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萝笑如春花,跳到叶翔跟前,顽皮地霎着眼,问:“三哥哥,你不想要马了?”

叶翔摇头,正要答话,杜秋风已笑道:“公子,紫萝公主跟我们同行又有何妨,难道还怕李老将军和司马澄一怒连她也不顾么?”他打量着紫萝纤巧身段,笑道:“只不知公主金枝玉叶,怕不怕一路马上颠簸?”

紫萝“啪”地打了个响指,仰起下颔道:“我会怕骑马颠簸?笑话呢,你问三哥哥,我我马术高不高?我的剑法好不好?”

紫罗公主

叶翔捉住杜秋风眼中一抹意味深长的暗示之意,知道杜秋风不想此时多生枝节,何况紫萝与他素来交好,总不致加害于他,只怕必要时还可用她来牵制一下李天靖和司马澄。说到底,如果安排得宜,紫萝于己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摸了摸鼻子,苦笑:“我只知道你的耍赖的本领不错,另外下毒弄鬼的馊主意也不少。”

紫萝恨恨瞪他一眼,正要发怒时,叶翔已又笑道:“既然要和我们一路走,还不去牵马呢?”

紫萝顿时转嗔为喜,转头吩咐秦枫:“秦枫,快去把咱们藏的好马牵来。”

秦枫应一声,眸光在云飞飞面庞之上飘过,匆匆带人向林外奔去。

这厢紫萝已大大方方挽过叶翔的臂膀,杏仁样的眼睛如一汪春水,柔软地望着叶翔,道:“三哥哥,你瞧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我才十三岁呢,头顶只到你的肋骨,现在快够着你鼻子了。”

叶翔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抬着看层层树荫外碧蓝的天,袅袅浮云,在天影里若隐若现。微将眼睑低垂时,余光却瞟到云飞飞正呆呆看着秦枫离去的方向,咬着嘴唇,绞着袖子。

“飞飞!”叶翔唤一声,正要从紫萝手中抽出臂膀时,紫萝却加了把力,拽住叶翔道:“我叫他们把马都藏到前面靠近官道的一处破庙里呢。我们先慢慢向前走着吧,等我们走出林子,他们也差不多该把马儿全带出来了。”

叶翔闻言也不答话,只担忧看了云飞飞一眼,见她望住自己时犹似神思不属,心下不觉难过。云飞飞早和他说了,当有一天,叶翔不再爱李清容,她也不再爱秦枫时,他们便接纳彼此。

可惜,叶翔终究不能放下李清容,便如云飞飞一见秦枫便失态一般。

叶翔暗叹一声,反手握住紫萝的手,冲她微笑道:“咱们走吧。飞飞,你也跟上来。”

他叫飞飞跟上来,却牵住了紫萝的手。可惜他在转过身时,却不曾看到云飞飞突然变得苍白的面容。

她实在没办法形容看着叶翔那么亲热地握住紫萝手时,心里那种酸涩交迫到一腔气团直逼喉嗓的气闷,竟比突然间看到秦枫出现更是难受。

叶子,叶子,你该是我云飞飞的叶子,又怎能弃开我的手,握住另一双温暖?难道我云飞飞只是你沉沦时握住的一片浮木,阴霾中透过的一缕阳光,悲伤时的一丝慰藉?你怎能,又怎敢如此对我?

云飞飞有些茫然地随了众人的脚步出了林,十指握得紧紧的,说不出的气愤和伤痛慢慢涌了上来。

丁香同样有些恼火地看着叶翔,也不管大长如尾巴般盯在后面,跑到云飞飞前嘀咕:“小姐,那小女人和叶子很好么?比李皇后跟他和好么?怎生叶子一见她就勾肩搭背红杏出墙?”

云飞飞想笑一下,却觉笑不出来,只是恨恨道:“你个小蹄子说什么呢,他们,他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呢。”

丁香冷笑道:“你和秦公子,还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云飞飞气噎。眼前前面两人已经出了林子,紫萝犹自挽着叶翔偏着头絮絮而谈,心下愈是不平,飞快前行几步,抓住叶翔另一只手臂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跟不上呢。”

叶翔微愕。

而紫萝已笑如春花:“云大小姐,走得累了让秦枫带你一程吧。他的轻功虽不如叶三哥哥,可也是一等一的了,所以祖父特地把他调来保护我呢。”

云飞飞一抬头,秦枫带人已牵了马等在路边,正默默注视着自己,一时倒吸一口冷气,不觉手中用力,忽见叶翔微微皱眉瞧向自己的手,猛地意识到自己用力大了,忙将手一松,低头看时,叶翔手背已给掐出深深的青紫色。

第二十章 真意

叶翔凝视她片刻,又瞧了瞧秦枫,微笑道:“飞飞,马儿恐怕不够,不然你就和秦公子合乘一匹马,好么?”

云飞飞冷笑道:“怎么?怕我会赖着和你同乘一匹马?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好事!”

她拽过一匹马,跃了上去,叫道:“丁香,我们来合乘一匹吧。”

丁香应一声,拍开大长拉她的手,一跳上马背,云飞飞便鞭马直行,径行在众人前面,丁香尚未及坐稳,又是一声惊叫。

身后,犹自飘来紫萝懒洋洋的话语:“三哥哥,你看,云大小姐还和秦公子在闹别扭呢。”

叶翔勉强笑道:“紫萝,如果你有机会,劝了你皇帝哥哥成全了他们两个,我也就放心了。”

“好。”紫萝格格而笑,清脆如铃,回旋到云飞飞耳边,却如刀割一般。叶子啊叶子,你就这般盼我和秦枫在一起么?是不是我们在一起,你便趁心如意,不管什么皇后公主,爱牵谁的手就牵谁的手,再不需顾忌有个会打他头的云飞飞?

或许,云飞飞真的只是叶子生命中的过客罢了,对于叶翔那样出色的人物来说,他想要的,只是一个陪伴他从黑暗中振作起来的朋友,当他重新拣回拾回生活的勇气,这朋友便可有可无了。

云飞飞木然骑着马,沙尘打到面庞,湿湿的涩疼,一摸,才知流了一脸的泪。

为秦枫么?见到他虽是尴尬难过,到底已不能让她心痛到流泪。在知晓他出卖自己的那几天,泪已流得够了,再多流一滴都是浪费。

叶子,是该死的叶子,不听话的叶子,不知道云飞飞伤心的叶子!

云飞飞狠狠地抽着马匹,只把那马儿临时当作了叶子,把马打得飞快,大口吸着扑面来的浊风,才觉舒服一些。

往后的两天中,虽然众人也曾好几次停下来休整,但云飞飞心中有气,尤其见到紫萝紧伴叶翔身侧亲亲我我,时有欢笑传来,更是气上加气,再不肯去和叶翔说上一句话。叶翔得空儿便瞧向她,神情很是柔和,但目光甫与她相对,便立时缩了回去,转而与紫萝等言笑。

秦枫一般都走在云飞飞身后不远处,即便休息也距她不远,却显然有些讪讪的。他知道云飞飞性情,必是记恨他了,一路只是缄默。

但云飞飞每日里见他在眼前晃来晃去,心头越发憋闷,连丁香前来插科打诨都懒得理会。

众人已看出其中蹊跷,便是杜秋风等有意相劝,一路奔忙,竟找不到机会。

这日入了山区,因奔波得久了,又一直不曾听到司马澄动静,料想行迹尚未暴露,遂决定在山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暂时歇上一晚。

众人吃了干粮,各自休息。

紫萝将一条薄薄云纹锦被铺于地上,粲然笑着,拉叶翔去睡。

叶翔笑道:“我打坐片刻就好,并不累。你带了侍女睡吧,半夜风寒,你们女孩子娇气得很,可别冻坏了。”

紫萝笑道:“我自出来时便预备着可能会露宿了,带了两床小被子呢。你受创不浅,就盖上一条吧。”

叶翔抚了那被子,淡淡笑着,却望向云飞飞。

云飞飞正带了丁香拿了袍子铺于地间,见叶翔抓了那锦被看他,更是怒气冲天,难不成在向她示威,告诉她紫萝是多么贤惠听话的女子?

当下见叶翔张口欲要说什么,忙立起身来,走到正在老松下瞑目休息的秦枫,冷冷道:“起来,我想问你事。”

秦枫怔了怔,立刻站起身来,乖乖跟了她拐向一旁小路。

叶翔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最后一丝笑意苦涩地凝滞于脸上,轻轻叹一口气,将被子铺平,默默躺了上去,看着黑色苍穹上空无数的星星,闪烁幽幽光芒,如明灭不定的无数心事。

耳边,是紫萝吹气如兰的轻笑:“三哥哥,瞧见了么,云大小姐终于把秦枫约出去了。你说,他们孤男寡女在林子里,会做些什么事呢?”

真意

做什么事?能做什么呢?

紫竹林外,他们也曾二人独处。再见面时,云飞飞面色潮红,衣衫凌乱,是不胜春意的娇羞。

那时,云飞飞并不是叶子的飞飞,而现在…云飞飞依然不属于他,只不过,叶子依然是云飞飞的叶子…

有一种涩意,在突然之间翻江倒海。

叶翔侧过身,将脸埋向被子。几乎感觉不到锦被的温暖,只有丝丝落拓的青草气息,慢慢隔了棉花泌出来。

密林中,却没有叶翔想象中的旖旎。

几株极大的榕树,密密的枝丫快要将闪烁的星子尽情掩去,连整个天幕也似给压得低低得。山间的晚风吹过,有很清苦甘冽的野花香味,拂到那默然静立的一男一女身上,亦是细碎的清冷。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做得那样绝。”云飞飞靠在榕树粗大的树干上,无意识地用手搓着微带温润的树皮,问着:“便是你怕我拖累你,回京后大可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你的秦家大少爷,并不会少一根汗毛。为何一定要领兵来,将我最后一点希望也践踏到无影无踪?”

秦枫英俊的轮廓在星光下显得苍白而僵硬,他垂着头,慢慢道:“飞飞,我不想害你,只是,你身边的那个男子,干系太大。他太可怕了。”

“你说叶子?不是因为你,叶子至今还在紫竹林中,过他消极却逍遥的避世生活。他一路帮我助我,何曾伤害到你分毫?”叶子虽然讨厌,虽然该死,虽然天天伤她的心,但云飞飞一听秦枫非议他,立刻激动起来。

秦枫抬起眼,有明显的波澜涌动:“飞飞,这不是伤害不伤害的问题。皇上恨他入骨,任何人沾惹他分毫,都难免那抄家灭族的罪责。我只作不知倒也容易,而你家中尚有祖父和叔叔兄长,难道不怕么?更何况这杀人如麻的魔头,日日伴在你身侧,叫我如何放心?”

“你…你!”云飞飞气极反笑:“原来你出卖了我,我还应该感谢你?我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看到叶翔杀人如麻?他曾为狗皇帝争夺天下,用鲜血托起了狗皇帝的皇位,终究落得个鸟尽弓藏的悲剧也便罢了,你还能扣他个杀人魔头的帽子!可笑我白认识你那许多年,却不知你有这等颠倒黑白的好口才!”

“何况,若不是这个魔头日日伴我身侧,为我冒了生命危险出手相援,我早给,早给…”云飞飞啮唇冷笑,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秦枫锁紧那浓黑的眉,也不由得神情苦楚,哑着嗓子道:“飞飞,你,你该知道我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到你。这样吧,等我回到京城,一定求李老太尉帮忙,让他出面作保,成全了我们,我们依旧如以前般开心伴着,好不好?”

云飞飞看着秦枫渐渐明亮起来的自信的眼睛,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每次相约时那痴痴迷迷的模样,不由纵声大笑,一直笑出了眼泪:“你,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秦枫亦听出了云飞飞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咬了咬唇,努力按捺住情绪道:“是,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我会等你,等你理解我的那一天。”

“理解你是怎样的苦心孤诣接近权贵,不惜卖了情人求取荣华?”云飞飞拍着树干,调侃道:“你大概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特地过来讲笑话给我听吧?如果有一天,我的脸皮能这树皮那么厚,也许能理解你吧?对了,你的脸皮有多厚?是不是比树干还厚?”

真意

秦枫猛地抬头,已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云飞飞,我不过瞧了咱们往日的情份,连你和叶翔在一起那么久都不曾计较,你还敢如此无礼?我劝你醒醒吧,别不知天高地厚,把得罪了天朝皇家,当成得罪贩夫走卒了,到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你以为皇帝很喜欢你,你就可以任性妄为了?告诉你,旁的罪过都不算,就凭你和叶翔这不清不楚的关系,皇帝都可以把你一家九族给斩了!”

云飞飞只觉一道怒火从胸腹间直冲脑门,恼得几乎跳了起来,叫道:“你胡扯些什么?谁和他不清不楚?你,你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秦枫冷笑道:“这辩白你说给皇帝听去,看他信不信!我早打听清楚了,当年皇帝囚禁叶翔,正是因为他强暴了皇后娘娘的缘故。想他自命风流,连皇后都敢上,何况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还想充什么黄花闺女?我只瞧了你年轻不懂事,又是我无力救你才导致你如此沦落,心下实在是怜惜,不想多作追究。谁知你居然还这么自大狂妄,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了,竟没半点机心!”

云飞飞当真气得头晕眼花了,蹲身拣起一块石子便向秦枫砸去:“滚,你给我滚!”

秦枫一边闪身后退一边道:“云飞飞,你考虑清楚了,叶翔生性风流,久处花丛之中,何况现在自身难保,还得靠紫萝公主的力量帮他寻找重振开天盟的契机,根本不会要你的。”

云飞飞再也不想答话,只不断拣拾石子,扔向秦枫。

秦枫终于退到阴暗的树林之中,不见影踪。

云飞飞抬起头,看树荫筛下的一点两点星光,用力喘着气,忽觉风吹面庞寒气森森,胡乱抹了把脸,才觉一手的咸湿。

何时泪已滂沱?

不为秦枫,不为叶子,却似在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年少时一场可笑春梦。

爷爷是对的,他的眼光显然比云飞飞高出很多,一眼就看出秦枫并不适合云飞飞,坚持不同意二人婚事。

秦枫那温和儒雅的气质和英俊挺拔的面容之后,有太多云飞飞不了解的东西,有关权,有关名,有关利,以及一切与云飞飞的情无关,却与秦枫的情密密相关的思想,让云飞飞永远无法理解。

那么叶子么?叶子身上,又有多少云飞飞不了解的东西?

多少次情感流露,将所有的悲欢痛苦坦诚呈出的叶子,是完全的清澈透明的叶子么?

云飞飞心乱如麻,胡乱用袖子擦泪时,却有一只纤长洁白的柔荑递来同样洁白的手绢。

紫萝的笑容在云飞飞的泪眼前显得格外明媚,她很温柔道:“怎么了,云大小姐?和秦枫吵架了?”

可她笑得再灿烂,云飞飞也已全无好感,她别过身子,任由紫萝递过手绢的手僵在空中,淡淡道:“这与公主无干。”

紫萝倏地抽回帕子,继续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不就是后来认识了叶翔,认为叶翔比秦枫好,所以转而就想着叶翔么?云大小姐,我劝你还是对秦枫专心些,少打叶翔主意吧。”

云飞飞再不想紫萝以公主之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噎住,许久才冷笑道:“公主似乎很关心秦枫?既是如此,何不和你皇帝哥哥说了,把他招为附马?总不成公主如此金枝玉叶的人物,也会看上叶子吧?可惜他是你哥哥的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准一转眼的工夫就在你跟前杀个你死我活,怎么着也没法成为你的附马吧?”

紫萝脸色微微变了,却依然笑道:“没错,我是喜欢叶翔,不过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我喜欢他,不管他是盟主还是乞丐,他也喜欢我,自然不会计较我是公主还是平民。既然他不计较,我何必一定要招他做附马?大可跟了他远走高飞,做他的平民妻子!”

云飞飞一路走来,自然早看出紫萝对叶翔的用心,但见她如此直白,心下却也又是佩服又是恼怒。她明知这几日叶翔远不如原先待自己亲热,却再也不肯认输,弄着自己胸前的长发道:“是么?可惜公主必然也知道,叶子不会喜欢你。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谁,自然你知我知。你辛辛苦苦帮叶子备马匹,又不曾向你哥哥道出他的秘密行踪,他心下感激你,这几日才和你亲近些,还真以为他肯娶你么?你可知你那畜生哥哥将他害得多惨?”

云飞飞话犹未了,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着了紫萝一耳光。片刻之间,紫萝笑意全无,稀薄月光之下,面色竟有些苍白。

“云飞飞,你给我听好了,叶翔他喜欢的是我!我从十三岁和他认识,不知多少次,一起疯,一起玩,一起醉,甚至一起睡。我们无话不谈,连皇室和开天盟的秘密,我们也从没向彼此隐瞒。不然,我又怎会知道连开天盟几位首领都不了解的紫竹林秘密通道?不错,他是喜欢李清容,可当日他被司马澄秘密囚禁前,便已对我动了心。司马澄便是怕我嫁给他,导致他与我舅舅联手对他不利,才对他设下机关。”

紫萝讥讽地瞪着云飞飞,看着她慢慢咬住自己的嘴唇,笑容忽然诡异:“云大小姐似乎不信?不然,我跟你打个赌,看叶翔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好不好?”

云飞飞仰起下颔,哼了一声,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又关我什么事?我没你那么无聊,半夜三更打什么赌!”

第二十一章 情伤

云飞飞话话犹未了,紫萝忽然两指骈出,飞快在她肋下一点,云飞飞只觉一阵酥麻,身子再也动弹不了。

这是,点穴?出身皇族的紫萝公主,居然会武功?

但细想也不奇怪,她哥哥司马澄本就曾专门拜师学过武,身手不凡,能文能武,才能得到白天曜和叶翔的敬重,结为兄弟;何况紫萝的外祖是武将之首的太尉李天靖!

紫萝见云飞飞面有惊怒,得意道:“吃惊了?实话说,我本来也不在习武上存心,可我知道三哥哥最需要的是和他并马驰骋天下的侠骨女子,所以这几年很是刻苦,却比云老将军的孙女强了吧?”

她抱起云飞飞,抬眼看了看头顶如盖榕树,飞身跃起,将云飞飞反卧于一根粗大枝丫上,调整一下角度,用根长绸将她缚在了枝干之上,方才笑道:“云飞飞,耐心等一会儿哦!”

紫萝说着,已经跃了下去,淡紫的衣裳如一枚暗夜的蝴蝶翩飞,很快消失在树木之后。

云飞飞又气又怒,偏生动弹不得,坚硬的树干压着胸腹,闷闷地疼痛。忽而想起叶翔来,也曾那么多次温柔看她,包容地向她微笑,放任着她的刁蛮,用他宽厚的怀抱与她相拥,有着那么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胸膛!

叶子,叶子,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位置?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李清容,可难道,我并不是你除了李清容之外的唯一选择?

云飞飞一颗心忽上忽下,正神思不定时,已听到紫萝的格格笑起,清脆如晨间的鸟鸣。

紫萝拉着叶翔的手,已经出现在榕树下。

“三哥哥,半夜想出来散步,吵着了你,不怪我吧?”紫萝半倚在叶翔胸前,柔声问着。

叶翔摇了摇头,在树根处一处岩石坐了,黑眸凝在紫萝面庞之上,叹道:“我怎会怪你?这一路行着,不知还有多少艰难曲折,只怕会苦了你。”

紫萝挨着叶翔并肩坐下,洁白面颊充盈着动人的流光,她呢喃道:“不苦。三哥哥你知道的,只要和你在一起,便没什么苦的事。”

叶翔不再说话,只张开臂膀,将紫萝拥在怀中,轻轻用五指梳着她的发,默然地盯着远处黑黢黢的丛林。

紫萝伏在叶翔怀中,声音愈发轻柔:“三哥哥,还记得我们一起在镜湖划竹筏么?白大哥带了李姐姐一条竹筏,皇帝哥哥带了贾蕊一条竹筏,我则和你共乘了一条。我们比赛谁划得快,结果我们把白大哥和皇帝哥哥的竹筏都撞翻了,赶在了第一名。”

叶翔笑了:“我就没见你这么调皮的,结果惹着了白大哥,一掌把我们竹筏都劈翻了,喝了你一肚子的水,差点送了小命!”

紫萝笑得花枝乱颤:“是啊,我也想不通,我那时怎么敢惹白大哥的!他那么不喜欢说笑的一个人,整天板着个脸,总像别人欠了他十八辈子债一样!可我只一想着把他们竹筏弄翻了,我的三哥哥就能嬴了,结果我们真的嬴了。我虽然给白大哥害得吃了一肚子水,却很高兴。因为我淹得迷迷糊糊时,却听到三哥哥唤我。三哥哥,你记得你当时说什么吗?”

叶翔微笑道:“我说,只要我的小丫头醒来,我什么都依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低下了头。

紫萝却继续道:“我三哥哥说,只要我醒来,什么都依我,我就说,真的吗?那你娶我吧。”她的面颊泛着微微的绯红,偏着头娇俏地看着叶翔,低低笑道:“三哥哥当时说,等我长大了,就娶我。”

叶翔微有局促,挽着紫萝的臂膀松了一松,正要移开时,紫萝忽然凑上前去,吃吃笑着,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叶翔蹙了蹙眉,不自觉抬头看向头顶的榕树。稀薄的月光下,他的眸如星子,却烁着一丝迷惘和犹豫。

仅在那迷惘和犹豫的片刻,紫萝的唇已轻轻擦过叶翔的面庞,与他的唇温柔相抵。

第二十一章情伤

叶翔身体一颤,双臂收紧,已将紫萝抱于怀中,俯下身去,深相拥吻。

紫萝轻“嗳”一声,柔白的手臂勾住叶翔,眸子有些戏谑得意地从树枝上的云飞飞身上滑过,旋而又收回,专注于叶翔面容,渐渐沉醉迷离,连呼吸也愈来愈粗重,甚至有不胜娇羞的轻轻喘息。

一滴水忽然从榕树的叶间滴下,冰凉凉落于叶翔脖子。

叶翔身躯一震,已将紫萝推开,轻笑道:“死丫头,够了,别闹了。夜间天凉露重,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再歇息片刻吧。再有一两个时辰,天也亮了。”

紫萝云鬓半偏,俏生生立起来,吐了吐舌头,道:“我偏要闹,我还要闹你一辈子呢,难道你不喜欢么?”

叶翔嘴角上扬:“当然喜欢。如果你现在乖乖回去睡觉,我更喜欢!”

二人携了手,终于离去。

而那棵老榕树,正继续滴着泪。

一盏茶后紫萝回来将云飞飞放开时,云飞飞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天的星星,似都跑到眼前,旋转飞舞,又似给人从高处掷下,摔到头晕眼花,抬不起头来。

紫萝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我问过秦枫了,他说他不想要你。而叶翔…你不会还想插在我们中间吧?”

她将一个包裹摔下,指住另一条路道:“从这里过去,走到路口,有一匹马正等着你,而这包裹里的金银也够你用一世了。”

她俯下身,细看云飞飞煞白忍泪的面庞,一字一字道:“当然,如果你不愿离开,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每天看着我和叶翔在一起…”

紫萝大笑,衣袂飘飘,摆动她细柳般的腰肢,理着因拥吻而凌乱的发,款款离去。

云飞飞捏住那包裹,捏得死紧,忽然抓起,狠狠掷在山石上,将包裹内的金银锭子摔得四处乱滚,然后倒在青草地上,让青草间的露水,渐渐被自己眼中的泪水温热。

叶子,叶子,我恨你,恨死你了!

曾经那么畅达的少女,捏紧了拳头,一下又一下击在地上,被揉碎了的青草,散着清苦的气息,一直渗入骨中,连心都如黄莲一般了。

另一处月影下,叶翔正不安地来回踱着,忽一抬头见到缓步踏来的紫萝,立刻上前问道:“他怎么说?”

紫萝笑意盈盈,道:“嗯,也没怎么样,闷闷地走了。我想,他会想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