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知道,你们私下里都以为本宫活不了多久了,这位置迟早是要让出来,可本宫今天可以把话清楚明白的撂在这儿,就算是哪一天本宫死了,或者不当皇后了,这后位也由不得其他人来做。你给本宫记清楚了。”

丽妃胆怯的应‘是’,“嫔妾不敢有非分之想。”

“好了,去吧。”上官露挥手,也不要她伺候了,示意她退下,丽妃心惊胆战的走了。

到了外头,近身侍女如雅关切的问道:“丽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手冰冰凉的?”

丽妃颤声道:“没什么,没事。”

如雅抿了抿唇,斟酌着开口道:“娘娘,您别怕,其实……实在不行的话,告诉华妃又能怎么样呢,没得凭白夹在华妃和皇后之间做磨心啊。”

丽妃沉吟道:“你不懂,这不是皇后和丽妃两个人的事。纯妃和华妃是中途结盟,除了她们两个,背后还有人。”

如雅咋舌:“谁?”

丽妃朝四下里一张望,确定无人后,悄声道:“纯妃买通了钦天监的人又怎么样,不过是小官,皇上要是不信,谁能奈何得了他。偏生这时候华妃的兄弟肖总兵来报灾,事情才愈演愈烈,但关键的关键,还是太皇太后在不合适的时候病了。”

如雅一琢磨,确实是这么回事。

丽妃提点她道:“你以为太皇太后怎么会病的那么及时?不早不晚刚好挑那个时候病?!”

如雅一头雾水,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害太皇太后?莫非,是老祖宗不喜欢良嫔的孩子?

丽妃朝永寿宫瞥了一眼道:“懂了吧?”

如雅一惊,小手捂住心口,不敢相信,跟着垂下头去,希望自己没听过这件事。

一路上陪丽妃回宫,主仆皆无话,直到了宫里,如雅才又开口道:“可是娘娘,既然华妃和纯妃有太后做靠山,怎么看都是她们赢面更大一些,这时候您要是向皇后主子倒戈,只怕将来不安生。”

“你以为皇后就是个省油的灯?”丽妃为难的捏着眉头,说了一句令如雅百思不得其解的话,“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陷害自己的。”

“对自己都那么狠……”丽妃倒吸一口凉气,“对别人该怎样心狠手辣呀。”

如雅不懂,丽妃也不解释,如雅只得命低阶的宫人替丽妃打点水盆子来,皇后身上带了病气,从永乐宫回来还是得洗洗干净好,费事过到丽妃身上来。

丽妃心事重重,由着下人摆弄,一边想着,之后该轮到其他人侍疾了,等皇后病愈以后,不管是皇后,还是华妃,她都远着些吧,明哲保身要紧。

很快,轮到裴令婉来侍疾。

其实之前裴令婉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不过由于还没轮到她,只能看一看就走,或陪一阵子,最主要是有外人在,她没法和皇后说体己的话。

眼下宫里全是她和上官露的人,裴令婉终于按捺不住,跪在皇后的榻前抽噎不止,自责道:“全是嫔妾的不是,是嫔妾带累了娘娘,娘娘为嫔妾操心不算,如今还带上了一个孩子。”

上官露冲她勉力一笑道:“操心一个是操心,操心两个也是操心。本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这话显然没有起到喜剧效果,裴令婉哭的更伤心了,上官露无奈的眨了眨发酸的眼睛,真是,人一病起来,浑身都跟着不对劲,就连眼睛也突然干涩,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闭关休息。上官露强打着精神道:“好了,别哭了,太医说本宫要静养,你这么一哭,哭的我心烦意乱,病又该加重了。”

裴令婉一听,忙掖着眼睛,把泪意强噎下去。

“你知道吗?你这个性子真不讨人喜欢。”上官露道,“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男人虽然喜欢女人娇滴滴的,柔弱一些,可似你这般懦弱无争,男人也嫌你烦。”

裴令婉闻言微微咬唇,良久道:“可娘娘从不嫌我累赘。”

“可能是我心里一直想当一个英雄吧。”上官露淡淡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我在等一个英雄。”

上官露直勾勾的望着天顶,自言自语道:“说真的,我并不觉得自己对你有多无私,多伟大,我可能……只是在我需要一个英雄来救我的时候,他没有来,我只能自己救自己,时间长了,周身就长出一层盔甲来,我成了自己的英雄。看见你,这路见不平的毛病已经改不了了,嗬!大概……是这样吧?”她也不肯定,“有些话,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唉,你怎么会不高兴呢,你根本就是个没脾气的。说到这点,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你两顿。从前赵氏在王府狐假虎威的时候,偶尔到我跟前来叫嚣,我面上装的不动如山,可我心里也气的要命,是个人,就会有脾气,令婉啊,你这逆来顺受的毛病可真的要改。”

裴令婉对上官露言听计从,点头道:“是。”

上官露扯了扯嘴角,知道说了也没用,于是道:“去吧,从今天开始,该和我保持距离了。”

“为什么?”裴令婉不解,瞪大眼道,“娘娘,您真的厌弃嫔妾了吗?那嫔妾以后不哭了,娘娘您别赶我走。”

上官露转头看向她,伸出手来,裴令婉一把握住,上官露道:“你呀你,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只有别人嫌弃我,现在满宫的人都恨不得离得我远远的,最怕来侍疾,怕我把病气传染给她们,多不吉利啊。你也该适时的和我保持距离了,知道吗?”

“娘娘快别这么说。”裴令婉难过极了,上官露现在的样子和当年在别府自暴自弃的样子如出一辙。

上官露笑起来:“别慌,我真的没事。我是想着,再过一段时间,风声没那么紧了,陛下就该册你为妃了,毕竟你孕嗣有功,这份恩赏,你当仁不让的受着,然后好好地拽住你得来不易的东西——与我保持距离。”上官露的眼里泛出一丝冷光,“没有人能拿走我的东西,除非是我愿意。是时候,把我送出去的宝贝要回来了。令婉,你会帮我的对吗?”

裴令婉不住的点头。

上官露道:“你可能要受一点委屈,陛下会以为你利用完了我,便与她们沆瀣一气,你……别怪我。”

裴令婉摇头道:“娘娘待我恩重如山,别说是受一点委屈,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令婉也没有怨言,更何况娘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们。”裴令婉坚定道。

上官露轻轻‘嗯’了一声,“你不用感激我为明翔做的一切,真的。我只是希望他能和明宣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将来发生什么,我们在或不在,他们都能兄弟和睦,勠力同心,如此,便没有人能战胜他们了。”

裴令婉道:“令婉都听娘娘的安排。明宣是娘娘的嫡子,嫡子继承大统,再名正言顺不过。”

上官露却道:“不,你错了。”

裴令婉讶异的看着她,上官露道:“明宣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样。改天等我试一试他,他若不是这块料,却被强迫放到这个位置上,他痛苦不说,于他也不利。”说着,转头问她道:“先帝有几个兄弟你可知道吗?”

裴令婉纳闷道:“嫔妾似乎有所耳闻。”

上官露沉声道,“是六个,一共六个。父皇的兄弟手足六个,但是最后活下来的就他一个,六王夺嫡,手足相残。”

裴令婉明白过来上官露是什么意思,六王夺嫡活下来的只有一个,意味着帝王之家为了皇位,都是用生命在争夺,死的多,活的少,只有六分之一的生存几率,而先帝并不是嫡长子。

现在李永邦已经有四个儿子,明翔刚出生,后宫已经暗流涌动,拿她裴令婉开刀,无非是因为她无权无势,又最没用,不如早点把明翔送上西天,省的将来麻烦。

裴令婉越想越心惊。

上官露望着她坦言道:“我不知道明宣要不要这个位置。如果他想要,那我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替他守住,无人可以染指,我希望明翔可以长久的陪伴和辅佐明宣,兄弟相依,不离不弃。”

“要是明宣不想要这个位置,想要的人是明翔。”上官露紧紧捏住裴令婉的手指,“那我就让明宣不遗余力的助明翔登上九重。”

裴令婉目瞪口呆,她们现在居然在筹谋未来的储君之位,裴令婉老实了一辈子,吓得话也说不利索,“娘娘,嫔妾……”

“怎么,不敢吗?”上官露盯着她,“令婉,你可以不为自己打算,但要为孩子打算,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也死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谁来庇护他们?”

裴令婉的瞳孔慢慢放大,陷入了沉思,过一会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娘娘,可……要是这两个孩子都没有那个福分呢?”

上官露绽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道:“你说的是假如,我以为只要他们兄弟同心,一为刃,一为盾,就必定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当然了,假如你说的‘假如’不小心实现了,他们两个都与帝位无缘,那么坐上龙椅的那个也没有办法一下子折损他们两个,因为他们攻守同盟,共同进退,就没人能轻易动得了他们,即便于乱世,也一样可以安身立命。”

裴令婉从来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此刻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她看着病中的上官露,心悦诚服的叩首道:“娘娘高瞻远瞩。嫔妾一定按娘娘说的办。”

上官露满意的一笑,对凝香道:“去吧,咱们好吃好喝的供着刘琨那么久,该他出场了。猪养肥了就该宰。”

凝香肃容应‘是’,当夜,天牢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过这位不速之客是天牢的老熟人,刘琨见了她立刻起身,谄媚道:“姑姑,是您来了呀,太后她老人家真有我的心,请姑姑代下官向太后问安。”

穿着黑色披风的宫女撩开头罩,朝刘琨莞尔一笑,笑的刘琨心旌荡漾,接着,没等刘琨多说一句,便是一阵银光闪过,刘琨的脖子上豁的出现一道缺口,鲜血不停的朝外涌出来,刘琨四肢不停的挥舞,张口要喊,可是发不出声音,很快就往后一倒,跌坐在角落里,腿抽了两下,眼睛一翻,死了。

黑色披风的宫女复又戴上头罩,拎着空的食盒施施然出了地牢的门。临走前,一锭银子交到把门的手里。

第102章剪不断

李永邦素来不是迷信之人,但是上官露在清明前后病倒,多少让他有些戚戚焉,对她的病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太医们确诊皇后已逐渐好转,可以起床走动了,他才松了口气。

上官露自此便不要妃嫔们轮流侍疾了,一并连请安也免了,时间一长,不免让人感到懈怠,等到她可以接见她们的时候,人来的就少了。刚开始,只有丽妃佯称抱恙缺席,其他的都象征性的到场。接着是华妃带头说身上琐事繁忙,分。身乏术,纯妃的理由更是苍白,说是忙着照顾孩子。其实是嫌弃皇后动不动这里痛那里病的,若是不小心传给了她,她又过给孩子可怎么好?巴不得离皇后远远的。到最后来的一日不间断来的仅有谦妃和仪妃,静嫔、昭嫔经常其中一个做代表,至于兰林殿,连良嫔都不来,那裕贵人和关婕妤也跟着不来了。

谦妃道:“娘娘真是好性子,要嫔妾说,宫里连这点最基本的规矩都没有,还像什么话?哼,全都发落了才好。”

“谦妃姐姐就是性子急。”仪妃慢悠悠道,“没看到人家都是有备而来的嚒,正所谓法不责众,就是卯准了这一点她们才敢撒野。难道真的像姐姐说的那样把阖宫的妃嫔都给发落了?届时皇后娘娘该怎么解释?即便你我都心知肚明道理完全是在皇后娘娘这边的,可娘娘若真那么做了,便落的一个治下太严,张弛无度的名目。”

谦妃闷闷道:“太气人了。”

仪妃知道皇后不是好惹的,对着上官露‘嗤’一笑道:“就是有一个人嫔妾怎么都没有想到。娘娘,您可是花了大力气帮她的呀。没想到她竟然是个白眼狼,打完斋就不要和尚了,听说最近和华妃、纯妃走动的频繁,咱们不谈良心,单说做人,这上头就说不过去,可见此人人品恶劣,见风使舵,不可深交。”

谦妃也道‘是’,“娘娘当真不该帮她。嫔妾听说陛下定了她五月里封妃,估摸着她眼下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才忘了娘娘您的大恩大德。”

上官露浅浅一笑道:“得意忘形的另有其人。不过关于裴氏,陛下既然决定要晋她为妃,终归是一件喜事,无论如何你们都当去贺一贺她的。”

仪妃和谦妃对视一眼,道:“是。”

封妃之日定在立夏,四处都是生机勃勃的,花木葳蕤。

李永邦下旨晋了良嫔为良妃,住处依旧在兰林殿。

封妃仪式不算隆重,但因为和其他宫室的关系密切起来,因此看上去还算热闹。

李永邦来坐了一会儿,看着摇车里小婴儿红润的脸庞,心中不由的感慨万千。又是欣喜又是遗憾。

欣喜的是,这个孩子的命总算保住了;

遗憾的是,这个叫明翔的孩子不是他的明翔。

他抱起孩子,拇指刮了刮孩子的小脸,孩子冲他咯咯的笑。

他想,罢了,只要上官露喜欢就好。明翔就明翔吧。

他又留了一会儿才走。

纯妃阴阳怪气的说:“不是说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还需要陛下去太医院盯着?像是咱们谁要毒死她一样。”

这话刻薄。

裴令婉气的一手捏住海棠冻石蕉叶杯,脸上的笑也僵住。谁说她没脾气的?她也有。但她不得不努力维持着面上的虚假繁荣。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让上官露的计划功亏一篑。

华妃道:“妹妹有所不知,沉疴入骨,再怎么好,只怕也无力回天了,陛下想是盘算着去请那位鼎鼎大名的神官吧?!”

她们这厢里的话无异于在诅咒皇后,一旦传出去,可是要命的,谦妃和仪妃是一早来过就走了,她们才敢在人前放肆,但凡在场的有谁不附和,便意味着不是自己人,其后很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丽妃不想被卷进去,又怕被看出来,从头到尾如坐针毡。

纯妃对于谦妃和仪妃的提早立场很不满意,蹙眉道:“真是不识抬举。”说着,瞄了一眼良妃道,“还是良妃妹妹你伶俐聪慧。”

裴令婉朝纯妃举杯道:“是妹妹该敬姐姐一杯,昔日在玉芙宫里,多亏了姐姐的照顾。”

“哪里。”纯妃咬了咬牙,扯着面皮笑了笑。

那头李永邦走了以后,径直去了永寿宫,听说小明宣一早叫皇后给接走了,李永邦猜到他们可能在御花园的秋千处,便立时往那里赶。

明宣果然是和上官露在一起,上官露正敦促他读书,问他最近夫子都教了什么,他有什么看法?

明宣苦恼道:“母后,父皇那里,儿臣得一字不漏的回一遍,到您这儿,还得再回一遍,儿臣现今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你也没有倒背如流嘛!尽顾着嬉戏。听说你小皇叔又送了你一只会学舌的鸟儿,是吗?”

提起小皇叔,明宣就高兴,小皇叔简直就是万能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都能搞到手。

上官露抱起明宣压在腿上对准他的屁股‘啪啪’两下:“玩物丧志。”

明宣哇哇假哭两声,上官露咕哝道:“拍蚊子似的哪儿会那么疼!你矫情给谁看!”

“母后你不疼我。”明宣委屈的扁着嘴。

上官露看他脸上罕见的有一丝郁霾之色,因问道:“怎么?可是听人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怪话,想问母后?”

明宣眨了眨眼,打量上官露的脸色,上官露看他那个样子,失笑道:“在别人面前,你需要斟酌着开口,在母后跟前,你永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畅所欲言。”

明宣于是鼓起勇气道:“母后,有人说……有人说……”他趴在上官露的膝盖上,小手指着上官露的肚子,瓮声瓮气道:“说儿臣不是从母后您的肚皮里出来的,儿臣问他们什么意思,他们就扭扭捏捏的不肯说,等儿臣背过身去,他们又开始窸窸窣窣的咬耳朵。儿臣不大高兴。母后,我是您亲生的吗?”明宣抬头看她,明亮的眼睛饱含了感情。

“你说呢?”上官露摸着他的脑袋。

明宣笑的欢实:“我说是啊,明宣最喜欢母后了,明宣知道母后也最喜欢明宣,可是明宣不懂……”他垂下脑袋,“为什么其他的弟弟妹妹们都随他们的母亲住在一起,唯独只有儿臣……”

“唯独只有你是随太后住在永寿宫对不对?”上官露替他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明宣嗯嗯的点头。

“因为你很重要。”上官露扶正了他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道:“孩子,你不是随便什么人生的,你是我生的,我的孩子是嫡长子,其他人不可与你相比。这是母后今天要跟你说的第一点。”

“二,在宫里,有很多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张嘴,他们有不同的心思,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就会说不同的话。他们的话很有可能言不由衷,为了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故意误导你,骗你,真相被埋葬,谎言反而被当成真的摆上台面。那么,面对诸多不同的声音,你该怎么办呢?你要听谁的?就譬如说眼下这件事吧,假如你真的不是我生的,你自己来问我,我想要骗你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你是我生的,不会把真相告诉你。”

明宣闻言陷入了沉思,上官露接着道:“所以——这就需要你自己去分析了。母后要告诉你的就是,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旁人是怎么说的,都未必是最终答案。你要懂得自己去寻找答案,切记。”

明宣似懂非懂的点头,但心里十分希望自己就是母后生的,必须是母后生的!一想到有一点点可能不是,他就难过的想哭,小嘴扁了起来,泪眼汪汪的。

上官露牵着他的手到河边,说:“看呀,好多小鱼呢,咱们来喂小鱼吧,你皇姑姑可喜欢啦。”

明宣跟着她一道趴下,上官露指着水里自己和明宣的倒影,说:“咦,你看这两张脸,他们像不像?你是不是母后亲生的呢?”

明宣定睛一望,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是啊,多简单的问题,管别的人说什么闲话呢,看他和母后的脸不就一清二楚了!他的鼻子像母后,眼睛像母后,皮肤像母后,就连耳朵的轮廓都和母后如出一辙,根本就是铁证如山!

明宣欢天喜地的大笑起来,伸手进池塘里不停的搅拌湖水:“我是母后的儿子哈哈,我是母后的儿子!”

正玩着,凝香突然咳嗽一声,上官露明白是李永邦到了,忙一把将明宣拉了站好,又故意朝他身上抹了几把泥,明宣呆呆地看着她的举动不明所以,上官露笑道:“还记得母后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男子汉不能哭,一定要哭的话——”

明宣握拳道:“儿子懂,到父皇跟前哭嘛!”

上官露扑哧笑道:“嗯,呆会儿记得哭的情真意切一些,可别笑出来。”

说着,把明宣领回六角亭,交给永寿宫看顾明宣的傅姆,凝香朝傅姆使了个眼色,傅姆立刻尖声道:“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怎么玩的全身都是泥巴,您可是殿下,大覃的皇子,身份贵重,又不是山野妇人生的,没好好教养才弄成这样,多有*份啊!”

上官露捏着手指局促道:“都是本宫的不是,还请嬷嬷回去替明宣打点一下,好好梳理一番,今次不怪他贪玩,是本宫一时不察,请嬷嬷向太后美言几句,孩子还小,不要怪罪孩子。”

“太后岂敢怪罪小殿下啊。”傅姆朝皇后翻了个白眼,“小殿下是陛下的掌中宝心头肉,太后疼他还来不及呢,有时候说他两句也是为他好,就说目下吧,小殿下浑身脏兮兮的,奴婢回去可怎么交差?皇后您也真是的,您贵为一国之后,怎能任由小殿下有失分寸呢?你这不是让奴婢为难嘛,回头太后怪罪奴婢,奴婢可再也不敢领小殿下出来见皇后了。”

上官露一听立刻就急了,红着眼眶道,“嬷嬷,还请嬷嬷谅解,本宫难得见他,只想让他开开心心玩一阵,一时没有考虑周全,劳烦嬷嬷打点。本宫绝对不会亏待嬷嬷的。”

凝香赶忙上前塞银子给嬷嬷,嬷嬷推拒道:“娘娘,奴婢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奴婢只是个当差的,当差的就要守本分,奴婢是怕太后怪罪,娘娘的心意还是收回去吧,奴婢万万不敢领受的。”

上官露脸色煞白,嗫嚅道:“嬷嬷。求你了,嬷嬷。”

傅姆丝毫不为所动,上官露忙冲上前去一把拉住明宣,蹲下身子来用丝帕仔仔细细的替明宣擦干净身上的泥巴,一边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关孩子的事,哪个孩子不贪玩一些,求你了,嬷嬷,请太后千万息怒。”

傅姆冷冷道:“好了,殿下,咱们该回宫了。”说着,拉了明宣的手就要走,明宣‘哇’的一声张嘴就哭,转过身去扯住上官露的裙边不肯,嘴里喊着:“母后,我要母后,我不要回永寿宫。”

上官露跟着掉泪,揽住明宣道:“好孩子,乖啊,乖——不哭,咱们不哭,你千万要记得,到了永寿宫要听太后的话,知道吗?还有,不能在太后跟前提母后,母后……”上官露哽咽道,“母后知道你想念母后,母后也想念你,可你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伤了太后的心的,要念着太后的好,时时刻刻的挂在嘴上,知道吗?这样太后才会喜欢你。”

明宣放声大哭:“我不要,我不要回永寿宫,我要跟母后在一起!”

上官露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簌簌的落下,抱着明宣的脑袋,难过道:“嬷嬷,求你了,就让他和我再呆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不行。”傅姆板着脸,特别权威的对身旁的侍女道,“快把小殿下和皇后拉开。”

“母后——”明宣声嘶力竭道。

上官露的心像被钝器重击了,一难过便心气上涌,咳嗽起来,凝香和逢春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娘娘,您保重身子啊。”

明宣还在哭,死活不肯走,上官露也拽着他的手,两厢里僵持不下,不过仅仅是一会儿,上官露便心疼道:“我放手,我放手,我让他跟你们走,你们别拽他,别拽他行吗?他还小,弄疼了孩子,我让他跟你们走……”

傅姆绝情道:“算皇后娘娘您明白事理。”然后拉着明宣道,“走吧,小殿下,太后还在等着你呢。”

上官露看着明宣离去的背影,终于体力不支,用手捂着心口,跪在地上,轻声呜咽着。

身后的侍女一齐跪下道:“娘娘,您别哭,以后还有机会的,您才刚好些,仔细伤了身子。来日方长啊——!”

上官露仍是保持俯跪的姿势,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她的泪从来不是假装,她想要哭,随时都能哭,她只是忍住不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