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马颖有王妃、侍妾,但并不上心,孙瑜觉得奇怪,就暗中观察。

终于,她得知,他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才会冷落府中的如花妻妾。

让她震惊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就是表姐羊献容。

可是,孙瑜有心无力,无法阻止司马颖爱表姐。饶是如此,她也不气馁,决定一步步来。

她再次成功地接近他,对他说,她与羊献容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谊深厚,如今表姐身陷洛阳,水深火热,陛下又无法保护她,她一定挨得很辛苦;她说,每次想到表姐身不由己,在内乱频生的宫城受尽欺辱,她就睡不着,为表姐心痛。她诚恳地求他,若有机会,救表姐出来。如果司马颖应允,她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他。

听完这番话,司马颖有些动容,对她刮目相看,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还时常与她闲聊,问她与羊献容有关的事。

我明白了,孙瑜假借与我姐妹情深,借我博得司马颖的信任与怜惜,太卑鄙!太无 耻!

真正的爱

“孙瑜与王爷无话不谈,增进不少情意,这都是皇后的功劳。”孙瑜含笑看我,眼角生媚,“这手段虽然不够磊落,不过孙瑜已是绝境,只能出此下策,还望皇后见谅。”

“然后呢?”碧浅越听越愤怒。

“程太妃眼见孙瑜与王爷情意深笃,就让孙瑜去服侍王爷。”孙瑜深深地笑。

像有一把火烧着心口,烈火熊熊,愤怒,灼痛,痛得四肢发颤,可是,我又能如何?

她继续说着,语声平缓,那微笑闪现出若有若无的得意。

孙瑜得到了程太妃与司马颖的宠信,虽然成都王妃和侍妾嫉恨她,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自由出入王爷的卧寝。这些妻妾的心计与陷害,她一一化解,而且表现得大方得体、宽宏大量,没有追究她们,程太妃更喜欢她了。

一夜,司马颖月下独酌,她劝他少喝点儿,之后服侍他回房就寝,他在醉意朦胧中宠幸了她。

如此,她成为他的侍妾。

“孙瑜终于成为王爷的女人,孙瑜心满意足,不再有遗憾。”孙瑜娇羞地低垂了螓首。

“成都王纳你为妾?”碧浅惊异地问。

“只要能够服侍王爷,做王爷的女人,名分地位不重要。”孙瑜再次抬眸,直视我,“真正的爱,便是如此,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只要能够留在他身边,孙瑜做什么都可以。”

体内的烈火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插着一柄小刀,鲜血淋漓。

孙瑜端庄地轻笑,“孙瑜知道,王爷只爱皇后,心中也只有皇后一人,孙瑜不介意,只要能服侍王爷,能时常见到王爷,孙瑜别无所求。”

我静静地听着她这三年多在成都王府所发生的事,不发一言,心,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王爷以飞鸽传书与皇后联络,互诉情意,孙瑜知道,王爷决定带皇后回邺城,与皇后长相厮守。”孙瑜娇艳的脸漾着诚意十足的微笑,“孙瑜期盼那一日快快到来,因此,孙瑜与皇后就能效法娥皇女英、飞燕合德常伴王爷左右。不过,假若皇后觉得孙瑜碍眼,破坏你们的夫妻之情,孙瑜会识趣的,自请去侍奉程太妃。”

“住口!”碧浅忽然喝道,“不许再说!”

“说!”我的心口胀得很疼、很疼。

“皇后生气了么?”孙瑜慌张道,“孙瑜说错话了,孙瑜该死…孙瑜只是觉得,皇后与王爷乃天作之合,应该厮守一生,而孙瑜的私心便是服侍王爷和皇后。”

“你还说!”碧浅气得俏脸红红的。

我微微扬脸,“你特意回京,就是和我说这些?”

孙瑜连忙解释:“不是,此次回京,是因为孙瑜偷偷地随军出征,被王爷发现了,王爷就留孙瑜在军中,近身服侍王爷起居。进城前,孙瑜对王爷说很挂念皇后,他就让孙瑜进宫觐见皇后。”

是这样的么?司马颖,告诉我,是这样的吗?

她的眸光纯澈得令人信以为真,“皇后不要担心,王爷已有法子带皇后离开洛阳,或许过不了多久,皇后就能前往邺城了。”

我笑,缓缓地笑,冷冷地笑,径直回寝殿…

只希望你开心(二更)

站在窗前,望着凄冷的花苑,屋瓦冷冷,霜华几重。

四肢僵硬,心间冷透。

我不知道孙瑜所说的可以相信几分,我不想胡思乱想,但一想到他宠幸了孙瑜,心就很痛。

从来不介意他的王府有多少侍妾,从来不介意他如何对待那些女子,但是,孙瑜不一样。

孙瑜害过我几次,从小妒忌我,我绝不会再与她有任何关系。

我绝对不会让心爱的男子与孙瑜有任何瓜葛,如今,孙瑜已是他的侍妾,我如何自处?

“皇后,孙瑜所说的未必是真,皇后不如问问成都王。”碧浅安慰道。

“此处风冷,皇后站在这里很久了。”

“皇后,吃点儿羹汤暖暖身子吧。”碧浅苦口婆心地劝道。

“成都王不是那样的人,成都王只爱皇后一人,不会喜欢表小姐的。”她着急道。

我转身,在铺着狐狸毛的小榻上坐下来,“退下。”

碧浅摇头叹气,不得已退出寝殿。

天光越来越暗,我闭眼,脑中一片空白,不想去想任何人、事,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貂裘,殿中已掌灯,昏光杳杳。

站起来伸展筋骨,我忽然看见妆台前坐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刘聪。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睡得这么沉!

这次进宫,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暗暗思忖,不想先开口。

他面对着我,仍然一身黑衣,面色温和,眉宇平展,与他以往的神色大为迥异。

“孙瑜见过你了?”刘聪大咧咧地坐着,豪迈的气概显露无疑。

“见过了。”

“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禁不住想,他和孙瑜的交情如何?

“也罢,我只告诉你一句,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坐回小榻,这么说,孙瑜所说的,都不可信。可是,刘聪为什么为司马颖说话?

刘聪走过来,蹲在我跟前,一双黑眸蕴着诚意,“容儿,这是你离开洛阳、脱离险境的大好机会,司马颖会安排好一切。虽然你跟他走,不是跟我走,但是只要你能够离开宫城,我不介意。”

我疑惑了,难道他已经决定罢手,不再缠我?

他苦涩地笑,“三年多来,你在洛阳、在宫城熬得这么辛苦,,我也伤害过你…我不忍心你再身陷泥淖,假若成都王可以给你一片广阔的天地,我可以罢手,因为,我不愿再令你泥足深陷在此。”

是真的吗?他真的不再缠着我?他不会反悔?

“成都王对你的爱,丝毫不亚于我对你的爱,再说我伤害过你…假若你选择他,我放手。”刘聪语声沉静,笑得那般凄涩。

“刘聪,你当真决定放手?”我不敢置信地问,他愿意放手,太意外了。

他颔首,“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终于想通了。如今,我只希望你开心。”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转变,没想到他有放手的这一日,不知不觉地笑起来。

只爱你一人

翌日,司马颖遣人送来一封书函,让我去华林园。

正月的华林园,寒风飒飒,树木光秃秃的,满目萧瑟与荒凉。不过,日头终于冲破几日来的阴霾,露出几缕明媚的阳光。

碧浅陪我来到瑶华宫,司马颖还没到,这座废弃多年的殿宇却打扫、布置得富丽堂皇。

尤其是那座二层高的小楼,朝南的门扇开着,寒风越入,绸幔随风飘摇。

物件簇新,摆设清雅,书案为檀木所制,画屏上绘幽兰,清新脱俗,可见司马颖的用心。

等了半晌,司马颖终于出现,碧浅躬身退下。

他站在前方,望着我,当年在金谷园初见的那个姿容倾世的俊美男子,变成了手握重兵、数度兴兵讨 伐的权王,气宇轩昂,眉宇间萦绕着三分沙场的铁血气息。

这一刻,我忽然很恐慌,这个才干、智谋皆强的成都王可谓文韬武略,他所思、所谋、所虑的,只是如何待我离开洛阳吗?他不想问鼎那诱 人的至尊权柄吗?假若由他掌理大晋江山,也许这宫阙就不会内乱频频。只可惜,他生不逢时。

司马颖走来,延臂拥我入怀,越抱越紧,好像要将我揉碎。

我闭眼,细细感受被所爱之人拥在怀中的幸福与辛酸,苦尽甘来,这一日,这一刻,我等了多久?

“容儿…”他哑声道,嗓音饱含诸多复杂的情绪,酸涩,开心,激动。

“你知道吗?我盼着这一日,盼了多久?”他捧着我的脸,流光璀璨的俊眸漾着迷人的光泽。

“我也盼了很久。”

司马颖的唇落下来,由最初的轻柔慢慢深沉、慢慢激烈,炽热如火。他吮吻我的唇瓣,心尖隐隐发颤,因为动情而颤抖,因为倾尽藏在心中的情愫而身心俱空,唯有他炙热的胸膛、灵巧的唇舌。

他的双臂收得越来越紧,掌心摩挲着我的背,好像难耐不安。

脑中忽然浮现孙瑜那双缀满笑意、冷意森森的美眸,我猛地推开他,气喘不定。

“怎么了?”他沉声问。

“没什么。”我犹豫了,到底要不要问他?

他拉我坐在小榻上,侧搂着我,“我已经安排好了,再过几日,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洛阳。”

我目不转睛地看他,“昨日孙瑜进宫看我。”

司马颖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是姑表姐妹,这些年,我收留她在府里。”

我淡漠地问:“王爷何时纳她为妾?”

他略有焦急,“你知道我利用你,不肯原谅我,说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我心情不好,日日酗酒,孙瑜时常陪我,开解我,给我出主意…有一日,我喝醉了,就宠幸了她…容儿,我无心的,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我只爱你一人…原谅我,好不好?”

孙瑜并没有骗我!司马颖果真纳她为妾!

他有多少侍妾,我都不介意,可唯独孙瑜,我无法释怀!无法无动于衷!

再也没有束缚

“世间男子,三妻四妾,理当如此;你贵为成都王,府中侍妾如云、佳丽环绕,也无可指摘。”我缓缓地勾唇,“既然王爷已纳孙瑜为妾,就该好好待她。”

“你不生气?”司马颖犹疑地问,“真的不生气?”

“真的。”

他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和她是表姐妹,因为你,我才对她多有照拂。再者,孙家人都死了,她孑然一身,也怪可怜的。你不原谅我的那一年多,她任劳任怨地陪着我,假若没有她,也许我撑不下去。”

我与司马颖能够走到今天,还得感谢孙瑜,没有她的付出与无怨无悔,他就无法坚持下去。

我应该感谢她!

收不住唇边的冷笑。

河间王麾下大将张方进攻洛阳,自己却在关中出不来,因此,成都王进洛阳城后就变成唯一的掌权者。他司马衷下诏,改元永安。

张方纵容部下在洛阳城大肆抢劫、杀人放火,百姓怨声载道,整个京都鸡飞狗跳。

二月初,成都王司马颖下诏,废皇后羊氏为庶人,命她前往金墉城。

我知道,这道旨意,是他部署的第一步。

孙皓来金墉城看我,约略猜到司马颖这道废后诏书的目的,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伤。

为了我,他选择以恐怖的面貌示人,隐姓埋名,甘冒危险,护我左右,这情谊恩义,我如何报答?

而我将要离开洛阳了,他何去何从?他会不会怪我?

“容儿,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作何选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因为,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他笑得很淡、很轻,语气却很沉,令人觉得沉重。

“表哥,谢谢你,但我希望,我唯一的亲人不再为了我而委屈自己,去做他想做的事。”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孙皓轻松一笑。

我不再多说,他这般固执,不是两三日就可以劝解得了的。

表哥离开后,司马颖来了。身着一袭素白长袍,玉冠流光,面若美玉,倜傥不群,气宇卓然,湛然若神,那属于沙场的铁血与凶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搂着我,笑问:“知道我为什么废你为庶人吗?”

我莞尔笑道:“我不再是皇后,是庶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没有束缚。”

“你是庶人,我将你软禁在此,你哪里也去不得。”

“是吗?”我斜睨着他。

“只有你死了,才能顺利离开金墉城,永无后患。”司马颖久久地凝视我,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照你这么说,第二步是假死?”

他点点头,掌心抚着我的侧腮,“我下旨宣布,皇后羊氏在金墉城暴毙,过几日我就带你回邺城,好不好?”

我笑望着他,甜到了心头。

终于可以离开繁华而寂寞的洛阳,离开富丽而深寒的宫城,这些年的等待都值了,这一刻,我开心得想欢呼,紧紧抱着他。

作者题外话:容儿真的可以和司马颖离开、双宿双栖吗?

湿痕(二更)

他深炙地吻我,唇舌湿热,鼻息急促,好像越来越不难以承受这男女之间的情火…他拥着我走向床榻,慢慢倾身倒下…他挑开我的衣襟,热吻越来越激狂,唇舌在我的脖颈、肩膀、锁骨留下火热的湿痕…

心中那根刺,不停地撩 拨着我,告诉我,他已宠幸了孙瑜,以后我将与她共侍一夫。

我没有资格强求司马颖为了我而视其他女子为无物,因为他是尊贵的成都王,因为我已是刘聪的女人,但是,孙瑜不是别人,是害我失去清白之身的罪魁祸首。

曾以为我不会在意孙瑜的存在,原来我很在意,无法忍受她在司马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怎么了?”司马颖无奈地停下来,我的推拒,令他疑惑。

“我微染风寒,不太舒服。”

他抱我坐起身,“容儿,等过几日我处理好京中军务,我们就回邺城,你再忍耐几日。”

我恍惚地点头,心头沉沉。

两日后,孙瑜来金墉城看我,说司马颖担心我在这里待得闷才叫她来陪我的。

二月春寒料峭,冷寒的风无处不在,只是不像腊月、正月天寒地冻。她仍然穿着厚重的貂裘,裹得严严实实,我觉得奇怪,难道她病了?

“我听王爷说,再过五日就可以启程回邺城,恭喜容姐姐苦尽甘来、得偿所愿。”她贤淑地笑,我被废成为庶人,她的称呼也变了。

“是吗?”我漠然道,打不起精神应付她。

“容姐姐不开心吗?”孙瑜走上前,亲热地握我的手,观察我的表情,“你是不是介意你我共侍一夫?”

“不是。”我介意的是你。

她叹了一声,松开我的手,道:“还记得奶奶在金谷园摆寿宴的那日吗?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