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翊坤宫,时间恰到好处,走的算不上累,又起了兴致。一个个的都热络起来,开了话匣子。

昭贵人、静贵人和仪嫔都向谦妃道了喜,昭、静二位贵人甚至提前为孩子做好了一些小衣裳,很是玲珑可爱。仪嫔也送了一双虎头鞋,还有拨浪鼓等一些小玩意。她们都刻意避开送吃食,唯独华妃让人递了一堆又一堆的补品进来,特别是那一株灵芝,比巴掌还要大,很是罕见。指明了说是给谦妃补身子的,只有母亲结实了,孩子才能长得壮硕。

华妃既不怕摊上什么事,谦妃便笑着一一收下了。

孕妇忌着风,为此,翊坤宫里的门窗都关的严实,只外面开了几扇小窗透透气。

华妃呆久了心里闷得慌,便拿出扇子来轻轻挥了几下,道:“这天气越来越热,妹妹防风是对的,但也不能被热着,否则生了褥子,回头一样是一桩麻烦。”

谦妃觉得有理,心中惕惕然,抬头瞥见了她的扇面,狠狠地愣了一下,华妃预备好了要把谦妃气一通,谁知道并没有,谦笑呵呵的望着她,眼底有藏不住的讥诮。

众人也是呆了一阵,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低下头,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她们都看到了扇面上的题字:雪洗芙蓉面,烟描柳叶眉。

丽贵人是仙罗宗室的女儿,平时在宫里没什么朋友,静贵人和昭贵人抱团使得她看起来像多余的,此刻许是为了讨好华妃,故意小题大做的说:“啊呀,华妃姐姐扇面上的字真不错,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华妃得意的笑道:“是陛下闲来无事,信手之作。说不然这扇子太乏味了一些。”

众人的脸上均闪过一丝不自然,看了看华妃,再看了看皇后,心照不宣,这宫里谁当得起真正的芙蓉面?谁又是两道弯弯的柳叶眉?

华妃吗?

华妃白是白,可惜白的过分,一张脸银盆般大小,得用螺子黛画出两条悠远的长眉才能衬得她脸小一些。

再看皇后,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及膝单衫,下头是雪缎如意纹百褶裙,披帛覆肩,清丽的如荷花仙子,临波而立,简简单单一个回心髻用一对白玉金凤翘头衔珠钗固定住,两绺鬓发从耳边垂下来,一张小脸因为沿路走过来透出类似于菡萏心的粉红,可口的想叫人咬一嘴。

至此,华妃终于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了。

回了宫后对着扇子横看竖看,气的往地上一丢,对绿珠嚷道:“事先怎么竟没有发觉,害本宫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丑!”

绿珠拾起扇子来道:“娘娘,陛下御赐之物,万万不可损毁了。”

华妃抚着心口道:“气死本宫了,原意是想煞一煞那谦妃的威风,可你看到她望向本宫的眼神没有?竟反过头来被她给奚落了。”

“娘娘息怒。”绿珠一个劲的安抚,“谦妃娘娘什么都没说,何谈奚落呢!”

“这还用说出口吗!”华妃杏眼圆瞪,“一个眼神就够了。她们一个个的在背地里笑话我呢。笑我被人当傻子耍了。”

但是不多时,华妃脑筋一转,又道:“也好,这样也好!哈哈哈哈!”她仰天笑了起来,“老天有眼,不枉我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我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绿珠惶惑不解。

华妃道:“去皇后和谦妃那里之前,本宫昨日可是特地往太后那里跑了一趟,本是想给她一点暗示,别以为一把扇子就能来打我的脸,现在看来,当时太后脸色难看并非是针对本宫的,倒是本宫自作多情了。嗬!”

“从今天开始,咱们按兵不动,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日子,管她是谦妃还是皇后,自有人替本宫去料理。”说着,华妃捏住那柄扇子,“咱们只管站干岸,不把火惹到自己身上来就成。”

绿珠垂头道是。

其实华妃说什么,绿珠并不太懂,但宫里呆的久了就知道,凡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果不其然,没出一个月,翊坤宫就传来谦妃小产的消息。

皇后赶到的时候,谦妃正窝在一被子的鲜血里,哭的眼睛似核桃,见了她,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不放,一个劲的干嚎:“娘娘——您要替嫔妾做主啊,嫔妾的孩子没了,嫔妾的孩子没了,这里头有人捣鬼。有人要害嫔妾。这孩子可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请娘娘替我做主。”

凝香在她身后吩咐一群丫鬟婆子替谦妃收拾干净,皇后拍了拍谦妃的手道:“先别忙着哭,本宫知道你伤心,本宫已回禀了陛下,这会子正往这里赶,你有什么委屈别憋着,到时候都说出来。”然后转过头去,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谦妃跟前的丫鬟如秀,厉声道,“说!昨儿个还好好地,怎么一大早的孩子就没了?”

如秀跪下来哭道:“皇后主子明鉴,奴婢是当真不知道,咱们娘娘夜里还好好的,吃了一碗羹汤才睡下,一觉到天亮都太太平平的,这些,上夜的宫女都可以作证。就是晨起洗漱的时候,突然开始喊肚子疼,吓得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好,赶忙传了太医和女医,但人来了都说孩子保不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奴婢无能,请皇后娘娘责罚。”

“责罚?”上官露哼声一笑,“责罚你孩子就能活过来吗?既然你主子都不急着责罚你,本宫暂且也放你一马,本宫问你,昨夜你们娘娘吃的东西可还有剩下?”

如秀点头:“还剩几碟小菜。”

上官露吩咐凝香:“去小厨房把人都给控制住了,一个别放走,一样东西不许撤下,这孩子没了,只要不是磕着碰着撞到哪里了,不会无缘无故的没有,最大可能就是吃食上出了问题。”

再传来太医,回话的是董耀荣,上官露记得他,是个很厉害,也很好的大夫,她在庆祥宫的时候,就是他给治的。此人不大可能被收买,上官露当即蔼声道:“董太医,你可否向本宫说说,这谦妃的孩子怎么就莫名奇妙的没了?”

董太医皱着眉头道:“回禀娘娘,微臣昨日请脉,谦妃娘娘的脉象还是很好,甚至已经可以听到孩子的胎心。这是一个好征兆,证明孩子逐渐成长,但是今早来的时候,胎脉已经断了,也就是说孩子一下子没了心跳。”说到这里,谦妃又开始嚎啕大哭。

上官露的手一直被谦妃拉着,她能感到对方手心里都是汗,她叹了口气又叫来女医,女医说检查过谦妃娘娘的身子,并无外伤,也就是说谦妃绝非因自己不小心碰撞到哪里而造成孩子的突发性死亡。

上官露把董耀荣请到外面继续说话,董耀荣接着道:“从脉象上推断,谦妃娘娘肚子疼的时候,大抵就是孩子没气的时候,然而谦妃娘娘身体一直很好,孩子没理由蓦地没了声息。微臣也是不解。”

上官露沉吟道:“滑胎的药草就那么几种,不可能做的悄无声息,就算是把麝香放到谦妃的鼻子底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孩子就没了,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董耀荣答道:“回娘娘的话,若是中毒,微臣定能从脉象上看出细微得分别来,可谦妃娘娘没有中毒,只是失胎。”说着,恳求再度请谦妃的脉,上官露向谦妃点点头,谦妃把手伸出来,董耀荣在谦妃的手腕上铺了一块黄丝绢,半晌道:“娘娘此刻的脉象正是滑胎后常见的气虚不足,微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非中毒。”

李永邦这个时候到了,风风火火的,谦妃见了他恨不得扑上去哭诉,一个踉跄,从榻上滚了下来,跪倒在地上。

李永邦上前扶住她道:“你身体不好,且好好歇着,其他的事,朕会和皇后处理。”

上官露把适才从太医和女医那里得来的消息回了一遍,李永邦沉着脸听完,吩咐福禄带人过来,从现在开始封宫,细细的查。

华妃和仪嫔还有三个贵人都闻讯赶来,当仪嫔刚刚踏进翊坤宫的时候,里头登时传来谦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你!一定是你!”

仪嫔只感到脚下莫名的一软,还没来得及对李永邦说什么,谦妃就在如秀的搀扶下,蓬头垢面,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一手指着仪嫔道:“本宫知道,一定是你!”

仪嫔吓得一张脸毫无血色,战战兢兢的对李永邦道:“陛下,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圣明。”

谦妃恶狠狠盯着她,从手里扔出一样东西丢到地上:“你还要狡辩!就是这个!这是你送给本宫的。想必皇后主子和各位姐姐妹妹都还记得,本宫的姐姐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玛瑙珠串。然而这东西本来的主子,却是仪嫔,是她的陪嫁之物,一共两条。一条送给了姐姐,一条借着今次本宫有孕的借口到了本宫手里,本宫瞧着颜色喜庆,暗地里很是欢喜,现在一想,难怪本宫的姐姐承宠三年多来竟膝下无子。”说着,跪了下来,抱住李永邦的大腿,涕泪涟涟道,“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上官露觉得天底下没有拿自己孩儿的性命开玩笑的娘亲,她相信谦妃是真的满怀失子之痛,但是刚才她询问太医的时候,她为何没把东西拿出来?非要等皇帝到了,所有人都齐了,她才好像猛的福至心灵,醒悟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仪嫔,这就有些诡异了。

上官露一双眼环顾翊坤宫,试图不放过任何细节。

李永邦本就不喜仪嫔,在他心里,仪嫔是整蛊作怪的小人,听了谦妃的话,更是怒火中烧,指着她道:“贱*&人,还不跪下!”

仪嫔‘噗通’一声跪在李永邦跟前,含着泪道:“臣妾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谦妃娘娘的事,这玛瑙珠串是臣妾送的,臣妾不否认,但珠串无毒,臣妾也没有害过人,请陛下明察。”

李永邦心中一团乱麻,适才谦妃的那句‘姐姐承宠三年却于子嗣一事上凋零’也正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他瞥了一眼上官露,就见到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谦妃的梳妆台。

他轻咳了一声,上官露回过神来,李永邦道:“皇后,此事你怎么看?”

上官露淡淡道:“本来口说无凭,不过谦妃一口咬定,那么想必这珠串确实有值得人玩味的地方。”说着,向李永邦请旨道,“陛下不介意臣妾把东西和人一并都带回去吧?臣妾想细细的勘察。龙裔这种事是顶天的大事,关系国祚。不查个明白,臣妾心里不踏实。”

李永邦‘嗯’了一声:“就照皇后说的办。本来内宫之事就由皇后全权负责。”说完,侧过脸去吩咐福禄把那玛瑙珠串用东西包起来,不管有没有毒,防着总是没错。

上官露也让人把仪嫔给带走了,暂时关押在长春宫,不许任何人探视。

李永邦本来想和她一起回永乐宫,但是半道上让人给叫走了,好像是前朝哪里出了岔子。

上官露望着李永邦匆匆离去的背影,问凝香道:“怎么,他那头最近很不太平吗?”

凝香摇头:“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要不回去后,奴婢找人去查个明白?”

“再说吧。”上官露把玩着那条被包住的珠串,“先把手头上的事解决了。”

凝香点头,凑近上官露的耳边,低语道:“娘娘,东西到手了。”

上官露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她们主仆呆的久了,上官露一个眼神,凝香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第44章血金砖

只是才踏进永乐宫,逢春便忙不迭的迎上来,焦急道:“娘娘,家里出事了。”

“家里?”上官露凝眉,“家里能出什么事?”

她缓缓走进大殿,逢春和凝香跟在她身后,殿中央的鹿鹤龙凤大鼎里正燃着驱虫的沉瑜香,上官露往金屏地宝座上一座,裙子撒曳开来,她悠然的举了一尊清茶,润喉道:“华妃的确手巧,一般的驱虫香加了艾草都不太好闻,只有她,特意往里头加了七里香,报春花还有我喜欢的茉莉,味道立时就不一样了。”

凝香撇了撇嘴:“您倒不怕她下毒害您。”

“她不敢,也不会。”上官露笃定道,“她最喜欢借刀杀人,她给本宫制的任何一款香一旦出了问题,最后都能查到她头上,她又不是傻子,就像她送给谦妃的东西,当着咱们的面。本宫不用查也知道必定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凝香,走个过场还是很有必要的。”

凝香道了声‘是’,“但娘娘,谦妃滑胎的事到底是谁做的?”

上官露道:“不急。”转头向逢春,“先说说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咱们家一向太平,该杀的都差不多杀光了,还能撩起什么风波来?”上官露自嘲道。

逢春不安的上前:“娘娘,建章宫里近日发生了些怪事,每到深更半夜,地上就无端端出现一个血字。”

“血字?”上官露问,“什么字?”

逢春道:“一个‘冤’字。”

“‘冤’字?”上官露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嘴角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冤屈的‘冤’?有意思,这可是冲着本宫来的呀。”

“是人都知道本宫的表兄管着宫里的金砖,怎么,这样一个小小的闲差,现在也有人看不过眼,要来参合一脚了?”

凝香的神色却严肃起来,道:“娘娘,建章宫在陛下临朝的未央宫和长省宫后头,里面放着大覃开国至今的十五方宝玺,乃前朝三大殿之一,是顶贵重的地方,那地方出了乱子,怪道陛下半路上给人叫走了。”

上官露‘嗯’了一声,问逢春:“事情发生几天了?”

逢春道:“奴婢听说有三天了,陛下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正压着,下令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

上官露道:“难怪方才他并没有同我提起。”

“不过有些事不是他想压着就压的住的。”上官露深深吸了一口香气,闭着眼似沉浸在其中,道:“我敢保证,他无论怎么下令封口,传言还是会沸沸扬扬。”

“那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凝香犯愁,“奴婢可不信什么冤鬼索命或者冤鬼缠身之说,这建章宫的地上出现血字,多不吉利呀,陛下一定会查,首当其冲的便是负责守夜的太监,那几个太监要是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说血字凭空出现,那家里上官大人就有可能被问责。要是查出个一二三四来,娘娘也要跟着受牵连。”凝香不忿道,“宫里的人就是恶心,犄角旮旯里藏着猫腻,躲在暗处放冷箭,都不是好人。这头谦妃的孩子不知给谁算计了,那一头又往娘娘您的祖宅里放把火。这很明显,不单单是针对上官大人的,最主要的还是您,有人想隔山打牛,在上面做文章,说您凤格不当,不配入主东宫,才引得血溅玉玺。就算伤不到您,把上官大人拉下马也好。”

上官露无奈的按着额角道:“眼下咱们上官氏在朝里当官的不过两个人,我父亲,还有明楼哥哥,父亲他人在乌溪,天高皇帝远的,想害他还真的不是那么轻易。倒是明楼哥哥,在太后的父亲手底下当差,虽说是个小官,却负责宫里所有的铺地金砖。而这金砖一般地方没有,只有前朝三大殿。其中任何一处出了问题,都跑不了他的责任。”

“可这是谁干的呢?”逢春急的两手绞在一块儿,“娘娘,上官大人是您的表兄,一荣具荣,一损具损,进宫之前,家里夫人千叮万嘱,要您无论如何给上官氏保着最后一点血脉。上官大人一定不能有事啊,否则娘娘怎么和夫人交待!”

“交待?”上官露‘嗤’的一声,罕见的厉声道,“本宫是皇后,这世上能问我要一个交待的人还真不多。”

凝香向逢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用‘夫人’的名义给上官露施加压力,她们母女不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凝香于是道:“那娘娘的意思是说,此事和太后脱不了干系?”

“还能有谁?”上官露不以为然的耸肩,“太后的父亲陆耀眼下既是内务大臣又兼工部尚书,是哥哥的顶头上级,你觉得他要是买通一个人到哥哥那里去捣乱会有多难?更何况,金砖制作,工序复杂。先要从把土从江南运过来,江南的土,粘而不散,粉而不沙,经过掘、运、晒、推、舂、磨、筛七道工序,再露天放置等去掉土性,经过三级水池的澄清,还要沉淀,过滤,晾干,踏踩,捶打六道工序,炼成稠密的泥用木板,放入模具,工匠踩实之后,开始去掉多余的泥,用木棍磨平整,阴凉处荫干,糠草烧一个月,去除水分,片柴烧一个月,稞柴烧一个月,松枝柴烧四十天,共计一百三十天。然后工匠爬上窑顶,向滚烫的窑内浇水降温,冷却四、五日之后,到了出窑的时候,还只是半成品。又要再浸桐油,完成上述全部,才勉强算的上是备选的金砖。接着,三块金砖里挑一块最好的送进宫,另外两块销毁,你们说,如此万中取一的金砖要是还有问题,是哪里出了问题?”

凝香忿忿道:“照奴婢说,根本不可能有问题,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且咱们上官大人又不是一早上任的,以前的金砖出了问题,总不能拿现任的顶缸吧?”

上官露没那么乐观:“人家能走这一步棋,就吃准了一定能和明楼哥哥搭上关系。”说着,斜了逢春和凝香两人一眼,“怎么,你们两个竟忘了?陛下登基之前,建章宫的金砖换过一批,是明楼哥哥经的手,但我以为,金砖没有问题,这血字是后来人为的。至于是何人所为,不要紧,都是一些小喽啰,关键是他们为谁卖命。”

这么一说,凝香和逢春都知道是谁人在背后指使了。

上官露走到她养宠物的笼子前,盯着里面苟延残喘的几只毒物道:“你们说,咱们的太后从前是多么缜密的一个人呀,从陛下登基她去慈宁宫,到帮着处决赵氏,再耐着性子和陛下耗着不肯挪宫,桩桩件件都干的挺漂亮,怎么一转眼,就因为看见了华妃手上的一把扇子,就慌了神自乱阵脚,使出这样的昏招?!”

凝香不悦道:“都怪这个华妃,她就是存心的,成天拿着那柄扇子招摇过市,好像谁看不见似的。”

上官露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就是要别人看见呀。看见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是太后看见,而且她一点都不怕别人笑她,别人越笑她,太后越觉得她傻,站在她那边,倒是本宫,一下子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那娘娘,咱们什么打算?”凝香嘟着嘴道,“总不能由着她们打不还手吧。”

“怎么可能!”上官露侧过脸来乜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是那样没用的龟*&蛋吗?”

凝香嘴上不说,心里道是,您就是最好风平浪静,您老能混吃等死。

上官露看到她养宠物的笼子里头只剩下毒蛇、乌龟还算活着,蜈蚣和蝎子绞在一起杀的难分难解,已经奄奄一息,蜥蜴被肢解的四分五裂,躺在底部。

上官露道:“人真有意思,特别是底层的人,有朝一日一步登天,从前伪装的再好,也会瞬间土崩瓦解。太后是,华妃亦然,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太后苦心钻营这么多年,在慈宁宫里哭的那么动人,这才过了多久?就亟不可待的伸出爪子了。她有今天的日子不容易,若是愿意安分一点,享享清福该多好,她偏要来争不属于她的东西,那么虚无的东西,争来何用?华妃,嗬,无论在潜邸还是后廷,都是一枚老好人,回想一下,仪嫔和赵氏姐妹在潜邸打嘴仗的时候,哪一次出来劝和的不是她?一旦升了妃位,立刻就露出了狐狸尾巴,现今阖宫谁人不忌她三分?”上官露欷歔道,“好歹再装个两三年啊。本宫瞧着也替她们着急。”

“那么快撕开这层遮羞布,快没劲的。”

说着,她突然伸手进笼子去拿那只乌龟,凝香阻拦不及,乌龟到了上官露的掌心,上官露盯着乌龟左看右看,自言自语道:“你这可怜的小东西,一天到晚的把脑袋缩起来,命是保住了,可不难受呀?”随后把乌龟交到凝香手里道,“另外换个水缸养着它。”

凝香喏喏的称是,不知道为什么,上官露虽然在笑,但眼底有锐利的冷意,凝香不由的起了一声鸡皮疙瘩。颤着手接过乌龟。

上官露盯着那条毒舌,如今它正称王称霸,上官露笑嘻嘻的看着它:“你们都以为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这笼子里的一个,可惜……你们都搞错了。”她轻叹一声,“我从来都不是笼子里的那一个,我是把你们放进笼子里的那个。”说完,她眯起眼来,一伸手,金护甲扑哧一声嵌入到毒蛇的身躯,那毒蛇的头高高扬起,试图反击,凝香和逢春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直呼‘娘娘,不可’,但来不及了。

第45章晚薄雾

所幸的是,毒蛇还是死了。

竖起的身子‘啪嗒’软下来,横在那里,一动不动。随之,几绺鲜血从伤口处缓缓的溢出来。

凝香和逢春低呼着上前:“娘娘,您的手。”

上官露曼声道‘没事’,悠悠的把手从毒蛇的身躯里拔了出来,一边轻笑了一声,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抓到了蚯蚓一样,又惊奇又欣喜又有一种恶作剧的冲动。

凝香扶着她的臂弯引她坐好,接着小心翼翼的摘掉她的金护甲,只见她细软剔透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断裂开,可见是真动气了。凝香惋惜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和这种畜生较真,疼吗?”

上官露摇头,任由逢春蹲下来替她修剪断裂的指甲,慢条斯理道:“一管指甲,弄死一只畜生,还是很值得的。”

凝香和逢春对视一眼,知道上官露此刻只怕有主意了,她们只管执行就好。

果然,上官露沉吟半晌道:“一个冤字也想拉本宫下马?”

“她想过没有,本宫与陛下是一体的,她在建章宫捣鬼,害的固然是我,也会牵连到陛下,届时说的不单是本宫不配当皇后,只怕还有人说陛下不配当皇帝,所以才会引得历朝历代的祖宗显灵。最关键的是,一国之玉玺岂容他人随意玷污?”上官露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一个妇道人家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

她吩咐逢春和凝香,“前朝的事你们可以打听,但切忌不要掺和。陛下自会处理的。咱们只管灭后宫这头的火。”

凝香看了看逢春,逢春和她不一样,她一心只为上官露,逢春却是上官氏的家生丫头,不单为上官露,更为了上官氏的阖族荣宠,上官明楼眼下的困局于她而言可比调查谦妃滑胎什么来的重要的多,然而上官露显然另有打算,怕逢春惹的上官露不快,凝香于是替她问道:“娘娘,咱们灭了后宫的火,谁又来替咱们灭前朝的那团火?恕奴婢愚昧,娘娘怎么就肯定陛下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儿呢?”

上官露了然的望了凝香一眼,继而把视线转向逢春道:“因为那个蠢货固然往我身边纵了一把火,却恰好害了不该害的人,她以为可以叫我自顾不暇,实际上却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们说我有什么可愁的?”她让凝香替她沏了一杯醒神的茶道,“本宫预备今夜不睡了,等你们的消息。”

凝香和逢春一同道‘是’,各自去忙她们的事了。

凝香领了皇后的令牌,带着胭脂盒和红玛瑙珠串上太医院的孙兆临孙大人府邸去了。

孙兆临是孝睿皇后的生前的亲信,也算是董耀荣的半个伯乐,上官露打听过,董耀荣为人刚正不阿,做事不偏不倚,找他调查,结果不论怎样最后都一定会被记录在案,而事关皇家秘辛,大都上不了台面,这时候,圆滑一点的人更合适。

听了凝香的诉求后,孙兆临道:“承蒙皇后娘娘信赖,微臣必定竭尽所能,知无不言。”

至于逢春,则和福禄一起去查膳食上的,和谦妃收过的各种礼物。事后证明,膳食上没有一点儿问题。礼物方面,如上官露所料,太医院没在任何一位娘娘送的衣物上找到痕迹,华妃的补品谦妃压根没碰过,这个时候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华妃摆脱嫌疑的最好证明。

调查陷入僵局,丝毫没有头绪,使得本就愁云惨雾的翊坤宫,愈加平添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华妃和众妃嫔见谦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围住她不住的开解,昭贵人叹了口气道:“谦妃娘娘也别太过伤心了,得留意自个儿的身子,往后不愁没有为陛下开枝散叶的机会。”

“是啊。”静贵人信佛,安慰道,“嫔妾还记得,这孩子得信的日子,是四月初八,佛诞日,那时候嫔妾就想,这孩子是个与佛有缘的,此刻想必去的是好地方,娘娘过分伤怀倒叫他走的不踏实。”

谦妃一边哭一边捶着心口道:“可这到底是我怀了几个月的孩子啊——!”

静贵人手指不停的捻着佛珠道:“娘娘若实在心里头难受的紧,不如请宝华殿的大师傅为他诵经礼佛,也不枉今生你与他的一场母子情分。娘娘看意下如何?”

谦妃失魂落魄的点头,等人都散了之后,才长出一口气,仰天倒在榻上,脱力一般,哪知道如秀慌张的跪到她跟前说:“不好了,娘娘,您桌上的那盒胭脂不见了。”

“什么?”谦妃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

如秀哭丧着脸:“奴婢也是刚发觉,连同娘娘您用的娥黄、花钿,一并都不见了。”

谦妃浑身颤抖:“你怎么没叫人看住呢!”

如秀道:“人太多,场面又乱,之前皇后在的时候,奴婢一直叫皇后主子跟前的几个丫头盘问,不得抽身盯着,也不知是谁趁乱拿走了。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