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宫里就没有省油的灯。”上官露幽幽道,“更何况什么样的人带出什么样的徒弟。福禄是谁?——他是先帝爷安排在陛下身边的钉子,他那个徒弟又能好的哪儿去?就不自作主张了?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那副画就是他偷偷让人从善和寄回来的!”说着,用手点了点凝香的额头,“还有你,你也是个自作主张的。”

凝香心虚的一笑,结巴道:“娘娘……您说什么呐,奴婢什么时候自作主张了?”

上官露乜了她一眼:“非要我把话说明白了?那好,你既提到了那副画……”

凝香被拆穿,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娘娘您看,奴婢也不是有意的,就是……”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上官露一眼,“就是觉得好端端的一副画,毁了……怪可惜的。”

她不安的掖着衣襟的下摆,怕说错了话惹上官露不高兴。特别是上官露眼下正聚精会神的钻研彤史,一边翻,一边还自言自语道:“他该不会是有病吧?”

怎么那么久以来,阖宫只有仪妃一个大肚子,其他人愣是没动静?

凝香闻言,嘴角不自禁抽了抽:“他有没有病,您不是该最清楚嘛。”

上官露瞪了她一眼,不过没什么威慑力,因为这一句叫上官露霎那间满脸通红,拿彤史遮住半张脸道:“我清楚什么了!”

凝香用一种慷慨就义的口吻道:“娘娘,您不觉得陛下就好那一口吗?”

“哪一口?”上官露不解的抬头,旋即又长长的‘唔’了一声,重重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比起其他人,去丽嫔那里的次数似乎总比旁的人要多一些。”

“就是!”凝香道,“咱们陛下尤其喜欢异族的美人。”

“是嚒?”上官露托着腮,茫然道,“对哦……连翘就是高绥的,可连翘像的是太后啊……”

凝香提醒她道:“娘娘,如果奴婢没记错,咱们家夫人好像是柔然人。”

上官露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母亲是柔然女子,所以她有一半的柔然血统,这件事一般人鲜少知道,她撇了撇嘴,不悦道:“我是中原人,中原的上官氏。”

凝香看她一脸的雪脂玉肤,深凹的眼窝,琥珀色的瞳孔,比之中原的女子,甚至是南方的女子还要柔媚,偏生要自欺欺人,唯有附和道:“是,是,咱们娘娘是中原人,和柔兰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中原人。”

上官露狠狠白了她一眼,凝香垂眸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是存心和您打岔,奴婢就是想哄您高兴。”

“瞧瞧,说的多好听,都是为了我好。想必那个福禄在陛下跟前也是这般。”上官露的手指轻轻的在桌案上敲了几下,沉吟了一会儿,言归正传道,“关于延禧宫那两个宫婢的事,你先不要声张,那两个活口他既然留下来了,等真要铲除他的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

“是。”凝香俯首道。

是夜下了一场雨,正是八月桂花香的时节,宫里的石阶路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桂子,宫人们一大早的还没来得及打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甜香。

逢春一个劲的摸鼻子,怕在主子跟前打喷嚏,上官露却是很喜欢这味道,叮嘱凝香一定不能忘了去剪一束桂子回来,回头做了糕点,专程调成黏黏的米糕,捣碎了给明恩吃。

谁知道皇帝去翊坤宫看明恩的时候瞧见了,一口气把桂花糕全兜了,害得上官露以后再也不敢往翊坤宫送吃的,只有请谦妃带着孩子过来。

第95章倾城雪

年尾的时候,雪珠子扯絮一般,下得纷纷扬扬,落在了宫顶金色的琉璃瓦上,掩盖了光芒,令黄中覆盖上一层剔透,整个禁宫遥遥望去如同神仙洞府一般,晶莹玉致。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后宫接二连三的有好消息传来,先是丽嫔,后是纯嫔,皆由太医院诊断出喜脉。

她们一个住在披香殿,一个住在玉芙宫,隔是隔得远了点,可静、昭二位既然已经结了盟,她们两个眼下又同时有孕,自然比平日里走的更亲近些。再加上仪妃过完年就该要临盆了,三个人一时间都很紧张,毕竟湘依人的孩子虽然是顺利落地了,但保不齐是运气好,这运气未必能延绵到她们头上,安全起见,还是抱团比较好。

丽嫔胆子大,于是由丽嫔去向皇后开口。

上官露想了想,觉得她们的提议不错,便让纯嫔和丽嫔暂时搬到仪妃的长春宫去小住。

一来长春宫大,人多热闹,二来,逐个击破看起来麻烦,实则加害难度系数小,只要买通个把人就能得手。然而把她们全都集中到一块儿,目标大了以后,就没那么轻易了。因为前后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就算买通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没法单独行动,除非能从上到下一条龙都买通。且翊坤宫和长春宫比邻,谦妃时常带着明恩到长春宫去串门,长春宫顿时成了阖宫最热闹的所在。

太皇太后没想到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孙子的后宫如此昌盛繁荣,比先帝在位时,着实是强了不少,特别的高兴,逐一赏了有孕的妃嫔每人各三百俩黄金,东珠两颗,最重要是上官露,作为皇后,表率有加,大度贤德,赏黄金五百俩,东珠两颗,五斛珠串,錾金长命锁两块,是给明宣和明恩两兄弟的。不过明宣的那块长命锁上镶着翠玉,明恩的只是黄金。正逢腊月二十六,东西六宫要张挂春联,贴门神,一直到二月二收门神为止,皇帝封印了之后无甚要事可做,便安排人让永乐宫贴上《姜后脱簪图》,题词‘勤襄内政’;长春宫的影壁上刻《太姒海子图》,题词‘敬修内则’;翊坤宫挂《昭容评诗图》,题词‘德协坤元’;重华宫挂《曹后重农图》,题词‘慎赞徵音’;毓秀宫挂《徐妃直谏图》,题了那句流传甚广的‘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昭仁宫挂《樊姬谏猎图》,题词‘仁孝温和’;玉芙宫挂《班姬辞辇图》,题词‘令贤淑德’;披香殿挂《马后练衣图》,题词‘柔嘉肃敬’;钟粹宫挂《许后奉案图》,题词‘懿恭婉顺’;按太皇太后的意思,又命灵釉宫的裕贵人和关婕妤搬到兰林殿去,挂《燕姞梦兰图》,灵釉宫则空出来,依旧做观星台。

太后的名讳里有个‘燕’字,又住过兰林殿,太皇太后如此安排,名义上是要裕贵人和关婕妤抓把紧,努力生养,效仿楚庄王的后妃燕姞,实际上讽刺了太后,先帝生前没有宠幸过她,薨了,太后得以入住永寿宫,但也只是一个寡妇,估计这辈子要守寡守到底了。

太后本来看着阖宫的妃嫔生的生,养的养,得宠的得宠,已经够糟心的了,太皇太后还暗指她要当一辈子的处【女,太后心里大抵是憋屈的厉害,一气之下竟然病倒了。上官露赶紧让华妃过去陪着太后纾解一下心结,顺道调制出一味梳理心气的香,而后很顺利的,把明宣给带了出来。

明宣五岁了,小儿到了这个年纪最皮实,上蹿下跳的像个蚂蚱,先前说领他看弟弟,他还高兴的手舞足蹈的,等真见了明恩,也就指着襁褓中的明恩对上官露道‘啊呀,母后,你看弟弟,他吐泡泡’,乐了那么一阵子,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立刻撒丫子跑了。

一长溜的太监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着,嘴里不住的喊:“小殿下,小殿下……您慢点儿,当下脚底下,别摔着了。”

上官露跟在后面摇头叹气,一直到了小琅嬛,就见他手持了弹弓,对准了一片树叶‘咻’的一下射出去,树叶没落,但巴掌大的叶身上一个洞眼儿。

上官露的眼睛微微一眯,嘴角绽出一抹得意的笑。

不一会儿,明宣又要堆雪人了,所有人于是呼啦啦的陪他一起,那动静哪儿是在堆雪人,根本是铲雪。

上官露指着他红彤彤的鼻子道:“雪人堆的是似模似样,可惜少了一个跟你一样的红鼻子。”

明宣嘿嘿道:“母后笑我……”接着滋溜一下,把要淌下来的鼻涕给吮回去。

上官露一脸的嫌弃,明宣见状硬是要母后抱,上官露道:“你如今痴肥的厉害,母后抱不动啦!”

明宣不依,扭着胖胖的小身子耍无赖,上官露只得蹲下身去,这厢里刚刚揽住他,明宣就勾住她的脖子,拿鼻子蹭她的脸颊,要把鼻涕蹭到她脸上去,上官露气的笑了,抽出一块帕子来替他擤鼻涕:“你呀你,就你这个样子,将来长大了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明宣眨巴着眼,似懂非懂:“母后给我找一个呗。”一边说,一边小手挥着弹弓,“母后找的,她莫敢不从!”

上官露顿时朗声笑起来,她很久没这样笑过了,到底是小孩子,天性单纯,在他眼里,母后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母后给他找的,看不上他也要看上,典型的贵族思维,相当彪悍。上官露想,这样也好,这种像螃蟹一样打横了走的性格以后没人敢欺负他,就怕他太横,被人从旁暗算……她摸着明宣的脑袋陷入沉思,这孩子从小没怎么放在身边养,在她手里呆不了多久,就会被李永邦给抢走,她心里头固然有一百个不舍,可最终还是由理智占了上风。所以明宣从小就养成了一个挺好的习惯,那就是该黏人的时候黏人,一个人在外头的时候也能独当一面,好像现在在太后手里,太后不敢亏待他,但终归是‘寄人篱下’,这种感觉与他和上官露住在一起是截然不同的。小明宣由此学会了看人脸色。

有人说,明宣不是她亲生的,她才会乐得甩手,上官露默默地承受着,并不反驳。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要真是不为明宣打算的,大可以由着他天真下去,这世上哪个大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快乐乐的长大呀,明宣小小的年纪就经受大人的一切,上官露说不心疼是假的。可在宫里,人人都是拔苗助长,太天真的人都活不长,湘依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明宣身为嫡长子,身份太过耀眼,要是个缺心眼,只怕根本长不大。而今唯一差的,就是一个左膀右臂,一个永不背叛的帮手。

上官露想的太入神,手一直搭在明宣的脑袋上,明宣撅着嘴道:“母后,您想什么呢,您一直捋儿子的头,儿子刚长毛,要是毛全都被您薅了,变成尚书房靳夫子那样的大秃子可怎么办?”说着,张嘴就哭,“儿子不要变秃子,可得丑死了!”

上官露回过神来,哈哈大笑:“聪明的脑袋不长毛,没事,薅成秃子了,母后也能给你找一个看得上你的姑娘。”

明宣不管,姑娘可以不要,秃子绝对不行,当下哭的更凶了,还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上官露蹲下来与他对视道:“男孩子动不动的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记住,以后要哭,也要跑到你父皇跟前哭,记住了吗?”

明宣抹了把眼泪,疑惑的看着上官露。

上官露朝他挤眉弄眼道:“你去太后那里也有一阵子了,想不想回来和母后一起住?”

“想!”明宣高声道。

“那好。”上官露吩咐他,“再忍一忍,用不了多久,母后就能把你接回来,你只要记好母后刚才吩咐你的那句话就行。你一个男孩子,要顶天立地,不能随随便便扯开喉咙就哭,但是你想哭的话,一定要当着你父皇的面。懂了?”

明宣重重的点头。

上官露和儿子玩的高兴,蹲的太久,站起来的时候,不妨腿上一麻,人没站稳,仰天就向后倒去,可把明宣给吓傻了,还好一直随侍候在侧的赵青雷从后扶了一把,将她给托住了,但还是听到上官露‘嘶’的一声痛呼,明宣上前关切道:“母后,您怎么了?”

上官露额头渗出冷汗,咬牙道:“没事。”说着,死撑着要站起来。

赵青雷不由分说的一把握住她的脚踝,掀开棉袜子一瞧,脸上神色古怪:“娘娘,您的脚伤……”却听到上官露低叱一声:“放肆。”

赵青雷不敢回嘴,但不妨碍他的行动力,当即将上官露打横一抱,道:“卑职送娘娘您回宫。”一边回头吩咐凝香,“请凝香姑娘赶紧去请太医到宫里吧。卑职这就送娘娘过去。”

凝香看了看上官露,犹豫不前。她只听上官露的,这宫里还没谁敢随意使唤她。

上官露挣扎道:“赵青雷,你放我下来,如此形状,成何体统!”

赵青雷抿了抿唇,终于将上官露轻轻摆落地,可脚跟还没站稳,上官露就疼的弯了腰,赵青雷无奈至极,伸手扶住她道:“娘娘,这时候没什么顾忌不顾忌的,身体最要紧,就是陛下在,卑职一样以娘娘的凤体为先。”

“不。”上官露冷着脸道,“凝香,本宫站在这里等你,你去替本宫传了步撵过来,或者……本宫先去长春宫歇着便是。”

凝香为难道:“娘娘,赵统领说的也有道理,您的脚伤似是又患了,大冬天的,一点耽误不得,还是由赵统领负责送您回宫吧,奴婢去向陛下回话。”

明宣举起小手自荐道:“儿子去说,行吗?”

上官露又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哄道:“你起开,别捣乱。”

凝香于是往长春宫赶,她知道上官露带着明宣前脚一到,陛下后脚就赶来了,也许是上官露知道陛下会来,免得两个人碰面尴尬,便有心顺着明宣的意思去外头,真真是枉费了陛下一番心机。

只是凝香旋身才走了一半的路,就愣住了,她见到皇帝正站在长春宫的门口,几步高的台阶上,皇帝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凝香张口结舌道:“陛下……”

李永邦挥了挥手道:“朕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让赵青雷好好照顾皇后,不得有半点闪失。”

“是。”凝香胆战心惊的退下了。

刚才的一幕,很难说有没有引起龙心不悦。

凝香突然恨起赵青雷来,这个二百五、愣头青、害人精……

凝香走后,福禄对李永邦道:“陛下,奴才有一句肺腑之言。”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

福禄道:“陛下对皇后的情意,老奴看在眼里,只是在有些规矩上,陛下对皇后是不是太过宽泛了?”

李永邦不悦道:“那怎么办?让她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就为了那劳什子的规矩?冻坏了可怎么办?她的脚伤……唉,罢了。朕不想说。”

李永邦回想起那件事,心情极差,转身进了长春宫,一个劲的喝着灌着热茶,也不说话,把仪妃她们三个给闷坏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

同一时间,凝香急匆匆的赶回来,上官露已经不在原地了,按照明宣的口述是:“母后像一只□□一样趴在那个侍卫的背上被驮走了。”

凝香无语,把明宣送回了永寿宫,确定傅姆们和丫鬟都还是清一色的‘自己人’,这才放心的离开。

赵青雷则背着皇后,一步一步的在雪地上慢行,雪积的深,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脚印。

一阵风吹过来,上官露止不住一个哆嗦,勒住赵青雷脖子的双手下意识紧了紧,同时,脸上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

赵青雷起初并不察觉她的异样,埋头兀自走着,然而风雪渐大,艰苦难行,这一路回去,迷茫之中竟有几分凄凉的况味,他突然感到头颈里湿湿的,他蹙了蹙眉,终究是不敢问,但是过后冷风一吹,寒意直往脖子里钻,他无奈道:“娘娘……”

上官露‘唔’了一声,有重重的鼻音。

赵青雷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感觉头颈里的湿意越来越浓,渐渐汇成一凛水,往身体里流。

赵青雷心上一软,皇后娘娘向来以高高在上的形象示人,谁又知道她背地里其实也会哭?

他轻叹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耳边上官露若有似无的咕哝:“大骗子……彻头彻尾一个大骗子……还说最喜欢我……”

赵青雷没有听清,也不想知道其中内情。

良久过后,上官露才道:“有劳赵统领了。”

“娘娘别说这样的话。”赵青雷内疚道,“娘娘的伤是卑职害的。这辈子,卑职欠娘娘的,还不清了。只是卑职有一事不明——娘娘,您大可不必帮我的,您也说过,我没有那么重要。就让我在侍卫营自生自灭,也不是不可以。”

“本宫知道。”上官露道,“就是顺手。本宫说过,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你,你当初来找本宫,为的就是一个前程,如今本宫的永乐宫如同一座冷宫,你跟着我,岂不是自毁前程?又为何不走呢?之前的打算不是都白费了吗?”

赵青雷轻声道:“娘娘为卑职受的伤,卑职走不了。”

“卑职当时思虑不够周全,贸贸然去找娘娘,也就是想出一口气。”赵青雷道,“卑职的妹妹在世时,人人都来巴结,她人一死,亲戚朋友顿作鸟兽散,这也就罢了。偏偏咱们与谦妃是一家人,岂能用的着我们的时候是一副嘴脸,转过头她得势了又是另一副嘴脸!若不是卑职为娘娘办事,肩上还挂着一个差事,卑职的妹妹至今尸首还放在净乐堂里。”赵青雷说到伤心处,难免有些激愤,之后冷静下来,又诸多感慨,“就算贬为庶人,也是良家子,不是没名没姓的,怎么能就这样放在宫里,都不能把尸首运回家乡。卑职的耶娘去求谦妃,叫人羞辱了不算,还挨了一顿打。”

“当时卑职就想,求谁,我都不去求她!”

永乐宫到了,宫人们见皇后是被背回来的,一起哄上前,上官露冠冕堂皇道:“有劳赵统领了。”

赵青雷抿了抿唇,低声道:“卑职表字‘慕之’。”

“慕之?”上官露重复了一遍,笑道:“好,赵慕之。”

随后坐上宫人们安排的小藤椅,被抬到了榻边,一起将她抬到了榻上,由女医官灵枢负责替她捏揉脚筋,敷上草药,再用麻布一圈一圈的裹好,吩咐皇后近期切勿妄动了。

上官露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外间,只见那菱花窗棂下还站着那道英挺的身影。

第96章锁金铃

凝香回来时已近黄昏,上官露正抱着腿看一处发愣,凝香艰难的开口道:“陛下适才什么都瞧见了,怕是对娘娘您不利。”

历代帝王都是如此,自己的女人可以不爱,可以不碰,但是别的人一样不能爱,不能碰。

上官露哼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比眼下更不利的?”顿了顿,道:“也是,人走背运的时候,总有不期的巧合出现。”

凝香在肚皮里腹诽,这背运难道不是您自找的?她叹了口气,劝慰道:“娘娘,您别泄气。”

上官露淡淡一笑:“凝香啊,姓赵的是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了,你替我把他安排到天机营里去吧。”

凝香大惊:“娘娘,天机营里大多都是无亲无故的人,他赵青雷有家有口,这样做合适吗?”

上官露示意凝香看自己的脚,上面一直系着的红绳不见了,上官露自嘲道:“总比留在我身边合适吧?”

凝香一看,顿时气坏了。

上官露从小在脚上系了一根红绳,红绳上挂了一只金铃,那金铃是她阿奶留给她的,是以她所到之处,都有一阵轻微的响铃声,脆脆的,以至于从前和李永邦刚成亲那阵子,李永邦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上官露不管怎么蹑手蹑脚的进去想要偷偷的捂住他的眼睛,最后总是会被逮个正着。而今金铃不翼而飞,很显然是赵青雷趁着替她检查伤口的时候顺手摸走了。

试问一个大男人要一个女人身上的物件是为什么?

理由无非一个。

凝香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首当其冲的就是,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天晓得会做出怎样的文章,说是皇后暗地里赠予侍卫的亦无不可,那时候上官露还说的清?

凝香道:“娘娘,也不一定非要把他调到天机营去,杀了他岂不是更干净利落。”

上官露抿唇道:“杀人容易,要一个忠心的人却难。他总算不是个无用之人,我也正需要肯为了我死心塌地的人。”上官露长出一口气道,“如果到时候他真的给我惹了麻烦,再杀也不迟。”

凝香忖了一下道‘是’,马上着手去办。

没几天,赵青雷就彻底的消失在上官露的视野里了。

只是走之前,似乎特地来跟她道过别,因为桌上无端端多了一张小笺,上面画了一枝梅花,独孤的开在墙角,红的呕心沥血。

上官露幽幽道:“随手涂鸦的东西也来换我的金铃,还是我亏。”

同一时间,皇帝刚刚结束从子时开始的元旦开笔仪式。

紫檀长案上的金瓯永固杯里,屠苏酒燃烧后,大殿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青草香气,皇帝书写下新年的祈求祝愿:宏文三年元旦良辰,宜人新年,万事如意;三阳启泰,万象更新。

福禄为李永邦换上御用的药酒龟龄集,内含:熟地,生地,天门冬,当归,肉苁蓉,川牛膝,枸杞子,杜仲,补骨脂,锁阳,青盐等三十三味药材。

李永邦细细抿了一口,福禄道:“陛下圣明,娘娘似乎是不满之前赵统领的僭越之举,把人给遣走了。”

李永邦嘴上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赵青雷一表人才,又天天呆在上官露身边,难保他不动心。然而赵青雷是他金口玉言下令去保护上官露的,上官露不发话,他不想轻易调走他,因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已经薄且脆,经不起一再的折腾了,他怕连表面上的一点虚伪和谐也被打破。不过上官露至今还肯为了他这样做,意味着,不管怎么样,上官露是绝对不会做出格的事,也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他不由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

福禄一脸的尴尬:“奴才惭愧,之前竟敢揣测皇后娘娘,奴才求陛下责罚。”说着,跪了下来。

“朕知道你都是为了朕。”皇帝淡淡道,“只是皇后一向是个懂事的,她不会给朕找麻烦,做出要朕为难的事。”细细想了一想,掩不住心头的得意,“禄子啊,有一点你说的很对,作为皇后,她没有失职的地方。”跟着轻轻一叹,“她是个好女人,可惜朕没有把握住。”

福禄垂眸应声道‘是’,之后等皇帝饮完了酒,便随同皇帝一起往太皇太后的宫里去。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

许是宫里同时多添了丽嫔和纯嫔这两个有喜的,这一年的春节显得尤为热闹。向来看不上丽嫔和纯嫔的静、昭二位突然一改以往的态度,对她们友好、客气起来。

宴席上,丽嫔悄声对纯嫔道:“她们是害怕了,怕咱们两个哪一个肚子争气迸出一个男孩儿来,到时候就轮到她们向咱们磕头行礼啦。”

纯嫔摸着起伏并不明显的小肚子,道:“姐姐说起这个,我近日来总是忧心,想着生女儿可心,又怕女儿将来被送出去和亲,生儿子……唉,面上瞧着是风光,可兄弟手足一多起来,难免起摩擦矛盾,受了委屈可怎么好。”说完,偷偷打量丽嫔的神色。

‘和亲’两个字着实刺痛了丽嫔的心。

她不就是在家不受父王的待见,所以被送给了大覃的皇帝,也就是先帝嘛。

先帝又以她貌美正当妙龄为由转赠给了自己的儿子,即李永邦。

她就像个货物一样,被倒腾来倒腾去的几经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