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轻轻蹙眉,紫鹃?那个口没遮拦,叫她给绞了舌头的丫鬟?

“她怎么了?”华妃沉声问。

瑞秋答道:“因为上回的事,紫鹃挨了教训,但托娘娘的洪福,手下留情,紫鹃总算留下半条命来,而今一直和奴婢一起洒扫庭院,在一处当差。绿珠姐姐看她可怜,时不时的捎一些果点来看她,顺便开解一下她,说娘娘您总有一日会想起她的好来,到时候她就又能回娘娘您的身边伺候,紫鹃的心情也较从前好了许多。可紫鹃等了又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绿珠姐姐身上,却毫无音讯。直到有一天,奴婢干完活回来,正巧听见绿珠和紫鹃讲话,紫鹃是哑了的,便是绿珠姐姐一直在说,她说……”瑞秋斟酌着怯怯道,“她说‘我知道你是气我抢了你的差事,觉得娘娘信我不信你,才要与我置气,可我真没有要与你分庭抗礼的意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的。华妃娘娘心狠,连你这样打小在她身边侍候的都如此对待,我瞧着也心疼,可见在她跟前当差,我也不松快。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只怕有一天落得与你一般的下场,谁让你我都知道,娘娘就是这样的人呢。紫鹃,咱们不妨再寻个去处?你若信得过我,我还有一条生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华妃的脸色暗的能滴出墨汁来,瑞秋继续道:“绿珠姐姐之后和紫鹃咬耳朵,奴婢就没能听清她们说什么了,但当奴婢问起紫鹃的时候,紫鹃在奴婢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华妃探出身询问。

瑞秋迎向华妃的双目:“皇后。”

华妃轻笑一声,复又缓缓靠向身后的软垫,让人提了紫鹃过来,紫鹃现如今不能说话,所以不管她们说什么,她只管点头。她是答应了绿珠要投靠皇后没错,谁知被瑞秋发现了,瑞秋要拿来做文章,她没理由拆穿,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华妃了,与其拆穿瑞秋,使得华妃可能怀疑自己真的跟绿珠结党投靠了皇后,倒不如彻底装傻,反正在别人眼里,她没什么杀伤力,左右不了大势,但透过她,华妃能发现谁忠心,谁背主,自然不会放过。至于绿珠嘛……熬不熬得过去,端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没多久,绿珠从慈宁宫回来了,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格外的压抑,不似往常,但她佯装无所察觉,道:“回禀娘娘,太皇太后知悉了太后的病情,已经着了太医去永寿宫为太后诊治,还夸娘娘您思虑周全,办事妥帖呢。”

华妃却恍若未闻,只兀自从发间抽出一支七尾凤簪,丢到绿珠的脚下道:“绿珠啊,自打我执掌重华宫,最信赖和倚重的人就是你了,你跟了我也有六年了吧?”

“是。”绿珠笑眯眯道,“全托赖娘娘的提携。”一边蹲下身去拾起簪子,拿帕子擦拭干净道:“娘娘不要这簪子了吗?这可是内侍局特地为娘娘您打造的七尾凤簪,精致无比,宫里只有娘娘能戴。”

华妃自然知道,九尾凤簪是专属于皇后的,接下去的妃嫔按数递减,贵妃戴七尾,妃位戴五尾,至于妃子以下,身上和头上不能有任何凤凰图案,否则便视为大不敬。她目前仅仅是妃位,按照规制,是不能戴七尾凤簪的,且又无子嗣,但由于她向来是诸妃之首,皇后不在更让她代为执掌六宫,这七尾的簪子便算是皇后赏给华妃的特权了。

华妃道:“那你倒是好运气,今日就让这簪子成全了你,只是可惜啊,你身为皇后的人,为皇后办事,要死,也该由皇后赐死,本宫的七尾凤簪赐死你,想来还是委屈了。”

绿珠瞪大双眼:“娘娘您在说什么?”

“本宫说什么你不懂?”华妃冷笑着,吩咐人把瑞秋和紫鹃提上来与她当面对质。本以为绿珠会惊慌失措或者哑口无言,谁知绿珠听后竟是眼中含泪,语带幽怨的指着她们两人道:“我待你二人真心实意,知道你们从娘娘身边调走了心里难受,时不时的去接济你们。谁知好心没好报,无端被反咬一口,是我枉做好人!”

绿珠苦笑着朝华妃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道,今日无论奴婢说什么,都没法让娘娘相信奴婢了。可奴婢也有肺腑之言,必须要说与娘娘您听。也许在娘娘您眼里,她们是跟了您很久的奴仆,绝对不会背叛于您,哪怕您对她们施以重刑,她们都不会离开您。而奴婢是内侍局指派来的,不是您亲自□□的,并非知根知底的家奴,娘娘用着总觉得不踏实。可请娘娘明白一点,在这宫里求生存,往往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即便当真对娘娘有异心,在他处也无用武之地,因为阖宫的人都知道奴婢是重华宫的人,其他宫房的娘娘不会愿意相信我,接纳我,甚至重用我,奴婢既然到哪里去都讨不着好,为何还要做这种扯自己后腿的事?奴婢此生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娘娘您一直在这位置上牢牢地坐着,奴婢会竭尽全力的帮您,只有这样,奴婢才能保住自个儿,这是奴婢的心里话。”

“奴婢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千方百计的往奴婢身上泼脏水是没用的,苍天可见,奴婢行的正坐的直。但是众口烁金,奴婢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但是奴婢在死之前——”绿珠指着瑞秋和紫鹃道,“娘娘,奴婢死了之后,您身边该用什么人,该信赖什么人,您可得自己想好了,奴婢再不能为您把关了。但是她们两个——这两个贱婢绝对不是忠于娘娘的,这一点奴婢万分的肯定。”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拿起那支凤簪朝自己的喉咙戳下去。

华妃眯眼瞧着,绿珠是她见过最伶俐,最稳妥,最会办事的奴才,稍稍点拨就能明白她的心意,因此她一进宫,绿珠就成为了她的心腹。如果是别人的眼线那真是太可惜了。瑞秋她们也许是嫉妒她,但也有可能是说了真话,这一切华妃心里有数,但她不敢赌这个万一,特别是她进宫以后就没有赢过上官露一次,哪怕是和太后联手,都一样输的溃不成军,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是不是被人安插了奸细。所以今日之事,只是对绿珠的试探。哪里知道她会那么干脆的自尽!

华妃见惯了各种奴才的嘴脸,基本上到了这种节骨眼,只要是奸细,为了保命,怎么都该要吐露实情,现形了。

眼下看来,绿珠变节的可能性很低,倒是瑞秋和紫鹃……华妃的眼尾扫过她们俩,嘴角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绯月早前来传话时就说过,太后安排了人手打算要在重华宫里动作,逼迫自己与太后连成一线,很明显,瑞秋和紫鹃就是受了指使的那个了。

华妃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太监之前受了绿珠不少的照拂,实在不忍心看她血溅当场,当即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夺过那柄金钗。

绿珠瞧着是下了死手的,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冲着自己的咽喉去的,她在簪子即将到达喉咙的时候,稍稍偏了一些,再加上小太监救得及时,簪子径自从她脖子划过,往耳根子那里去,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顿时血流如注。

绿珠为了逼真,旋即双腿一软,往地下一倒。

华妃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太医来啊。”继而瞥了一眼瑞秋和紫鹃,哼笑道,“你们俩……看来我重华宫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所以才上赶着要效忠太后,那本宫以后和永寿宫之间传递消息的事情可就全指望你们了。”

瑞秋和紫鹃伫立在当场,瑟瑟发抖,一身的冷汗。

第126章熙园会

与此同时,帝后的大驾也终于顺利的抵达扬州。

因为事关皇家秘闱,帝后两个人若是同时出现在一个当地的富贾家里,似乎有些惹人怀疑,遂分开行动。皇帝带着几个亲卫去了熙园,那是以永定的名义买下的一处宅子,皇后则由上官明楼接驾,被安排在了最好的驿馆,三面临水,推开窗,便可见日影飞去,月影清斜。

皇帝一身常服,轻车从简的到了目的地,留两个侍卫在门外守着,自己带了一个武功最高的进去。

会客厅里仆从训练有素,请李永邦入座后上茶道:“这位官人,老爷这会子正见客,您稍待,不妨先用口茶,这茶是咱们老爷自家的茶园种的,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也可带上一些。”

他淡漠的‘唔’了一声,心想,这些奴仆怕也是不知情的。

没多久,瑰阳自外头回来了,风风火火的,手里提了一个鸟笼,还穿的男装,一看就知道是上街玩去了。甫一进门,冷不丁的就见到皇帝,立刻呆住了,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道:“呃……这个……”

李永邦冷笑道:“呵,来的好还真是不如来的巧!某适才还在想,究竟是会先遇见小姐呢还是小少爷。”话毕,禁不住皱眉,“难怪苏鎏和王鹤一个也没相中,敢情是因为他们不能出京陪你到江南啊。”

瑰阳扁着嘴,嗫嚅道:“大哥哥。”而后捏着耳垂,可怜兮兮的上前求饶道:“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那会子才多大呀,我跟你一样是伤心透了的,直到前两年,二哥领了我来江南游湖我才晓得。不过我至今还觉得是一场梦呢,稀里糊涂的。你捏我一把,告诉我这不是梦?要不……要不我进去替你把二哥哥叫出来?让他给你解释?”

这个当口,瑰阳也只有先卖了她二哥再说了。

管家一听不对,小姐喊这个俊朗青年‘大哥哥’,他们当下人的依稀都听老爷和夫人提过有一个长子,常年在外经商,至今没有回来过,难道眼下这位就是……管家暗恨自己眼拙,眼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大少爷’?当即不敢再怠慢,伸手请人进内厅,还喝什么茶呀!

李永邦对着瑰阳一甩袖子道:“不必了,我自己进去找他。”

管家见那风度,忙在前头领路,低头哈腰的,一直到一间明亮又宽敞的厅堂前才顿住,大房间有内外两层槅花门,上方镶嵌着五色玻璃,一齐朝外打开的时候,屋内既通风又明亮,还很有情调。

此时天气乍暖还寒,便只开了一半,管家在外禀报道:“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李永邦摸牌的手一顿,险些从凳子上滑下去,虽然知道皇兄找来这里是迟早的事,但真的上门了,他还是有点慌。

管家看着老爷,老爷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里叼着烟斗,淡淡‘嗯’了一声,眼睛并不离牌,直到打出一个幺鸡后才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朝李永邦招手道:“过来,替我接着打。”

屋子里插着花,放着甜果,还置有暖炉,李永邦入内,浑身都笼罩在一股温馨甜馥的气息里,尽管如此,他还是绷着脸,尤其是见到老皇帝好端端的坐着,哪里有半点他死时被雷劈的外焦里嫩的样子,一想到自己被骗,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岁月是厚待李巽的,他还和从前一样英挺,只是眉宇间少了杀伐果决的戾气,多了几分淡然与随和,把李永邦摁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另外三人道:“我儿子替我打。”又拍了拍他的肩,“好好打啊,我牌旺的很,输了晚上你洗碗,我去你母亲那里看看饭做得怎么样了。”

李永邦闻言,浑身一僵,道:“我去看吧。”

“你打牌。”李巽不容置疑的道,随后叼着烟斗,头也不会的走了。

牌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很微妙。

李永邦的拇指摩挲着碧玉做的四方牌,唤了一声:“殷大人。”

殷世德笑了一下,几个人中,唯独他是不怯的,可能因为从前在刑部供职的关系,是仪妃的父亲温同知的上司,殷世德不卑不亢,有礼道:“大少爷,好久不见。”

李永邦嘴角一勾,“我记得你家乡在西北啊,你怎么丁忧丁到江南来了。”

殷世德摸了把鼻子,胡诌道:“不瞒少爷,忙完我这头的家务事,便随着妻子到岳丈家里来看看,顺便小住。”

李永邦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这样啊……好大方的‘岳丈’。”

“这位——”李永邦转过头看左边的下家,“没记错的话,是从前的羽林卫禁军统帅顾大人吧。瞧着眼熟,若是认错了,还请阁下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顾逢恩谦逊的颔首道:“大少爷别来无恙?!”

“托诸位的福。还好。”李永邦的目光终于移到永定头上,一个字接一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好得很。”

说完,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李永定心道不好,赶紧抱头鼠窜,径直逃到了门外去。

殷世德和顾逢恩翘起二郎腿看戏道:“嗳,你说这哥俩谁会赢啊?”

顾逢恩道:“二少爷心虚,一定会输给大哥的。”

殷世德点头附和:“我也这么觉得。都怪老爷那起子玩的太大,连儿子也耍,手狠心黑,堪称举世罕见,还好咱们聪明,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抱着老爷的大腿,矢志不渝,忠贞无二,要是敢跟老爷对着干,估计现在也是被卖了的下场,啧啧。”

说话间,李巽偷偷摸摸的又回到房间,在他们身旁落座,他哪儿有去看蕊乔,根本一早就躲在假山背后,他很清楚这个儿子的脾气,这口气一定要让他出了,不发出来闷在里头是不可能的。那么既然要发,与其发在他这个‘老人家’身上,不如就请小儿子代劳一下吧。老二每年在他这里蹭吃蹭喝,他从没二话,眼下要老二替父亲挡一下怎么了,这根本是为人儿子的本分嘛!李巽抽着烟丝,津津有味的看大戏。

只见两个儿子扭打成一团,小的那个一个劲求饶,说我错了,错了,大哥!“我也是被逼得呀,你怎么着也体谅我几分,我得尽孝道不是!你看,我也给了你暗示,要不是我,你能顺藤摸瓜找来这里吗。”

直到两人打得累了,一齐躺在草地上,李巽才走过去,摸着下巴道:“两个浑球,没一个省心的!这一身汗的睡在这里吹了冷风回头着凉可怎么办,赶紧的起来,进去换一身干净衣裳,要开饭了。”

李永邦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们浑球?说到浑谁能跟您比啊!他顶多是一个知情不报,而且还是迫于你的淫威之下才不得已的知情不报,你呢,你压根就是阴险狡诈。我再听你的,我就是一个傻。”说完,自顾自起身走了。

李巽也自知理亏,忙几步跟上去道:“儿子啊——为父有为父的苦衷啊。”

“去你的苦衷。”李永邦怒道,“你跟我玩的就是一个报复,这么着变着方儿的教训我,心里可乐了是吧?!”一边抬着下巴质问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简直是天下第一浑!”

“自己浑不算,还带坏了弟弟妹妹。”边说边指向永定和不远处的瑰阳,“老二也老大不小了,正妻人选至今未定,那边那个——弄得我手底下两个愣头青跟吃了迷魂药一样,哪有半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是你教育出来的。”

李巽悻悻的一笑:“哈!好儿子,那你就多担待些呗,俗话说长兄如父,老二和老三的婚事都靠你啦,你给留意着,张罗着。”

李永邦哼的一声,高傲的走了,跟着仆人到了另一间厢房,沐浴、更衣,换上了干净的袍子后才再度走出来。确定了母亲的确是在伙房之后,便径自去了那里。

伙房重地,男人家一般不踏足,可李永邦心里着急的不行,也懒得理会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迂腐道理,大踏步走了进去。

里面有好几个厨娘,有的忙着添柴加火,有的忙着看顾着汤的火候,有的打下手,芸芸众人里,他还是一眼就见到了她的母亲,比从前丰腴了不少,虽然她从来不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但她的能干和利落仿佛是天生的,指挥着众人道:“阿娇啊,家里头木槿喝着人参汤,晚膳就不要给她送去炖的排骨萝卜。人参是补气的,这萝卜是导气的,要是放一块儿,人参汤岂不是白喝了!”

“知道,夫人。”阿娇巧笑着回头,同一时间,便看到了夫人背后的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着实的愣了一愣。

她的反常落在蕊乔眼里,蕊乔问,“怎么了?”

顺着她的目光,蕊乔狐疑的转身,冷不丁那青年一把抱住蕊乔,阿娇惊讶的张大了嘴,蕊乔却并不惊慌,只一个瞬间,她已看清了来人,她的眼底漾起一股温柔的慈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回来了啊,回来了就好,让母亲仔细瞧一瞧。”

“真是的!回来了怎么你父亲也不叫人通知我一声,吓死我嚜!”

阿娇她们立刻明白过来,彼此互相使了个眼色,一齐退了下去。

李永邦搂着母亲的脖子道:“我那时候跪在宫门口要见母亲最后一面,母亲怎么就忍心对我不管不顾,置若罔闻。有生之年,幸运还能见到母亲,是上苍庇佑,若当真缘悭一面,你让儿子这辈子都悔死了。”

蕊乔笑着搓揉他的脸蛋:“谁让你那么不受教!好好说你也不听,不听就拉到。”

“怎么能拉到呢。”李永邦特别委屈,“您就不能耐心点,您和父皇就这么跑了,把我一个人扔下…..”

其实他也知道是自己没道理,天生反骨,那时候估计快把他爹娘给气死了,可他为母亲的死日夜忏悔,内心备受煎熬,结果这根本是一个骗局,他气归气,气父母亲人瞒着他,但还是感谢这骗局,一切都是假的,父母不单尚在人世,还好好的。

“你如今也是当父亲的人了。”蕊乔揉他的脑袋,“可有好好教养那些小孩子吗?让我们耐心,我们的耐心都给你这臭小子磨光了,你倒是说说,还要怎么个耐心法!”

他有一刻的心虚,蕊乔问:“咦?你的小美人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什么小美人……”李永邦赧然道。

“就是我和你父亲千挑万选给你找的那个小美人啊,水灵灵,娇滴滴的。可乖可听话的一个孩子。”蕊乔赞不绝口,“刚成亲那阵子,知道你爱吃桂花糕,她还特地到我跟前来讨教怎么做,之后可有做给你吃吗?”而后像是想起什么道,“哦,后来我出宫,听说你带着一个侧妃进宫去向你父皇请安了是不是?你不喜欢她吗?”

李永邦答非所问:“母亲你说什么?她专程去跟你学过桂花糕?”

“是啊。”蕊乔道,“要不然呢?你府里那些个女人,可没有一个有这个心思跑来跟我学的,我瞧着那是一个好孩子。怎么你就不喜欢她呢。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她,废了她便是。”

李永邦一阵尴尬:“随意废立皇后未免太过儿戏了。”

“皇后是国母,不但要端庄,最要紧还是要你喜欢。你若是不喜欢她,她就是做的再好,后宫打理的再井井有条,与你也是貌合神离。我一个当母亲的,你说我自私也好,自利也罢,我就想你开心。”蕊乔说着,将他往伙房外头推,一边道,“里头烟火气大,别尽顾着在那儿傻站,去吧,和你父亲,弟弟好好叙话去,留下来吃晚膳,陪陪母亲。”

李永邦高兴的‘哦’了一声:“那儿子差人去把她接过来。”

蕊乔抬眉,促狭的望着自家儿子:“咦?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李永邦清了清喉咙道:“您和父亲的心意,儿臣不会辜负。再者,她也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

蕊乔不耐烦的摆手:“哎哟,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得,都是虚的,眼下又不是在宫里,你就说吧,你喜不喜欢她,你不喜欢,你就是不废,我替你做主,跟你父亲说去。”

“嗳——母亲!”李永邦急的一把拉住作势要走的蕊乔道,“母亲,我都这么大人了,您非逼着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嘛。”

蕊乔笑的眼睛都眯起来:“那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永邦耷拉着脑袋,轻声道:“嗯。”

“啊?”蕊乔凑近了,“什么?”

李永邦无奈的看着蕊乔:“母亲,你逗我玩儿呢。喜欢,我喜欢行了吧,特别的喜欢,喜欢到心坎里去了。”

蕊乔这才放过他,催促他道:“去吧,去吧,把我儿媳妇找来一道吃个便饭。”

李永邦高兴的‘嗳’了一声,转身出去吩咐侍卫们到驿馆把皇后接来,务必要低调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唉,李永邦和上官露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说他俩为啥不能谈恋爱,因为过了能谈恋爱的时候啊!timing很重要的!他们如果刚开始,只是大侠和逃婚的软妹,那是可以谈的,结果换上正经的身份,就有很多要面对的东西,谈不成。上官露有洁癖,有心底的白月光,自己跟自己挣扎。李永邦是那种飞蛾扑火的人,这种人的爱,具有侵略性。他们始终亲密不起来,若即若离就是这个原因。但是现代人可以分手、离婚,上官露却没那么容易抽身。她不能离婚啊!这是她痛苦的根源,要继续恨吗?恨的话连自己也难受,不恨的话,被那样伤害过,谁能忍气吞声?始终是意难平。所以这场感情是拉锯战,他们是夫妻,每天要面对面,要说话,要一起吃饭,没法回避。但心里又有无法逾越的鸿沟。目前还有一些细节要交待,比如上官明楼的身世等等,大家不要着急。

写文就像造一座金字塔,我个人认为,不能一蹴而就。我也想像其他大大那样,三个月完结一本,一个月完结一本,可是我做不到啊~~~~~特别是最近情绪丰盈,我觉得吧,水到渠成的结局最好是理性而克制的,我想避免在我有任何情绪下写作。我当然也知道情绪强烈的文能引起大家的共鸣,但是,我还是想hold住心里那头脱缰的野马。

第127章阴晴缺

彼时皇后在驿馆,也正百无聊赖。

上官明楼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就连室内点的香,插得花,也都一应就着她昔日的喜好,一丝不苟。可以想见,这几年,他虽人在江南,对她仍是时刻挂心。有时,他听到人们说皇后的境况不好,他担心的辗转难眠,有时,又听人说皇后过的很好,他心里又不是滋味。几番前后矛盾、反复,弄得他也吃不准她到底是过的好不好。所幸的是,他的位置一直很稳,而陆家却多番动荡,如此,他便知晓皇后就算过的不好,也没有到坠落的地步,起码,她一直在苦苦挣扎,维持着家族的荣耀。她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可要说她过的有多好……上官明楼想到皇帝近年来后宫里的妃嫔们陆续有所出,他不相信她真能好的到哪里去!因此得知她要来,他立刻着手准备,真是恨不得倾尽全部力气,就为了哄她高兴。然而今次看她的气色,果真是比他离开时候要好的多。以及,皇帝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样子,看来,她过的总比他以为的要好吧。

逢春是上官氏的家生丫头,从小随着上官露一起长大,与上官明楼自是熟稔的,见气氛沉默至尴尬,便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谁知上官露突然开口道:“大人悉心安排,本宫着实感激不尽。只是这一路颠簸,本宫有些乏了。”说着,按了按太阳穴,“今日,想必是不能好好的招呼大人了,大人不如自便吧。”

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

逢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上官露觑了她一眼,道:“或者,逢春你在这里代本宫同上官大人说一会儿话,也省的上官大人白跑一趟。”

逢春的心事被揭破,登时满脸羞红,垂下头去,但她并没有留下,相反,赶忙朝着上官明楼福了一福,追随上官露的脚步而去,进了内室忙不迭道:“娘娘,奴婢对娘娘——”

上官露摆手道:“别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你是上官家的人,不是我的人,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家里送你到我身边来,既是来辅助我的,也是来监视我的。你处处为家族利益筹谋,为上官明楼打算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要被皇帝看出来!”

“是。”逢春心虚的低声道,默了良久才又开口相劝:“娘娘,早先……奴婢听说夫人随上官大人一起到了江南任上,咱们……不去瞧一瞧她?”

上官露本来疏懒的表情霎时不悦:“笑话!本宫贵为皇后,就算她是我母亲又如何!她不来请安,倒要我巴巴的上门去瞧她?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你这话说出来,宫里的这些年是白呆了吗?!”

逢春最怕夹在她们母女中间了,从前上官露还没出阁时,母女俩就是这般,要么不碰面,一旦碰面了,除却正常的问安,绝不会多说一句别的话,上官露不开口,夫人更不会先开口,就那么僵着。好几次,夫人打定了主意要上官露绝对的服从她,兜头冲着女儿就是一个耳光,从小到大没少挨打。都护府上下都知道,在上官夫人跟前,小姐活的就跟个丫鬟没两样。当然,都护和老夫人在的话,情况会有所缓解。所以上官露和老夫人感情很好,听说生下来二十天就被送到老夫人房里去交由老夫人抚养。大抵也是为此,夫人认为上官露不肯受她的管束,等上官露稍大一些,成天一味的想要打压她。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母女俩的心结,一时三刻的怕是解不开,逢春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咬唇道:“奴婢知错了。”

的确。

不管是皇后还是宫妃,只要是嫁入了皇家,从来就没有私下里见娘家人的道理,即便是太后死了兄长,也不能出去吊唁,依旧要在宫里呆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请宫里年长的姑姑去陆家当个女知客,操持打点一番,算是全了太后的脸面。

只有在皇帝首肯的情况下,皇后及宫妃才可请娘家人前来相见。

今次皇帝南巡,有意将皇后带上,为的就是找机会让她们母女见上一见。若是换着别家的母女,有个当皇后的女儿,一定早早的来看望女儿了。上官夫人却是尽等着女儿去拜见她,好大的架子。又或者说上官夫人其实从没有把上官露放在心上,看不看都无所谓。

“女儿当了皇后又怎样!”上官露‘嗤’了一声,“她得意的是,她的儿子终于在江南当了大官,她可以四处向人去炫耀那是她的儿子。”

最后两个字,上官露几乎是咬牙切齿。

凝香心头直觉不妙,上官露鲜少神形于色,但此刻面上泛起怒容,她立即上前对逢春道:“逢春姐姐,娘娘身子不适,就请您代替娘娘陪着上官大人回府去看一看吧,尽一尽孝心。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对逢春姐姐讲的,也请您转达夫人,不要等夫人惹下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说咱们当奴才的没有提醒过她。”

逢春知她是从中缓和调停,点了点头。

凝香接着道:“首先,娘娘今次不是回娘家来省亲的,是陪陛下来南巡的。夫人是娘娘的生母不错,但娘娘无须专程拜见她。其次,按着规矩,夫人既然人在此地,又有陛下的恩旨,就可以来向娘娘请安。不管她是娘娘的生母也好,哪怕是娘娘的祖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如今夫人失约,一旦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夫人耳聋眼瞎,知道的,便会指责夫人没有分寸,罔顾尊卑。咱们娘娘面对亲生母亲,有孝心是一回事,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后娘娘不单单是上官家的女儿,更是大覃的皇后,国母,身份贵不可言。除了向太皇太后和陛下,皇后娘娘是不会向任何人跪下、叩头、敬茶的。所以还请逢春姐姐回府后向夫人说明,何为尊卑,尊卑面前,谁为尊,谁为卑,当要如何自处,才不致于行差踏错。请夫人好生掂量掂量。”

逢春心头一惊,凝香向来待人客气温和,在宫里,她和自己是上官露的左膀右臂,但是上官露说的没错,她不单纯,她还代表着上官家,凝香却不同,她只效忠于皇后。

逢春郑重的颔首,诚恳道:“谢谢你的提醒。”

随后便随上官明楼回府去拜见上官夫人。

逢春走后没多久,上官露便被李永邦派来的人带到了熙园,饶是冷静如上官露,在见到了活蹦乱跳的老皇帝后,还是怔了一怔,嘴角抽搐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向还没死的老皇帝和‘孝睿皇后’行礼。

一顿饭,宾主尽欢,李永邦更是喝得酩酊大醉,回去的路上,软轿里,脑袋径直搁在了上官露的肩头上。

上官露将他的脑袋轻轻推开,嫌弃道:“醉鬼。”

李永邦半眯着眼,伸手环着她的腰道:“你怎么了?今天似乎心情不好。”

上官露抿了抿唇:“没有。”

“陛下阖家团圆,是喜事。”

李永邦见她语气生涩,有些拒人千里,可意态又有些落寞,月光下,像是有不易察觉的伤心,他蓦地了悟道:“是想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