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将她另一只手也捉住,一齐放到自己额间,埋首在她手上,叹道:“如果你下次遇到我落到别人手上,你,你想救我的话,一定要想法子杀了我。那才是对我的救赎。”

云飞飞心神大震,忙将叶子的脸抬起,直视他的眼睛,道:“叶子你说什么?”

叶子慢慢抬起垂着的眼睑,疲乏一笑道:“我说什么了?我中午似乎多喝了两杯,又在说梦话了!”

他拍了拍云飞飞的肩,道:“走,到厨房去看看哑婆的午饭做得怎样了!”

云飞飞不理,用力扳过叶子的脸,想看清那丝疲乏笑容后的真实,可叶子却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容温暖而澄澈,呵呵道:“看什么?莫不是几天没见着你的秦郎,转性喜欢上我这个美男子了?”

云飞飞做了个呕吐的姿势,拿了叶子的毛笔掷了过去,恰掷在他的脸上,又沿了素青的衣衫掉落,留下串串点点的墨渍。叶子立刻发出夸张的哀嚎:“死丫头,破坏我浊世佳公子的形象!今天非抓你帮我洗衣裳不可!”

云飞飞笑道:“你浊世佳公子,我还浊世大美人呢!有本事你追着我,我就帮你洗!”

二人一跑一追,早将方才的不快忘到脑后。

第九章生不如死

时日久了,哑公哑婆也知云飞飞是个好动的,怕她寂寞着,不时去集上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绫罗胭脂来,让她自己裁剪衣裳穿。哑公甚至不时抓个活野兔活山鸡来送过来,他年纪虽大,身手却极敏捷,轻功闪动时,一跃就是丈余距离,乐得丁香大呼小叫。

而每当此时,云飞飞总能看到叶子笑容一黯,悄悄回到自己屋中去,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好在此时他已有了节制,顶多微醺,从不喝醉,也不知是不是怕哑公哑婆担心。这对老人看来是叶子的老家人了,必定是眼看叶子长大的,感情自然很是深厚。

“叶子,你为什么从不出去练练武功呢?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你就不怕手生么?”又过了许多时日,云飞飞忍不住问道。

叶子淡淡瞥了她一眼,躺在榻上翻着本史书。

云飞飞以为他不会回答,心中略略有气,转身欲走时,叶子轻轻噫道:“我的武功,已经给人废了。”

云飞飞猛地冲了回来,握住叶子的手,问道:“是谁?谁废了叶子的武功?”

叶子看着云飞飞涨得通红的认真面孔,忽然笑道:“我骗你呢。我本来就不会武功。”

云飞飞低吼道:“你瞎说!你的本领好得很!上次救我们露的那手,估计天下没几个人及得上!我不想乱猜,你最好实话告诉我,否则,哼!”云飞飞威胁地晃了晃拳头。

叶子一笑,将书覆到脸上侧身睡觉,凭云飞飞爬到他身上来打他骂他,也是不理了。

云飞飞无奈,恨恨道:“亏我把你当好朋友,一点都不讲义气,什么都不和我说!”

云飞飞转身走开,走得远了,却听到叶子在低哑地重复着:“义气…”接着是一声无限怅惘的叹息,似隔了数重帘幕般悠远。

转眼已过了大半个月。这日云飞飞正百无聊赖之际,忽见哑公急急从紫竹林中走出,向她不断打着手势。

云飞飞倒也能看懂一半,欣喜叫道:“你是说,外面的茅屋里有人来了?”

她立刻撩起裙角,也不理哑公哑哑呼唤,直往林外冲去。她几乎每日都会到茅屋中去瞧上一瞧,早将紫竹林的路了然于心,轻车熟路直奔茅屋。

她却不知,哑公另一半她看不懂的手势,却是指来的人不对劲,可能不怀好意。

云飞飞赶到茅屋,已是气喘吁吁,但一抬头,便见秦枫坐立不安在茅屋前徘徊,不知是不是因为等得久了,脸色有些青白不定,甚是惶惶。一时不由大喜,大叫一声“秦枫”,已然扑到秦枫怀中。

而秦枫却在惊喜中夹杂着些不安,将她抱在怀中只片刻,便道:“飞飞,跟我回京吧!”

云飞飞欣喜问道:“我可以回去了么?皇上那里,不再迫我进宫了?”

秦枫笑道:“我秦枫出马,有什么摆不平的?姑母趁了皇上高兴时和皇上说了,要把你许给我,皇上当时说,是不是就那个不听话偷偷跑出家门游玩,至今未回的那个云家小姐?罢了罢了,这样的野丫头我这宫里也容不下她,太妃侄儿若有本事束缚得住她,自管去娶了不妨!”他这话却是仿的皇上的口吻说的,倒也惟妙惟肖。

云飞飞笑道:“皇帝真的那么说?瞧来他还有些个性!好,我这就去叫了丁香一齐回京去!”

秦枫忙应了,又问道:“丁香哪去了?你方才又在哪里的?”

云飞飞记起叶子不肯让外人进紫竹楼之事,笑道:“她…她在紫竹林里挖磨菇哩。我方才也在里面看她挖来着。我现在就去找她,你等着我,一定等着我…”

云飞飞雀跃而起,正要冲向紫竹林,却见叶子一身淡蓝丝质轻袍,正冷着脸站在院外,手中居然还提了把剑,赤金的吞口,镶了硕大的明珠。

云飞飞不由停下身子,喃喃道:“秦枫…秦枫来接我回京,他已经把什么都摆平了。叶子,你,你怎么了?”不知为何,想起叶子多半不会同她一起回京时,她的心里居然一阵难过。

第九章生不如死

而叶子只是怜惜地看着她,叹道:“飞飞,你怎么会相信这个男人?如果他真把什么都摆平了,这屋前屋后,几十名的大内侍卫是从哪里来的?”

云飞飞几乎信不过自己的耳朵,叫道:“叶子,你说什么?”她扭头望向秦枫,她盼望了大半个月的心上人,曾与她携手月下,温柔缠绵的心上人。

秦枫的脸变得煞白,一步步向后退着,惊惶之色更甚,口中却道:“飞飞,你不能怪我!你抗旨逃跑也就罢了,居然串通了盗匪杀了那么多宫廷侍卫,谁还敢保你?…这个人,莫不就是凶手?”秦枫的手指向了叶子。

叶子皱了皱眉,低声道:“飞飞,撤回紫竹林!”

云飞飞摇了摇头,只是定定看住秦枫,心口似给冻住了一般僵住,片刻之后又龟裂开来,立刻裂出无数个口子来,似给冬日凛冽的寒风呼呼刮进,冷得骨子里,痛到发抖。

“秦、枫!”云飞飞咬住格格乱颤的牙,掩着如给砸了一拳的胸口跳了起来,要扑向秦枫,而叶子一把紧握住她的手,叫道:“快走!”

可晚了!

屋顶上,草堆中,高树里,无声跃出许多侍卫来,刀光剑影,直逼叶子!

叶子一咬牙,叫道:“飞飞,抱紧我!”

他一手拖住云飞飞,一手持剑,但闻“丁丁”之声不绝,叶子连逼退四五名侍卫,跃起身来,直投向紫竹林中。

斜次里接连窜出几名侍卫来,叶子看了不看,扬手,挥剑,惨叫声起,血雨纷飞。

而如在梦中的云飞飞只觉一阵温热的鼻息扑到自己脖颈间,叶子在她耳边低缓沉痛道:“飞飞,如果我落到他们手上,你一定想法子杀了我!”

云飞飞滴血的心头似又给剜了一块,神智顿时一清,抱紧叶子的腰,颤声道:“叶子!”

叶子唇边的淡笑苦涩如黄莲一般,叹道:“我答应过一个人,不管遇到怎样的折辱,绝对不能轻生。可是,我,生不如死!”

叶子最后四个字从牙关中挤出,顿挫落地,那种深沉的悲哀,竟如大雪一般扑面笼到他自己身上,笼到云飞飞身上,不只心头,连思维都给冰得霎那停止转动,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在心里咀嚼着“生不如死”四个字。

秦枫突如其来的背叛,带给她近乎窒息的僵痛,让她颤抖寒心不已,可这时,她似乎还只有痛恨和伤心,什么叫生不如死?

被酒店老板踩在脚底的叶子。

被泼了满头满身大粪的叶子。

露了一手绝世武功立刻重伤的叶子。

笑容背后永远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悲伤的叶子。

“挡我者死!”叶子长啸着,这声音不再像叶子,森冷如同来自九泉之下的冰寒地狱。宝剑亮白的锋芒如水泻下,卷出一片片的殷红,一条通往紫竹林的路,被他在片刻间硬生生劈开。这些所谓的内廷高手,在那凌厉如电的剑芒下,竟如稻草人般不堪一击!

那么,当初,是什么人能困住叶子,让他在下贱俚夫的践踏羞辱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滴鲜血滴在云飞飞脸上,云飞飞喘着气渐渐清醒,叫道:“放下我,我来帮你!”

话犹未了,只听“当”一声,火星四溅,叶子向前倾飞的身子立刻停顿。不但停顿,还接连退后几步方才站住,却已将抱住云飞飞的手放开,按住了胸口。

云飞飞抬眼看去,只见叶子努力似要咽下去什么,却终于忍不住,嘴唇一张,一缕殷红血迹已从唇边滴下,点点滴落在他淡蓝的素袍上。

“叶子!”云飞飞顾不得自己的怒火,忙挽住他。她记得清楚,那日在官道叶子和人动手后也是这般吐了血,然后几乎晕倒在地上。

叶子这次没有倒下,目光炯炯,凌厉看着前方之人,那个一刀将他逼退数步的男子。

那男子三十出头模样,持了把厚重单刀,刀锋映住他嘴角泛的淡淡笑意,带了种猫捉老鼠的戏谑,呵呵笑道:“叶公子,你居然还能用剑,真是命大!”

叶子微笑道:“不错,我也觉得自己命大。不过今日只怕逃不过南宫护卫的宝刀了。”他低头看了看云飞飞,轻轻道:“别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他握住了云飞飞的手,五指冰凉。

第九章生不如死

云飞飞抬头看叶子的眸子,静如秋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笑意,只有深深的悲哀和恳求。

“飞飞,如果我落到他们手上,你一定想法子杀了我!”他的眼睛里,正如是说。

那男子笑道:“叶公子似乎总对皇上的女人特别有保护欲?看来受的罚还不够多。怎么样,叶公子,你是自己跟我回去,还是等我捉了你回去?这次,是你自己惹的事,谁也保不了你!”

叶子睥睨了那男子一眼,冷笑道:“南宫斩,若不是你知道我功力被毁,还敢如此猖狂么?当日,你不过是我和你主子跟前的一条狗!”

南宫斩?云飞飞胸口突然闷了一闷。

祖父叔父当日论起朝廷中的武学高手,首先就提到了当今皇上身边的四大一品侍卫:慕容飞、林一绝、南宫斩、杜如花。这四人俱是一等一的高手,放眼天下罕有敌手,除了那位传闻中的开天盟盟主叶翔。

据说,永熙帝司马澄为试试他那惊才绝艳的义弟叶翔,一身武学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曾叫自己四名侍卫与叶翔过招。第一阵,林一绝对叶翔,第十二招败;第二阵,林一绝与南宫斩双双联手对叶翔,第三十三招败,南宫斩受伤;第三阵,慕容飞、林一绝、杜如花三人联手对叶翔,百招不分胜负,叶翔脱身离去,说要去喝皇后娘娘煮的甜汤。司马玄看着义弟的背影,曾经叹息,如果叶翔对他有异心,四大侍卫联手,只怕也拦他不住。

没有人知道司马澄这声叹息后有多少猜忌的成份,但这锋芒毕露的叶翔后来终于失踪,似在印证着某些事情。

而叶翔销声匿迹,宫中的四大侍卫,又有何人能敌?

而云飞飞不过区区一小女子,纵是生得美丽,又何德何能惊动这位御前侍卫的大驾?

难道,难道为了叶子?为了叶子救云飞飞那日显示的惊人武功?

南宫斩已经长叹道:“叶公子,你还真是不知趣儿,难道今非昔比这句话你就没听过么?看你现在如何展示你的绝世武功!”

刀锋轻扬,带起一抹是明亮而诡异的光芒,闪电一样劈向叶子。

叶子并不敢硬拼,侧身闪过锋芒,甩手一剑,抖起一片剑光,在轻嗡声中绽开雪白的花朵,看似温柔,却凌厉地逼向南宫斩。

南宫斩似极是顾忌,整个身子飞跃而起,纵到高高的树顶。

云飞飞眼看叶子一招落空,正要换招,忽然“哇”地一声,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涌在他面前的地下。而他的气力似乎已经全然失去,垂下剑尖拄地,人已狼狈弯下腰去,却依旧紧紧将云飞飞牵在自己手中。

手,依旧是冰冷的,似乎从来就不曾热过。即便飞飞将手心的汗水点点渍进他的掌心,也不能带来丝毫的温度。

“飞飞…”叶子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紫竹林,忽然将剑提起,剑柄递给云飞飞,轻声道:“叶子是云飞飞的叶子,自然应当云飞飞来了结!”

南宫斩未听真叶子在说什么,狂笑道:“叶公子,你不会想这女人来出手救你吧!”

云飞飞正含恨接过剑,不知如何是好,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道:“有何不可!”

云飞飞扬起剑就往南宫斩劈去。南宫斩哈哈大笑,宝刀如蛇般顺了云飞飞的宝剑而上,直刺云飞飞手腕。云飞飞只好弃了剑,向后闪躲。可惜那刀来势汹汹,直追她背心而来。

眼看便在刺着了,但觉一股大力推来,她已被推倒在地,掩在一人身下。

“叶子!”

叶子垂着头,无奈冲她一笑,回头对着南宫斩道:“此事与她无关,你动手吧!”

南宫斩微笑道:“你想求死?对不住,皇上有过吩咐,绝对不得伤害叶公子性命!不过最近之事,却是你有意与皇上作对,想来我取下你一条右臂,皇后娘娘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说罢,他的笑容一敛,道:“我倒要瞧你没了手还怎么用剑!”

周围的侍卫已将二人团团围住,发出了连连喝彩声。

南宫斩的刀锋扬起,阳光下闪着灼目的金光。云飞飞听见叶子悲伤而认命的轻轻噫叹,心痛如绞,将整个身子倾到叶子的右臂,只愿能将那刀锋略挡一挡。

第十章救兵

南宫斩并没有因为云飞飞的出现而放慢速度,他的刀锋狠狠落下,云飞飞闭上眼睛,正等待那死亡的冰凉疼痛,只听“当”一声巨响在头顶震起。忙睁眼看时,却是一流星锤狠砸在南宫斩刀上,伴着一声吼叫:“公子,俺老武来救你啦!”

来人环眼短髭,身形粗壮,一对流星锤使得虎虎生风,一双眼睛却始终盯在叶子身上。

叶子的呼吸突然浓重起来,冰凉的手死攥住云飞飞的手,低唤道:“飞飞,快带我走!”他方才面对死亡都不曾有过恐慌的面容,此刻竟是说不出的慌张害怕,仿佛现在出现的人,才是取他性命的地狱无常。

云飞飞一抬头,已见眼前已是一片混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数十名装束各异的人物,俱拿刀持剑,与侍卫们动起手来,一时刀剑交错,喝斥惨叫之声一片。

其中一位正哑哑嗬叫着,和那自称老武的壮汉一齐攻击南宫斩的,正是哑公。

云飞飞顾不得多想,忙扶起叶子,往紫竹林奔去。

突然冒出来的那群怪人,立刻分出人手来,不约而同为她开道,挡住拦他们去路的侍卫;几乎每走到一个怪人身边,那人都会颤着声音叫一声“公子”或者“盟主”。那些看来钢筋铁骨般的汉子,竟是个个泪光盈然,神情激动。

叶子只是深深低着头,在云飞飞的扶持下直向前冲。待到得紫竹林边缘,忽然窜出一人,扶住叶子。那人白发苍苍,满脸是泪,正是哑婆。

待得向前走了一段,厮杀声渐渐远了,叶子突然停住,甩开哑婆的手,喝道:“哑婆,他们,是你们找来的?”他的眸子火光灼灼,带了说不出的愤怒难堪,异样地凌厉恐怖。

哑婆此时该庆幸她也不能开口说话。她只是可怜兮兮站在一旁,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唏嘘不已,更显得身形枯瘦,根根皱纹如刀刻般深深凝在脸上。

叶子盯了她半天,怒气终于发作不出来,摇了摇头,道:“哑婆,你索性将我推到荷花池里淹死了干净!”

哑婆听得他如此说,顿时跪倒在地,一下下磕下头去,磕得落叶沙沙作响,不一时额头便青肿起来。

云飞飞忙去拉时,哑婆只是哑哑呜咽着,继续将头磕在地上,怎么也拉不起来,转身骂道:“叶子,哑婆婆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你这般折腾她?还是你觉得你快死了,一心要拉几个垫背的?你放心,不用拉别人,我第一个就不想活了,我陪你死好了!呜…”

她骂着骂着,自己已经惨兮兮哭开了。刚才她回头时细看那些打斗的人群,并没有看到秦枫。秦枫背叛了她,而且居然忍心袖手看着她死!

现在她虽没死,却着实要呕死了。

叶子回头看着云飞飞的泪水,眸中跳跃的火花渐渐淹灭。他疲乏地闭了闭眼,道:“起来,送我回楼吧!”他寻常时与哑公哑婆说话,俱是笑语晏晏,就如一家人一般,此时话语虽是平淡,却已是命令口吻,说不出的疏漠冷淡。

哑婆站起身来,噙着泪,来扶叶子。

叶子踉跄向前行了几步,又是“扑簌”吐出一口血来。

“叶子!叶子!叶子!”云飞飞看着叶子惨白的面庞,慌乱地揉着他的背,泪水直涌出来,一时倒也忘了自己心头的痛楚了。

哑婆顾不得别的,一弯腰将叶子驼到背上,背起便走。叶子并不领情,挣扎道:“哑婆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可又依旧有一缕鲜血从他唇边缓缓溢下,殷殷的艳红,衬着面庞的惨白,益发得怵目惊心。

第十章救兵

云飞飞一把拧住叶子耳朵,叫道:“不许乱动,乖乖给我伏在婆婆背上!”

叶子摸着自己的耳朵,淡淡笑了一下,终于轻轻一声噫叹,由着哑婆背了自己健步如飞,不说话了。

云飞飞跟了哑婆,一路紧握住叶子的手,急急奔回紫竹楼。叶子的手,正如冰水般渗着寒意,将云飞飞手上的温度点点侵蚀掉。

丁香正在楼前徘徊,见了三人回来,急急迎上来,叫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叶子一定要我留在这里不许出去!”

忽一抬眼看到叶子模样,惊叫道:“怎么?朝廷又有人追过来了?”

云飞飞叫道:“快来扶他楼上歇着去。他…他又和上次一般了。”

一时上了楼,将叶子小心扶到床上去躺下,云飞飞吩咐丁香打了热水来,用棉布浸透了绞干,细细为叶子拭着唇角血迹,哑婆却匆匆下了楼去,不一时捧来一只精致白玉匣子,小心翼翼打开了,却是一个花生大小的金色药丸。

哑婆将白玉匣子递到叶子面前,目光热切,不知是期望,还是恳求。

叶子淡淡瞥了一眼匣子,别过脸道:“那是父亲留给你们救命用的,自己留着吧。我…我已是这样了,用了也是白糟踏。”

哑婆张开嘴巴,哑哑出声,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泪水流了一脸,人已跪倒在叶子脚下,将白玉匣子托得高高的。

叶子侧过身子,疲倦道:“哑婆,我知道你好意。你…你走吧!我要歇着了!”

哑婆见叶子不理,转而跪向云飞飞,连连磕着头,泪水已将地板打湿一片。

云飞飞早盯住那药丸,一面拉哑婆,一面问道:“这个,是治他伤的药?”

但见哑婆连连点头,云飞飞已将药丸捏在手中,往叶子嘴中塞去。叶子怔了怔,忙咬紧牙关用手抵住云飞飞的暴力行为。云飞飞挣不过他,扭头叫道:“哑婆,丁香,快来帮忙压住他的手脚!”

丁香听了,立刻爬上前扭住叶子的手用力往一边按去;哑婆惊愕片刻,也冲上去,压住叶子的手。叶子本已受伤不轻,此时云飞飞霸王硬上弓逼他服药,他虽一意挣扎,怎耐几个女子目前都比他力气大,不由又急又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而伺机而动的云飞飞早将药丸塞在他的嘴中,然后按住他嘴不许他吐出来,直到那药丸化了,叶子的喉间蠕动了一下,才放开了手,舒了口气,道:“看你还不听话!”

叶子嘴角浮起无奈笑容,叹道:“飞飞,飞飞,你太过份了!”飞飞过份,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苦笑着在床上眨巴着眼睛,迷惘而伤感。

云飞飞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道:“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她心里其实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叶子,可她终于一句也没问,只帮叶子将月白的锦被掖了掖。

叶子早已习惯了她的“欺负”,早知她外表刚硬,内心柔善,不知怎地心头浮起另一个袅娜温柔的纤薄影子,心头阵阵疼痛,又是无声轻叹。

云飞飞一回头,哑婆正擦着汗水望向她,神情又是感激,又是佩服,倒有种对女神般的膜拜景仰,不由有些脸红,忙笑道:“婆婆,去帮煮些清淡的小粥来吧,叶子睡一会儿起来,一定会饿呢,我也饿了。”

哑婆一点头,正要去时,只听叶子在后冷淡道:“哑婆,你和哑公,不许放外面的人进来!敢再多事,你们别再这里呆着了!”

哑婆背脊一颤,躬了身子,慢慢退了出去。云飞飞却恼了起来,不管叶子凌厉冷峻的目光,冲着叶子吼道:“你牛什么牛?不过瞧你伤得这样,才对你客气三分,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你以为你谁哪?司马澄那狗皇帝都没你这么威风!”

叶子面色一窒,苦涩道:“他?他可比我威风多了!”

这时已走到屋外的哑婆忽然一阵风般卷了进来,瞪着一双苍老泪眼,对着叶子哑哑作语,手舞足蹈不知比划着什么,满脸的愤恨鄙夷之色,把片片的皱纹凝作了一堆堆,却苦在说不出话来,只是激动得浑身颤抖。

云飞飞张大嘴巴看着哑婆的比划,只猜出哑婆似在咒骂着什么人,为叶子鸣着不平,更多的却不懂了。

叶子脸上涩意越来越浓,忽然又喝道:“出去,别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