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露闻言柳眉一蹙,紧张的拉起明宣的小手问:“罚你什么了?打你手心?”

明宣嘿嘿一笑,凑近上官露张大嘴,道:“父皇说我糖吃多了烂牙,把糖果都给没收了,背出一篇文才能吃一粒。”说着,捂住胸口,“母后,囡囡心里苦!”

上官露与明宣独处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宝贝,囡囡的叫,他当着众人的面自称倒也不会不好意思,委实皮厚的紧。

众妃都被逗笑了,明宣愈加卖力表演,上官露愁的呀,捏着他的小脸蛋道:“这可怎么是好,你尽喜欢在女人堆里混。”

“父皇也这么说。”明宣骄傲的抬起下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众妃于是笑的更欢实了。

上官露轻轻拍他的屁股:“大家都在笑你呢,可不是喜欢你,你有没有一点儿自觉?”

明宣继续发挥嘴甜的优势:“只要母后和母妃们高兴就好。儿子牺牲一下没什么……”

上官露想,这孩子看来是个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的材料……

陆碧君还要上前,但华妃突然拉住她道:“陆依人新进宫,当与大家多熟悉熟悉,至于小殿下,就请皇后送到尚书房那边去吧。”

陆碧君心有不甘,她现在虽然只是个依人,但有太后撑腰,将来的前途绝不会止步于此,就好像送明宣去尚书房的差事一般人就领不到,那是有意在制造她和皇帝偶遇的机会。陆碧君怎么肯放过?

孰料一旁仪妃道:“咦,对了,陆依人天天送小殿下,可曾在尚书房外和陛下打过照面了?”

陆碧君难掩失落道:“娘娘见笑了,并没有。”

“这就可惜了。”谦妃道,“照理说新人入宫,总会先安排承宠。”说着,故意拿手肘捅了一下丽嫔和纯嫔道,“怎么陛下却总在玉芙宫和披香殿过夜呢?”

陆碧君纳闷:“不是说陛下近日来一直呆在未央宫不曾出来过吗?”

皇帝当然没有出来过,但不妨碍后妃们捏造呀。特别是皇后许可的情况下。

丽嫔于是一脸娇羞道:“这种事谁会大鸣大放的说呀。”

陆碧君狐疑,难道太后骗她?

陆碧君正自出神,皇后已经带着明宣走了,不多时,华妃指着不远处花木葱茏间闪过的一抹宫装身影道,“咦?那不是内侍局的彤史吗?她来这里干什么?”

纯嫔也凑过来道:“是呢!彤史姑姑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作甚?该不是与人私会吧?”

“哟!真看不出来……”丽嫔不屑的撇过头去。

谦妃‘咄’的一声:“这么恶心的事,别污了我的耳朵。”

华妃瞥了谦妃一眼,道:“故作清高!走,咱们不理她。”言毕,拉着陆碧君尾随上去,一边走一边与陆碧君耳语道:“她要是敢做出与人私相授受的事于我们而言反倒是好,将来以此为要挟拿捏她。要不然这一任的彤史油盐不进的。”

陆碧君嘴上说这样不好吧,身体却很诚实,一路分花拂柳,跟在华妃后面听壁角去了。

结果叫她绝对没有想到的是,来和彤史姑姑接头的人竟然是太后宫里的铃铛儿,华妃张了张嘴,没出声。陆碧君则面上一喜。

铃铛贼头贼脑的朝四周探了一下道:“实在是有劳姑姑,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婢子一趟,主要是太后关心那丫头现在的情况,怕她伺候的不周到。您也晓得,彩娥那丫头跟了太后跟了好些年,太后待她简直就跟亲生妹子一样,有时候可能没怎么约束,唯恐她御前失礼,故此来让奴婢来问问,彩娥她可有……可有侍寝了吗?”

彤史是多么心高气傲,孤芳自赏的人呐,打死她也不愿意干这种事,只是皇后叫到,她不能装作没听见,便去请示了皇帝,皇帝愣了一下之后,估计是以为皇后吃醋了,暗自有些欢喜,立刻笑着同意了,这才有了今次的会面。

彤史冷冷道:“没有。”

铃铛儿欢喜道:“那就好。”旋即觉察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忙又变出一副关切的神色道:“关于彩娥,还请彤史姑姑多多照料了。”

彤史反问道:“恕我多嘴问一句,新进宫的陆依人不是太后的娘家人嘛,太后该提携的人难道不该是她?为什么反倒把陆依人的牌子撤下来?内侍局其实并无陆依人上报来天葵的记录,陆依人身子也没病没痛,何以不能侍寝?”

华妃颇为怜悯的看了陆碧君一样,只见后者脸色已经煞白,华妃小声道:“好了,好了,咱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陆碧君不依,噙着泪道:“请华妃娘娘让我听完,省的嫔妾还被蒙在鼓里犹不自知。”

华妃满脸慈悲的念叨了一声‘可怜见的’,回头又听到铃铛儿道:“咱们当奴才的只管听候主子的吩咐,哪敢置喙太后的意思!太后不让陆依人侍寝,自有太后的道理,奴婢也不知其中究竟。”说着,将一整袋银子塞到彤史手里,彤史‘哦’了一声,漠然的收下了,然后彼此分道扬镳。

陆碧君当下也没心思回去和众妃寒暄了,找了个借口急匆匆的回永寿宫,一头钻进落地罩子,就见到铃铛儿正给太后打扇,她俩似乎是前后脚抵达。

陆碧君扯着铃铛儿的后领,一把推倒在太后跟前,指着她气哼哼道:“家里把我送进宫来,就是知道嬢嬢您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身旁没个守望相助的人,行事难免捉襟见肘,可嬢嬢倒好,面上待我义薄云天,暗地里居然打发下人阻拦我的前程,不知嬢嬢到底是作何打算?”

太后不悦道:“你这是在和谁说话?用这种态度!”

“自然是跟‘您’!”陆碧君咬牙切齿道,“您不会是上了年纪,连我在跟谁说话都分不清了吧?那就难怪嬢嬢这么久以来一直不得手了,年老色衰,陛下就算有几分旧日情谊也只怕消耗殆尽了吧!怪到人家常说相见不如怀念呢,看您这么在跟前一天天的老下去,侄女这个做晚辈的可真替您伤心。”

陆燕大怒:“你放肆!”可又不能真宰了哥哥的女儿,陆碧君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脾气是骄纵了一些,但才貌是真的,一个彩娥已经够叫她力不从心了,她也是怕陆碧君的出现会让李永邦分心,到时候她就跟陈年旧物一样,被压箱底,只怕李永邦再也想不起她来了。

陆碧君从妆奁盒子里取出一面八角菱花铜镜,走到陆燕跟前,举起镜子对着她道:“嬢嬢,您自己看看,你已经都老了,残花败柳,陛下的圣心你根本无能为力,要不然家里还送我进宫做什么?我年轻貌美,只要陛下御幸一次,我必叫他终生难忘,嬢嬢您莫不是忘了自己的任务了吧?您不是为了您的爱情来得,你从前是虚情假意,现在反倒动了真心了?还是嬢嬢您其实是不肯接受自己成了昨日黄花这个事实?”

陆燕气的浑身发抖:“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滚就滚!”陆燕昂着下巴,不可一世道,“跟谁稀得住在你这里一样!永寿宫根本形同活死人墓,自我住进来,陛下就没有来过,还得帮他带孩子!亏得我以为让我送孩子去尚书房是在给我制造机会呢,谁知道你暗中给我使绊子!我现在就去求了皇后,哪怕是住进钟粹宫也比在这里强。”

言毕,吩咐侍女收拾好了东西去永乐宫哭诉去了。

第80章碎琉璃

皇后早就做好准备,命人打点好了兰林殿,但面对投奔来的陆碧君还是委婉道:“不是本宫不想帮你,你是太后的侄女,说白了和陛下是一家人,眼下入了宫更是亲上加亲,只是贸贸然由着你搬出永寿宫,叫外人看起来岂不是本宫在和太后过不去?”

陆碧君哭哭啼啼道:“那就恳请娘娘允准嫔妾回钟粹宫去吧。”

上官露笑着抚摸手边的玉如意,曼声道:“怎么,你觉得宫里是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当然了,也绝对不是一些人告诉你的那样,是个虎狼之窟。其实去哪里都有规矩,跟着规矩走,就不会出错。有时候,自家人固然是好,彼此帮衬着,可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越是自家人,越是希冀你永远位居其下,她永远高高在上,你见着她要匍匐在地三跪九叩,一旦你要是想翻过她这座山头,那她情愿便宜了外人,也不待见自己人。相反,本宫这里就公平的多。本宫可以帮你,让你有机会侍寝,不久之后,就是陛下的秋狝之期,你也会名列其中。”

陆碧君不听后由面露喜色:“皇后此话当真?”

“但是——”皇后道,“凡事等价交换,你想要本宫的庇护,和提携,本宫对你也有一个要求,就是请你让阖宫都知晓,太后自从小殿下住进了永寿宫,便不让本宫探视小殿下,曾多番阻挠。”

“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吧?”上官露和颜悦色的问。

陆碧君点头:“只是嫔妾不懂,这样的小事,娘娘办起来易如反掌,为何要假他人之手?”

上官露笑道:“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由你来说,会更有说服力,且本宫也不想当忤逆长辈的人。”

原来是沽名钓誉之辈!——陆碧君心下了然,难怪听说陛下不怎么喜爱眼前这个女人呢,照理说貌美如斯,合该宠冠后宫才对,偏偏是这样的结果,可见用权力、威望去要挟、制衡男人是一点没用的。男人最忌讳女人爬到他们头上。

陆碧君含笑道:“娘娘素有贤德之名,嫔妾今日总算是领教了娘娘的美名因何而来。”

“嫔妾甘愿为娘娘驱策。”

“很好。”上官露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即日起,你便住进兰林殿吧,让你到钟粹宫去实在太委屈你了,兰林殿是个雅致的好地方,兰花有芳香多子之意,本宫在这里,先预祝你前程似锦。”

陆碧君忙叩头谢恩。

不出三日,太后阻挠皇后探望小殿下的消息便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还隐隐有向前朝发展的趋势。

太后得知后勃然大怒,摔了一上午的东西,气道:“哀家何时不让她来探视了?”

淑兰侍立于一旁,心想,阻拦轮的着您亲自出手嘛,您一个眼神,底下人都替您干了,他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但一样还要为您兜着,这就是做下人的悲哀,里外不是人,在主子们中间当磨心,免不了成为最后的牺牲品。

铃铛没少干这事,眼下自然被太后教训的最狠,足足掌刮了一顿。

太后愤懑道:“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东西!办点事都办不利索,一头让小姐逮了个正着,一头又叫皇后借题发挥,你这样的蠢材还留在身边岂非要拖累我?”

若不是淑兰拦着,只怕当场就要被发配到浣衣库去了。

“不行,得赶紧想个法子。”太后冷静下来道,“当日彩娥那事,他全为了恶心我,而今正给了我机会恶心她。”说着,居高临下的俯视铃铛儿道,“你!别说哀家不给你机会,现在就让你将功补过——找个机会到彩娥那妮子跟前去传个话,就告诉她,她尽忠的时候到了。”

铃铛捂着被打肿的脸,喏喏道‘是’。

同时,未央宫也收到了风声。

皇帝皱着眉头不悦的问福禄:“确有其事?”

孩子是他抱到永寿宫去的没错,但也只是代管,不代表皇后不可以看。

福禄坦诚道:“据奴才听闻,皇后去了几次永寿宫都吃了闭门羹,没能见到小殿下,后来是有一次在御花园遇上了陆依人,陆依人似乎是个明事理的,当即请皇后代自己送小殿下去尚书房,那一日尚书房的大师傅们都说小殿下十分乖觉。”

皇帝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舀了一口羹汤,但是食不知味。

福禄又伺机递上盘子,皇帝心烦意乱之下,几乎看也没看就道:“拿走。”

福禄叹气,应了声‘是’,然而手收回到一半,却被李永邦喝住:“慢着!”

随即朝盘子里细细望了一眼,冷笑道:“好啊,可真够齐全的。”

福禄的鼻头轻微渗出些汗,这可不干他的事,须知天公不作美,连续四个月不降甘霖,后宫的花花草草都快要枯死了,眼看着年末陛下秋狝之后就要封印,没剩多少机会了,所以人手上破天荒的齐整,没一个说自己哪儿不舒服生病的,也没一个来天葵的,估计就是有,也暗地里买通了太医延期。因此此刻后宫所有女人的名字都在盘子上一一陈列,唯独是少了皇后。

李永邦把碗一推,瓮声道:“朕没胃口,拿走。”

一语双关。

福禄双手托着盘子,弓着腰退了出去。

膳食上的太监也把碗筷给撤了。

餐后掌灯,李永邦打算读几卷书,可惜经史子集看不进去,想着挑几本鬼狐志怪打发时间,谁知道手指一不小心,竟把书架上的一本册子勾了下来,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拾,没防备之下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莫名的让他脸红心跳,原来彤史真的把他和皇后的轶事专门单独挑出来集结成册,送给他御览。

他摇了摇头,试图把她从脑袋里赶走,继而挑了一本勉强能读下去的:说是有一只九尾狐流落到人间,一路被一个道士追杀,不得不逃到一座山上,谁知遇见了忙于驱鬼的小和尚,九尾狐化作女身魅惑了那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和尚,有了小和尚的庇护,道士无功而返。没承想翌日九尾狐下山,发现道士并未离开,还在山下等着,誓要杀她取妖丹修炼。九尾狐怒斥其妖道,大开杀戒,挖了道士的心,结果不小心被小和尚看到了,小和尚误会九尾狐天性狡诈,后悔不该轻信于她,当即施术烧了她的尾巴,害的九尾狐从此只有八根尾巴,落荒而逃。小和尚总算救下道人的尸首。

李永邦对小和尚的此等行径很是嗤之以鼻,觉得那道人根本就是咎由自取,既然不走正道,那被九尾狐杀了也是活该。

看的入神,没留意身边传来一阵香气,是栀子花的香味,他心头一震,侧头看去,一道纤细的剪影就这样撞入他的视线,是彩娥正掀开里屋的一张灯罩子,用剪子拨着里面的烛心。

彩娥道:“陛下,夜已深了,是时候就寝了。”声音如莺啼婉转。

栀子花香馥郁稠密,混了茉莉之后瞬时变得清新怡然,阖宫只有那个人喜好这股子味道,也只有那人周身是这股子味道。

李永邦望着彩娥盈盈笑语的脸庞,防备的问:“你身上的香很特别,是从哪里来的?”

彩娥赧然道:“奴婢微贱,不过是从园子里捡了花搁在新洗好的衣裳里熏一熏,在御前当差,尤其要注重自身,不能污秽腌臜,惹陛下厌弃。”

皇帝讥诮道:“可都入秋了……你要是说你从桂树上摘了桂子,朕姑且还能听之任之。可这明明是栀子花,这时节你要去哪里找?莫不是能翻过永乐宫的墙头进去摘得?即便是让你得逞了,栀子花此时也开败了,你别跟朕说你是一早采好的留存到至今,真当朕是傻子耍啊。”

“说!你到底要干什么!”李永邦蓦地抬高音量,疾言厉色。

彩娥噗通一声跪下,嘤嘤的哭道:“陛下,奴婢知错了,奴婢是有苦衷的。陛下您自那日将奴婢从永寿宫带走,人人都以为……都以为……”她臊红了脸,“宫里传的沸反盈天,说什么的都有,奴婢虽然卑下,却也是女子,女子重名节,奴婢再也做不回宫女了,以后可怎么嫁人?思来想去,唯有请陛下成全了奴婢!”

彩娥膝行到李永邦跟前,双手环抱住他的腿,一边哭,一边伸手慢慢的往上抚摸:“陛下,求您了,您就赏了奴婢吧。”

李永邦盛怒,一脚抬起将她踹开:“混账东西!内侍局都是怎么调理宫女的,不知道御前当差,自荐枕席,朕完全可以叫人拎你出去乱棍打死?!”

彩娥痛哭流涕道:“奴婢不敢自辩,但请陛下可怜可怜奴婢吧。”

“陛下不是问这香哪里来的吗?”彩娥抽噎道,“是皇后娘娘赏的,请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承了娘娘的这片情,否则皇后娘娘落得一个专宠善妒的名号,遗臭万年啊。”

李永邦懒得再听她说下去,外头正下着秋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琉璃瓦上,像是要把心都敲出裂缝,他不管不顾的一头冲进大雨里,身上很快氤湿了一片。

第81章长恨经

未央宫主乾,永乐宫主坤,未央宫巍峨壮美,永乐宫精致华贵,同一条中轴线上,前后呼应。

夜里的未央宫不如白天看上去那样的优雅绝伦,相反,浓浓漆色里,檐下挂了一排的宫灯,点点的猩红从灯罩子里透出来,风一吹,左摇右摆,很有几分诡秘莫测,神仙洞府的况味。

他自未央宫出来,门外侍立的小黄门立刻便惊呼道:“陛下——陛下,雨天路滑,秋雨风凉,请您保重龙体啊!”边说,一个个的抬腿便欲跟上,却通通被他给吼了回去:“滚!别跟着朕。”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踯躅不前,福禄叹了口气,手轻轻一挥,他们才又站回原来的岗位。

只有宝琛一个飞速的跟在皇帝身后,好在禁宫中侍卫林立,听见了动静,自每个角楼上向下监视,且上次皇后落水之后,永乐宫门口也有禁军把守,为首的是赵青雷,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李永邦一直跑到了永乐宫门前才停住,守户的宫女愣了一下。

宫女们要做到宠辱不惊,但大半夜的,皇帝淋的浑身湿透了来找皇后,任谁都会感到意外。见礼的时候,声音里难免有几分惊慌:“奴婢……奴婢见过陛下……娘娘她……”

他一个字都没听见去,只站在那里气喘吁吁。

他说过再也不来找她,因为拿掉了孩子这件事当真伤透了他的心。若真如凝香和董耀荣说的那样,她是出于身体无法负荷的缘故,他绝对可以谅解,并且让他选择的话,大抵也是目下的结果。然而她并没有与他商量,绝口不提,事后亦没有为此掉一滴眼泪,不免叫人心寒,足以让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对他根本毫无感情,但又很迷惑,他觉得她对自己并非全然无情。如果无情,两人平日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调侃怎么会这样自然和开心?如果无情,他要她的时候,她负隅顽抗,他一定不能得逞,为什么唇齿间欲拒还迎?——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点点滴滴,他都记在心上,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宫人们提灯引她进了内室,上官露正斜卧在美人榻上,青丝如瀑,从枕边泻下,她半梦半醒的微睁着眼,甚至来不及起身,他就一把将她压在身下,抵住她的额头重重的呼吸。

水滴自他的头上落下,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湿气和寒气,一碰到她,她禁不住轻轻一颤,他自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脸颊,眼底有无限的爱怜。

他很想她,不能宣诸于口的思念,透骨的折磨着。

她有些茫然:不是说生气了再也不来找她了吗?说好的骨气呢?!

他把头搁在她颈间深深一嗅,是了,这才是她的味道,独有的香,以为拿栀子花和茉莉混在一起就能够模仿?还是专门为了唤醒他那个午后的记忆?

他嘴角泛起一个苦笑:“皇后当真是手眼通天,又打得哪门子主意,连太后的人都能收为己用?”

上官露张了张口,有些狐疑的望着他,随即蹙眉沉思,半晌,垂眸道:“陛下长居未央宫,臣妾不过是履行身为中宫的职责罢了。”

他喉头一哽:“好,很好,实在是好!”

“太好了。”到最后,竟有几分恨意,他埋头狠狠地咬住她的嘴唇,用力的吮吸。

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像被人摁在水里一样,双腿下意识的使劲瞪着,然而他的手腕似铜墙铁壁,将她牢牢箍紧在这一隅天地里,良久才慢慢的放开她,却泄愤似的撕咬她的下唇,她痛的闷哼一声,马上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直撅撅的顶着自己,她漠然道:“陛下说过以后再也不来找我,也说过不会勉强我,我当真了的。可我知道,陛下若真的想要,我亦不能如何,只是希望陛下知道,我要不起一个孩子,陛下假设执意于此,等同于是在要我的命。”

他闻言身子一个虚晃,用手撑住床围才勉强站起了身,数度深呼吸后,冷静下来道:“朕来,只是为了想要弄清楚皇后口中所说的‘身为中宫的职责’,便是教一个宫女用自己常用的香来引诱朕吗?你就吃准了朕一定会喜欢?所以朕便来看看,朕是不是果然非皇后不可,而今一试,好像亦不尽然。”说完,抚平了袍子上的褶皱,淡淡道,“皇后总是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

上官露眉毛微抬,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太后安排了小宫女效仿她身上的香味借此邀宠。

李永邦望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又一次拂袖而去,他永远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她的心思,她的喜怒哀乐,全都隐藏在一副秀致的皮囊下,连眼神都可以伪装。

人走后,永乐宫的大门又轰然阖上,像巨兽的嘴合拢,把一切吞没。

凝香今晚上夜,为了给皇帝腾了地方,适才特地跑到外头的廊下去站着,结果撞上了跟着皇帝进来的赵青雷,两人大眼瞪小眼,凝香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滚远点儿,赵青雷不为所动,木着脸,一副‘我要尽忠职守’的模样,凝香无奈,只得用肩膀死命的推搡他,赵青雷不敢和宫女有身体上的接触,不得已往旁边移了一步,凝香便趴在窗前偷听,里面发生的一切她都一清二楚。

眼下皇帝走了,凝香忙赶回来,嘴里骂骂咧咧道:“臭不要脸的小蹄子,竟然打着娘娘您的名号勾引陛下,看我改天不找机会扒了她的皮!”

上官露不置可否,只缓缓支起身子,方才蹬腿的时候不留神用了劲,扯到了脚伤,此刻她整个人松下来,就觉得双腿的筋一抽一抽的疼,她忍不桩嘶’了一声,伸手轻轻一摸,凝香见状,立刻上前为她按腿,赵青雷则是一个箭步跨进去,噗通一声跪下。

“赵副统领这是干什么?”上官露恻了他一眼。

凝香也道:“你进来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大半夜的,娘娘的寝宫岂是你能擅闯的?!你不要命不打紧,你的命又不值钱,传出去可是要坏了娘娘的清誉的,到时候我要你赵家陪葬。”边说着,边急急忙忙的用被子捂住上官露的腿。

赵青雷目不斜视,挺直背道:“主子娘娘对卑职的大恩大德,卑职没齿难忘。”

上官露懒洋洋道:“本宫对你有什么恩?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的!”

旋即反应过来,曼声道:“哦,你说那根针啊?”上官露无所谓的耸耸肩,“左不过顺手罢了,赵副统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可娘娘为救卑职伤了凤体,卑职心中过意不去,寝食难安。”屋内一灯如豆,映出了赵青雷的一脸认真。

上官露道:“你当真不必为此内疚,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想法设法弄伤自己的腿,只是刚好有你这个契机,便借了你的东风。”说着,哂笑道,“你的利用价值还没有大到本宫会为了你非要出手相救的地步,不过你的能耐确实在本宫的意料之外——陛下盘库累的太后的父亲陆大人无法进出内宫,你那日不放他进来,完全是你的职责所在,根本没有过失。但是陆大人心胸狭窄,成心要跟你过不去,再加上之前又受了赵庶人的牵连,本宫若再不搭救你一把,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仕途尽毁?仅仅是仕途也就罢了,怕只怕陆家仗势欺人,你最后落得一个凄凉收场。其实本宫原以为按着赵统领的秉性,会就此消沉下去,谁知你竟懂得避开冯玉熙的锋芒,不与之正面交锋,隐忍和蛰伏了一段时间,说实话,本来有没有你,是无所谓的,但你真的做到令本宫刮目相看。念在你还算是个人才的份上,本宫才给你了这次机会。所以归根结底,是你自己帮了自己。懂吗?本宫这里只要有用的人。”

“是。”赵青雷不愧为武将,说话总是言简意赅。

凝香撇了撇嘴,让他赶紧退下,赵青雷起身道:“娘娘,卑职一直都在,娘娘若是有事,传唤卑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