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下巴想了想,许梦蝶根本与她没怎么交流,却能看穿这些事情,那也算个玲珑的人。五个月大的孩子,丢了还真是可惜了。

燕儿。

刚走到花园,就听见一个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沈归燕嫁进来的时候就有准备,与顾朝东那绝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好歹现在两人身份有别,顾朝东还能这么温柔地喊一声,也是厉害。

上次说过了,大哥唤我四弟媳即可。沈归燕停下步子,抬头看着他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行一步了。

燕四弟媳。顾朝东有些紧张地拦住她,一双眼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和我多说两句话都困难吗?

第24章 嫁鸡随鸡

沈归燕有些不耐烦,心里压着情绪,怎么都不轻松。顾朝东不守礼节,她却不能不守。现在他是她的妹夫,也是大哥,再单独说什么,是不妥的。

大哥有事吩咐即可。沈归燕退后一步垂眸道:归燕自当听从。

顾朝东眼神沉痛,声音都有些沙哑:我没有吩咐给你,只是想问问你现在心里可还有我?

嘴角微微一抽,沈归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未出嫁之前归燕便与大哥说得很清楚了吧?那一壶茶,没能让大哥清醒过来么?归燕已经嫁了朝北,那与大哥,便再无

你撒谎。顾朝东前进一步深深地看着她:四弟与你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们新婚之夜都没有落红。若当真是与我没了瓜葛,那你们既然已经成婚,为什么没有圆房?

沈归燕脸上一红,接着眉头一皱:落红那样的事物大哥怎么知道我与朝北没有?

顾朝东一愣,抿唇道: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嘴上一直说与我一刀两断,心里其实却还是有我的。燕儿

宝扇在后头都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大少爷自重,另娶娇妻的是您,现在就不该再来纠缠小姐。小姐与四少爷之间的事情,也不用大少爷来操心。

顾朝东看向宝扇,低声道:旁人不知道我对燕儿的感情,宝扇你还能不知道么?这么多年了,哪次做青鸟的不是你和奉孝?现在你为何反而还拦住我?

宝扇一愣,张开的手慢慢松了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是没有五小姐,小姐与顾大少爷,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曾经山盟海誓,无数的诗笺从她手里传递,那一字字一句句,看得她都动心呵。

谁曾想,现在两个人会走到这个境地。

顾朝东见她松动了,便越过她继续对沈归燕道:燕儿,四弟是个不学无术的,今年科考之后,我必然功成名就。你相信我,我定然能夺魁。

论文采,顾朝东在这京城说是第二,也就没人敢问鼎了。

沈归燕轻轻笑了一声,又退后一步道:提前恭喜大哥了,不过大哥说这个对归燕来说有何意思?归燕已嫁,大哥已娶。

你等我。顾朝东低声道:莫要许了四弟,你等我功成名就,再与四弟和离,之后我迎你过门

沈归燕冷笑:迎我过门做妾?

顾朝东一顿,继而皱眉,深深地看着她道:燕儿,你在乎名分么?

为什么不在乎?沈归燕气极反笑:那我该在乎什么?

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朝东是这样自私虚伪之人?不是曾白衣飘飘和酒而歌,说最是不负一人心,非为红妆不能描吗?现在怎么就反过来怪她在乎名分了?

一瞬间沈归燕很后悔自己幼时学的是琴棋书画,不是刀枪棍棒,不然现在定然要学着顾朝北任性一回,一脚将这混账给踹飞了去。

我是一心待你的。顾朝东痛苦地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非我所愿。燕儿,我实在不愿看着你当真与四弟在了一起

不愿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那自己就先与旁人有染,只说一声逼不得己?

轻笑一声,沈归燕看着这人,只觉得又气又怒,冷声道:我与朝北圆房也是早晚的事情,大哥切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莫把归燕当成与旁人一样的人。

身份有别,归燕不可能与大哥有什么盟约誓言。这一辈子嫁了朝北,他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他。大哥的荣华富贵只该与归雅同享,与归燕没有什么关系。

行了个礼,沈归燕拉过宝扇道:换条路走。

宝扇踉踉跄跄地被沈归燕带着走,忍不住看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大少爷,小声道:小姐,他没追上来,您跑那么急做什么?

赶着去圆房。沈归燕面无表情地道。

宝扇:

步子越迈越大,沈归燕是气得不轻。自小的良好教养让她找不到太多的词来形容顾朝东的无耻,只能自己生气。

不仅气他的不要脸,还气自己的情意错付。

以前还一直觉得自己够了解顾朝东了,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看见的一直是好的一面,没见过对方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没见过对方痛哭流涕的模样,算什么了解?熟悉都不算,就算认识罢了。

午膳也不想吃了,沈归燕就窝在被子里睡觉,一睡就是一下午。

沈归雅听着玉梳带回来的消息,挑眉道:大少爷在花园与沈归燕说了很久的话?

玉梳撇嘴道:也不多久,不过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奴婢瞧着,大少爷对三小姐,怕还是有心思的。

轻轻哼了一声,沈归雅梳着头发道:怎么可能立马就没了心思,男人么,最惦记的就是自个儿头一个喜欢的。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玉梳摇头:奴婢经过的时候隔得远,只依稀听见什么和离,等我一类的话。

和离?沈归雅挑眉,顾朝东因为沈归燕和她和离吗?肚子里的孩子不要了?

或者,是想等着她孩子生下来,再和她和离?

放下胭脂盒子,沈归雅想了一会儿,沉声道:古代最看重的不是伦理么?他们既然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那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姐想怎么做?玉梳问。

这对儿鸳鸯被我棒打了,不是很不甘心么?沈归雅轻笑一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道:那我成全他们一回便是。

玉梳没听明白,很是茫然,沈归雅却笑得十分优雅,对着镜子继续摆弄自己的脸。

京城西边,醉花阴。

夜色之下青楼歌坊最是繁华。顾朝北举杯对着顾朝南道:难得二哥有兴致陪我来饮一杯。

顾朝南笑得温和,看着他道:劳累一天了,也想来看看你平时在的是怎么个地方,今日来见,果然也是不同凡响。

醉花阴的姑娘们端坐在一边,含笑斟酒弹琴,没有丝毫越矩之处。

二哥喜欢就好。顾朝北勾唇一笑:天天看着大哥那张臭脸,也只有和二哥在一起最自在。

顾朝南饮了口酒,道:你自在的日子也不多了,娶了四弟媳,也不能天天在外头这样混。我今日陪你出来,要是被四弟媳知道了,可还得怪我。

怎会。顾朝北搂了个姑娘轻笑道:燕儿脾性最好了,知我风流,也没怪过我。娶她回来冷落这些天,不也没什么反应么?

沈三小姐那样好的人,是公子不知珍惜了。旁边伺酒的姑娘笑道:都说娶了那沈三小姐的人必为人中龙凤,公子偏生还这样不知长进。

顾朝南点头,看着顾朝北道:还曾有人说,娶了沈三小姐的人,说不定就是

二哥休要胡说。顾朝北笑容淡了些:看我也不像是那块料子,就不必为我开了祸口。

谁都知道,顾家四公子醉心美色逍遥,不求上进,只求度日。

顾朝南打量了他两眼,而后笑道:各人有各人福,你说不定以后比谁都过得好呢。

借二哥吉言了。顾朝北伸了个懒腰,又抱着一个美人儿笑得灿烂:接下来几日我要在这醉花阴里过了,二哥回去的时候就帮我带句话,说七天之后我再回去陪燕儿回门。

荒唐。顾朝南面上应了,心里还是摇头。原以为父亲让老四娶了沈归燕,会有什么特别的安排,现在看来无论是什么安排,这人也是个扶不起来的。刚刚新婚,竟然就要泡在窑子里了。

也许沈归燕那样的大家闺秀不适合顾朝北。新婚新鲜一天,后头也就腻了。

外头挂上了夜灯,顾朝南也就起身回府了,顾朝北依旧搂着美人听着小曲儿,头也没抬地敲着节拍。

睡了一觉起来,屋子里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沈归燕有些疑惑地开门:宝扇?

小姐。宝扇过来道:要吃些东西么?

睡得头晕,沈归燕摇头道:不必了,四少爷呢?

宝扇沉默。

怎么了?沈归燕看着她:直说吧。

四少爷说要七天之后再回来。宝扇闷闷地道。

七天?沈归燕挑眉:出远门了?

回小姐,醉花阴里待着呢。

泡窑子去了?沈归燕恍然,她这是才新婚呢,难不成就失宠了?

想起顾朝北曾经带她去过的那地方,沈归燕忍不住问了一句:他银子带够了没?

宝扇表情有些复杂:四少爷身上应该是不带的,追云身上倒是有一些,只是兴许不够。

不够?沈归燕皱眉:那你先派人送些去。

小姐!宝扇跺脚:您疯了不成?让四少爷身上银子不够,自己回来了才好,哪里还有去送银子的?!

沈归燕摇头道:他要是不想回来,那没银子也不会回来。

倒是别欺负了那些可怜的姑娘。

第25章 恨一个人太累了

宝扇不高兴地跺脚,看着自家小姐这坚持的表情,倒也没办法,只能去妆匣里拿了沈归燕的嫁妆银子,出去找了个可靠的家奴,当真让把银子送去。

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四公子这性子,您就当真随他去么?宝扇转过头来又道:您嫁过来每天就这样待在院子里,日子该多无聊?

沈归燕点头:我早就想过了,日子不能这样过。

宝扇一喜:小姐有挽回四公子的办法么?

不是。沈归燕摇头:我是想自己还能做点其他的事情,日子也就不算白过。

宝扇垮了脸:嫁都嫁进来了,除了讨得四公子的心,小姐你还能做什么?

沈归燕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妆匣里剩着的东西道:有些事儿一早想做了,但是原先没机会。现在在丞相府里,有地位又有银子,自然要去做。什么事先不告诉你,你今天先去帮我跑一趟城南,递个信给周夫子吧。

周夫子是沈归燕幼时的老师,她十四岁之后夫子便说再无可教的,故而离开了。

宝扇垂头丧气地应了,看着自家小姐开心地写信,心里着实是开心不起来。

在这院子里,留不住自己的相公,背后不知道要被人说多少闲话,也就小姐能不在意了。

城南离这里有些远,晚上宝扇就回不来了。沈归燕也觉得无妨,自个儿在北院里找书看。

四少夫人。玉梳笑盈盈地来了,一进门就打量了一圈:宝扇不在啊?

沈归燕头也没抬:你找她有事?

啊,不是。玉梳笑道:听闻四少爷又在外头过夜了,我家小姐怕四少夫人无聊,特意摆了晚膳在东院,请四少夫人过去同享。

晚膳?沈归燕抬头看了看外头,这才发现天已是黄昏。

去东院用膳,有些麻烦吧?沈归燕起身道:不如

四少夫人不必推辞。玉梳上前,诚恳地扶着她的手臂道:自您进府,与主子两人还没能坐下来好生谈谈呢。今天大少爷也不在,主子这才请您过去说说体己话。

顾朝东不在?沈归燕放下些心。玉梳扶着她的手臂用了些力气,她也懒得挣扎了,点头道那便过去吧。

哎,您随奴婢来。玉梳笑得很是殷勤,带着她一路往东院去,路上还一直说话。

主子心里也很苦的,大少爷心心念念想娶的人是您,没少给主子脸色看。这府里人多难处,主子已经偷偷哭了好几回了。

到底是亲姐妹,主子也一直盼着您来。往日的那些个旧事都是年纪小不懂事,嫁人了才知道只有血脉至亲才能依靠啊。

沈归燕安静地听着,丝毫不受她说的话左右。沈归雅是怎么个人,她自己心里有一杆秤。比起旁人的话语,她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不过玉梳要说,她也不去打断。

到了东院,主屋里果然已经摆了宴席,只有沈归雅一个人坐着。

三姐姐。见她进来,沈归雅眼睛红了红,笑着道:还好你愿意来。

沈归燕点点头坐下,沈归雅亲亲热热地挨着她旁边道:我准备了许多菜,就怕你不来,要我一个人吃呢。姐姐以前不是最爱吃素菜么?我特意吩咐厨房将新鲜的素食都做上来了。

桌上七八个盘子,虽然肉菜少,可是这规制也不是平常该有的。

果然是掌管着厨房的,也给了自己不少便利。沈归燕淡淡一笑:大嫂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沈归雅一愣,继而干笑道:就是想找姐姐说话,若是姐姐心里还恨着妹妹,那妹妹就给姐姐赔罪。若是不恨了,姐姐就陪妹妹喝一杯吧?

沈归燕轻笑,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背后被她看得发凉,沈归雅抿抿唇,镇定了一番道:我知道,抢了你的婚事,你很难原谅我,但是日子总是要过的,咱们总不能一直相互憎恨下去吧?

我没有恨过你。沈归燕开口道:恨人太费神了。

沈归雅挑眉,心里有些不屑,这口是心非的女人,小时候就被沈归雅一路欺负,长大还被抢了婚事,竟然说不恨?真虚伪。

既然不恨,那姐姐为何总是与妹妹有距离感?沈归雅笑问。

沈归燕脸色平静地道:不恨你,不代表我喜欢你。

迄今为止沈归雅做的事情,实在是够让人讨厌了。不过也只能是讨厌而已,沈归燕觉得恨人太累,一直背着一个包袱。讨厌就好多了,只是会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觉得讨厌,平时的时候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何必总是念念不忘糟糕的人来惩罚自己。

沈归雅轻轻哼了一声,表情阴郁了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谁要在这里跟她讨论恨不恨的事情啊,她反正是恨透了这个人,碍眼极了,早除早好。

那这一杯酒,就当妹妹给姐姐赔罪了。

沈归雅将酒递到沈归燕面前:今天正好朝东和朝北两兄弟都不在,咱们姐妹喝一喝酒,也正好增进一番感情。

沈归燕看她一眼,摇头:我不喝酒。

就喝一点儿也好。沈归雅嘟嘴道:若是还想以后好好相处,那就喝点儿。

半威胁半撒娇,沈归燕觉得这半点都不像以前的沈归雅。

接过酒杯来,沈归燕拿袖子挡着,假装抿了一口,她是不敢当真喝下去的。

沈归雅还是笑得开心,夹了菜到她碗里:来吧,多吃些。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既然我当着这丞相府的半个家,自然会好好补偿你。

沈归燕垂了眸子,吃了几口东西,眼前有些模糊。

我有些困了,该先回去了。她站起来,有些摇晃地道。

沈归雅一把拉住她,道: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让你走了多可惜?姐姐坐下来再与妹妹聊聊,你不是喜欢朝东么?

沈归燕一愣,皱眉:出嫁从夫,自从嫁过来,我便再也没念过他一句。朝北才是我的夫君。

啧啧,还忠贞不渝啊。沈归雅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真没念着,你与他花园窃窃私语做什么?知道他要科考了,很有可能一举夺魁,所以给自己找个备胎?

沈归燕想摇头,但是眼皮子越来越重,合上了就再也睁不开,只能听见耳边沈归雅的声音道:不是喜欢朝东,要等他吗?来,我带你去等他。

门打开,玉梳好像进来了。沈归燕觉得自己被背了起来,往外头而去。

她大意了,不喝酒,却还是中了招。沈归雅也是学聪明了,这用的又是什么法子?

身子被放在了床上,那是顾朝东独自休息时候用的床。沈归燕很想清醒过来,奈何最后一点神智也在离她而去。

要是就这样睡下去,等顾朝东回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沈归燕想都不愿去想,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想找回些清醒,却还是没扛住,陷入了黑暗里。

顾朝北正在醉花阴里喝酒,花姬在旁边弹唱。无数路过厢房的人,都能看见里头顾四公子的风流姿态。

主子。追云进来,手里捧着个布包,表情很是古怪地道:少夫人派人来了。

花姬停下了手,娇笑道:瞧瞧,这再知书识礼的人也是会生气的,定然是来催四少爷回去了。

顾朝北一笑,朗声道:家里的东西看一天也就不稀罕了,任她怎么催,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追云垂眸道:主子,少夫人没有来催,倒是命人送了银子来。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顾朝北也顿了顿,挑眉道:银子?

说是怕奴才身上的银子没带够,所以命人多送了来。追云捧着布袋,颇有些哭笑不得。

顾朝北脸色有些不好看,轻哼了一声道:这夫人娶得好,你们瞧瞧,大方贤惠极了。

贤惠是真贤惠。另一头坐着的公子哥儿开口道:可也见这沈三小姐没将你放在眼里啊。寻常人家的夫人,听闻夫婿泡在窑子里,哪个不气得急眼。教养好的也顶多是视而不见,还从未见过反而来送银子的。

是啊。顾朝北的发小叶问道也笑道:听闻那沈三小姐与你大哥才是郎情妾意,该是心里还没放下你大哥,所以对你才这样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