的会去看她,有一次,便跟在裴令婉身后,终于让他看到她亲自送裴令婉出来,两人依依惜别,她竟比原来清减那么许多,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他急忙找凝香来询问,凝香说上官露睡不好,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他口是心非道:“活该,她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是怕有人来找她。”转头,却心急火燎的给她找了好几个大夫送过去。

听说调理了一段时间,身体渐渐好些了,凝香偷跑出来谢他,他手持一卷书冷笑道:“谢我干什么?是父皇要留着她,当然了,我也要她好好地活着,她死了,我恨谁去?”

如此理直气壮,径直连自己都骗过了。

然而一恨就是几年,再入宫,他和她都没法再回避对方了,她像是一件他曾经拥有过的古董,后来不小心摔碎了,伤痕累累,丢掉心疼,留着又触目惊心。可即便裂痕依旧清晰可见,他还是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一种熟悉的感觉,他很想走过去跟她说一句话,想问问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让她的眉和她的眼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进了他的脑子,然后在里面落地生根,安营扎寨。

他开始经常想起她,她不理他,他烦躁;

她理他,他更烦躁。

他整天都在为她的一举一动烦躁,烦透了,好像永远没有平静的时候。此刻尤甚,他想知道她在干什么,于是理完了手头上的东西便摆驾去了永乐宫。

上官露见到他挺诧异的,眨着眼,呆呆的问:“你去看过谦妃了?”

李永邦不爽道:“找人送了东西过去,人不去也罢,改天你再代我过去瞧瞧便是。”

她正坐在杌子前,对着黑漆描金的妆奁盒一样一样的拿掉头上的发饰。

李永邦就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略有些怔忡的看着铜镜中的她,然后亲自替她取下一支点翠镶珍珠铜镀金凤钗。

青丝霎那泻了下来,李永邦一言不发,只用捻了一绺她的头发绕在指尖把玩。

上官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僵在那里。

说实话,要睡她就直接点,别跟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狗熊撒欢他也跟着一块儿魔怔,活脱脱一个怀春的少年似的。

俗话说得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要来就痛快点,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睡,不就是装死鱼嘛!

但是李永邦那一晚真的什么都没干,只在她身旁躺下,拉着她的手休息了一夜。他睡得可心,却害她失眠,怕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他突然冷不丁扑上来,被害妄想的厉害。结果翌日起来就哈欠连天。

第43章去匆匆

来请安的妃嫔们坐定了,彼此一个个的互相对视,眼风飘来递去,都在想:谦妃有孕,本以为会被宠上天去,谁知道只溅起了一点儿水花,陛下竟睡到皇后宫里去了。不是说连初一和十五交公粮都免了吗?

许是这个缘由,众人对谦妃比以往好了许多,纷纷张罗着要去看她,上官露道:“陛下近日公务缠身,特别交代了让本宫替他走一趟去看看谦妃,既这么着,大伙儿便一块儿去吧。也不用传轿撵了,外头春光这样好,不走一走,岂不辜负这来之不易的美景?”

众人齐声道‘是’,尾随着皇后浩浩荡荡的出了永乐宫。

往翊坤宫去,得须穿过御花园,此时正是奇花异卉绽放到极致的时候,玉兰虽谢了,海棠和牡丹紧随其后,杜鹃花一丛丛的扎在假山前的草堆里,清晨阳光的普照之下,格外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