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头差不多人都走了,顾朝北才戴上面巾,将迷药点在床底。

“夫人这醒来定然得再晕一次啊。”丫鬟看着那满地的碎片道:“都是她的命根子,现在一件也没留下。可惜了,几百两银子的东西,碎了都是一样没用的片儿。”

“是啊,平时都不让咱们碰的,上回水仙来差点碎了一个,夫人直接就把她赶出府去了。”

说着说着,两个小丫鬟慢慢地就觉得头晕,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

顾朝北从床底下出来,拿出一件儿黑色的披风,将顾夫人裹起来,然后蒙上她的头,扛起来就往外跑。

院子里的家奴正四处搜寻黑衣人,冷不防地从天上掉下来一个黑色的人。

“黑衣人出现啦!抓住他!”胆子小的家丁什么都没看清便条件反射似的上前将黑衣人压在了身下,按照丞相的吩咐一阵狂扁。

“找到了!”四周想立功的家奴都纷纷跑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就往那团黑色的东西踩过去。

顾夫人是活生生给踩醒的,尖叫了一声,众人才反应过来不对。有人壮着胆子上前将头套给取了下来,对上顾夫人那张青的脸,吓得后退三步。

“鬼啊——”

院子里乱成一团,顾朝北隐在一边的大树上,看着下头微微笑了笑,这才算真正消了气,转身往北院闪去。

管什么规矩道理,打了他的燕儿,那就打回去。他不屑打女人,也有办法出口气。

就是这么任性。

回到主屋,立刻麻利地换了身衣裳。刚出来就看见宝扇端着药急急忙忙进门。

“我来吧。”顾朝北顺手将药碗拿过来。

宝扇行礼道:“四少爷回来了?小姐发了高热,少爷回来正好,奴婢就继续去厨房看着了。”

发高热?顾朝北点点头,捧着药赶紧往内室走。他从小是无病无灾的,就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滋味,不过看床上燕儿那皱着的眉头,就知道应该是不好过。

“爷。”姜氏还坐在一边,看他端着药进来,有些惊讶:“您怎么亲自拿药?”

“无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燕儿就是了。”顾朝北将药放在一边,一把将沈归燕从床上捞了起来。

沈归燕半睡半醒,被他这粗鲁的动作疼得脸色惨白,忍不住睁开眼气若游丝地道:“相公,轻点。”

顾朝北没怎么照顾过人,嘟囔一声放缓了动作,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再轻轻将药端过来。

姜氏看着他这动作,忍不住道:“还是妾身来喂吧?”

“不用。”顾朝北没看她,只道:“你先回去就是。”

姜氏有些不甘心,可是少夫人这一次是遭了大难,她也不好再争抢什么,只能依言退出去。

只是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顾朝北红了的耳朵。

手指紧了紧,姜氏垂了眼眸,带上了门。

一勺药被硬塞进嘴里,呛得沈归燕咳嗽不停。顾朝北有些慌张地将她放下来,抿唇道:“你怎么不好好喝?”

是你不好好喂吧大爷?沈归燕真是哭笑不得,本以为这人天性风流,好歹就该了解女人,会体贴啊,谁知道连喂药都不会。

“我自己来吧。”沈归燕沙哑地开口。

“你这个样子还自己来,不是我虐待你了么?”顾朝北撇嘴,搅了搅碗里的药,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趴好,头抬起来就是了。”

沈归燕疑惑地看着他,本着相信他的原则,还是依言将头抬了起来。

结果顾朝北自己喝了一口药,猛地就吻上了她的唇,将药系数渡进了她嘴里。

睁大了眼,沈归燕看着他,有些傻了。

“这样就不会呛咳了吧?”顾朝北一脸流氓地摸摸她的下巴:“再来,药都不苦了啊。”

柔软的唇带着苦药的味道,分明还是苦的啊。沈归燕有些想笑,脸上却红成一片。心口里的东西又不争气地大跳起来。

咚—咚—

喝下最后一口他渡过来的药,沈归燕垂了眸子想转开脸,却被这痞子捏住了下巴,不老实的舌头又伸了进来,卷住她的,把最后一丝苦味儿都带走了。

屋子里安静得很,她的背上也依旧一阵阵地疼着。但是看着他的眼睛,沈归燕眼神有些涣散了。

这人,还真是温柔。

“好了。”不知道多久之后,顾朝北终于放开了她,自己也带了些微喘,不自在地别开头道:“我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嗯。”沈归燕重新将头埋进枕头里:“辛苦你了。”

“不辛苦。”顾朝北红着耳朵,脸上却笑得跟痞子没什么两样:“还可以再来一碗。”

轻轻啐他一口,沈归燕闷声道:“相公也该想想正事了,宫里刺客的案子不是有时限的么?”

“嗯,可是为夫懒啊,不想去查。”顾朝北看向一边,有些无所谓地道:“反正当不当官,我也不在意。”

沈归燕皱眉:“如何能不在意?丞相因着你能当刑部侍郎,已经开心了好几日了。皇上也对你有所期盼,天下人都等着你给个结果,你如何能不查?”

顾朝北叹了口气:“查也不好查啊,得出的结果必然是不能说出来的,那还不如不查。”

幕后主使一定是皇后,但是谁敢说出来?他要是说出来,还不等皇帝奖励呢,就怕是先身首异处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归燕声音越来越轻:“总之得先走到山前去看看,停在半路上,算什么本事…”

顾朝北侧头看她一眼,美人脸色娇艳,红得甚是好看。若是她少教训他一些,就更好看啦。

微微靠近她一些,顾朝北很想趁着她闭上眼的功夫亲一亲她。可是刚靠近他就发觉看不对。

她呼出的气息也太灼热了吧?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滚烫。顾朝北眉头大皱,连忙起身出去叫大夫。

沈归燕这一次高热来势汹汹,一晚上都没褪下去。但是府里顾夫人据说是被家丁打得遍体鳞伤,大夫在主院不敢离开,顾朝北只得自己亲自出府去请大夫。

“燕儿怎么了?”走到半路就遇见他最不想看见的顾朝东,顾朝北没好气地道:“你先去看看你娘吧,不用担心我的媳妇。”

顾朝东皱眉,一夜之间胡子都长出来不少。顾夫人那边据说是半月下不得床,燕儿这边又说是高热不退,他一颗心都跟放在火上烤似的,难受得要命。

顾朝北匆匆走了,他想了想,还是转身继续往北院走。

他放不下燕儿,现在已经因为燕儿而写下了和离书,更是因为她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想去看。他觉得自己痴心至此,为什么燕儿还是不肯原谅他呢?

“大少爷。”宝扇一看见顾朝东脸就沉了:“我家小姐正在生病,不便见客。”

一边的奉孝连忙过来推着宝扇道:“好姐姐,我家少爷担心你家小姐到现在都还没睡,你就让他去看看吧。”

“这怎么行?”宝扇皱眉道:“规矩不能坏,我家小姐现在这样都是因着谁?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你们又来装什么好人?赶快离开,不然我要告诉夫人去。”

“别别。”奉孝拉着宝扇,塞了她最喜欢的点心,又加了些碎银:“姐姐,咱们就在这门口守着,大少爷又做不得什么,只是想看看而已。原先他们感情多好姐姐又不是不知道。”

宝扇一把将东西挥开,冷着脸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里大少爷不能进。”

顾朝东有些不耐烦了,朝奉孝使了个眼色。奉孝一愣,咬咬牙,伸手直接将宝扇给劈晕,然后假装对她道:“姐姐既然同意了,那咱们就去旁边守着。”

说着就带宝扇退去了一边。

顾朝东跨进屋子里,还有些小丫鬟在打水照看。见宝扇没拦着大少爷,这些丫鬟也就没多言,放下东西就站在外间。

“燕儿?”顾朝东轻轻喊了一声。

那半垂着帷帐的床上,沈归燕依旧是昏迷不醒。

顾朝东看了一眼旁边的药碗,微微叹了口气,替她将一边的窗户关了,又转头吩咐丫鬟道:“屋子里这样冷,少夫人怎么出汗?去弄些炭火来。”

第53章 我那是热醒的! 钻石加更闪亮亮

“是。个策次屋皮”丫鬟们都应下,纷纷下去做事。顾朝东便搬了凳子来,坐在床边深情地看着床上的人。

“有些话,我一早想给你说,但是一直没机会。”顾朝东带着些自嘲的笑:“你若是醒着,定然不会愿意听我说,也只有现在,能这样安静地在我旁边了。”

“我这次是当真知道错了,从迎娶了沈归雅开始,一切就错了。”

“我不该为了与二弟争,而先迎了雅儿。与你的誓言我一句都没有忘记,只是被利益暂时蒙蔽了双眼。”

“现在我明白了,我心里依旧只有你一个人,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可惜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我们曾经的约定,你都已经抛之脑后了。”

顾朝东诗词读多了塞脑子,说着说着竟然感动了自己,垂着眸子状似忧伤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在我心里未变,可我在你心里呢?”

有丫鬟端着火盆进来了,都是些外房伺候的小丫头,也没想过发高热到底能不能用炭火,只按照吩咐一股脑搬了许多进来,屋子里瞬间温暖如夏。

顾朝东也是以前无意间听闻高热需要出汗,出了汗就能好,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虽然他也觉得有些热,但是想着燕儿能好,便也忍耐了下来。

等丫鬟出去了,他才又继续道:“我多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你我成亲之前,我一定不顾一切去找你,不会与雅儿成亲。”

沈归燕在沉睡,睡梦之中因着这人不停的碎碎念,也做起了噩梦。她梦见天地间燃起了大火,还有苍蝇不停地在耳边飞。偏生怎么挣扎也醒不来,真是难受死人了。

那头顾朝北飞奔出去找了附近街上的医堂,二话不说踢开人家的门,抓了大夫就走。

胡子花白的大夫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带上了马车,被顾朝北粗鲁的行为弄得分外不悦:“你这毛头小子,怎的这般猖狂?”

顾朝北急得不想与他多说,胡乱点头道:“我猖狂我没规矩,等回府去帮我治好娘子,随意你怎么骂都行。”

白行医一愣,扯着衣裳将外袍穿好,看了顾朝北好几眼,意外地安静了下来。

一路慌慌忙忙地拉着这老头子走回北院去,就差把他顶在头顶了。顾朝北气喘吁吁地走到主屋门口,推开门却是一阵热浪。

什么情况?

“我知道你不是那般绝情,还记得你最后送我的一张诗笺。”顾朝东声音里都带了哽咽,说得分外动情:“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我一直留着,就是不知你何时才会想起我们以往的点点滴滴。”

放轻了呼吸,顾朝北微微挑眉,跟着抬手示意大夫先不要进来,然后自己走进去,看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朝东对着床上的沈归燕,说得正是兴起:“以前你送我一本怪志,我看过了,上头有一个小故事不知你知不知道。说是女子昏迷不醒,她的相公守在床边日夜不离,终于将她唤醒,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我已经对你说了这样多的话,你要是心里还有我,就醒来看看我可好?”

说得跟沈归燕要死了一样。

顾朝北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深吸一口气。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跑他的地盘上来对他的女人说情话?当真是活腻了。平日里尊敬他叫他一声大哥,眼下看来,真是不教训不行了。

轻手轻脚地走去屋子一边拿了块黑布,顾朝北悄悄地走到顾朝东的身后。

这厮还一脸忧郁地在道:“我希望你一直好好的,看你现在这样,我宁愿痛的是我自己…”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就被人按着头一顿暴打。

“唔!”顾朝东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上身上跟落下无数的铁团子一样,钝痛难忍。猛地被人推到地上,一时竟然爬不起来。

“大哥!”外头传来顾朝北十分担忧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了大哥!”

掀开头上盖着的黑布,顾朝东这才看见从外头进来的顾朝北。往屋子里看了一周,竟然没有其他人。

“刚刚谁打我?”顾朝东站了起来,揉着脸上的痛处,有些茫然。

顾朝北更无辜,一双眼里满是清澈:“刚刚有人么?四弟方才请大夫回来,刚进门就听见大哥痛呼,这里并无旁人啊。”

顾朝东皱眉,倒吸着凉气狐疑地看了顾朝北好几眼,一想着自己打晕宝扇进来,也是不太光彩,便望向别处道:“罢了,也许是我魔障了。”

“这样啊,大哥为什么在这里?”顾朝北问。

“来看看燕儿。”顾朝东眼神又柔和了下来,看着沈归燕沉睡的脸,小声道:“要是能看见她醒来就好了。”

顾朝北冷笑,鉴于刚才打爽了,他也就不打算继续与他计较:“大哥还是先回去吧。”

“嗯。”顾朝东垂了眸子,正准备走,床上躺着的沈归燕却突然动了动。

当真是醒了!

顾朝东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大概是想到了他说的那个故事,心里的浪漫情怀喷薄而出,惊喜地喊了一声:“燕儿!”

沈归燕皱着眉睁眼,高烧还没有退,心情烦躁得不得了。人都没看清,只低吼了一声:“吵死了。”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顾朝东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后头的大夫已经进来了,一进来便道:“这谁作的孽啊,病人高热还烧炭火,不是只有活生生将人热醒么?”

丫鬟们都全部看向顾朝东,后者有些惊讶:“不是要出汗么?”

“不懂别装懂啊,害死人。”白胡子老大夫进来,挥手就让人开窗子撤炭火,然后拿了药丸出来给顾朝北:“给你小媳妇吃了。”

原来是给热醒的,顾朝北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拿着药,灵光微闪,端着茶就给沈归燕喂药。

“燕儿,抬头。”

沈归燕烧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听见顾朝北的话就下意识地照做。

屋子里丫鬟大夫和顾朝东都在,就看着顾朝北含了水,亲自将药丸给沈归雅吃了下去。

顾朝东脸僵了,愣在了原地。

沈归燕吃了药,很乖巧地回到枕头上继续熟睡,顾朝北满意地摸了摸她的秀发,而后转头道:“老先生还是给她把把脉吧。”

老头儿点头,拿了丝帕出来把脉。顾朝东站了一会儿,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顾朝北是故意的,他知道。燕儿也许并不喜欢他,他也能猜到。但是那场景他看不下去。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宝扇醒过来的时候满腔的怒气,冲到主屋打算找奉孝算账,却发现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小姐还在休息,四少爷坐在床边,很没个正经地靠着小姐躺着,好像是睡着了。

微微松了口气,宝扇轻手轻脚地过去,想给自家小姐盖好被子。

哪知顾朝北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眼神之锐利,吓得宝扇差点尖叫出来:“少爷。”

“是你。”顾朝北柔和了眼神,还朝她微微一笑:“燕儿这里有我,你下去休息吧。”

“…好。”宝扇心有余悸,捂着心口就退了出去。

看来有四少爷在的时候,她压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第二天天亮,姜氏过来的时候,沈归燕的高热就已经退了。顾朝北要去刑部,不过这次将追云留了下来没带走。

宫中刺客一案他觉得没什么好查,但是燕儿说他应该查,那…就走个过场呗。

如今皇后与太后拥兵为大,皇上乃宗室最纯正的血脉,也不可轻易撼动,这案子该怎么给个双方都能满意的答案?

“你家娘子好些没有?”一进刑部,就又看见了宇文长清。他俊朗无比的脸上有些擦伤,看样子应该是在哪处墙上蹭的。

顾朝北想起昨晚的事情,怎么都有些心虚:“好些了,高热退了。”

宇文长清皮笑肉不笑:“外头都说顾家四公子最看重的是女色,原来我是不信的,但是好像是我错了,听说昨儿顾家夫人遭了大难,损失了一屋子古董不说,人还伤着了。”

顾朝北一脸沉重地道:“我也替母亲觉得心痛。”

“哦?是吗?”宇文长清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我怎么觉得从我进京开始,你便渐渐很少去醉花阴了,更是十分在意你家娘子,还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嘿嘿。”顾朝北转头看向窗外,不作答。

宇文长清哼了哼:“那主子已经成了太子,你便替他坐稳这侍郎之位,好生为他建立些势力吧。你手头的事情,最近都交给我来做。”

“求之不得。”顾朝北笑了:“那便这样说定了,我去查案。”

“你以为这样简单。”宇文长清看他一眼:“最近自己小心些吧,这位子,也要有命才能坐。”

顾朝北不笑了,开始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沈归雅在屋子里吃着水果,看着旁边的老大夫问:“夫人怎么样了?”

第54章 床下

梳轻声道:“夫人伤得有些重,已经将府里的事情都交代下来让您暂管了。个策次屋皮大少爷说话还是有用的,夫人当真没想着再休了您。”

沈归雅轻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得意地道:“古人就是古人,守着这些个条条框框,好拿捏得很。”

“是,小姐聪慧。”玉梳笑着行礼:“但是小姐可想过府里的大夫要怎么处置?继续留着,万一哪天说漏了嘴…”

“我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用?”沈归雅问了一句。

玉梳跑去将妆匣抱了过来,打开数了数:“有三百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