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妃惨白着脸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不就一盒胭脂嘛,本宫不信真能查出什么来。再说了,谁会往那上头去想?”

“是吗?你说是吗?”谦妃盯着如秀问,想得到一点肯定的答案。但如秀尴尬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终于等到暮色四合,宫灯一盏一盏的点亮,各处的人该散的都散了。

凝香回到宫中向上官露复命,上官露听完后只淡淡一笑,低着头抚摸了一会儿她那只伤了指甲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大抵一炷香以后,李永邦风尘仆仆的回到永乐宫,一脸的疲倦,显然是手上的事陷入了胶着,上官露递了一杯热茶给他道:“出什么事了吗?”

李永邦‘唔’了一声,上官露道:“那明日还是让福禄回你身边去伺候着吧,我这里不缺人手。”

李永邦轻轻抿了口茶便搁下道:“还是禄子最知我的心意,其他人都不顶用。”

他静静的坐在她的榻上,天气热了已经换上月胧纱,他的脸陷在一团阴影里,如同被雾化了一般。

“事情有眉目了吗?”他问。

上官露垂眸:“你是希望有眉目还是没有眉目?”

李永邦无语,他双肩垮了下来,旋即一把圈住她的腰,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她怀里,把脸埋在她肚子上,像个孩子似的,瓮声瓮气道:“你知道吗?起初得知有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感觉。”

上官露下意识的抬手,刚举到他的头顶又顿在那里,慢慢的收回来,李永邦却不肯放过这难得一见的温柔,赶忙一把抓住了,握在掌心里,分筋错骨似的揉着。

他道:“和连翘那时候一样,她跟我说她有了我的骨肉,我……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一下子就当上父亲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可是现在孩子死了,我心里很难过,到底是一条生命,无端端的就这么没了。”

上官露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鬓角,又把手绕到他后脑勺去,托着他的脑袋,她其实是想把他的脑袋给扒开,奈何他的脑袋像糊住了她,没用。而且他似乎很享受,脑袋一个劲的在她身上蹭,蹭啊蹭。

后来干脆抱着她一个仰天,两人一同倒在了榻上。

上官露被他抱的难受,她觉得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要是还有心思‘那个’,那也太没心没肺了,眉目间不由的便流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气。

李永邦的嘴角一垂,知道她是怎么想他的,觉得有点受伤,箍住她的手便松开了,问道:“是仪嫔做的吗?”

她趁势往他身边一滚,喘了口气道:“你要我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乱猜,我能给出你两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哪两种?”李永邦道,“你说给我听,乱猜的也行。”

上官露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两个可能,一个是她做的,一个不是她做的,叫人给害了。”

李永邦又问:“是她做的为什么,不是她做的又是谁害的?”

上官露望着天顶的龙凤彩玺道:“假如是她做的,那么理由很简单,她嫉妒。潜邸的时候,赵氏,肖氏和她同为良娣,她的家世最好,入了宫,另外两个却后来居上都封了妃,赵氏更是怀了身孕,她眼红,便急着下手。”

李永邦的脸上闪过一丝戾色,上官露拉了拉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急着生气,这个人就是容易冲动!李永邦耐着性子道:“那另一种可能呢?”

上官露道:“仪嫔又不是傻子,谋害龙裔是什么样的罪过?她不要命了吗?她在后宫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来日方长,她如果真的像之前说的那样要为自己挣个前程,不甘心居于嫔位的,更应该想办法拢住你的心,而不是没事去找谦妃的麻烦。再退一万步说,就当她脑子被驴踢了,真的是她做的,她也不会挑那条红玛瑙串儿吧,阖宫谁不知道那是她的东西,简直就是恨不得在自己额头上写几个大字:求赐死。”

李永邦听完,沉吟一阵才道:“那这样看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上官露‘嗯’了一声:“你怪我无能我也没办法,横竖这件事最后一定会成为一桩无头公案,因为太医说的很明白,谦妃没有中毒,只是滑胎,那么能下手的只有她身边的人,偏偏她身边的人查不出半点线索,或者说是谦妃自然小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捕风捉影,见谁逮谁了。”

“唯今之计,想要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只有一个办法。”

李永邦纳闷的看着她,上官露朝他眨了眨眼:“把仪嫔给放了。”

“谁先跳出来,这事就是谁做的。”

李永邦默了一阵,旋即闭上眼点了点头。

第46章夹竹桃

翌日,长春宫在晨曦的微光中渐渐的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拖曳的吱呀声像撕扯着一个人煎熬的内心,被束缚在黑暗里的又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这希望的火星荧荧微弱,可能随时熄灭,也可能转瞬就成为一场无可挽回的扑天大火。

仪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卑微过,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她虽然只是一个妾,但上官露不怎么摆架子,摆架子的赵氏她又不放在眼里。所以没有体会过这种命运被别人握在手里,分分钟被捏碎的感觉。

而今面对上官露,她却怀揣着一颗朝圣的祈求的心。

她空洞的双眼愣愣的看着外头,良久,眼珠子才转了一下,是害怕,还有一丝期盼,因为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刑罚,还是一线生机,一切都看上官露的旨意,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清晨的太阳温暖和煦,伴随着上官露的身影,缓缓地移动过来,照的她白皙的肌肤,愈加粉嫩剔透。

仪嫔不由的在心中暗叹:皇后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环珠也望见了,惊喜道:“娘娘,是皇后主子来了,您快起来,皇后主子一定会为您陈冤昭雪的。”

仪嫔呐呐道:“昭雪?焉知不是来催命的?”

她跪了一夜,下肢早没了知觉,在丫鬟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来,双腿止不住的打颤,她向上官露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上官露坐上殿中的宝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已经两次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次又一次的栽在别人手里?”

上官露的声音冷的如同冬日的湖水,仪嫔不由自主的感到发憷,她从不知道,上官露还有这样的一面。仅仅一个眼神,就叫她如坠冰窖。

眼下她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面前这人的手里,她想要跪地求饶,可她发现她竟然毫无资本,她可怜就可怜在,不管她多清楚自己是无辜的,事关龙嗣,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谦妃的一句指控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岂料上官露竟命身旁的宫女将那串证物红玛瑙珠链还给了她,她不置信的看着宝座上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女人。

后者向她微微一笑:“你老老实实的跟本宫说,这珠串送到谦妃那里去是无毒的吧?”

仪嫔喉头一哽,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嫔妾向天发誓,嫔妾绝对没有过一分一毫想要动龙嗣的念头,这珠子是无毒的。嫔妾对娘娘若有一句假话,叫嫔妾不得好死。”

“本宫相信你。”上官露淡淡道,“所以才把东西又还给了你。但你要知道,这东西到了谦妃那里,就变成就有毒的了。本宫让太医查验过,是夹竹桃,别说是孩子了,大人都能被害了性命。”

“夹竹桃?”仪嫔瞪大了双眼,“可董太医不是说谦妃并没有中毒吗?”

“是。”上官露定定的望着她,“董太医其实并没有说错,谦妃不算是中毒,只是滑胎。因为把夹竹桃和□□放在一起,夹竹桃不过是一株植物,危险的植物。甚至有药用。可若将其与花草混为一谈,夹竹桃立刻又成了有毒的。闻者,可晕眩,呕吐,恶心,乃至心跳迟缓。谦妃想必就是碰到了夹竹桃,自己不知道,还以为打恶心是害喜,实际上她大人是挺住了,肚子里的孩子却脆弱的很,被带累的没了心跳,这就是为什么,太医查来查去,症状都是胎死腹中。于是大伙儿又往宫中妇人下胎这头去想,那么最具有直接滑胎的效用的,咱们第一个会想到的是什么?红花?麝香?还是五行草?横竖不会有人想到夹竹桃!这就是行凶之人的高明之处,她利用了所有人的盲点。”

“不过你放心吧。”上官露道,“我既然把东西交还给你,这条珠子就叫人给你彻底洗干净了,但染了这珠子的水,本宫命人洒在永乐宫的园子里,居然还能毒死本宫的两只宠物。”

蜈蚣和蝎子。它们终于不用再死死地纠缠不分胜负了。

“可这珠子怎么会染上夹竹桃的毒呢?”仪嫔狐疑的问。

“是啊。”上官露道:“夹竹桃的叶子上满是毒素,汁液更是轻轻碰上皮肤就能致使人手脚麻痹,昏厥过去。也正是这个缘由,本宫才确定与你无关。试想一下,假如你送珠子给谦妃的时候,珠子上已经淬好了毒,你要怎么当着谦妃的面顺理成章的送给她,而自己又不中毒?你总不能把它包起来让她等你走了再打开?弄得这么鬼祟,谁不知道这玩意有问题!本宫料想你也不至于这么蠢。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东西到了她手上有一段时间了,之前都好好地,现在才毒发,她宫里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的那么多人经手,没见谁送了命啊,可见这珠子是近期才叫人给上了毒,然后送到她手里。”

“既然是在谦妃宫里才染上的毒,难道是谦妃要害我?”仪嫔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上官露摇了摇头:“你现在最不着急恨的人就是谦妃了。要知道,她没了孩子,是实打实的孩子,她本来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在后宫站稳脚跟的筹码,她不会专程为了害你而害了自己。”

话音一落,仪嫔就明白过来了。

如果说之前仪嫔这一晚上都处于万念俱灰的状态,那么现在,上官露已经成功的点燃了她复仇的*。

她并非不喜欢陛下,只是那一句‘贱人’,比当着众人的面扇她一耳光还叫她灰心,一场建基于欲*&望和权力的爱情本就很脆弱,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痛定思痛,足以消耗她对李永邦所有的幻想了。

“嫔妾知道宫中向来不许人种植夹竹桃,所以这东西必定是有人从宫外弄进来的。”仪嫔咬牙切齿道。

上官露走到她跟前:“很显然,你们俩最近走的太近已入了别人的眼了,一串珠子,能让谦妃滑胎,再嫁祸到你身上,让你们俩彼此仇恨,顺便再一次性的将你打到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何乐而不为呢?”

仪嫔被这一套连环计震的半晌没有出声,她一直自以为算是很狡诈得了,而今却猛地发现原来比她狠,比她毒的人大有人在。她心中固然恨,但更害怕。她想,上官露能看穿这一切,她的心计必在那施毒的人之上。那么上官露此番施恩于她,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她怯怯的问:“娘娘,恕嫔妾目光短浅,后宫中的女人能少一个是一个,更何况嫔妾从来不是忠心那一类的,如今有人将嫔妾逼到此种地步,娘娘何不顺水推舟?”

上官露笑道:“你当然不是,本宫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本宫也是有私心的,只是暂时还不想让别人那么快就杀到我跟前来罢了。再者,你虽然不见得忠心,却是个领情的。”

仪嫔发自肺腑道:“娘娘给予嫔妾的再生之恩,嫔妾没齿难忘。”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狐疑,旋即突然想起什么来,抬起头嘴角微微一勾,“娘娘的人情,嫔妾一定会还的。”

上官露莞尔道:“很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说着,扶住凝香的手臂,侧过脸来对她道:“事成之后,跑不了你的妃位。”

仪嫔跪下来恭送皇后:“嫔妾定不辱使命。”

上官露冲她一笑,缓缓地踱出了长春宫。

人影渐远,仪嫔终于脱力,身子向下滑,被环珠和如霞给接住了,跟着架到了罗汉床上躺好。

仪嫔出了一身的冷汗,欷歔道:“总算捡回来一条命。”然后一把拉住环珠的手道,“给我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信给父亲,想法子连夜送出宫去。”

环珠懵懂的点头。

其时很多双眼睛都盯着永乐宫,看皇后到底怎么处置,没想到手段如此中庸,竟径直把仪嫔给放了,一时间阖宫都摸不清方向,只得一个个的闷头躲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出去。

华妃得了消息后一直紧蹙着眉头。

紫鹃站在一旁替她打扇,她受罚的这段日子,都是绿珠在华妃身旁伺候,如今很得宠,俨然一副重华宫大总管,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姿态。

紫鹃急不可耐的要找回自己在华妃身旁的位置,开口道:“娘娘,皇后就这么简简单单把仪嫔给放了?”华妃正纳闷,就听到紫鹃又接着道,“她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华妃的脸色骤变,对着紫鹃厉声道:“看来是还没跪够呢?那些瓷片还不够叫你长记性?”

紫鹃‘噗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又说错话了。”

华妃眯起眼来看她:“你知道你自己说错了什么?”

绿珠偷偷的朝紫鹃使眼色,暗示她什么都别说,紫鹃看看她,再看看华妃,还是道:“奴婢不该说皇后娘娘知道——!”

“混账!”华妃勃然大怒,“绿珠,宝柱,替本宫把人拖到后头拔了她的舌头。看她以后还敢胡说八道!”

紫鹃吓懵了,哭道:“娘娘——娘娘,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滚!”华妃按住发胀的额头,留着这个口没遮拦的在身边迟早害了自己。

绿珠这次没再求情,眼看着宝柱把人给拖走了。

紫鹃的哭闹声凄厉至极,后来渐至呜咽,估计是宝柱用破布把她的嘴给堵上了,宝柱朝紫鹃道:“主子的旨意,我一个太监没得法子,姑娘您且受着吧,命大的,疼一场,回头除了不能说话旁的和正常人都一样,总比我们太监强,我劝你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千万别寻短见。”而后,和另外一个叫多令的小太监一起,一个按着她的肩膀,一个拿着剪子把她的舌头给绞了。

绿珠在前殿听着心惊,险些没吓哭出来,她是内侍局调理出来的,行走坐卧样样都是规矩,不像紫鹃嘴上不把门,可以说紫鹃有这一遭也是她活该,一个劲的想在丫头里面冒尖儿,失了分寸。但是华妃的手段也忒狠了,绿珠在宫里听老宫人说过主子们整治奴才的方法,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估计夜里要做噩梦。

不知过去了多久,华妃问她:“皇后那边放了仪嫔的消息,谦妃知道了吗?”

绿珠小心翼翼的回答:“想是知悉了,听人说不顾病体也要去皇后跟前向她讨个说法呢。”

华妃哼声一笑:“那就由得她去吧,倒不用我再使劲儿了。”

第47章胭脂血

是时谦妃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出现在永乐宫里,哭丧着脸。

宫女搀扶着她纤弱的身体。

上官露一晚上没怎么好睡,正闹脾气,见了她这副鬼模样,立时不悦道:“谦妃,你刚刚小产,此刻该是好好在宫里养身子的时候,跑到本宫这里来做什么?”

谦妃紧咬着唇道:“嫔妾来问娘娘究竟为何把杀人凶手给放了!嫔妾心底里一直以为娘娘您是最为公正的,您怎能纵容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上官露‘哼’的一声,“好一个逍遥法外,本宫倒要问问你,你自己怀着龙裔,本该千当心万当心的,要知道,宫里的女人,都是为陛下开枝散叶的,怎么,你以为你爬上了妃位,就与别不同了?本宫告诉你,你还是只是一个替陛下生孩子的女人罢了。包括本宫在内,都不例外。你倒好,把孩子弄没了,转头怕宫里问责,速速的嫁祸给他人,你当本宫不知道?龙裔没了是一桩,诬告又是一桩,你有几条命,你当得起几次罪责?”

上官露疾言厉色,谦妃见状,不由的颤声道:“臣妾……臣妾并没有诬告,就是仪嫔,是她害的臣妾没了孩子。”

“是吗?”上官露冷睇着她,“你敢对天发誓吗?真的是她弄走了你的孩子,倘若你敢在本宫这里起誓,要是诬告了仪嫔,你从今往后就再也生不出孩子,本宫现在就去把仪嫔扣起来,你敢吗?”

谦妃被上官露铿锵的口吻吓得倒退一步,她吃惊的看着上官露,这还是从前的大妃吗?大妃一向与世无争,一团面疙瘩一样的人物,怎么转眼间好像地狱化身的来者一般,披着一张美人皮,她吓坏了。

但依旧壮着胆子道:“娘娘眼下这样说摆明了就是偏帮仪嫔了?臣妾是相信娘娘您的为人才同意把证据交给娘娘的,但娘娘您呢?证据到您手里转眼就没有了,您让臣妾怎么指控仪嫔?就是想诬告都诬告不起来。娘娘居然还让臣妾起誓?”

“放肆!”上官露‘砰’的一声,大掌一拍髹金雕凤扶臂,连带着一旁的紫檀木灵芝插屏也抖了三抖,随即兜头拿起一样东西朝谦妃的头上丢过去,“你自己干的好事,你当本宫不知道?蠢货!”

还好只是一个粉彩八瓣绣芍药香粉盒,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什,否则谦妃必破相不可。

谦妃扶着发疼的额头,垂眸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跌坐在那里道:“娘娘,娘娘您听我说——”

“还说什么?”上官露道,“你当本宫和你一样蠢,那么好糊弄?”

上官露不喜欢涂脂抹粉,是因为她天赋异禀,可别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大多数的妃嫔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除了漱口之外,就是熥脸,说是为了减少皱纹,使脸色红润。接着挑个时候,把宫中有专门手艺的嬷嬷请来,老嬷嬷会在妃嫔的脸上涂上嫩肤的细粉,再把丝线咬在嘴里替她们切掉脸上多余的绒毛,完事之后,皮肤光滑的宛如剥了壳的鸡蛋。

这个过程大概几个月一次。据说做的太勤也不好,伤底子,反而容易老的快。

总之宫里美颜的秘术多了去了。

上官露不讲究,不代表她不知道。

熥完脸之后就由上夜的宫女为妃嫔点粉,抹胭脂了。

胭脂从哪儿来?

一应的都有内侍局供应。

但用的东西有好有差,好的当然敬着位份高的,底下的,便分派挑剩下的。

谦妃的肤质不差,就是略有些暗沉和发黄,因此她指明了要永州出产的玫瑰花制成的胭脂。

由于选花特别考验功夫,标准是统一砂红色的,这就要求有经验的老太监把花瓣放到一起,花和花是有色差的,得一瓣一瓣的比较,最后百来斤的玫瑰花只能挑出十几斤来用。

挑好以后,用石臼捣。杵不能用金属质地的,必须用汉白玉。

石杵捣成原浆,经由细纱布过滤,就有了干净纯正的花汁。

把花汁注入备好的胭脂缸里,这时候花香四溢,往里头加点明矾能抓住颜色,与此同时,要是再加点麝香、红花亦或者其他滑胎的草药什么的,气味都叫玫瑰花的香给盖住了,哪里还闻得出什么异样?

谦妃知道再也瞒不过去了,颓丧的问:“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上官露换了新的护甲,银鎏金嵌宝石的,不太习惯,两手交叠的时候,前头尖细的部分划到了手背,她自讽的一笑,原意是为了保护指甲,结果倒叫护具伤了手背,得不偿失。她幽幽道:“你有了身孕以后,还是很爱美。”

谦妃一愣,上官露继续道:“宫里的女人有了孩子都特别当心,一大群人围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也睡腻了,确实熬人。但也就这十个月,忍一忍就过去了。所以本宫特地遣了老嬷嬷去教你,老嬷嬷回禀说,一切都好,就是你怀着身子还爱用胭脂,贴花钿。本宫知道,陛下的生母孝睿皇后是出了名的花黄美人,宫里甚至有不实的传言,说孝睿皇后之所以爱花钿妆是因为曾经是孝慎皇后的侍女,被陛下收为后妃惹的孝慎皇后大为不快,一怒之下拿东西砸了她,她破了相才在额间贴花黄,是吗?”

谦妃怔怔的点头,上官露嗤的一笑:“你们只看过孝睿皇后的画像,本宫不怪你们,但是本宫亲眼见过母后,她喜爱花黄是为着先帝爷中意,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再者孝睿皇后天庭饱满,贴花黄更好看,就这么简单。你怕有孕的时候,陛下被旁的人分了去,为了固宠,便作此妆容好吸引陛下的注意,本宫都知道。体谅着你怀孩子的辛苦,全都由着你去,可到了该要洗尽铅华的时候,你也当知道收敛,结果呢?胭脂里被人掺了东西出事了,第一时间不是来请罪,把事情说清楚,反而怕陛下怪罪你行为不当,失宠,正好有人教你嫁祸给仪嫔,你便抱着侥幸的心态试一试,本宫说的对吗?”

谦妃咬唇不语,皇后乜了她一眼:“你也不想想,教你的那个人她图什么?目下仪嫔的位份低于你,都没什么可以跟你争的了,且有意向你靠拢,你还一味的压着她做什么?你就是弄死了她又怎么样,凶手也抓不到,你更会成为别人新一轮的猎物。”

谦妃闻言惊悚的望着上官露:“娘娘,嫔妾愚钝,请娘娘赐教。”

“现在知道愚钝了?”上官露讥讽她,“这件事你就不曾反过来想一想,你若和仪嫔联手了,谁会第一个害怕?”

上官露说着,拿出三支簪子来,一支点翠镶米珠水仙蝶纹头花,一支用玛瑙垒成石榴花的步摇,一支孔雀各色宝石堆葡萄纹的金钗,一一在谦妃面前摆好,然后一支戳着另一支,组成了一个三角形道:“看见没有?三角的关系是最牢固的。”

“若是少了一个……”上官露拿掉一支,立刻只剩下两支,她把其中一支插到另一支上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懂了吗?”

谦妃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牙齿都在打架。

上官露把被戳坏了的簪子丢到她跟前,‘哐当’一声,清清脆脆的,簪子上的珠花也都碎了、坏了,宝石散落了一地。

上官露道:“以前看野史上说,王皇后见萧淑妃得宠,便请了武氏来压一压她,谁知道武氏风头渐盛,灭了萧淑妃以后,你以为她还会惦念着王皇后的好处?相信这些个不靠谱的野史你也听过吧?你可知道王皇后最终是什么下场?”

谦妃直愣着眼珠,惊恐道:“王皇后也叫武氏给弄死了。之后,武氏便成了皇后。”

“是了。”上官露道,“所以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你现在知道是为什么了吧?仪嫔的嘴巴是坏了些,但起码对你不构成致命的威胁,和你捆绑在一块儿,暂时可以互相保住对方的性命,否则你以为,单单以你的心智,你有本事赢得了另外一个?”

谦妃伏地叩首:“臣妾——谢皇后娘娘指点。若非娘娘指点迷津,臣妾至今还愚昧蒙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臣妾这就去向仪嫔妹妹道歉,之后也会想陛下澄清一切,还仪嫔妹妹一个清白的。”

“很好。”上官露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接着吩咐凝香,好生送谦妃回宫。

第48章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