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露缄默不语,但是唇线的弧度微微昂着,有几分不愿承认的倔强。

李永邦本来想着装醉与她拉近一些距离的,故倒在她身上,此刻知道装不成了,一把搂着她的肩膀,把人带进怀里,道:“想家是正常的。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习惯那里的人和事,哪怕是陈设,乃至于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你在乌溪长大,自是对那里感情深厚。下回狩猎,咱们可以到那里小住几日。好吗?”

上官露闷闷的‘唔’了一声,听在李永邦耳朵里有几分软绵绵的意味,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儿。他不由的有些疼惜,爱怜的摸着她的鬓发道:“可我今日又有不一样的见解。我觉得,原来只要是和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呀,那儿就是家。就说父皇和母亲吧,离开了皇城,抛却富贵荣华,一般人决计是不肯撒手的。但是他们做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天涯海角,毕生相随,得把信任无条件的交付在对方手里才能这样。所以皇后不要太过感伤。”他长吁口气,“我知道你眼里我还不怎么可靠,可我们在一起也有六年了不是吗?难道这六年里,你记得的关于我的一切就只有不好的争吵?感情里的那些褶皱,一时间是无法抚平的,但我以后会好好的,争取他日皇后离开我一天,就教你想我想的不得了。”他说完,轻声笑起来。

上官露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一勾,她觉得依照他这个狗脾气,过两天就和自己杠上了,到时候今天的话就是又一次活生生的打脸。这个皇帝啊,不论多大,年纪是长了,但始终脱不了孩子气,年纪大概全长到狗身上去了。

不知为什么,李永邦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只有在爱的人面前,人才会活的像一个孩子,那么幼稚。”

上官露一怔,没有答话。

第128章隐衷浮

老皇帝面上讪讪的,颇不好意思,蕊乔却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亲热道:“好孩子,我瞧瞧,许久不见了,怎么还是这样瘦!我刚才听你们说‘亲上加亲’,什么意思,快说给我听听。”

上官露饱含深意的望了一眼瑰阳,瑰阳‘啊呀’一声,捂着发烫的脸猴子似的跳到母亲跟前,速度把她们婆媳俩分开,胡说八道了一通,不过最后饭桌上,上官露还是把蜜蜡珠串拿出来,交到李永邦手上,道:“喏,瑰阳也大了,正好爹娘也在,要不要亲上加亲,你当哥哥的给她参详参详。”

蜜蜡珠串一见光,老皇帝和蕊乔的脸色突然变了,老皇帝没有说话,蕊乔则是笑笑,目光试图从那珠串上移开,但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趁着李永邦问瑰阳是如何认识上官明楼的,整个来龙去脉时,向上官露温声道:“这珠子我瞧着罕有,是好东西,可否让我看看?”

上官露垂眸把东西递了过去。

蕊乔才一接过,便有啜手感,橘黄色的珠子,外有脂光,内有云纹,蕊乔抿了抿唇,含笑又递回去道:“果然是好东西。”便再没有提过这珠子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席间蕊乔笑眯眯的说到上官露刚入府那会儿,去向她讨教桂花糕手艺的事,在小厨房里一个劲的追着她问‘殿下是喜欢吃桂花糕吗?这可怎么好,媳妇一点都不会’……上官露禁不住面色一红,垂头道:“妾身的母亲不精于烹饪,所以妾身也不谙此道,当初多亏了跟母亲学过一些皮毛,如今总算不至于身无长技。”

李永邦从来不知这件事,侧头偷偷望了她一眼,一高兴就喝大了,出熙园的时候,脚下直打漂,先吩咐了人把同样晕乎乎的皇后送上轿子,自己转身和父母告别。

老皇帝站在婆娑的竹影里,双手负于身后,面色沉沉的,蕊乔低声道:“儿女自有儿女的……或许没有你想的……”李永邦没有听清,刚要开口询问,蕊乔便上前替儿子掖了掖衣领,顺便嘱咐几句,貌似不经意间提及:“对了,上官家的那个,我听说他官声不错,你给妹子留意着吧,就是……”

李永邦眯起眼来,“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蕊乔欲言又止:“关于上官明楼的身世,皇后与你说过多少?”

李永邦一愣:“他是有什么问题吗?”

蕊乔笑着摇头:“没有,就是你皇父爱操心罢了。”

李永邦蹙起的眉头一松,握住母亲的手紧了一紧,道了声:“母亲您保重,儿子明年再来看您。”

蕊乔眼眶一湿,放手了,李永邦转身离去。

才一进软轿,脑袋便搁在了上官露的肩头上,呈酩酊之态。

上官露将他的脑袋轻轻推开,嫌弃道:“醉鬼。”

李永邦半眯着眼,伸手环着她的腰道:“你怎么了?今天似乎心情不好。”

上官露抿了抿唇:“没有。”

“陛下阖家团圆,是喜事。”

李永邦见她语气生涩,有些拒人千里,可言谈间隐隐流露出落寞,月光下,像是有不易察觉的伤心,他蓦地明白过来:“你也想家了吧?”

上官露缄默不语,但是唇线的弧度微微昂着,有几分不愿承认的倔强。

李永邦本来想着装醉与她拉近一些距离的,故倒在她身上,此刻知道装不成了,一把搂着她的肩膀,把人带进怀里,道:“想家是正常的。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习惯那里的人和事,哪怕是陈设,乃至于一草一木,都有感情。你在乌溪长大,自是对那里感情深厚。下回狩猎,咱们到那里小住几日。好吗?”

上官露闷闷的‘唔’了一声,听在李永邦耳朵里有几分软绵绵的意味,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儿。他不由的有些疼惜,爱怜的摸着她的鬓发道:“可我今日又有了不一样的见解。我觉得,只要是和自己在乎的人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都是家。就说父皇和母亲吧,离开了皇城,抛却富贵荣华,一般人决计是不肯撒手的。但是他们做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天涯海角,毕生相随,得把信任无条件的交付在对方手里才能这样。所以你也不要太过感伤。”他长吁口气,“我知道你眼里我还不怎么可靠,可我们在一起不也有六年了吗?难道这六年里,你记得的关于我的就只有不好和争吵?怎么不想想我的好,我也有让着你的时候。至于感情里的那些褶皱,一时间无法抚平,咱们盼着以后慢慢的变好,我会争取将来我前脚才离开皇后,皇后立刻就想我想的不得了。”他说完,轻声笑起来。

上官露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一勾,她觉得依照他这个狗脾气,过两天就会又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自己杠上,到时候今天的话就是再次活生生的打脸。这个皇帝啊,不论多大,始终脱不了孩子气,年纪都长到狗身上去了。

不知为什么,李永邦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只有在爱的人面前,人才会活的像一个孩子,我也就和你幼稚。”

上官露一怔,没有答话。

是夜因为李永邦醉酒,上官露翌日一大早起身之后,便没有叫醒他,径直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一连串的婢女,先行启程去上官明楼的府邸。

上官明楼的府邸早就已经为了皇后的到来做好了准备,逢春连夜培训了阖府上下的佣人,等皇后一到,管家便弓着腰,殷勤的往里迎,直接进了正房正厅,继而升座,底下乌泱泱的跪了一群人。可惜都是仆人,以及上官明楼和他在任上的一些同侪。得知皇后驾到,全都赶着来接驾,争取在皇后主子跟前露个脸,假如能遇见陛下那就更好了。只是有意思的是,人群中始终没有出现上官夫人。

逢春面露窘迫,凝香蹙眉,到了逢春身边,悄声问:“昨日的话你可都跟夫人说了吗?”

逢春点头道:“哪会不一一交代清楚呢!可夫人是什么脾气,你恐怕不知道,不是我一力劝,就能劝的动的。”说着,又附耳过去,“皇后都不放在眼里,我一个奴才的话能听得进去?”

凝香脸上难免的现出几分薄怒,这个老太婆太不识好歹了!她问:“那你就没有从上官大人那里下手,让他去劝一劝自己的母亲?”

“去了。”逢春叹息道,“晚膳时,上官大人对夫人好说歹说,奈何夫人借故头疼,饭都没用两口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瞪了大人一眼,说‘你是我的儿子,怎么竟帮起外人说话!’”

凝香被气的笑了,外人?上官明楼是都护大人的养子,上官露才是亲生女儿,怎么到了夫人眼里,上官露反倒成了外人?真是个冥顽不灵的死老太婆!

上官露环视一圈之后,嘴角溢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也不叫起喀,只自顾自的喝茶,意态闲散,仪容优雅。

仆役们倒不打紧,难为的是那些当官的,膝盖都跪疼了。

眼尖的丫鬟瞧出不对劲来,向屋外候着的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去后屋通报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自早上起来,用过早膳,便无事可做,下人们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为她修剪指甲,一边替她捶腿。她眯起眼睛,高高在上,显得十分享受。

听人来报,说皇后到了,上官夫人的眼角眉梢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采来,慢悠悠道:“皇后可真是有心了!送来这么多的赏赐,可放在府里也是堆地方。要说这好东西,咱们府里也不是没有呀!不见得宫里出来的就是最好的,宫里的绫罗绸缎,不也得靠江宁织造上贡嘛!”

凝香在外面听见了,心中冷笑:好好地康庄大道你不走,偏往死胡同里钻!嗬!那就不要怪她懒得当好人了。她虽然不清楚主子和母族之间的纠葛,但有人蹬鼻子上脸,大脚丫子往她主子脸上踹,那就是不行!

凝香堆满了笑,大踏步进了屋里,边走边道:“上官夫人说的是呢。”待走到了上官夫人跟前,行礼道:“奴婢凝香向夫人请安,见过夫人。”

上官夫人虚笑道:“原来是宫里的凝香姑姑啊,呵呵,怎么能叫姑姑亲自来看我呢,唉,都怪老身上了年纪,身子不利索,可真是怠慢姑姑了呀。”

凝香笑中含着若有似无的讥讽:“怠慢我一个奴才不打紧,怠慢就怠慢了吧。横竖我一个奴婢,贱命一条,也不能把夫人您怎么着,是不是。”说着,咯咯笑起来,像是在打趣一般,上官夫人自然也得陪笑。她知道凝香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丫头,听说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可再厉害也不过一个奴仆。因此上官夫人脸上难免多了几分轻蔑之色,孰料凝香冷不丁来一句:“但是前头有些贵人,夫人可是怠慢不起的。”

上官夫人眼皮微抬,觑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语气里比刚才又多了一丝傲慢:“怎么?皇后不来请安?倒是姑姑先来了,难道说身为女儿尽孝的本分,宫里的姑姑也能代替?这丫头还是那么任性妄为,而且越来越不像话了。看我呆会儿不说她!”

凝香轻轻一哂:“夫人若是盼着皇后娘娘至此,那恐怕是不可能的。娘娘何其尊崇,怎会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说着,环顾四周,也学着上官夫人的样子,做出鄙夷的神色来,仿佛上官夫人的居所是狗屋、猪圈一般,小声嘀咕道:“终归和宫里是差了一大截呢。”言毕,一脸的无辜状,再次堆满笑道:“哎呀,夫人莫见怪,奴婢这人……心直口快!娘娘也总是教训奴婢,成天瞎说什么大实话!要懂得逢迎别人,投其所好,可奴婢就是改不了这傻不愣登的脾气,想着夫人您既是娘娘的母亲,便一下子感觉亲近了许多,一亲近,立刻就口没遮拦起来。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奴婢计较。”

上官夫人哼的一声,没有说话。

第129章欢情薄

凝香继续道:“而且奴婢也不是代替娘娘来此给夫人您请安的,奴婢什么身份呀,怎么能够呢!奴婢是按着宫规来——‘通知’夫人您,娘、娘、驾、到!请您去正厅接驾。”说着,俯视一眼跪着替上官夫人修指甲的婢女道:“看来夫人还在准备啊?那奴婢让皇后娘娘再等一等。”一边说,一边歪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有趣!咱们大覃开国以来,还真没有哪个人敢要皇后娘娘等的。夫人您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呢!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得落下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呵呵,但奴婢瞧着,夫人您大抵是身上不舒服吧?才会在这里磨蹭。”

凝香伶牙俐齿,话中句句带骨,刺着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碰着以往,早把凝香拖出去打死了。但凝香是宫里的人,她动不得。二来,凝香开口闭口的全是‘宫规’,上官夫人也没计奈何。

然而此时听了她的话,再也压抑不住,嘴角下垂,略带有几分愠怒。

婢女见状,赶紧解围道:“这位姑姑容禀,咱们夫人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了娘娘,这才搬到后院来养身体的。”

凝香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可咱们娘娘不介意啊,咱们娘娘有孝心,是天下第一大孝女,太皇太后也夸咱们娘娘孝顺呢,别说夫人只是得一个风寒,夫人您就是病入膏肓,娘娘也会来看您的。”凝香笑着说完,突然换了口吻,凉凉道:“所以就请夫人您赶紧移步吧,省的娘娘久等了。”

上官夫人气的脸色发青!

说她病入膏肓,可不是在咒她嘛!又拿太皇太后来压她,谁敢和太皇太后相提并论?这是不要命了嘛!偏偏满口的宫规,弄得她无从辩驳!皇后究竟是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

可再气,面上也不能发作,唯有强自忍着。

凝香见她依旧顽固,坐的不动如山,笑的人畜无害:“啊呀,阖府上下都等着上官夫人您呢!您再不过去,就怕上官大人的膝盖要跪烂了,唉。”

上官夫人一听,眉毛都竖了起来,脱口道:“都是一家人,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

凝香淡淡道:“夫人这话就不对了。虚礼不虚礼的,只有娘娘说了算,旁人说了不算。”

上官夫人气结:“我堂堂一品大员的妻子,身上是有诰命的。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也敢来我跟前放肆!”

“是,奴婢是下人,奴婢可不敢教训夫人。奴婢不过是在提醒夫人您,什么是尊卑,什么是宫规。”凝香从容应答,“关于夫人您说的诰命,奴婢当然知道,可您的一品诰命是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因为皇后娘娘?都护大人?要不怎么说,夫人您是有福之人呢,夫人您嫁了个好夫君,又生了皇后娘娘,陛下疼惜娘娘,爱屋及乌,夫人您才有了这一身诰命。就像夫人先前提到的江宁织造,夫人莫不是以为江宁织造是看在上官大人的薄面上才率先给您拨了一批又一批难得一见的好料子吧?呵,还不是为了讨好咱们娘娘嘛。至于这诰命嚒,自然也不是上官大人官做的好,给您挣来的。再者,诚如夫人所言,都是一家人,礼数可免则免,但是天地君亲师,上官大人还有夫人和皇上还是亲戚呢,怎么,您见着皇上不拜吗?还是说看咱们皇上是姑爷,等着皇上过来给您请安呐?”

一番话,把上官夫人噎的哑口无言。

她咬牙点头道:“好,很好!”

她定定的望向凝香:“今日多谢姑姑指点了,老身这就打点好,立即过去。”

凝香毫不畏惧,直面迎上上官夫人的目光,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都在审视对方。同一时间,上官夫人心中也有了一个主意。

一抹不经意的笑自上官夫人的嘴角生起,一个眨眼的功夫,上官夫人就用手抵着额头,摇摇晃晃的向后一倒。

仆从们惊叫起来,一片慌乱,上官夫人却在这时候一把握住近身侍女的手,虚弱道:“快,不能叫皇后主子久等了。赶紧着人安排担架过来……”说着,流泪哽咽道,“我要去见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我日思夜想的女儿……”

侍女们一愣,夫人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但还是依言照办,没多久,几个家丁抬了担架来。

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把夫人搬到了担架上,家丁们伸手一握竹杆子,将人抬了起,齐心协力朝正厅去。

凝香无语的看着这一幕,有一点无措,她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个死老太婆,心眼儿也忒多!她这是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皇后没脸,坐实了皇后不孝顺亲生母亲的‘罪名’?试问但凡是身为人父母的,谁不为自家子女着想,谁会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真不明白她这么苛责皇后意义何在!坦白说,她并非有意和上官夫人过不去,实在是逢春先前已经打了头阵,她是看逢春上了敬酒没用,才又上了罚酒,哪里料到这老太婆会干脆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

她现在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不喜欢娘家人了,也绝口不提。因为实在是太让人窝火,皇后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长成心理变态委实不容易了。这样一想,自己孑然一身,是个孤儿,反而有几分幸运。

凝香跟着担架和一堆仆从浩浩荡荡的去了正厅。

皇后正居高临下的坐着,见一群人挤进来,又摆下担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莫名,旋即有一种了然,她望了一眼凝香,凝香朝她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她把事情办砸了,想给上官夫人一点颜色看,哪里晓得姜还是老得辣。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声的议论,担架上的上官夫人便开始□□,丫鬟们要上前搀扶她,被她给挥退了,她强撑起半个身子,开口道:“老身叫皇后娘娘久等了,老身惭愧啊——这就给皇后娘娘行大礼!”

丫鬟们在一旁哄叫道:“夫人,万万使不得,您的身子受不住哇。”

上官明楼听到四周围此起彼落的叹息声,无奈道:“母亲,您这是——!”

本以为上官露会被动挨打,谁知她竟疾步匆匆下来宝座,一下来到担架前,跪在上官夫人的跟前,痛哭道:“母亲,您可算是来了,女儿想您想得好苦啊!您身体见如何了?为何把夫人放在担架上抬出来?身体不适便好好地歇着,母亲您这是作甚!要您给女儿行大礼,女儿如何担待的起啊!”

“皇后孝义啊……”座下的官员们交头接耳。

上官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她刚搭好的戏台可不能一下就被拆了,当即给了贴身丫鬟一个眼神。

那丫鬟立即出列,指着凝香道:“皇后主子,这位可是您身边的宫女?她跑来夫人病榻前一通责骂,说夫人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把娘娘您晾在这里,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这不……”丫鬟委屈道,“夫人无论如何咬牙撑着病体也要来拜见您。”

“母亲您折煞我呀!”上官露抽泣道,“您在病中尚且还不忘女儿,教女儿怎么过意的去!”说着,侧头对凝香厉声道,“你这刁奴!谁叫你自作主张?!”

凝香‘噗通’一声跪下,当得了主子的奴才就得舍得了一身剐:“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甘愿领罚,只是奴才哪里敢责骂上官夫人,不过是和夫人讲道理。按规矩,只有别人向娘娘行礼的份,断没有人等着娘娘您过去请安的道理,奴才也是看到夫人她好端端的坐着,下人们又是伺候她染指甲又是熥脸的……”

“一派胡言!”皇后打断她,“难不成母亲还会撒谎称病,故意不来见本宫吗?”

凝香低垂着头:“是,奴婢有罪。奴婢太心急了,不当去催夫人的,只是瞧见了诸位大人跪了这许久……特别是上官大人,奴婢跟夫人一提到上官大人跪的膝盖都要烂了,夫人立刻就赶过来了,奴婢哪里知道夫人身体不适呢!唉,全怪奴婢自作主张,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话一说完,众人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上官明楼,又看了一眼上官夫人。

那丫鬟甚是心虚,指着凝香,道:“你,你,你……巧言令色,你信口雌黄。”

凝香愈加卑微的匍匐在地:“是,奴婢有罪。奴婢不该多嘴,不该辩解,请娘娘责罚,奴婢绝无怨言。”

就在这个当口,外头一道声音传进来:“好热闹啊,皇后醒早就走了,也不叫上朕!咦?怎么这会子竟跪着?”

众官员顿时兴奋起来,不住磕头,直呼万岁。

皇帝信步走了进来,轻轻抬手让平身,一边唤着皇后:“卿卿,快过来,到朕身边来。”

皇后哭丧着脸道:“陛下,臣妾的母亲病重,请陛下派太医为她诊治。”

凝香也馕着鼻子,难过道:“是,陛下,都怪奴婢不好,夫人她病的厉害,根本不能下地,奴婢居然还斗胆请了她来见皇后,夫人便只能叫担架给抬过来,眼下话都说不利索了,直抽气呢,求陛下开恩。否则奴婢百死难恕。”

皇帝皱了皱眉:“朕适才似乎也听见,你们谁说上官夫人故意撒谎称病,不来见皇后?”

凝香膝行到皇帝跟前陈情道:“夫人没有撒谎,是奴婢眼拙,奴婢见皇后主子一早就来了,等了那许久,夫人竟还未出来相见。诸位大人们也只得陪着,便擅自做主去请夫人。见到夫人由下人们伺候着染指甲,便以为夫人压根没有病,奴婢也不是有意的,主要是咱们老祖宗最忌讳外戚跋扈了,这要是传到老祖宗耳朵里,难免要对娘娘和夫人产生误会,奴婢自然是催促着夫人过来。要是知道夫人早已是沉疴入骨,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

上官夫人一听到‘外戚’二字,不由想起端敬太后在世时,京城的上官家何等风光,最后满门抄斩又是何等可怖。肩膀下意识的抖了一抖。

开口正欲分辨两句,撇清自己,孰料皇帝道:“你也是鲁莽,好心办了坏事。”说着,不解的望向上官明楼:“朕知道江南盐务繁忙,可意柳兄再忙也要关心家里人,怎么夫人病了,不请大夫上门呢,结果闹出今天这一场!”

上官明楼尴尬道:“是,一切都是微臣的不是。臣思虑不周。”

见皇帝斥责上官明楼,上官夫人一下急了,忙不迭道:“陛下明鉴,不关明楼的事,是臣妇上了年纪,身体多有病痛,也懒得延医问药,才耽误了今天拜见皇后。是臣妇的过错。”

皇帝面无表情,淡淡道:“那既然来都来了,就请太医为夫人把个脉吧,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夫人是皇后的母亲,朕理应多多善遇。”

上官夫人登时慌了,她根本没有病,要是让太医把脉,后果就是欺君,她小心翼翼的赔笑道:“陛下宅心仁厚,是当世明君,可是臣妇的身子是老毛病了,万不敢劳烦陛下请太医。就像那位姑姑说的,要让世人以为陛下殊遇皇后并惠及外家,岂非坏了皇后声名。”

“请母亲保重身体,女儿的声名不要紧。”上官露楚楚可怜道。

李永邦忍住笑的冲动,佯作严肃道:“皇后一片孝心,就请夫人成全她吧。再说,皇后是贤后,端惠明懿,举世皆知,朕照顾夫人便是照顾妻子,并不是给皇后特殊待遇,夫人不必多虑。”

上官夫人急的脸都皱起来了,一个劲的推辞道:“老身当真受不起啊,陛下,请收回成命。”

“金口玉言,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就像朕说的,夫人是皇后的家人,便是朕的家人,请夫人不要再推辞了。”李永邦挽了挽袖子,故作不经意道,“若是再不让太医为夫人把脉,别说皇后不放心,朕也不放心,把脉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夫人何须如此挂心?更不必讳疾忌医,有病就要治。若再继续推辞,连朕也要开始怀疑,夫人你是不是诈病,避开皇后?”说完,轻笑了一声,低头玩弄着手上的扳指,“要真是诈病的话,那便是藐视皇家,藐视朕躬了。”

上官夫人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再三思量,故作不小心,‘哎哟’一声,从担架上滚了下来,上官露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母亲——”

太医赶忙上前为上官夫人查看,把脉许久,面色变了几变,皇后着急的问:“怎么样,太医?本宫的母亲如何了?”

太医含糊道:“无甚大碍。”

上官夫人闻言又哎哟哎哟乱叫起来,太医只得轻咳一声道:“这个……怕是上一餐吃的多了,有些克化不动,起身走两步兴许就好了。”

呻】吟的那么惨,只是吃饱了撑的?

众人的脸上难免五颜六色,皇帝的嘴角也挂着冷笑:“沉疴入骨?”

上官夫人知趣的起身,给皇帝跪下道:“臣妇确实无碍,之前就与陛下说了,都怪皇后兴师动众。”

皇帝冷冷的看着座下妇人:“皇后一片孝心,感天动地,怎会是兴师动众。倒是夫人出人意料,看来上官大人的确将夫人照顾的很好,难怪夫人肯离开乌溪,随儿子来了江南。只是可怜都护一人镇守乌溪,身边竟无人照应,要是夫人再有个三长两短,朕袖手旁观,岂非寒了臣子的心?还好夫人无恙。”

“所以朕思来想去,虽然意柳兄于江南盐道上办事得力,但夫人跟着你,沿途奔波,难免水土不服,即日起,朕便会派人接手盐道上的事,至于都护嘛……”李永邦故作为难,“夫人此次可还随意柳兄一道进京?”

上官夫人面露喜色:“都说老来从子,臣妇虽然上了年纪,但顾念着孩子们,还是当随他们一起。”

“如此……”皇帝的眸中泛起狡黠的戏谑:“就当宽皇后的心吧,上官明楼择日启程赴京城礼部就任。”

上官夫人喜出望外,诸多官员也跟着纷纷道贺,一时间好不热闹。

第130章沧海珠

因为是三月三,满城都很热闹,且上巳节对于帝后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出了上官府,便没有起銮,皇帝牵着皇后沿着御道散步。

走到了河边,见有小船靠岸停着,便一齐钻进了船里,游瘦西湖。

瘦西湖原名保障湖,壮美广阔虽不如西子湖,但是历经几朝,河道淤塞,江南的盐商们为了行运方便,遂出资疏通,东西两岸自此建造起了不少亭台楼阁,船每行到一处,便有一道风景,弯弯绕绕,也别有一番韵味,就是后头跟着护驾的船只数十艘,略有些破坏气氛。

小船穿过五亭桥,在熙春台边上漂泊,李永邦沽了一壶酒,敞开怀抱喝,上官露却心事重重:“我知你调任明楼哥哥是为了瑰阳,可有些事,我还是得和你说清楚,我怕……”

李永邦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有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样愁眉深锁。”

“你不知道。”上官露斟酌道:“是关于明楼哥哥的身世,里面可能有一些内情,当然这都是我猜的,猜错也有可能,但估摸着*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