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翔淡淡笑道:“虽是不远,但按现在的脚程,便是走到明天上午也未必能走到啊。”

大长忙着解释:“丁香啊,咱们可比不得公子啊,公子是习武的天才,小时候轻功便好得很呢。”

早有人在前方燃起了数处火堆,又特地在一旁较隐蔽处亦燃起来,用长衫遮起,却是给云飞飞等女子的。

云飞飞正将外衣解下烘着,哑婆已满脸笑纹接过去帮着忙,一面用粗糙的手去试云飞飞手上的温度,觉出并不十分冰冷,才点点头,硬将她又往火边拉上一拉。

烤了一阵火,身上终于有个七八分干了,丁香嗅着鼻子,忽然道:“似乎是什么香味?”

云飞飞也闻到了一阵阵焦香馥郁渐渐浓烈,却是烤肉的味儿,想来那群高来高去的人物,随手逮个山鸡野兔什么的拿来烤了,定是极方便的事了。众人上午开始从紫竹楼里撤离,此时已近傍晚,早已饥肠辘辘,两个女孩子很少吃这样的苦头,更是已饿得头晕眼花,只是众人都不提,也不好多说什么。

哑婆也闻着那肉香酒香了,从包袱里拿了些馒头来,在火上烤得热了,分给二人。二人吃了,只觉满口干涩,味同嚼腊,甚是郁闷。

这时长衫围成的布帘后,有人小心翼翼地唤着:“丁香,丁香!”

丁香忙撩开帘子,却是大长,满面笑容地递上一只兔腿来,不由欢喜地随手给大长一个小小暴栗,笑道:“算你还有几分良心!“大长似极受用,摸着头,嘻嘻笑着退开了。

丁香忙将兔腿撕开,分给哑婆与云飞飞。

云飞飞无精打采接过,却是满腹幽怨,暗暗只想着,连大长那么个粗人都能想着丁香挨饿,为何他便想不着?还说什么云飞飞的叶子!

恨将起来时,暗用手去抓身下的青草,谁知竟抓了一手滚烫的油腻,惊叫了声,差点跳起来。定睛看时,才见一块油布上,端端正正放了一只烤鸡和一个水袋。居然连水袋里的水都是热的!

身后隐约传来熟悉的轻微笑声。

云飞飞撩开帘子,却见叶翔素青的袍子一闪而逝,正消失在身旁的树后。不觉又喜又怒,跳将起来,赶到树后,捉住了那袍袖,捏紧了拳头就砸。

第十八章 诀择

叶翔只淡淡而笑,微微抬手掩了头,由她不轻不重打着。

身后立刻传来大片的哄笑声。

叶翔目光盯在云飞飞脖颈处,居然有些促狭之意。

云飞飞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穿了件小衣跑了出来,领口半敞,叶翔距离如此之近,不免春光偶露。不由大羞,甩手便想打他一耳光。

在众部下面前,叶翔却也不由她轻易便打着耳光了,一低头闪过,轻笑一声,退后几步道:“还不去穿上衣服呢。”

云飞飞自是不好再追,忙着钻回帘幕,披上衣衫。

啃着滚烫的鸡腿时,云飞飞摸着自己的脸颊,居然和鸡腿一般的烫,心里暗暗咒骂那该死的叶子,却舍不得用太狠毒的字眼了。

这时突然有人惊叫:“火,火!”

云飞飞等俱是一惊,忙冲过去看时,只见紫竹林的方向,一道浓烟,冲天而起,隐可见火焰吞吐,飞扬而上。

杜秋风叹道:“他们居然那么快便攻进去了。司马澄身边,看来不乏能人啊。”

哑公指天划地,啊啊直叫,显然在咒骂着;哑婆却是浊泪片片,纵横老脸。紫竹林是叶翔之父叶栖寒年轻时便开始经营的家园,当时便由二人在打理,实在已与他们的生活融作一起,便是一草一木,亦觉休憩相关。蓦然见到毁于一旦,自是心痛不堪。

叶翔只是淡淡看那烟花冲宵而起,云雾般蒸腾,然后渐渐飘散,面容极是平静,眸子幽深如潭,看不出一丝波动来。那一身的素青袍子逆风飘拂,亦是随意之极,看来甚是飘逸不羁。

云飞飞却走过去,默然握住叶翔别在身后的双手。

那在身后紧扣的双手,别得死紧,指甲几乎要掐到肌肉里。恬淡轻松的外表下,他的心头必也是极痛的吧?生他养他的紫竹楼,落难时最后的避风港,终于也毁于一旦了。

云飞飞柔软的小手在那簌簌跳动青筋的手指手背上轻轻抚摸了好一会儿,那双手才渐渐松开,由着云飞飞捏住。

许久,叶翔淡然如水的眸渐渐垂下,努力弯作月牙的形状,微笑道:“不过是紫竹楼给烧了,改天我自然可以重建个更好的。不过,我们来时的密道虽是隐蔽,未必他们就不能发现,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杜秋风点头道:“好。但也不须太赶。便是发现了,那密道也不方便大军通过。若要从别处绕来,至少得有个两三天的路程。”

叶翔点一点头,微笑道:“估计大家也休整得差不多了,趁着天色渐黑,我们赶路吧。”

众人一齐诺了,不过片刻便已收拾齐整,迅速奔向前方。

这次众人都运了轻功赶路,云飞飞、丁香自然是万万赶不上。走了一小段,丁香已经爬在大长的背上了。那么高大一个人,驮了娇小的丁香,自然如驼个婴儿般轻松了。

苦了的是云飞飞。

叶翔身为开天盟之主,却多少还有顾忌,方才抱了她潜水本是不得已为之,此时不肯在众部下面前亦如大长般亲密随意,只将云飞飞半挽半抱于腕中,带了她一路而行。如此走上一两个时辰倒也罢了,到第三个时辰,云飞飞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落脚如有千钧般吃力。只是知道叶翔性情外谦实傲,何况自有一份心结,不愿在部下面前太显亲呢,只咬牙忍着。叶翔觉出手上的份量越来越重,自是知道原因,扭头去寻哑婆,只盼她能将云飞飞背上一段。

谁知哑婆一见他瞧向自己,立刻愁眉苦脸,装模作样地捶着腰。哑公亦极配合地跑到她身旁作势搀扶。若论哑婆轻功,本是不低,可惜她装傻的工夫更是一流,显然是绝不肯去帮叶翔这个倒忙了。

叶翔明知她有意,却也不好勉强,低头问道:“飞飞,累得厉害么?”

云飞飞勉强笑道:“不累啊,我没事的。”

她若说自己很累,或许叶翔还会犹豫一下,可这一句不累,反叫叶翔心头一热,反手一拨已将她放到自己背上,背了便行。

云飞飞心下欢喜,凑他耳边道:“不怕他们笑你失了威仪么?放我下来吧。”

叶翔苦笑道:“只怕,只怕他们心头正盼我在你面前没了威仪呢。他们,他们实在是群仗义的人,总是我连累了他们,连累了你。”

第十八章 诀择

云飞飞将头靠在叶翔背上,吃吃轻笑道:“我才不怕你连累我呢。你怕我连累你么?”

那呢喃的话语却似情人间的温柔絮语了。叶翔恶狠狠般低吼道:“死丫头,你闭嘴吧,别叫人听了笑话。”

云飞飞似乎又是轻笑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叶翔隔好一会儿不见动静,扭头看时,却是睡着了,唇角犹含了一丝笑意,居然极是温柔,心中顿时暖和得如五脏肺腑都给熨过一般,十分舒畅。忽而想着,若只背着她这般走着,走个一生一世,也未必不是件开心的事。

一众三四十人,还和原来步伐一般纹丝不乱地向前行着,居然个个装作没看见,再没有人敢说笑一句,只怕叶翔一时多心,又将云飞飞扔到了一边,不去理睬。

众人直赶了一夜,东方微露淡红晨曦,草叶间的露珠开始在晨光里透过晶莹剔透的光泽。伏在叶翔背上的云飞飞隐约听到老武说着话儿,似在问着行到哪里了,打了个呵欠渐渐醒转过来。只觉背上虽是寒意嗖嗖,搂着的身体却温暖,而且肩背很宽阔,肌肉很结实,散着很好闻的清新味道。

这时只听叶翔正在回答道:“看到前面的土丘么?那便是包子丘啊。”

云飞飞的耳朵伏在叶翔背上,听着他平衡的呼吸和声带的颤动,几乎懒得抬头去看那个传说中的大坟堆。

而丁香似也给吵醒了,开始冒出她可怕的尖叫:“天,那么个大堆啊,得埋多少人。”尖则尖矣,却有些变调,透着一股子虚弱和胆战心惊,不似原先那般凌厉了。

云飞飞抬起头,但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个大土丘,植了密密麻麻的树,苍黑的底色映着朝阳,散着鲜血般的绯光,默默凝立,寂静得连一声鸟鸣也听不到。

叶翔轻轻噫叹道:“刀兵无眼,战场上的人命,哪里还叫人命?比蝼蚁还不如!”

杜秋风依旧是一贯的沉稳,不慌不忙赶到叶翔身边道:“公子,我们一大群人,一齐入镇目标太大了。呆会大家分开行事,大武带几个兄弟买些马匹,再添置一些粮食,其他人绕道到前方等着吧!”

叶翔皱了皱眉,道:“这个小镇子,只怕也买不着那么多马,且看着吧,能买几匹就买几匹,至少两个女孩子得找个代步的。”

云飞飞这时突然想到问一个重要的问题:“叶子,我们去哪里?”

叶翔的背微微的一僵,笑道:“既然漠北没有了你的情人,我们自然去南齐了。”

“南齐?”云飞飞顾不得他话里的讥诮之意,悠然神往道:“据说南齐山清水秀,每片湖泊都像镜子一般,此时三月烟柳,必然美得很了。”

杜秋风却沉默了,眸子黯沉了片刻,才道:“公子真的决定去南齐,而不是漠北?”

叶翔淡淡笑道:“漠北风沙漫天,弋壁荒芜,人烟稀少,又以游牧为主,与我等并非同一族类,去了只怕难以适应。”

杜秋风嘴角勉强抽出一丝笑意来,道:“我本以为公子会去漠北。原来却是南齐。”

老武大踏步过来,道:“公子说去哪,那就去哪吧。不过漠北,连山山水水都是大刀阔斧砍出来的一般,倒也对老武的胃口。”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颇有无奈之色。

云飞飞听他们语中之意分明都是向着漠北之意,遂问道:“我们正给那皇帝追着咬哩,自然哪里离国界近先去哪里避着。却不是这里是离漠北近,还是南齐近?”

大长哈哈笑道:“姑娘这个问题有趣儿了。刚都说了这个包子镇是漠北匈奴与北周军马交战之地,自然是靠近漠北边境了,此去江南的路程,只怕是去漠北路程的三倍吧。”

云飞飞吓了一跳,忙从叶翔温暖的背上跳下,注视着叶翔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别去南齐吧。”

第十八章 诀择

不知是不是因为奔波了一整夜,叶翔面色有些苍白,眸子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轻雾般泊着,似有些迷蒙。许久才道:“若论路途,自然去漠北快些,也安全许多。但从长远考虑,还是去南齐吧。开天盟兄弟众多,在南齐那等人烟繁茂之地重新联系起来,要方便许多。而去漠北,我担心,腹背受敌。”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已掩不住其中的苦涩之意,睫毛重重垂下来,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那深深如潭的眸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了。

杜秋风等彼此相视着,欲要开口说什么,又似硬生生吞回去,苦笑道:“那属下等谨遵公子之令,就去南齐吧。”

重建开天盟固然重要,但如果不能平安脱开皇帝的包围,又拿什么去重建往日的辉煌?如此简单的道理,叶翔不懂得么?云飞飞小心察看叶翔神色,但觉他虽低着头不露声色,但给云飞飞一霎不霎盯上那么久,却也不安,抬眼瞥了云飞飞一眼,又是一个无声的叹息。

而那看似淡淡的一眼,却叫云飞飞心中微微一痛。强自压抑的痛楚和难堪,如深井底映出的朦胧月色,无声透了出来。

方才叶翔说什么?腹背受敌?云飞飞灵光一闪,心中忽然雪亮。她格格笑道:“可我不想去南齐啦,纵马弋壁,扬鞭草原,天高地远,一定更是旷达舒畅。”

丁香翻着白眼,道:“茹毛饮血,四季如冬,也旷达舒畅吗?”

“不行,我就要去漠北!”云飞飞俏笑着,一把拉过叶翔,扯到一边,挂了笑和叶翔低低絮语,瞧来倒像是一个正向大哥撒娇的小妹子。

而只叶翔一人听到的絮语却让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是苦涩。

云飞飞那般俏生生地站着,吐着很轻却很沉重的字眼:“叶子,你只是为了避开铁血城,避开铁血城的白天曜么?”

当初叶翔为了李清容顺利当上皇后,帮助司马澄重伤白天曜,这事开天盟几乎是全体参与了,自然知道得清楚。故而叶翔一提不去漠北,杜秋风便猜出他的心意。腹背受敌是小,怕只怕,已没了面目见那故人了。这方才是他舍近求远的原因吧?

叶翔是他们的盟主,他们的领袖,既然叶翔不愿面对,他们便不能勉强。

云飞飞面庞依然是轻松笑意,吐出的话却是咬牙切齿:“你宁愿冒险,也不敢去面对么?甚至害怕到不敢踏上白天曜的土地?我的叶子,没那么无能吧?”

她的咬牙切齿,并非为叶翔的舍近求远,而是为了叶翔的不肯面对。

李清容千里来访,逼得叶翔不得不重新振作,但有些心病,终究治不好,有些心结,终究打不开。

也许李清容在叶翔身边多呆些日子,那些心病心结,便能一扫而空了吧?但现在叶翔只有云飞飞。

云飞飞含笑凑到叶翔耳边,道:“当初为一己私心误了白天曜和李清容,今天还打算为一己私心误你的兄弟么?”

走得久了,身上汗水给冷风一激,叶翔似乎有些受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睫毛下的眸依旧垂着,看不见那暗藏的波涛汹涌,浪花激溅。云飞飞笑颜如花,仰头看着她的叶子,柔顺的发丝随晨风飘起,直拂到叶翔面庞上,随了日光,晃成明明灭灭的光晕,闪烁着,闪烁着。

然后那对如潭的眸子清亮起来,有着春水的微漾和澈明。忽而一笑,笑容亦如春水般潋滟着美好的光泽。他安静地答道:“谢谢你,飞飞。”

云飞飞心头也涌着如春水般的情感,有着喜悦,有着怜惜,也有着隐约的歉疚,涨得满满的。她轻笑道:“你别谢我,我只不想辜负李姐姐冒险来探访你的一番心意。她心里,必是千盼万盼,只愿你和从前的叶三公子一般磊落不羁,笑傲天下。”

第十九章 紫萝公主

听得提起李清容,叶翔眸光一黯,一丝怅痛如凛风吹过林梢,一闪而逝,转而浅笑道:“丫头最近倒是懂事许多,不是一味地淘气了。”

这声丫头叫得亲呢,云飞飞扁扁嘴,道:“叶子,你可别得意,我不管你是什么叶盟主叶公子,在我云飞飞面前,你就是得听我话的叶子!”

叶翔微微一笑,也不答言。

老武远远瞧着,回头向大长道:“大长,你说咱们公子会听云姑娘话么?”

不等大长憨笑接言,丁香便截口道:“他敢不听小姐话,我把他捆成个棕子喂鱼!”

顿时人人为之侧目。

这时叶翔已携了云飞飞的手,缓步踱了过来,道:“走吧,我们去漠北。”

众人不禁面有喜色,老武更是暗暗向云飞飞一竖拇指,丁香爬在大长背上,得意地拉大长的耳朵,道:“嘿,瞧吧,你们的公子再了不起也得听我家小姐的,是不是?”

杜秋风微笑道:“对,咱们公子一定听云姑娘的话,就像大长也得听你的话一样,否则耳朵一定给拉得又大又长。”

众人哄然大笑。

云飞飞听众人之意,已然将她与叶翔视作一对,心头暖洋洋的,将握着叶翔的手紧了一紧。叶翔侧头瞟了她一眼,默默扣紧了她的手指。

绕过了包子丘,眼见前方便是包子镇,大小屋宇笼在暮春阳光之下,已是清晰可辨,虽不华丽,却也错落有致,别有一番乡土风味。

叶翔远远瞧了几眼,叹了一声,只叫老武带人去购置物品,自己挽了云飞飞,和众人从小径径抄至镇后一处山林,席地坐了休息,顺便吃点早餐。

经了这么一夜,云飞飞在众人眼中的地位更是大大提升,方才坐下,便有人纷纷递来水和好吃的点心,又有人拿了衣裳来垫在地上让她坐,只为着地上冷,怕她冻着。这殷勤劲儿,更胜过对待叶翔了。——也难怪,连叶翔都听她的,叶翔的属下,岂不更该奉若神明?

云飞飞甚是欢喜,依在叶翔身畔坐着,看那阳光从树叶间串串筛下,在满地的青草中投着一圈圈的金色光影,忽然便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连干馍都吃出玉米面清甜的香味来。

莫非只要叶子伴着,到哪里她都会心满意足?

她偷眼瞥着叶翔,但见他吃了两只馍,便若有所思望着林间的天影,俊朗的眉宇之间,微微郁结,只是不肯让人看得分明,故而眸子极力显出平静,平静到近乎空洞无彩。

他的心里,还是只有皇后李清容罢?

想到这个,如小鹿般跳跃的思绪蓦然跌落,云飞飞心头也无精打采起来。

这时老武等人匆匆赶来会合,却是两手空空,马尾巴都不见一根,一脸的气急败坏。

杜秋风迎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武“嗨”了一声,道:“一匹马也没买着。听说昨天上午有人挨家挨户重金收买马匹,连附近村庄上的马匹都买光了。”

众人不由都站起身来,紧张地四处张望。

他们要买马,偏有人赶在他们前面把马买光了,相距不过一天,若说不是针对他们的,实在不易相信。莫非皇帝早知他们要从这里撤出,预先在这里设了伏兵?

云飞飞握着叶翔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叶翔沉着问道:“可曾弄清楚,是什么人在买马?”

老武答道:“据说领头的是名女子,也不知是不是皇帝派来的。”

杜秋风道:“如果皇帝知道我们会从密道跑到这里来,就该重兵侯着围剿我们才是,巴巴地买那许多马做什么?”

“女子?”叶翔喃喃念着,皱眉思索着什么。

这时林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谁?”众人惊得齐齐拔起兵器。

叶翔眉宇舒展,已有笑意浮动。他高声道:“紫萝,是你么?出来!”

紫萝公主

林里缓缓踱来一名女子,拍手笑笑道:“哇,好大的势派!三哥哥,你可别吓我!”

那少女一袭紫色印折枝暗花的长裳,淡紫披帛,连鬓间所戴珠钗亦是镶着颗颗硕大的紫珠,如同她的眸子一样,煜煜生辉,流光溢彩。她的身后,跟了数名从人,其中一位,却是云飞飞的故识,秦枫。他的眼正从叶翔与云飞飞牵着的手上一扫而过,黑眸子里止不住浮上一层痛苦之色,竟叫云飞飞心下一颤,连手都止不住抖了一下。

叶翔的视线飞快从云飞飞的面庞滑过,袖下已松开了她的手,斜斜向前跨出两步,不动声色拉开二人距离,才笑道:“我就想着,故居有秘道通往包子镇的事,只跟你提过,便猜着是你了。”

少女笑容明媚,如蔷薇绽放,灿烂夺目。她一蹦三跳跑过来,已拉过叶翔的袖子,细细端详着叶翔面庞,继续道:“三哥哥,你可知道我找你多久了?皇帝哥哥一定欺负你了罢,清减好多!”

叶翔微微一笑,道:“你不在你母舅身边乖乖呆着,跟这里来淘气什么?”

少女道:“我早不在母舅身边啦。自从听说你失踪,我就猜必是皇帝哥哥在捣鬼,所以特地搬回宫去细打听,好容易找着些蛛丝马迹,你又出宫了。这次皇帝搞出那么大动静来,我便知道必是因为你的缘故,早早带人来这里守着,果然等着你了!”

叶翔苦笑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把马匹全买光了,是为我们买的吧?”

少女负起手来,明珠般的眸子凝在叶翔脸上,道:“不是为你们买的,是为你买的。”

“条件呢?”叶翔并不吃这一套,继续苦笑。

“带我一起走。”少女倒也爽快,道:“我在京里闷得够了,一定要出去玩玩,不管你们去漠北,还是南齐,都得算上我一份。”

“你?”叶翔嘴角的笑意更苦了:“我不想你舅舅拿了刀跟在我后面砍。李天靖李老将军的威名,连我们开天盟上下也是佩服得很。”

云飞飞出身武将之家,立时知道了这少女是谁。

李天靖两朝元老,当世名将,唯一爱子在昔年征战漠北时阵亡,只有一女儿宫中为妃,生下一位小公主后又难产而死。先皇见他痛惜爱女,又爱怜外孙女,恤其膝下孤凄,遂准奶母每月送小公主至李天靖膝下承欢。小公主年纪渐长,与外祖感情深厚,又有自由出入宫廷的敕令,遂常常居于外祖家中,至永熙帝司马澄继位,竟自顾搬出宫去,在外祖家独拥一座院落,做了北周有始以来第一位出居宫外的公主了。李天靖手握重兵,对北周忠心耿耿,并参与诸皇子的夺嫡之战。司马澄为拢络于他,也不计较妹子任性妄为,反而厚加赏赐,对这小妹妹的照拂,相比对兄弟们的薄情寡义,倒显得极是尽心。

这公主才不过十六七岁,封安阳公主,小名却是紫萝,宫内宫外,多以紫萝公主相呼,眼见就是眼前这位紫衣少女了。

当下这紫萝见叶翔有回绝之意,俏生生笑道:“可你不带我走,我爷爷一样带了兵马随皇帝哥哥抓你啊。”

叶翔目光微凛,叹道:“司马澄也恁瞧得起我,小小一个叶翔,也值得惊动统领三军的太尉大人么?”

紫萝嘿嘿道:“我从三年多前第一眼见到三哥哥,就知道三哥哥是剑仙一流的人物,更何况皇帝哥哥!他若肯放你好好活着,才是怪事?”

叶翔眸光闪动,先前的结义之情,而后的狠绝之遇,如蚕丝般根根缠绕,迫得心头好生郁痛,只得缓缓吐一口气,尽力不再在往事之上纠缠,只叹息道:“紫萝,你既知道,还不快快回你舅舅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