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宫里早早的烧起了地龙,铃铛儿跪在皇后跟前瑟瑟发抖。

上官露望着一脸木然的赵青雷无语道:“你怎么都不等她把外衣穿上再带过来。”

赵青雷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啊……是属下的失职。”

之后,就再没人说话了。

铃铛儿等着皇后问她,她就可以一五一十的全掏出来,可那个把她抓来的侍卫跟门神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皇后身旁的侍女凝香和逢春也是好好地站着,主子不发话,她们就不妄动。

大抵一炷香之后,凝香实在熬不住了,以头抢地,疾呼道:“皇后主子救我——求皇后主子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奴婢愿为娘娘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报答娘娘的恩情。”

上官露抬眸道:“你要本宫救你?”

铃铛儿点头。

“你愿意为本宫做牛做马?”

“是。”铃铛儿又点头。

上官露‘嗤’的一声笑出来道:“本宫这里不缺为我做牛做马的人啊。”

铃铛儿傻了。

上官露摇摇头道:“你贸贸然跑来这里求本宫搭救你,却不告诉本宫事情的来龙去脉,你让本宫怎么救你?不由分说的把你从太后宫里捞出来,本宫可不干这样的傻事,回头太后找本宫算账,本宫不占理呀。难道也学着陛下的样子和太后说看上了她的宫女?那太后的永寿宫可真是风水宝地,宫女一个比一个的抢手。”

铃铛儿明白了,眼珠子一转,把心一横道:“皇后主子明鉴,奴婢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要皇后主子为难。皇后主子若是愿意相信奴婢的,奴婢……”铃铛儿深吸一口气,道:“娘娘,湘依人是太后宫里出去的,但是太后怕宫里的女子都有样学样,一个个的都不好好当差,学着去邀宠,长此以往,渐渐成风,着实不成体统。所以太后命奴婢想法给湘依人落胎,又怕湘依人会伤心,她们好歹主仆一场,太后是个念旧的人,便要奴婢瞒着湘依人,可奴婢惶恐,奴婢经手的到底是一条人命啊……心里着实不落忍,而且奴婢听说陛下和皇后主子极为重视湘依人今次的胎,奴婢不敢冒失行事,故此特来求皇后的旨意,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官露笑眯眯着看铃铛儿道:“你口才真是不错。”

铃铛儿面上一哂。

“你这样的人在永寿宫那么久都没拔头,当真是埋没了!”上官露道,“你要是男子,该去当言官,黑的也能叫你粉饰成白的。”

铃铛儿垂头无奈道:“娘娘过誉了。奴婢微贱。”

她当然知道自己来投诚投的非常没有诚意,她也想十分坦白的对皇后说:太后他娘的就是一个贱人,要谋害人命不算,谋害的还是跟了她好多年的忠仆,臭不要脸!

可她不能啊……她要是那么傻了吧唧的说了,回头皇后把她往太后跟前一告,她怎么办?下场估计比死更惨吧。

夜深了,上官露也想就寝了,便不打算和她继续绕圈子,直截了当道:“你要本宫帮你,可以,本宫不需要你做牛做马,你只要帮本宫办好一件事即可。”

铃铛儿伏地磕头道:“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奴婢也答应。”

“先别答应的那么快。”上官露哼笑道,“本宫要是让你按着太后的旨意原封不动的照办呢?你办,还是不办?”

铃铛儿面露惊惧,旋即咬了咬唇道:“办,既然太后和皇后主子都让奴婢办同一件事,可见此事绝对是错不了的,奴婢一定照办。”

“你是个聪明人。”上官露再次赞叹道,“识时务,知趣,怕死,又胆大,懂得钻营,两面三刀。虽然如此,可是你这样的真小人还是要比那些伪君子实在的多。古人云‘无癖之人不可交’,本宫帮你。但是诚如本宫所言,你也要帮本宫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本宫还你自由。但是你要知道,你想要活着,首先就得先去死,只有你死了,太后才会放过你,否则,别说天涯海角,就是在宫里掘地三尺,你也会叫她找出来。”

铃铛儿脸色惨白,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她硬着头皮,问道:“皇后主子,奴婢……奴婢要怎么先去死呢?”

皇后笑道:“宫里,只有一个地方是让死人去的,而且,没有人会去那里找你,你替本宫办完事后,你要在那里呆上几年,你见不得光,只能像一个死人一样活着,说白了,活着等于死了,没有荣华富贵,没有体面风光,你可受的了吗?”

铃铛儿感激道:“连命都快没了,还要荣华富贵和体面风光做什么,奴婢一切全听娘娘的安排。”

“好。”上官露道,“就这么说定了。天一亮,你就带着这瓶落胎药去喂湘依人服下吧。”说着,转头问凝香,“听说这两天湘依人胃口不好,不怎么用饭是吗?吃的也都吐出来了?”

“是。”凝香道,“说是害喜闹的,御医们正捯饬方子呢。”

铃铛儿整个人石化在当场,原来皇后什么都知道,早已洞悉内里究竟!

她吞了吞口水,匍匐到上官露脚下,接过那瓶落胎药,一把握在手里,不停的发抖。

头顶传来皇后温柔的声音:“记得,要把这落胎药一滴不剩的全部‘喂’进湘依人嘴里,服侍她喝下,并且告诉她,要给她落胎的,是永寿宫的太后,她的好主子。本宫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吗?”

铃铛儿颤声道:“明白,奴婢全都明白。”

“很好。”上官露吩咐凝香,“带她下去歇着吧,天亮了替她挑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裳,她是太后跟前的人,可不能叫太后丢脸了呀。”

凝香抿唇一笑,带走了失魂落魄的铃铛儿。

逢春道:“娘娘,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呢?”

上官露犯困了,按了按眼皮道:“只有让她信以为真,这出戏才够逼真。”

第90章寒鸦杀

翌日,天未光亮,晨曦初现。

永寿宫里的其他宫人下了值,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一同回小院。

院子里有专门为她们上夜的侍婢准备的早点:各式各样的粥,熬得十分浓稠,一掀开锅盖,香气阵阵扑鼻。还有杂样馒头,香葱酥饼,马蹄烧饼,麻酱三角等。她们熬了一宿,又要等太后起来以后洗漱完毕才能下值,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因此谁也没留意到铃铛儿不见了。

等回到直房以后,两个宫女更是一头栽倒在炕上,发现了铃铛儿不在,心下稍微有疑,也仅仅是咕哝了一句:“嗳,绯月,铃铛儿那妮子去哪儿了?”

绯月给自己的辫子绑了一根红穗,随口道:“谁知道呀!昨天晚上还在的呢,估摸着是趁咱们不注意就跑到太后跟前献殷勤去了吧!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原本就妒忌彩娥得太后的青眼,而今彩娥又成了主子,她还不眼热的紧呀?甭替她操心了,她鬼点子可多着呢!咱们拍马都追不上。”

“那倒也是。”问话的宫女翻了个身阖上眼,道,“嗳,走的时候带上门啊。”

“好咧!”绯月应了一声,抻了抻衣裳,精神抖擞的当值去了。

同一时间,铃铛儿在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的陪同下,往延禧宫去。

为防撞见太后宫里的人,她们刻意没有从重华宫前面那条道儿走,而是选择从兰林殿面前过,这样一来,没多久就转入夹到,笔直到了延禧宫门前。

来开门的宫女见到是太后跟前的人,赶忙请铃铛儿进去,一边道:“咱们小主正念叨太后呢,说是不能去向太后请安,心里过意不去,可巧,把姑姑您给盼来了。”

铃铛儿冲幼蝉微微一笑:“可不是嘛,太后也记挂着你们小主呢,这不,知道了她近来食欲不济,特地派我来看看她,怎么样,你家小主还是老样子吗?”

幼蝉愁眉苦脸道:“是呀。每天御膳上送来的那些鸡汤呀,鹅胗什么的,没有一样是吃的下去的,但凡是沾了荤腥的,都不行。打老远一闻见那味儿,就开始干呕,吐个不停,这么久以来,就只能吃些素的,糕点和米粥之类,难为太后还惦记着我们小主,是我们小主的福分。”

湘依人在阿菡的搀扶下来到正厅,铃铛儿一见到她那骨瘦如柴的模样,便打从心底里叹气,终于明白为何一直以来宫里始终流传着一句话,叫‘争上枝头,凤凰沥血’,别说,一般人没有那个命,还真是别做什么春秋大梦了,老老实实的呆着吧。

铃铛儿心里固然同情她,面上依旧端得一派傲慢,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架势。湘依人虽是主子了,却是个半拉的,她眼下扮演的可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日子过的可比她这个半拉主子要滋润的多,这一身翠石绿的锦袄,比主子还富贵,延禧宫的几个丫头都看直了眼。

湘依人心头不悦也没用,路是她自己选的,从前她在太后宫里当差,华妃、谦妃看见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她既然选择从低阶的妃嫔做起,那就得料到会有人狐假虎威给自己上眼药。更何况以往和铃铛儿一起当值的时候,彼此本就互不对付,眼下铃铛儿得势,鼻孔朝天那是再自然不过得了。

怕铃铛儿回宫去和太后胡说八道,湘依人心里就是有再多不满,也还是得耐着性子,堆起笑来招呼她道:“劳烦姐姐你走一趟了,请替嫔妾转达太后,嫔妾托了太后的洪福,一切都好。”

铃铛儿上前围着湘依人绕了一圈儿,啧啧道:“都瘦成这样了,脸色灰白灰白的,还好啊?难怪自册封以后,陛下再没有召见过你,哪怕是知道你怀孕了,也决口不提给你晋位份的事,连基本的赏赐都没有,和谦妃那时候怀孕简直是差了一个天与地,湘、依、人!”

湘依人憋着一口气道:“嫔妾微贱,岂能与娘娘们相提并论?嫔妾是宫女子出身,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果你是想听我这么说,你心里会好过一点的话,那你如愿以偿了。只是你同样也是宫女,又能比我好的了多少?我好歹还熬成了有定例和位份的人,位份低又怎么样,总归是正儿八经入了宗册的主子,你呢?可千万别得意忘形的过了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到底奴才还是奴才,你该不会以为穿上一件衣服就成了主子吧?充其量也就是主子们裁剪剩下的布料多出来赏给你的,记得要谢恩啊。哦对了,说起布料,咱们这里赏赐是不多,不过就从我的定例里拨出来一些给你也够够的了,省的你夏天穿那么厚的衣裳当差,热出一身痱子可就不好了。”

“哦哟,我可不敢当。”铃铛儿连连摆手道,“湘依人您说的对,我就是一宫女子的命,万万不敢攀高枝的,我怕不留神脚一滑从高处摔下来跌死。”

“你——!”湘依人用手指着她,“你咒我?”

铃铛儿道:“我可没那个意思,湘依人你气急什么呀?哦,是了,大抵怀孕的,脾气都有些急躁,您吃不下又睡不好就更上火了。唉,看我,太后是专程派我来看你的,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尽顾着和你叙旧!”说着,手往后一伸,“来,把东西拿过来。”

一个嬷嬷立马递上瓷瓶。

铃铛儿拔开塞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道:“这是太后知道你食不下咽,专程为你求来得良方。来,湘依人,乖乖的把药给喝了,可别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湘依人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什么东西?你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来糊弄我?”

“湘依人。”铃铛儿正视她道,“您不能一言不合就对太后不敬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一个当宫女子难不成敢拿□□来害你啊?你以为害人那么容易嚒?就算我胆大包天,揸着鸡毛当令箭,我也没可能让宫里的那么多名嬷嬷为我所驱策吧?湘依人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阿菡朝湘依人点点头,确实是,就是给铃铛儿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阳奉阴违的把湘依人怎么着了,毕竟那么多宫女和嬷嬷都看着呢。

湘依人皱着眉,半信半疑的伸手接过瓷瓶,一闻,一鼻子的药味,冲的要命。

她嫌弃道:“什么东西这么难闻,我不吃!能有补药能难闻成这样的!”

她撇过头去,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把瓷瓶又推回到铃铛儿手里。

“俗话说良药苦口,湘依人你没听说过吗?”铃铛儿见湘依人拖延时间,干脆也故布疑阵,一步步逼近她道,“太后的一番好意,湘依人你居然不领情……你说,你让我回去可怎么交差?你可千万不要逼我动手哦?!”

这话近乎威胁,湘依人下意识觉察出不对,节节后退:“你,你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几个丫鬟也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铃铛儿登时目露凶光,恶狠狠道:“你识时务的,就自己把东西喝光,皆大欢喜,你以后好做人,我也能向主子交待,你要是不识时务的,那就只有让我亲自动手了。

湘依人吓得哭起来,向丫鬟们求救道:“你们怎么还不过来?!”

“谁敢过来!”铃铛儿一手指着她们,一边道,“告诉你们,我今天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来喂你们小主喝补药的。”说着,半侧过头,假意道,“湘依人,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乖乖的把补药喝了,太后会高兴的。”

“否则——”铃铛儿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就是抗旨。湘依人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嫔妃,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要是愿意护着她的,今天就尽管过来,到时候太后盛怒之下,你们会是什么下场,我可不敢保证。”

湘依人见势不对,转身就要逃,铃铛儿对着嬷嬷们喊道:“还不给我拦住她,按住她的手脚!”

湘依人也是体弱,才奔出去几步就一个踉跄,嬷嬷们很快一把抓住她,拧住她胳膊,反剪着她的双手送回到铃铛儿跟前。

铃铛儿捏着她的下巴往里灌药,奈何湘依人拼命的挣扎,铃铛儿灌药的时候手亦不停的发抖,以至于洒出来不少,后来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让嬷嬷们把湘依人摁在地上,铃铛儿径直坐在了湘依人的肚子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道:“怎么样?你还逃不逃了?”

延禧宫照顾湘依人的宫女统共只有三个,这是宫里的规矩。

这三个姑娘个个纤纤若质,加起来都不是铃铛儿她们的对手,而且眼看着铃铛儿今日势在必行的模样,知道铃铛儿今天绝对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行事,不是唬人的,三个丫头因此没一个敢强出头,只吓得在原地捏着衣摆抖得如筛糠。

湘依人涕泪横流,不住的哭道:“求你了,铃铛儿,求你了……算我求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都是我的不是,行吗?我和你并无天大的冤仇,就算平时再不和,好赖都在一起共事了那么久,求求你放过我!”

“放我一条生路吧,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求你了,放过我……和我的孩子。”

铃铛儿心里也很难受,她咽下喉头的酸涩,板着脸道:“你找错人了。彩娥。”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怀了陛下的孩子。你只是主子的一条狗,你明白吗?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谁让你怀孩子的?你还嫌主子要烦的不够多吗?今天不放过你的不是我,是主子。”铃铛儿深吸一口道,“太后下了死命令,你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看在你我共事过的份上,你听我的话,乖乖的把药喝了,这个孩子没有了,你的命至少保住了,将来总会有机会再开花结果的。但你不合作的话,就怪不得我了。你也别求我,其实是我求你,你要是不肯喝这落胎药,事儿办不成,回头太后知道了,等着我的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你帮帮我,也帮帮你自己,利落的把药喝了吧。”

湘依人闻言停止了挣扎,一双眼无神的看着上方,心如死灰。

“落胎药?”她重复道,“你说是太后要你来为我落胎?”她哽咽道,“当年我们在兰林殿的时候,她说过,将来有一天要是能走出兰林殿,有她一口吃的,就会有我一口喝得。这么多年,我替她办事跑腿,我没求过荣华富贵,就因为她待我好,她说她当我是她的妹妹,她怎么能忘了呢?怎么能这样对我?”

铃铛儿把瓷瓶倒过来,确定都灌进了湘依人的喉咙里之后,才开口道:“你傻呀,她是主子,你是奴才,她说当你是妹妹,就是妹妹了吗?”说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湘依人道,“你千万别怨我,不是我和你过不去,是你犯了主子的忌讳,主子得不到的东西,你凭什么得到?她落魄的时候,她希望有人与她一起共患难,因为这样才能取暖,懂吗?现在为她办事的人多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她不怕冷,不需要你了。你要恨,就恨你自己瞎了眼,相信了这么一个人。”

言毕,铃铛儿再不停留,带着四个嬷嬷迅速的离开了。

第91章掉包计

湘依人还躺在地上,发丝凌乱,满面泪痕,形容十分狼狈。

阿菡和幼蝉想要上去扶她,哪知被苓子一把拦住,道:“算了吧,事已至此,别给自己找麻烦,看她死透了没有,死透了再收尸也不迟。”

幼蝉小声道:“只是教太后给落胎,又不是要她的命,袖手旁观可不等于送她入鬼门关?”

苓子道:“落胎之事可大可小,一弄不好就是没命的,太后难道不知道?既然找了人来给她落胎,就是没打算让她活,咱们这会子巴巴的去救她的命,等同于和太后作对,犯得上吗?官大一级都轧死人,何况是太后,咱们于太后而言不过是蝼蚁。”

“可,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菡哽咽道,“你怎么可能这么说呢,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咱们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就罢了,如今太后的人都走了,是死是活不到她说了算,看老天爷,咱们能救的就搭一把手,到底是一条命啊。”

苓子依旧道:“而今可不是你我意气用事,同情心泛滥的时候!那一日你也看见了,淑兰姑姑在永寿宫是故意说得那些话,为的就是让她看清太后的真面目,可她呢?事后你也给她提了醒,她可有承你的情?按我说,上头想要她的命,咱们拉不住,能给她收尸就是发善心了,真要是救了她,可有你我倒霉的时候。”

阿菡和幼蝉知道苓子说的有道理,但阿菡还是没忍住,扑到湘依人身边哭道:“小主,小主,您能听见我说话吗?您怎么样?”

湘依人心如死灰,阿菡于是哭的更大声了。

突然,一道人影从后面走出来,优雅的步子轻巧无声,直走到湘依人跟前,红色的裙摆如火,使得她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踩在血上。

上官露站在湘依人的头顶上方,俯视她道:“好了,她还没死,你们着急哭什么,那么快就想给她出殡?”

阿菡抬头看见来人,惊愕道:“皇后娘娘?”

另外两个也跟着一齐跪了下来。

地上挺尸的湘依人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

上官露看着她一脸哀莫大过于心死的表情道:“滑胎是有一个过程的,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可有觉得腹绞疼痛,血如下崩?”

湘依人一怔,嘴唇微微翕动,答不上来——确实有点不对劲。

上官露嗤的一笑道:“蠢是真蠢。孩子在你肚子里,你有没有被落胎,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嚒?没错,太后是想要你的命,也想要那孩子的命,可本宫偏不叫她如愿。那落胎药早就被本宫叫人偷偷换成了安胎药。”说着,提起袖子掩嘴轻笑一声,“怎么样?安胎药味道还不错吧?所以你的孩子还在,你装什么生无可恋!起来吧!又或者,你是在为了被太后背叛这件事而伤心?她值得吗?”

湘依人闻言大惊,‘噌’直起身子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先朝之间的两腿之间望去,果然,除了双手双脚因为被嬷嬷们用力按压而发痛之外,其他各处并无不妥,腹部也暖洋洋的,亏得她还以为这是滑胎的征兆呢。

湘依人立刻转过身来面对上官露,跪下磕头道:“嫔妾谢娘娘援手,谢娘娘的救命之恩,只是……”她不解的抬头看上官露,“娘娘怎知太后要对嫔妾动手,娘娘又是如何刚好在今日来嫔妾的殿中,而……而……”湘依人脑子混乱无比,“而嫔妾竟一无所知。”

“你这说的什么话!”逢春愤然出列,“娘娘出手救你非但不感激,还句句质疑,看来你对太后不是一般的忠心,那干脆现在就自己去永寿宫问个清楚,顺便也死个明白好了。”说完,撇过头去低声‘呸’了一口道,“救这种人真是多余。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上官露却并不着恼,只兀自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杀你太容易,要让你一无所觉也易如反掌。”说着,轻轻一叹,“你问的问题都太蠢,你该不会是想让本宫交待是怎么知悉太后要杀你的吧?这难道还需要费什么心思吗?阖宫除了你,谁不知道啊?!”

上官露说完,斜睨了她一眼,眸中满是讥诮。

随后伸出纤纤玉指,向着不远处桌上她还没动过的饭菜点了点道:“喏,太后从几周前就开始给你下药,令你食不下咽,胃气失调,看起来貌似是害喜之状,实则是为了方便今天动手,好让你的滑胎看起来合情合理。至于落胎过程中的风险,即会不会搭上你的一条命,并不在她的计算之中,因为你的性命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但是对本宫——却很重要。”

上官露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吻:“本宫之前就对你说过,陛下在子嗣上不富裕,后宫的孩子不能再有所折损了,因此你的这个孩子务必保住,这就是本宫为什么把你迁来延禧宫的目的,内侍局尽在太后的掌握之中,钟粹宫里遍布太后的耳目,本宫着实不放心,只有把你留在延禧宫,找人日夜盯着,直到你安稳诞下孩子为止。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防着太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的饮食上动手脚,好在关键时刻来得及把落胎药给换了,保住你一条小命。”

湘依人垂头道,“娘娘待嫔妾恩同再造,嫔妾岂有不信的道理。只是嫔妾这厢里没死,孩子也在,铃铛儿却回去复命了,敢问娘娘,铃铛儿会怎么样?还有,嫔妾和孩子还活着这件事太后总会知道,纸包不住火,到时候太后还会继续对嫔妾下毒手吗?”

上官露冷冷道:“铃铛儿已经死了。”

湘依人的瞳孔登时放大,不由咬住了嘴唇。

上官露视若无睹:“你以为她帮着太后把你给办了,她出得了这个门口她就能活着了?就算本宫不杀她,太后一样灭口。她既然接了这趟活计,无论你死不死,等着她的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谋害龙裔乃是大罪。”上官露蓦地抬高音量,疾言厉色,视线在服侍湘依人的三个侍女身上一一扫过。

上官露发这么大的火,湘依人看了也是肝儿颤,都说皇后是玉面菩萨,只怕传言有误,皇后怒极的样子可比太后恐怖十倍,太后是听好话谗言就能哄住的,皇后不然,没人知道皇后心底盘算的是什么,一双美目幽深如湖泊,有暗黑的摄魂力量,射过来,如同被凌迟一般。

湘依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倒是阿菡还胆子大些,这一天里,经历了很多事情,阿菡觉得在后宫,不管主动被动都要死,那还不如主动一点,当即问道:“可是……可是,敢问皇后主子,那铃铛儿死了,咱们小主却好端端的,太后知道了,岂非打草惊蛇?”

“那又怎么样!她敢大鸣大放的声张?”上官露反问道,“她对你做下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就巴不得把事情捂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知道。铃铛儿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宫女,死了一个,她能立马再找一个。她要是满世界的去找铃铛儿,到时候该怎么解释铃铛儿的失踪?难道要她直接承认是她秘密派遣铃铛儿到延禧宫来处置你,然后在你延禧宫里出的事?就算太后寻了个借口去找她,找到的也就是一条尸体,她敢让人放手追查铃铛儿的死因吗?哼,总之这个闷亏,太后是吃定了。”上官露耐着性子安慰湘依人道:“本宫知道,你们担心她情有可原,但是本宫也知道,她应该不敢再贸贸然动手了,你放心待产即可。”

“以后本宫会命人每天为你送来专门的膳食,你认准我永乐宫的人即可。当然了,如果你对本宫心存疑虑的话,你也可以继续吃太后给你送来的东西试试,看你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上官露说的云淡风轻的。

湘依人服帖道:“嫔妾不敢,嫔妾一切听候娘娘的安排。”

上官露‘嗯’了一声,走之前,又眄了一眼她的侍女问道:“这三个人,既不是本宫的人也不是太后的人,本宫现在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上官露望着苓子的眼里凝了一团霜,“不单单不懂得护主,还巴不得主子早点死,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退一万步说,今天铃铛儿带来的人你们拗不过,没能力解救湘依人,总懂得跑吧?就没一个人想到趁机开溜到永乐宫去通风报信的?要不是本宫一早收到消息,你们三个就巴巴的看着主子落难,再给她盖一层白布,就算完事了是吗?回头让张德全再给你们安排一个好去处?哼,本宫竟不知道,本宫治下的后宫竟有这样混账的奴才!”

阿菡等人立即跪下,哭道:“小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无用,奴婢知道错了。”其中以苓子哭的最真切,磕头磕的最响。阿菡和幼蝉还要点儿脸,抽噎道:“皇后主子教训的是,奴婢们办事不力,确实该死,不敢再求主子开恩了。”

湘依人下定决心,指着阿菡和幼蝉道:“她们两个懦弱一些,但良心未泯,就留着吧。至于她——”湘依人冷睇一眼苓子,轻蔑道,“她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出的尚仪局,反正嫔妾这里的庙,是装不下这样的大佛。”

“好。”上官露挥手,“那人本宫就带走了。”

阿菡和幼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苓子被几个人驾走了,呆呆的立在原地。

第92章净乐堂

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用来形容宫中的生活再适合不过了。

太后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人会生出二心,湘依人当然也没想到自己有死里逃生的可能,至于铃铛儿,更是万万没想到她横竖是个死的结局最后竟然绝处逢生了,而一开始就想要置身事外的苓子反而死了。

一切瞬息万变,局势横生。

既然有苓子做了替身,铃铛儿是夜便跟着上官露等人一起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偶尔靠近一点都要绕路的地方——宫里的义庄:净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