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匠一脸的为难,李永邦道:“你放心吧,实话实话,朕不会责怪于你。”

莳花匠道:“回陛下的话,是这样的,玉芙宫离咱们合欢殿最近,下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有往来,娘娘知道了以后偶尔也会过来坐坐,娘娘是个没架子的,体恤咱们下人辛苦,又知晓此处是老主子的屋子,便乐意搭把手。”

李永邦‘哦’了一声道:“好了,没你的事了,忙去吧。但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让什么人都随意进出朕母亲的屋子,若你忙不过来,或真怕打烂了什么古董担心朕怪罪,就找人到御前来通报一声,御前有的是人来做,即便是朕亲自来为母亲打扫,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懂了吗?”

莳花匠不住的道‘是’,事情到这儿可以算是告一段落了。

回到勤政殿,李永邦便吩咐福禄道:“你去传朕的旨意,让段氏过来见朕。”

福禄含笑道:“是。”

本以为今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莳花匠,把事情给圆满了。

福禄忙传令下去,不多时,段玉枝由一顶小轿给抬了过来,她起先也怯怯的推辞:“此等殊荣,妾身区区一个婕妤,不敢领受。”

宝琛笑道:“古有班婕妤辞辇之德,今有段婕妤。娘娘,您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赶紧请上轿吧,费事陛下久等了。”

段婕妤只有半推半就的上轿,一路被抬到了未央宫门前,福禄正在滴水檐下面等着,两人交换一个眼色,段玉枝心中便踏实了。

推开门朝里走,见到皇帝背对着她,不由的仍有些望而却步,刚跪下行礼时,皇帝却转过身来,道:“免礼吧。”

“朕有话要问你。”

“是。”段婕妤谨慎道。

李永邦一改先前的态度,温声道:“你别怕,朕听合欢殿那莳花的老伯说你常去合欢殿,先前是朕错怪你了,对不住。”

李永邦这一点比别人好,论皇帝架子,发起脾气来他简直是六亲不认,但是不发脾气的时候,很好说话,比一般的贵公子都要和气一些。

段玉枝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好端端的,才柔声道:“也怪臣妾鲁莽,任谁冷不丁的听到响声,大概都以为闹了贼偷,会吓一大跳的。”

李永邦笑道:“你不记恨朕就好。对了,你老去合欢殿干什么?”

段玉枝尴尬的看着他:“臣妾……真是闲的。”

李永邦忍俊不禁:“不会找些事情来打发吗?绣花,或者养鱼?”

段玉枝苦恼道:“臣妾也想啊,但这上头的素养大抵全靠天分,臣妾反正是不行——花养了几天就枯,鱼养了几天就浮上来,还是不要折腾它们了吧。好歹也是一条命啊,栽在我手里头也太倒霉了。倒不是臣妾真的要和下人抢活干,主要是合欢殿里母后的东西不一般,下人们捯饬坏了就糟糕了。臣妾想着自己还不至于粗手笨脚吧,所以母后里屋的摆设都是由臣妾去看的。但是未得陛下的允许擅自入内,确实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冒失了。”

李永邦闻言若有所思:“玉芙宫和昭仁宫离得那么近,你怎么不去串门子?”复又道,“哦,静贵人和昭贵人她们爱团在一块儿,常常冷落你,对吧?也是,她们的位份高于你,你也犯不着上赶着去谄媚她们,嗯,是个有骨气的,比丽贵人强。”

段玉枝心里十分惊讶,没想到李永邦对后宫的格局那么清楚,她一直以为皇帝是个糊涂蛋,恐怕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李永邦打趣她道:“还有,你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出来做什么?不会是反过头来也把朕当贼偷了吧?”

段玉枝赧然的轻轻‘嗯’了一声,像蚊子叮咛一般:“臣妾想,合欢殿外面那么多人看着,这个贼偷还能悄无声息的跑进来,那得是飞天大盗了吧?要不就是监守自盗。臣妾手里也没旁的东西,就一根鸡毛掸子,暂且拿着用呗,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谁知道被朕给吓唬了!”李永邦忍不住开怀大笑,“好了,没事了,你下去吧。以后也不必老往合欢殿跑,毕竟是个婕妤,不是下人,身份有别。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可以学皇后,看看传奇话本,朕会派人去宫外淘来,一并送予你。顺道再给你安排一个同屋住怎么样?你觉得裴令婉如何?与她合得来吗?”

“裴娘子?”段玉枝欣喜道,“裴娘子是个温婉的人,臣妾很喜欢她。”

“那就好。”李永邦说完便落座,埋头在一堆政务里,没再抬头看她一眼。

段玉枝有些讪讪的,福身道:“臣妾告退。”却身出了大殿。

在外头又遇上福禄,段玉枝向对方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今日多亏了福禄公公。”

若不是福禄提前通知她到合欢殿去候着,也不会有今朝这番奇遇。

福禄摆手道:“娘娘您言重了,要不然怎么说娘娘您是有福气的人呢,平时好事做的多了,老天爷自然不会亏待的。奴才无功不受禄。”

段玉枝听明白了其中的意味,回头好好地打赏了那个莳花匠,但心里还是没底,她坐上皇帝的小轿的事不日便传遍后宫,要是皇帝还不宣她侍寝,继续这么不着调的把她晾着,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好在不出几日,旨意就下来了。

虽说是皇后去问众人讨来的恩典,但主要还是要看皇帝的心意和喜好。

华妃、仪妃、和谦妃早就知道自己没得升了,也懒得去筹谋,只等着看好戏。

大热门是几位贵人,不出意料,静贵人、昭贵人和丽贵人各升了半级,皆为嫔。出人意料的是,一道册封为嫔的还有段婕妤,她跳过了贵人,直接升了一级,赐封号为‘纯’,从此和她们平起平坐了。

四人互相道了喜,丽嫔第一个开口道:“恭喜纯嫔妹妹了。”

段氏含蓄一笑:“也恭喜丽嫔姐姐。”这才转过头来对静嫔和昭嫔道:“也恭喜两位姐姐了。”

丽嫔在一旁瞧着,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静嫔和昭嫔谈不上是自己的敌人,但多一个朋友就肯定没有坏处。看来以后少不得和纯嫔多走动走动了。

至于金美人和关才人,她们的品级固然有高下之分,但住在一起久了,不分彼此。金美人被封为裕贵人,关才人被封为关婕妤,各有所斩获。

裴娘子在她们两人之下,本以为今次大封会是纯嫔一枝独秀,结果竟然是她和裴娘子平分秋色,裴娘子一气越过众人,封了令贵人,并搬出钟粹宫,迁入玉芙宫与纯嫔同住。

宫里的人闹不明白,裴氏无宠,缘何得天子青眼?搬到玉芙宫去到底是给段玉枝打掩护,还是段玉枝给她打掩护,谁也吃不准。

只知道今次是新人入宫前的最后一次大封,要是没轮上,也没什么希望了,自此呆在钟粹宫里和其他宫女没什么两样了吧。

第77章宫阙深

礼毕纯嫔回到玉芙宫,听内侍局的安排,裴氏应当是今天搬过来,作为一宫之主位,她本人必是要在场的。只是人才踏进大门,便见到紫竹慌慌张张过来到她耳旁低语,纯嫔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旋即故作镇定的往里走,是时凝香已经在里头了。

凝香坐在堂首,见到纯嫔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如烟是纯嫔的人,主子韬光养晦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一星要升发的苗头,皇后跟前的大丫头居然还敢怠慢,顿时就令她有些搓火。

纯嫔却笑着上前热络道:“凝香姑姑来了。”

凝香‘唔’了一声,拉长了脸,缓缓起身道:“还没有恭喜纯嫔娘娘呢,得、偿、所、愿。”

纯嫔谦逊道:“那也全靠了皇后主子的提携和指点,请凝香姑姑一定要代臣妾谢过皇后娘娘,谢皇后为臣妾所作的一切,臣妾自当铭感五内,感激肺腑。”

“空口白话谁不会说?”凝香不冷不热道,“纯嫔娘娘要真有心,自己去和皇后娘娘道谢岂不显得更有诚意?还要记得跪着敬茶,不过纯嫔娘娘今时不同往日了,晋升为嫔,气派自然也跟着上去了!”

“臣妾岂敢!”纯嫔忙道,“臣妾自当选个吉时到皇后主子跟前谢恩。”

凝香装作没听见,继续打量四周,道:“娘娘有喜,连宫里的布置都变得,嗬,变得有品味了,娘娘果然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妙人。不枉皇后娘娘的一番悉心栽培。”

纯嫔惶恐道:“的确是多亏了皇后娘娘的教导,臣妾不过是参悟出其中一二,便有了今日,还请凝香姑姑帮手看看,现下这样布置可否妥当?”

“无甚不妥。”凝香答得爽快,“纯嫔娘娘您多虑了,估计陛下会喜欢的。”

“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娘娘您蕙质兰心,天赋异禀,皇后主子仅仅稍加点拨,您便可以举一反三,相信他日必定前途无量。”

“凝香姑姑抬举了。”纯嫔暗暗舒了口气,估摸着凝香今日多半不是来给她下马威的,而是来给她紧一紧弦,接着道,“嫔妾一言一行皆是按照皇后的吩咐,不敢有半点差池。他日也得仰仗着皇后。”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凝香道,“依我看皇后主子也就只是给您指了一条明路,您照着这条路走下去,他日别说是纯妃,就是纯贵妃都有的你做。但关键还得纯嫔娘娘您剔透,一点就通。”

言毕,朝她恭敬一礼,改口道:“奴婢是下人,娘娘总是一口一个姑姑着实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宫里还有事忙,令贵人迁居的事还有劳纯嫔娘娘操心了,奴婢先行告退。”

纯嫔忙打点秀竹送她出去。

等人没影儿了,如烟才忿忿道:“一个与我一样的奴才,眼睛竟像生在头顶上!胆敢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纯嫔无奈道:“那能有什么法子!奴才也有别。陛下跟前的奴才和皇后跟前的奴才总是高人一等。更何况,她既是皇后的奴才,亦是陛下的奴才,身兼两职,谁敢得罪她?就连华妃见了都要让她三分。”

“可皇后都失宠了。”如烟小声嘀咕道,“宫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陛下不宣人侍寝也就罢了,连她的面也不见,孩子都给抱走了,可见是对她心存不满。娘娘,依奴婢看,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纯嫔按着太阳穴:“饭要一口口的吃!你心急什么?皇后又不是第一次被传失宠,之前几年都传过多少回了?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好好的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你见过谁有本事把她拉下来没有?昔日赵氏那样风光,不也一样被她整治的服服帖帖,临了把命都送了。”

如烟道:“娘娘说的有道理,谨慎一点是没错。但奴婢始终觉得,皇后固然是知道陛下的喜好,并且指点了娘娘,可合欢殿是咱们自己发掘的宝贝,皇后只是稍加利用,教娘娘您怎么接近陛下罢了。其实娘娘您去合欢殿不可谓不险,因为陛下也有可能一怒之下怪罪于娘娘,从此娘娘便葬送了前程。眼下娘娘您搏赢了,凭的全是您自己的努力和运气,凭什么皇后要以此居功?她也太自以为是了!”

“真的是这样吗?”纯嫔怔忡的盯着一处发呆,心里隐隐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皇后知道自己出现在合欢殿,必然会引起皇帝的不悦,又叫了莳花匠替她解围,接着她得以在皇帝跟前露脸,这里面一环套一环,从她说什么到皇帝要问什么,皇后都了如指掌并事先做好了安排。裴令婉又是皇后的人,皇帝果然安排了裴氏迁居到玉芙宫。这一切恰恰说明皇后不单是了解陛下的喜恶这么简单,皇后根本是算无遗策。同时,陛下对后宫的格局也叫她疑惑,陛下当真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

不知道的话,她还有机会。

如果知道……她无法想象。

如果陛下明明知道后宫发生了些什么,那皇后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是在变相的毫无底线的纵容皇后,如此一来,她和陛下在合欢殿的偶遇,与其说是她的偶遇,倒不如说是一场戏,一场由皇后主导的,帝后之间的拉锯。她的职责不过是当个传声筒而已。

纯嫔不想那么快认输,她的直觉告诉她,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必须打起精神来,不一定非得是为了那些妃位或贵妃之尊,她只想风风光光,体面地活一回。

转眼到了选秀的日子。

宫里选秀有一套严密的章程。最先是是交由户部办的,那些官员家适龄的女儿,没有婚配的都必须上报,一一记录在案。本来按照先祖定例,新帝这般年轻,应当把范围扩大到民间,只要是良家子,非属贱籍都可以参与。但自宣武皇帝起,大覃便没有民女入宫的例子,皇帝以谨遵皇考教诲,广充后宫实为劳民伤财之举把这个提议给毙了。之后,户部把全国各地送过来的女孩儿核定完毕之后,人尽数呈报给内侍局,内侍局会择日安排这些女孩子进宫,由年长的有经验的嬷嬷验身,称重,相面,嗅体味,测量脚掌大小,连脚趾甲形状长得好不好都有规定…….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筛选,剩下的秀女算是合格的预备役,一一进宫候着,等如意馆的画师们发挥才干了,太监会安排她们在选好的日子,到画师跟前摆起各种撩人的姿势由得画师作画,所有作品完成方交由陛下呈阅,这是合一个眼缘。陛下看着不讨厌的,就在名字上打勾,不合意的便止步于此了。

完成这所有步骤,人数骤然从几千跌到几百。

殿选是入宫为妃的最后一关。

跟进士们选三甲一样,预备役的秀女一早在交泰殿等着,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帝后皆会亲临,秀女们一次上五个,站成一排。不管皇家相看的满意和不满意,人人都会有一个锦囊,出去后再打开。

锦囊里装着花的代表雀屏中选,由锦葵带回钟粹宫分派宫室住下。锦囊里是金子的代表落选了,是夜张德全会安排人悄悄的送她们出宫。整个殿选差不多用了一天,从百来个又对减半,仅余五十个左右了。

全部一律先封为七品的更衣,没过几天,其中几个世家的女儿,被擢升为采芳和选侍,最突出的要数内务大臣陆耀家的姑娘,也就是太后哥哥的女儿,陆碧君。被封为依人。

忙完这全部,已是十月里了。

关婕妤和裕贵人在御花园里赏菊,关婕妤道:“咱们从东宫跟进了宫,这么些年也不过如此,她一进来就是依人,有个当太后的嬢嬢确实不同凡响。得少走多少弯路。”

“岂止是少走弯路!简直是平步青云。”裕贵人道,“但听人说,这位陆小姐自己也是个争气的,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骑术,就是长相,也是娇柔与英气并重,在京城里被封为才貌兼具的美人。至关重要的是,身为工部尚书的长房孙女,受关照是自然的。”

关婕妤‘嘁’的一声:“美人?再美能有皇后美吗?姐姐别说我没见识,我自小到大,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就是皇后了。陛下吃惯了山珍海味,一般凡品能入的了他的眼?”

“谁知道呢,也许陛下想换换口味试下清粥小菜也不一定。”裕贵人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权力什么……我都不感兴趣。毕竟皇后只有一个,贵妃也只有一个,我身无长技,争不过别人也不想争,省的掉进漩涡里不能抽身,我只盼赶紧生个孩子,能有个依靠——你想啊,咱们从潜邸到宫里,多少年了,才伺候过几回?唉,之前不知怎么的,前朝明明无战事,酷暑的天,陛下偏跟入了冬似的,拒人于千里,眼下新人入宫了,陛下肯定得忙着尝鲜去,怎么也轮不到咱们,再接下去就要封印了。这下可好,一年眼睁睁就这么过去了。毫无建树。不知得蹉跎上多少年,才能有幸怀上龙种。”

“姐姐说的是。”关婕妤上次看皇后小产吓的要死,嘴上说不要生孩子,但宫里日新月异,长江后浪推前浪,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还能想起她们这些旧人来?形势逼得她不得不每天动脑子想出路。

大覃出过女帝,不像其他小国闭塞,重男轻女,大覃的男孩女孩一样金贵,单从瑰阳公主的排场就可以看出,不管生男生女,只要开枝散叶,都是大覃的功臣。

关婕妤道:“有了孩子是好,等孩子大了,开衙建府,把咱们接到宫外去住,肯定比呆在这里自在。只是没有圣宠,又哪儿来的孩子呢?”

裕贵人一样担忧:“是啊,你看宫里谁人眼下能怀上龙胎?即便是皇后都不例外。咱们的想法是好的,但还是先看着吧。谁有本事能第一个把孩子安然的带到这世上来,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关婕妤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是。想太多也未必有用,机会是老天爷给的。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78章同敌忾

但叫所有人看不懂的是,皇帝依旧寂寞的住在未央宫,没有召任何人侍寝。

之前也不是没人揣测这一切也许和皇后失子有关,但距离皇后小产已经过去四个多月,皇帝等于当了四个多月的和尚,阖宫都以为这实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私下里怀疑皇帝是不是偷偷藏了一个狐狸精,一个两个都想方设法的到御前去刺探。谦妃和华妃就趁着送点心的机会来过两次,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最后还是仪妃机灵,另辟蹊径,总算略有所获,碰头的时候对她俩道:“既然说了是狐狸精,大白天的怎么可能出来让你们抓个现形?”

华妃笑道:“妹妹这话有意思,可是有什么眉目了?好歹姐妹一场,快说出来叫大家知晓。”

“就是。”谦妃附和道,“别卖关子了。”

仪妃清了清喉咙道:“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是太后宫里的人基本上都晓得!单是瞒着咱们罢了。当然,真相是不是如此,我也并不敢打包票,全是我猜的,猜错了两位姐姐可不能怪我。”说着,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太后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小宫女?”轻笑了一声,“我去太后的宫里几次都没见着她,我心里正纳闷呢,她平时和太后可是形影不离的呀,你们猜猜,她这会子是上哪儿去了?”

华妃和谦妃登时脸色一变,谦妃磕磕巴巴道:“莫,莫不是叫陛下给看上了吧?”

仪妃哼笑道:“看没看上我不知道,但太后宫里的下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常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等我一走近,又立马住嘴,装做若无其事的散开。你们说,这不是为了瞒我们是瞒谁?”仪妃不满的‘啧’的一声,“小殿下在太后的宫里,陛下去的已经比平日里勤,一个太后我们已经疲于奔命,谁知道另外还有小撮先锋部队!后来我去了一趟内侍局,张德全对着我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的,但临了还是交代了,说是福禄亲自带着那丫头过去的,指明了是给陛下做司帐的,司帐——你们想想!天天杵在陛下床榻前头,那陛下还能用的上咱们吗?”

谦妃闻言,不安的绞起手帕,华妃同样娥眉紧蹙:“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太后的丫头挡在前面把陛下关在未央宫里不出来,回头要是再加上陆家那个小姐陆碧君,左右开弓,那后宫的女人都活不活了?难道以后咱们要依附着太后生活?”

“就是!”谦妃叹息道,“太后可不像皇后那么好说话,照现在这个趋势看,有朝一日若太后掌权,岂不是要效仿那万贞儿?后宫成了她的一言堂不算,朝野上下也得仰陆家的鼻息。”

华妃手掌一按道:“不行,这事儿咱们得和皇后通个气,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仪妃道:“行!那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太皇太后那里吹吹风,你们去找皇后。”

有了共同的奋斗目标,三人难得的一拍即合。

然而太皇太后知道了不过是眯着眼,慢悠悠道:“皇后这个中宫是干什么吃的,镇日里不作为!”

华妃和谦妃找到皇后,上官露听了也是打太极:“这种事情全凭陛下的喜好,咱们做妻妾的,全为了他高兴,不便过多插手,万一弄巧成拙了可怎么办?何况现在也没怎么着,就是看上了一个宫女,又不是大节上出了问题,陛下要是喜欢,阖宫的女人都是她的,咱们能说什么?真要说,也只有太皇太后有资格去说。”

三个人眼看着太皇太后和皇后踢皮球,谁也不肯干实事,夹在中间十分的煎熬。

只是慈宁宫和永乐宫表面上波澜不惊,暗地里,太皇太后还是请皇帝到慈宁宫来用膳,席间问他可有此事,李永邦笑着不置可否,眼见着太皇太后要动气,忙敛住恶作剧的坏笑道:“皇祖母先别恼,孙儿自有分寸,孙儿知道您担心什么,皇后似乎和您有一样的忧虑,总是怕孙儿重蹈覆辙,但孙儿可以向您保证,孙儿对陆家那两个也好,三个也好,他就是往宫里送一打,孙儿都不感兴趣。孙儿当日就是想恶心一下她,现在陆碧君进宫了,可见舅舅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朕身边的一丁点机会,哪怕只是一道缝隙,也要不遗余力,既这么着,那就来吧。他们不是要荣宠吗?朕给他们。朕还打算给他们空前绝后的风光,就怕到时候他们没那个胆子要。而且想后悔也来不及,朕不会给他们后悔的机会,只有跪下谢恩的份儿,所以皇祖母您就把一颗心安回肚子里吧。”

太皇太后觉察出皇帝与往日颇有些不同之处,似乎是不如以往那样莽撞了。虽然从他恶作剧的行径中还是可以看出昔日的影子,那是他固有的行为模式,可整个人居然开始有脱胎换骨的迹象,懂得凡事往深处里想一想,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单单是冲皇帝,更是皇后。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宣武皇帝非要给永邦这小子选上官露当媳妇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的行事在向皇后一点点靠拢,甚至下意识的模仿。

永乐宫里,皇后也并非像嘴上说的那样,毫不设防。

凝香急的什么似的,不住的絮叨:“娘娘,您说陛下是不是已经给那小蹄子开脸了?”

上官露好笑的看着她:“你不是老撮合我和那傻子嘛,成天介的要我同他好,怎么现在反倒对他没信心了?”

“这不……”凝香郁闷道,“这不男人嘛……哪个男人不是贪新忘旧的!娘娘您几个月不见他了,陛下耳根子又软,长此以往,再深的感情也转淡。那小蹄子是太后的人,到时候不停给陛下吹枕头风那怎么了得!”

上官露‘嘁’的一声:“才四个月而已,又不是四年!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值得你急成这样,那接下去的几年你打算怎么熬?”

凝香纠结的快哭了,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啊!

上官露总算不拿她打趣了,缓缓道:“那小丫头怕是没动,李永邦还不至于那么没品,我倒是觉得那陆碧君确有可以好好调试一番的必要,不能叫永寿宫如虎添翼了,届时破坏了我的大局。”

凝香闻言立刻踌躇满志:“好,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帮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什么吩咐?”上官露白了她一眼,“由得她们窝里斗就好了。”

凝香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娘娘!我的好娘娘!算奴婢求您了成吗?凡事上点心!眼看着敌人都杀到城门前了,您还打算效仿诸葛孔明优哉悠哉的抚琴啊?咱们的对手可不是司马懿,靠虚张声势没法逼人退兵。”

上官露淡淡一笑道:“本宫可不敢自比孔明,但对付她们此等宵小,抚个琴绰绰有余了。”

凝香露出狐疑的神色,旋即一想,明白了,数日后,下了帖子邀请各宫的娘娘在御花园的六角亭叙话品茗。

陆碧君除了待选的时候住过钟粹宫,自封为依人起,便被陆燕接进了永寿宫,由于近日来皇帝没有去永寿宫请安,陆碧君无缘得见,便有些迫不及待,向太后主动请缨,承担起每日送小明宣去尚书房的职责。从永寿宫出来,穿过甬巷,再转入御花园,便无可避免的看到六角亭里一众的如花美眷——裴氏负责烹茶,纯嫔临摹花鸟,仪妃弹琴,华妃与谦妃对弈,远远望去,真是一副风雅到极致的画面。

陆碧君面上装作无恙,心头不由的一虑,进宫前家里再三叮嘱,宫里明枪暗箭,人人要防,奈何她直面而去,根本躲不过,总不能半道上掉头走吧?尤其是明宣打老远见到上官露就已经欢呼雀跃的喊着‘母后——’,继而挣脱傅姆们的重重包围飞奔到上官露身边。陆碧君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明宣身后,走到皇后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嫔妾见过皇后主子,见过仪妃娘娘,华妃娘娘,谦妃娘娘,还有各位小主。”

谦妃面露不悦道:“陆依人好大的架子!这是纯嫔,丽嫔和令贵人,位份皆高于你,只因不是妃位,你便不放在眼里吗?”

陆碧君张口要辩驳,仪妃忙抢在前面道:“怎么会呢!谦妃姐姐,你错怪陆依人了,她除了见过皇后之外,自入宫起就被太后接进了永寿宫,没见过外人不稀奇。但是本宫很好奇,你怎么就认得出我们三个呢?”

陆碧君抿唇一笑,颇有几分自得:“不瞒诸位娘娘,诚如仪妃娘娘所说,嫔妾一直住在永寿宫,除了先前见过皇后之外,并不认得各位,全凭娘娘们的装束,比如胸前的彩帨,便可知谦妃、华妃和仪妃娘娘皆在此处。又听闻仪妃娘娘擅琴……”说着,朝坐在古筝前的仪妃微微一笑,继而面向华妃道:“华妃娘娘擅香,周身自然异香扑鼻。如此一来,只剩下一位,便十分好认了。”

第79章窝里斗

华妃啧啧称奇,手持编嵌染牙玉兰牡丹团扇,绕着陆碧君转了一圈,道:“本宫之前听人说陆依人才貌兼备,今日一见,果真是心思细密,观微知著。”

“娘娘谬赞了。嫔妾愧不敢当。”陆碧君嘴上如是说,脸上的得意之色不减。“至于纯嫔娘娘,丽嫔娘娘和令贵人,嫔妾之前未能得见,多有冒犯,还望娘娘们念碧君年幼无知,不与我一般见识。”

华妃扑哧一声笑出来,纯嫔和令贵人也对她和善一笑,华妃道:“谦妃那是与你闹着玩呢,你成日里不出门,没见过大家,怎么会认得?都是与你开玩笑的!自家姐妹,没那么多规矩。”说着,亲亲热热的拉起她的手,道,“来来,今日正好赶趟,本宫便带你一道认一认。”

陆碧君客气道:“有劳华妃娘娘了,碧君何德何能!”顺道望了一眼明宣,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只是架不住华妃发挥到极致的自来熟,被拉得四处寒暄。

完事后,陆碧君道:“还望各位娘娘见谅,嫔妾奉太后之命送小殿下去尚书房,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耽误了时辰怕什么!”纯嫔道,“横竖太后是你嬢嬢,不会怪罪于你的。”

“可我会倒霉。”明宣接口道,一边赖在皇后在怀里扭着胖胖的身体撒娇道,“明宣不想去尚书房,尚书房的夫子是个话唠,而且太严厉,明宣迟到了就要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