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雅这一睡就睡了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楚府那头已经来人了,不是别的,是楚丞相亲自带着楚行之登门拜访。

沈家不过是侍郎府,却得当朝丞相亲临,上下自然都是惶恐。虽然沈夫人觉得自己是占着理的,但是也难免惧怕丞相之威严,早早到相府门口亲迎。

沈大人不必多礼。楚丞相是颇为谦卑之人,只带了楚行之,并着车夫,其余什么人都没带,上来倒是还微微拱手:老夫带着犬子来登门谢罪,还望沈大人与三小姐听犬子一言。

楚行之从进来就一直偷偷朝她看着,沈归燕当没有看见,只端端正正地迎着他们一路到了正厅。

行之此次来,是想说关于贵府五小姐之事。楚行之一捞袍子在堂上跪下,吓得沈家一众都想上去扶,他却是抬手,恭敬地朝沈老爷和夫人拜下:行之不才,得蒙天赐姻缘,与贵府三小姐结下姻亲。然前些日子行之被一丫鬟引至府外三清客栈,与贵府五小姐有了肌肤之亲。

他说得难堪,脸上神色也不太好看,却不知这一屋子的人早就知道了,半分没有惊讶,只是好奇其中原委。

行之没有责备之意,但身为高门贵女,五小姐却滥用春情之药,串通客栈掌柜,陷行之于不义,此举不可倡。楚行之一字一句道:行之心属贵府三小姐,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即便此一时踏错,也想斗胆得贵府谅解。

大厅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不已地看着楚行之。沈夫人脸色铁青,忍不住道:楚公子的说法好像和雅儿身边丫鬟的说法有些出入,不如让玉梳来与公子对峙?

要真是沈归雅下药勾引,那不仅她的脸被丢光了,沈家的脸也别想要了!

楚行之颔首,玉梳便被带了来。看见他,身子微微一抖。

原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小姐就可以顺利嫁过去了。哪里知道这位楚公子跟吃了秤砣似的非沈归燕不娶,还拒绝了小姐。小姐一怒之下才想假装跳荷花池自尽,逼得他来娶。

谁知道假装过头了,这会儿真的没醒来,人家反而上门来澄清事实了。

玉梳,你将昨日说的话,再说一遍。沈夫人沉着脸道。

玉梳没个主意,跪在楚行之旁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只摇头磕头。

怎么?沈夫人急了:你昨天不是还说了事情的经过么?现在怎么就说不出来了?

奴婢该死!吞吐了半天,玉梳就说了这么句话出来。

楚行之轻笑了一声,沈夫人更是恼怒。沈归燕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这场戏,只觉得有些恹恹。

真是一场无趣的闹剧。

好热闹啊。

旁边有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都是一愣,回头一看,竟然是穿着寝衣披着披风的沈归雅。

雅儿!沈夫人忍不住站了起来:你醒了?

沈归雅看起来有些呆呆的,打量了沈夫人半天才道:我叫雅儿?

跪在地上的楚行之微微皱眉,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刚醒来,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归雅自说自话地走过来道:你们是谁?在做什么?刚醒来就有丫鬟喊我快过来,是拍电视剧么?

雅儿沈夫人有些慌了:你不记得了?这是你爹,那是你弟弟,还有我,我是你母亲啊。

沈归雅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傻笑两声:我穿越了啊。

没有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碍着丞相在场,沈老爷只得站起来道:小女可能是受了刺激,现在有些痴傻,还请丞相不要见怪。

楚丞相看了沈归雅两眼,低头道:也是犬子有愧于五小姐,但楚家迎亲只迎一位,若是可以,五小姐也可以在两年之后入府,老夫定然不会亏待了她。

父亲!楚行之低喊了一声,脸上满是抗拒。

楚丞相微微一笑,转头看着沈归燕道:三小姐介意吗?

沈归燕回他一个标准的福礼:归燕自然不介意,五妹妹若是痴傻,归燕与楚公子,也应当照顾她。

若真是痴傻,那就是沈归雅的报应。若不是

沈归燕忍不住再看了那边的女子一眼。

沈归雅呵呵傻笑着被人簇拥了下去,不经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眼里满是陌生。

小姐,奴婢觉得五小姐好像怪怪的。

大厅里的人散了,宝扇跟在沈归燕身后小声道:听说一直说胡话,但是人是清醒的,没有痴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去管她。沈归燕抿唇道:如今都知道是她勾引行之,她装傻也是聪明之举,能躲过这漫天的骂名。

宝扇气得跺脚:她那么不要脸的行为,装个傻就躲过去了?

你气什么?沈归燕淡淡一笑:准备好婚事就是。

不管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如今已经是断不了她的姻缘了,这就已经足够。

第4章 姻缘之变

事实证明她放心得太早了,沈归雅不是傻了,却是变得更伶俐,将院子里的人都认清了之后,指着她便道:归燕姐姐貌美如花,想必就是得了那顾大公子厚爱之人?

说话比以前温和有礼多了,沈归燕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低头算是默认。

我明白了。沈归雅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祝贺姐姐大婚之喜,姐姐尽管成亲,妹妹不会有半点阻拦。

一直是对她动辄打骂的沈归雅,突然这样温柔了,沈归燕真的有些不习惯。不过她能高抬贵手,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有疯和尚曾经给沈归燕看过相,说她及笄有大劫,双十有大喜,白发有大悲。

沈归燕觉得街上那些摇着铃铛拿着布帆的江湖术士都信不得,就算把头剃光了也一样。命么,还是要看自己怎么活。

她马上要及笄了,不也是什么都还没发生吗?

安心地回去准备嫁衣,秦姨娘也帮着准备些绣品。顾朝东又在某个她正绣着裙上图案的月夜乘风而来,站在窗外看着她道:我已经同父亲说好了,只迎娶你一人,等你过了门,再给五小姐许一门良配便是。

沈归燕看着窗口那人,实在很是感动,因为她住的是燕子楼的二楼,他挂在外头,真的很不容易。

于是就这么信了他。

结果不知为何,早算定的生辰八字突然有变,媒人拿她的八字回去走个形式,却与顾朝东的八字求得一个下下签,两人命盘相克,不宜成婚。

沈府闻言都是大惊,顾朝东也有些傻了,与沈归燕两两相望,都是无言。

幼时曾经占过一卦,说她是旺夫之命,现在如何又会与顾朝东命盘相克?沈归燕脸色苍白,却没跟那些个小姐一样回去躲着哭,而是要了顾朝东的八字来,拿着自己的八字偷偷出去找人再算。

结果算命先生说:虽不是天下良缘,成亲倒也无碍。

想来想去没想明白为何相府算出来的是相克,沈归燕从后门回府,绕过长廊,刚好就看见远处顾朝东匆匆往前走,沈归雅笑嘻嘻地在后头跟着。

你真这样讨厌我?沈归雅笑问。

顾朝东头也不回:五小姐自重。

沈归雅嘟嘟嘴,很是可爱的模样,却半点不知廉耻,又贴上去跟着:你们男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听说我与你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你还让我自重干什么?伪君子。

顾朝东大概是无语了,甩了袖子就走,两人转过了长廊,沈归燕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五小姐怎生这般无耻?宝扇站在沈归燕身后,气得跺脚:一趁小姐不在,就黏着顾公子不放,那狐媚劲儿,莫不是被荷花池里什么妖精附体了?

沈归燕冷笑一声:她这般没规矩,顾公子自然也不会看得上她,担心个什么。

可是,就怕顾公子鬼迷心窍宝扇撇嘴。

不会的。沈归燕笑了笑:我与他自幼结识,到现在也有六年之久,自然了解他的为人,他不会背叛我的。

都这样久了,她与他,也算是彼此熟悉了解。顾朝东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喜欢沈归雅这样要才华没才华,要气质没气质的女子。这样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只可惜书读万卷,男人却只认识这一个,沈归燕到底还是太年轻,不明白越优雅的男人越是闷骚到了骨子里。

而闷骚,比明骚要命多了。

拐到府里无人的地方,沈归雅便大胆上前,勾着顾朝东的腰带便将他推进了一边的柴房里。

你干什么?顾朝东皱眉。

沈归雅咯咯笑了两声,腿一抬便卷到他的腰间:公子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嘛?

手往下滑,动作大胆到绝对不是古代女子能做到的地步,顾朝东一时都被吓傻了,忘记了挣扎。

沈归雅身体里的是来自21世纪的灵魂,但却不是什么好货,夜店酒吧混得久了,对男人很是有一套对付方法。到这个地方来,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要先找男主啊。

看来看去,也就这个顾朝东勉强对她胃口。这身体的原主人好像也喜欢他,那就多半是他了吧。

她看上的男人,一贯没有谁能逃得出手心。

顾朝东刚想大喝,脸却突然涨得通红。女子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呵:何必挣扎,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公子难道不想与雅儿来一场尽兴的?嗯?

不怕长得好看的,就怕功夫了得的。顾朝东正为八字的事情烦心疲惫,沈归雅这般勾引,他也就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顺着身体的**便沉沦了下去。

有路过的家丁听见动静,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往沈夫人院子里跑。

沈夫人倒是沉得住气,听见消息之后没有大张旗鼓去抓人,只让自己院子里几个丫鬟跟着去,将柴房门堵了。等他们完事之后,将二人带回院子去说话。

沈归燕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生,起来绣了一会儿嫁衣,又去看了看天上的星辰。

小姐还是早些安睡吧,一切都很顺利。宝扇笑着打趣:还有一个多月了,不用着急。

沈归燕点头,转身又回去睡。可是梦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第二天醒来眼下还有青色,对着镜子鼓捣了半天才没那么明显了。

今日我想拿着自己的八字去顾府看看。沈归燕道:上次喜娘拿去的八字,可能是有问题的。

好。宝扇替她选了件儿鹅黄色的长裙,配着藕色坎子,清新又端庄。

可是刚走到门口,竟然被夫人拦了下来。

顾府一会儿会过来人。沈夫人板着脸道:你去大厅里等着就是,不用亲自过去。

沈归燕微微皱眉,却不能忤逆,只能点头允了,去大厅里坐着。

结果顾朝东一改往日的潇洒风度,竟然是惨白着脸来的,沈归燕很想问他怎么了,然而秀容婆子挡在她前头,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顾朝东在大厅里站了很久,看她的眼神愧疚又复杂,最后咬着牙道:三小姐的八字没有问题,婚期如约举行。

你说什么?沈夫人大怒:当场抓住第二回,公子难不成还要说是雅儿相逼?到现在,还是不肯为雅儿负责?

沈归燕听得有些糊涂:什么第二次?

旁边安静坐着的沈归雅垂着头,勉强笑道:母亲不必生气,上次在柴房与顾公子也是女儿低贱,心甘情愿将身子再次给顾公子的。顾公子不愿意负责,那就祝公子与姐姐,白头到老。

雅儿!沈夫人怒道:他毁你清白,又让你背负骂名,这样的男人,你还护着?

沈归燕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雷劈了,听着这些话,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只能傻傻听着,呆呆看着。

古代的笨女人没看过天涯帖子,没看过豆瓣狗血,自然不知道现代女人抢男人的厉害,遭遇此事,脑子里一片空白。

沈归雅委屈地哭了,顾朝东一捞袍子又跪下,眉目间满是挣扎:此事是在下有愧于五小姐,还望五小姐勿要轻贱自己。

沈归燕还是只有看着。

此事要怎么办?沈夫人看着她道:难不成你还要嫁给这个三番两次夺了你妹妹清白的人?

顾朝东焦急地抬头看着她,沈归雅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对。沈归燕咬牙道:还是让爹爹来决断吧。

第5章 及笄大劫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真是荒唐,与她早有婚约的人,她一直相信的人,第二次跟自己的嫡妹苟合,还说着要娶她,不对嫡妹负责。上头母亲压着,要她来做个决断?

她要是继续嫁,那不就是不顾妹妹感受贪图丞相家的富贵?要是她说不嫁,岂不成了她个小小侍郎府庶女,要毁丞相府的婚?

她们都当她是傻子呢?

沈归燕白着脸低头,只让宝扇去知会爹爹一声,赶快来主持个公道才是。

沈归雅在旁边使劲儿掐着大腿,眼里已经是泪光盈盈。沈归燕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傻了,没见过人还能这样的。

等沈老爷一踏进这大厅,沈归雅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抱着沈老爷的大腿哭道:爹爹,您打死我吧,我没脸见人了。为了姐姐的婚事,您直接打死我吧!

沈世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将她扶起来:怎么了这是?

旁边还跪着早该出府了的顾朝东,沈老爷皱眉,在主位上坐下。

沈归雅哭得泪眼婆娑,抽抽搭搭地道:女儿实在喜欢顾公子啊,与公子欢好,实在是女儿情不自禁。是我下贱,是我不要脸

边说边伸手,使劲儿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沈归燕瞪大了眼,觉得沈归雅这不是疯了也一定是中邪了!

大厅里的人都有些怔愣,顾朝东更是直接抓住了她扇自己的手,皱眉道:五小姐!

沈归雅顺着就拉着他的手,嘤嘤地哭着。两人跪在一处,活像一对要被拆散了的鸳鸯。

顾朝东心情有些复杂,看了沈归雅许久,又看了沈归燕一眼。沈归燕觉得他好像有些动摇了,眼神里都分明是挣扎。但是下一刻,顾朝东却又朝着沈世青行礼道:今日之事,是小侄之过,不怪五小姐。等归燕过门之后,小侄定然会给五小姐一个交代。

沈归雅低声抽泣:顾公子不用为难,不是雅儿的姻缘,雅儿不会强留。

一个不忘责任,一个通情达理,两人凑一对儿,还真显得旁人都是坏角儿。沈老爷叹息一声,也自然不好多加责怪。人家都愿意给交代了,那也就这样吧。

毕竟官高一级都压死人,更何况官高好几级的。

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沈归燕心里有些不好受,不过看着还在抽泣的沈归雅,想想她应该更不好受吧,自己好歹还能嫁给顾朝东为正室,她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结果人都散场了,沈归雅走在她前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是不是挺恨我呀?

沈归燕一愣。

没办法,我可是穿越来的,天生的主角。沈归雅一扫刚才的楚楚可怜,笑得万分得意:估计你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我来了,就算你长得再漂亮,也抢不过沈归雅了。

沈归雅捂着嘴得意地笑,看了穿越剧那么多年,总算轮到自己了。她一定要让这里所有的男人都爱上她,所有的财宝都归她。这些长得漂亮会琴棋书画的女配又怎么了?她可是现代人,有什么争不过抢不过的?

沈归燕皱眉,看着前面的人笑着远去,呆呆地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宝扇问:她真的淹坏脑子了?

宝扇撇嘴:还坏得厉害。

什么抢不过沈归雅,她家小姐从来就没想过抢,但应得的东西,就是不会让!

摇摇头,沈归燕觉得还是先回去绣嫁衣吧,沈归雅要疯,就让她疯去。

小姐,您还是跟以前一样讨厌三小姐啊。玉梳扶着沈归雅,好奇地道:没了以前的记忆,还是讨厌吗?

沈归雅轻哼一声:看着她就没什么好感,长那么好看,一定是个狐狸精。那顾公子还不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东西,能有个什么好眼光。肤浅。

玉梳微微一愣,有些不适应自家小姐这说话语气。

沈归雅继续道:我在原来的地方就见多了那种女人,长得好看就惹男人喜欢,读过书就了不起。切,那些个男人都没眼光,没发现我的内在美。

完全听不懂,玉梳也就笑了两声算是应和。沈归雅信心满满,一边盘算着怎么继续抢顾朝东,一边踏进了屋子里去。

婚期近了,沈归燕不知为何却没多开心。原先一直期待的出嫁,却因着沈归雅与顾朝东的事情,变得没那么期待了。顾朝东来跟她解释过,沈归燕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原先喜欢他的博学多才和温文儒雅,现在都觉得淡了些。

不过嫁还是要嫁的。

喜服已经做好了,拿去给夫人看的时候,夫人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却也还是点头:不错。

真难得,纯手工刺绣。沈归雅拿过上襦去看,轻笑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问玉梳:好看吗?

玉梳点了点头:我家小姐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沈归雅咯咯笑了两声,干脆将下裙和霞披也拿过来:哎,既然这样好看,那我就来试试吧。

沈归燕皱眉:这是喜服,妹妹尚未定亲,试穿恐怕有些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沈归雅轻笑道:昨天朝东还来给我说,等姐姐过门,就给咱家下聘书呢,早晚也是一家人。

昨天?沈归燕脸色微微一白。昨天顾朝东又来见了沈归雅?

她完全都不知道。

沈夫人坐在一边悠闲地喝茶,压根没有约束沈归雅这有些无礼的行为。喜服被她拿去套着试了试,还笑道:不错,妹妹以后的喜服,也交给姐姐了。

好。沈归燕垂眸。

她还是得忍,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就忍这最后两天。

出嫁这天正好是她及笄的日子,府里很是热闹,可是一大早秦姨娘脸色就很难看,沈归燕从镜子里看着她,颇为担忧地问:秦姨娘可有什么不适?

秦姨娘白着嘴唇替她梳发:无妨,能送三小姐出阁,再大的不适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