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我,她喜欢吃中朝的奈果,只可惜要远远地从中朝运了过来,等运到之时,却失却了以往的新鲜…那时,微臣,微臣…不过一名牧羊人,既无财势,也无家世背景,只想着,如果能满足她这一个愿望,能达到她这一个愿望,也算是替她做了一件事,所以,微臣那一年,便卖了所有的羊,入关到中朝累州,在一位果场主下做散工,终于用三个月的时间学会了怎么栽培奈果,又用三个月时间,将十棵累州奈果树千里遥遥地运至西夷,种于杜青山的一处山谷内,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有九棵果树产出的奈果全是苦涩的,可有一株种于山泉旁的,却是清甜可口,与中朝累州并无二致…微臣永远记得,她看到那棵果树,亲手从上面摘下奈果,吃到嘴里的样子,那样的笑容,仿佛满天的星光都聚于她的眼内…”

第八十六 忧伤

他略有些忧伤的语调在殿内缓缓的回响,仿佛西夷静夜之时,有牧人在草原上拉响了马尾胡琴,华妃再没有打断他,一直等他说完,有烛蕊暴出火光,发出噼啪一声,华妃才叹道:“如此说来,锦妹妹当真连这都忘了吗?”

不用她再多言语,对照我前后的语气,都已明白,我对此事竟是毫不知情。

葛木林已是伤痛彷惶之极,他用眼睛盯着隔于我们面前的屏风,仿佛要将那屏风望穿,隔了良久,才道:“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葛大人,有些事,我确已是全忘了,但葛大人却别忘记,您如今是中朝的官员,要替中朝的皇上分忧,别老记着西夷往事。”

“全忘了?全忘了?”他一声苦笑,“当真是全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屏风这边迈了两步,竟想着冲了过来,想看清我的真面目,自是有宫人上前拦住了他,华妃道:“葛大人,夜已深了,今儿就如此吧…来人啊,送葛大人回府。”

林必顺走至他的面前,一扫拂尘,道:“大人,请随杂家出宫。”

他这才无可奈何地跪拜行礼,走出宫去。

葛木林走后,我被请出屏风,不用再多言语,他们心内的疑惑已然被证实,只等夏侯烨回宫,我便会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夏侯烨不是尚未回宫吗?

所以我道:“三位姐姐,昌亲王,本妃不知你们如此做为,所为为何,皇上既是不日既回,不如等皇上回来再做打算?今日夜已深了,本妃也有些疲累了,可容本妃回宫休息?”

听了我的话,一向端正的华妃脸上都有了微微的怒意,瞧在其它人眼里,我自是强作姿态,不过死不认帐而已。

她原来虽对我有了少许的怜意,可如今事关大局,却怎么会还为我说话,反而问荣婷:“荣嫔妃,本妃记得,上次蝗祸之事,你曾反复地述说锦妃在装扮,作假,依你看…”

荣婷早已等着她的问话,却是垂了头,眼里泪光盈盈,胆怯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华妃姐姐,臣妾实不知怎么说,六公主原是一个和善的人,可近几日却让臣妾觉得,觉得那样的陌生…那一日,她要胁臣妾…”

她抬头望了我一眼,与我的目光相接,却又低下了头,仿佛当真极害怕,可在波光盈盈之下,我看清了她眼内的狂热,她一向就是如此,能屈能伸,为达目地,不择手段。

华妃与我原就没有什么交情,在这些事未浮出水面时,她自是不自觉地帮着我的,可她最想效忠的人,却是夏侯烨,至此为止,夏侯烨仍是她心中第一人,任何危害到他的人,自是她第一个想除去的,所以,她不会再帮我,反而思索起荣婷当时的言语来,眼中疑意更深,我知道她在想,如果荣婷说的是真的呢?

第八十七章 祸福

我却是豪不妥协,冷笑道:“你们既想着问荣嫔妃的话,便没有本宫什么事了,本宫累了,要回宫休息。”

见他们不答话,我转身就欲走出偏殿,却被两名宫人拦住了,不由冷笑:“皇上不在宫内,几位姐姐与昌亲王便要代皇上行权吗?”

昌亲王以左手转着右手大拇指之上的白玉斑指,慢吞吞地道:“锦妃娘娘,今夜兑宫事多,本王查得有生人入宫,为娘娘安全计,只怕要请锦妃娘娘在朝阳殿暂住,待本王捉拿住那些胆敢混入宫内的贼人,兑宫安全了,才请娘娘入宫…”

我大怒:“王爷这是在暗示本妃引外人入宫?”

无人答我的话,华妃脸上有了些怜悯之色,而荣婷则道:“华姐姐,您瞧瞧,六公主的脾性竟与往日大不相同呢。”

她在关键时侯说出的这话,果让殿内人脸上个个都有了笃定之极的神色。

我既惊又怒,却被宫人拦住不得出去,脸上不由现了焦色,更使得昌亲王无比的笃定。

堂前虽有锦凳绣椅,却无人请人落坐,也无人再回答询问我,有宫人递了茶水上来,在三妃和昌亲王前的案几之上摆了,他们便拿了茶杯开始啜饮。

屋角的沙漏缓缓地向下流着,细白的沙子自上而下仿佛永远也流不完,琼楼华宇,锦衣冰玉,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映出我倒映于上的人影,廖廖独立,如处于孤岛之中。

我早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将自己推入了如此的境地,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那种漫天盖地的孤独便铺天而来。

每到此时,周围种种,便都是孤寂清冷,仿佛那热烈燃烧着的火烛,散发出的光芒都幽冷清凉。

幸而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辰,林必顺便带了金吾卫进殿禀告:“王爷,正如所料,兑宫有人潜入,来的数人身手极高,只可惜属下带人擒拿,大多被其逃脱,未逃脱的,都服毒身亡…属下查过他们的身份,并无能表明身份之物,显然受过极严格的训练。”

听了他的汇报,昌亲王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惜,没留下一个活口。”

对,没留下一个活口,今晚闯入兑宫之人便会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所派,他们便没了证据,但又如何,近几日发生的一切,将所有的疑点都集中于我的身上,他们只会认为,我身份快被揭穿,便勾结外面,以有所图谋,而这所谋的,怕是对中朝不利,对夏侯烨不利,只要他们这么认定,那么,他们便不会有时间顾及其它。

便不会注意到葛木林,不会注意到西夷旧臣。

那么,等到夏侯烨回宫之时,一切皆已晚了。

要怪的话,只怪他们太过着急了,玉妃急着想将我踩了下去,昌亲王急着护卫他的皇上,华妃急着清除夏侯烨身边的不利因素。

而荣婷,却是急着报前几日之仇。

他们每一个人,包括林必顺对夏侯烨的忠心耿耿,如一股推力,自然而然地帮我完成一切。

第八十八章 周密的调动,抵不过事先的安排

夏侯烨做了这样周密的防范,频繁地调动兑宫的宫人,使无人能替我传递内外消息,以为如此,便会万无一失,可他哪里想到,这一切,早在我入宫之前,便以策划好,不用使人传递消息,只要锲机一到,流沙月便会将一切运转起来。

当日的临桑城下,有鲜血从城头滴下,落于我乘坐的马车车辕之上,我便想过,国已不成国,家不成家,虽则乌金可汗并没有将我当成他最珍视的女儿,但万不应该的,便是与人无争的母妃,也成了这染尽鲜血中的一员。

既如此,我身上便有了责任,正如母妃所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了下去,活着看夏侯烨的下场。

在中朝宫中,我隐忍而低调地活着,穿行于碧瓦红墙之处,使自己成为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影子,他身边的人不防范于我,为的,不过是等待进机而已,因我知道,他如阳光般地聚集了许多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能人,可这些能人,都会有自己的私欲,因而,这样的机会,终会来至我的身边。

果然,我等来了这样的机会。

自假公主的消息一传出去,外面的布置便会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

我相信,我会看到我希望的一切,会看到夏侯烨的下场。

当年,五姐姐和我差不多同一年出生,不过可惜的是,我与她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她的母妃家族是西夷的兀真大部族,一嫁入王宫,便被封为地位仅次于大王后的第一王后,她出生之时,获乌金可汗赏赐无数,宫里连庆三日,无人记得三个月之前,我出生于她的前面,是她的姐姐,她当日便被封为五公主,事隔多日之后,父王偶尔忆起了母妃,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却不得不封我为六公主,她与我自出生之日所受待遇便天差地别,出生之后更是如此,可西夷王宫极大,父王的子女年龄相差也大,能和她玩耍的同龄人,不过我和她而已,年少之时,心无尘垢,我的母妃和她母妃地位相差太远,对她们够不成威胁,因而也曾和她们相处得极好,可渐渐地大了,宫内的生活再也吸引不了五姐姐,她自是不比得我,她的母妃能间或地满足她的要求,可以让她回去兀真族,让她驰骋于草原之上。

我记得那一晚,我被父王传召,匆匆赶至父王的住处,却发现甚得宠的五姐姐跪于地上,织金的背褡染了一条条的血印,父王手上执着牛鞭,那血印竟是他亲手所打,见我进门,他一声利喝,鞭子便向我身上抽了过来。

“父王,六妹妹不知道此事的,是儿臣冒她之名,您要怪,就怪儿臣吧,只求父王能成全儿臣与葛大哥,父王,您也见到了,他是一个有本事的汉子,只要您给他机会…”

可那鞭子还是有一鞭抽在了我的身上,让我跪在地上的身子往前一冲,差点摔倒,引得洽好闻询而来的母妃一声尖叫,扑在了我的身上:“大王,她犯了什么错?您要如此对她?”

他终收了鞭子,冷冷地道:“伯姬不冒旁人的名,便只冒她的?想是两人事先商量过,如此知情不报,该不该打?”又转过头对五姐姐道,“伯姬,一个月之后,老老实实地给我嫁给塔塔儿,如若不然,本王便没有你这个女儿!”

放下这句话,他便前去征讨草石部落了。

第八十八章 前因后果

可是,与我有相似面孔的五姐姐,平日里虽有些娇纵,这一次,却是抗争得如此彻底,当晚,她便发起了高烧,茶饭不食,任御医想尽了办法,也不能挽救她的性命,等父王回来之时,唯留下最后一口气,望着我:六妹妹,对不起。

我想,当时,她是不是想让我给葛木林带些话呢?

至始自终,葛木林都不会知道,那吃下奈果将满天星斗聚于眼里的女子,其实并非六公主?

为了不让亦刺部落的族长塔塔儿察觉出不妥,这个名声便继续由我背着,五姐姐却是因伤寒而亡,她生前所为成为宫内仅两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对葛木林而言,和他相处的女子是五公主或是六公主却不重要,只要是她,便成了他的全部希望?

回到寝宫之后,我便反复思索这所有一切可有丝毫破绽,会不会让夏侯烨看出端倪来,不日之内,他便要回宫了,想必宫内每日也有快报送到他那里,但其中细节,他们又怎么会全数告之?我只能赌,赌他没有了解全部细节之时,便真认为我的身份当真可疑。

自少时我便懂得如要使人相信你说的假话,一定要先说九句真话,最后那一句才是你真正要他相信的,因而,这真正发生过的事会使他们相信我要他们相信的东西。

天气越发的寒冻了,有宫人送来了朱漆描金凤纹手炉,冷风无孔不入地从窗棂缝隙之间渗入,闪金纱帷幛却垂帐而落,闻风不动,可那渗入骨内的寒意却无孔不入地透过锦绣丝袍浸入我的体内,我将手炉用细棉布包裹,放入了被中,让它的热量慢慢透过衣服暖了我的身子,才能略驱了那一身的寒意。

正值朦胧之间,却感觉锦被被人一下子拉开了,有冷风灌了进来,我倏地惊醒,正想惊呼,却感觉有一个光裸火热的身子贴着我挤了进来,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让我恐慌…是夏侯烨?

他搂住了我,低声道:“锦儿,朕都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只觉被子里的温度一下子高了起来,热得几乎要将我烤熟,他取走了我怀里抱着的暖炉,踢到被外,拥着我,将头贴近我的脖颈,我感觉到他唇舌的滚烫,脖颈间的肌肤一下子如被火烧过,让我感觉极不舒服,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却引得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被子的芝兰熏香被体温蒸发,散着一被的幽幽暗香。

我身上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暖炉,火燃着干花微微地温着,包裹着我,竟使我忘却了所有。

“雷焕已全都招了,他们的行动,你根本不知情,朕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朕知道…可是,朕当真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我浑身一僵,整个人如从梦中惊醒,端木华终是逃不了吗?雷焕招了什么?

他感觉到了我的僵硬,用手缓缓地抚过我的背部,低叹一声:“锦儿,别怕朕…”

第八十九 恐惧与柔情

他的抚摸让我浑身战栗,终于醒起他以前加诸于我身上的一切,不自觉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想要避开他的触摸,却被他紧紧地搂住了,他的抚摸在熏暖暗香之中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让我不自觉地放松了自己的手脚,却被他缠了上来,在烛光摇影之中,我看清了他的眼神如置于玉石桌累丝金手镯上镶嵌的墨色宝石,幽幽冷冷,散着暗光,深得几乎要将人吸了进去。

“皇上不怪臣妾了吗?”我低声道,“臣妾曾那样对皇上?”

“锦儿…”他轻声叹息,“朕怎会怪你…”

他的皮肤贴在我的身上,如丝般的柔滑温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上仅余的薄衫消失无踪,冰冷的手脚被他紧紧地抱着,整个人如浸染入冬日暖阳之中,驱却了一身的寒意。

他的唇舌划过我的脖颈,竟如带起了阵阵如涟猗般的电流,向身体的周身扩散,原应是厌恶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鼻端闻着芝兰之香,眼前却是繁花飘落,竟现出春日美景,他感觉到了我的顺从,竟是无比的欢愉,轻声地笑了出声,如春鸟依哝,带着倦倦的慵懒:“锦儿…朕想告诉你一件事…”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心防放松,却忽然想问他那个我问了许多遍的问题:“皇上,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可我终没有问,却是道:“皇上,你可曾听说了,您外出之时,宫内发生的事?”

他淡淡地道:“锦儿,别怕,不过小人作祟而已。”

我悄悄地放下心来,他毫无所觉,简直太好了!这一瞬间,我忆起了所有的谋划,目地,刚刚感觉略有些融化的心便瞬间冷硬下来,心中却有些兴奋,他终是一无所觉,简直太好了,我竟能骗过他?

他却是将我搂得更紧,使我更近地贴近了他,几乎将我嵌进他的身体之内,如融融烈火般几乎要将我烧化…我心里有些恐慌,他的兴致竟是那样的高?

此时,殿外却传来低声而恭谨的传话:“皇上,昌亲王来访,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禀报。”

我心中略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人打扰。

林必顺低哑的声音透过门隙传了进来,与屋内的暖意融融相较,他的话音如糙纸划过砂地,带来丝丝冷意。

“林必顺,你想死啊!”夏侯烨忽大声喝道,却是依旧将我搂得极紧,低声道,“别理他,这老奴才!”

林必顺却是提高了声音:“皇上,昌亲王有紧急要务禀告!”

我感觉他身体忽地僵硬,怒气勃发,手却紧紧地抓住了被子,仿佛要将它撕裂一般,过了良久才从齿隙间逼出声音:“林必顺…”

话声未落,林必顺这老东西却是接口道:“皇上要做古时昏君纣王,那老奴便不打扰皇上了,老奴这就去回了昌亲王,告诉他,外面天冷,皇上暖被高卧,请他明日再来?”

夏侯烨被气得浑身一抖,眼里寒光一闪,脸上神情却是有恼又怒,却是无话可说,我未曾想林必顺胆敢在夏侯烨前面如此放肆,全没了往日的尊敬,而夏侯烨却是有些无可奈何,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在我的心底,夏侯烨除了让我害怕厌恶之外,我对他却是别无所感。

第九十章 紧张关头

“锦儿,我这就去打发了他!”

他终于松开了我,站起身来,我松了一口气,忙道:“皇上,臣妾不想做皇上的妲已,皇上还是听听昌亲王说些什么吧?”

他的语气有些疲惫:“还有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们挑你的错儿?你的身份,难道朕还不清楚?”

我不由微有些好笑:“皇上当真如此相信臣妾?”

他却定定地望了我,锦红绣碧绿缠枝花卉的被子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有如春日盛开之花,他忽地也笑了,低声道:“能见到你的笑容,朕做一次纣王便又如何?”

我一怔,只感觉他的声音钻入我的耳内,沉香糯软,如丝般将我缠绕包裹,将我要溺毙于其中一般。

“锦儿,陪朕去。”

他眼角眉梢带着丝丝笑意,桔黄色的灯光将他的眉端染了些金色,我在他眼神中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期待,心中一跳,却是低声道:“皇上如需要臣妾,臣妾自是去的,可臣妾怕人非议。”

他未做回答,却是仅披了一件外袍,止住了我的起身,走到衣架旁,拉过衣架上挂的织锦罗裙,重走到我的身前,低声笑道:“锦儿,可否容朕亲自帮你着衣?”

我心中又是一跳:“不,皇上,臣妾怎敢…”

他脸上尤有笑意,目光却是冷了,我一见不妙,忙垂头道:“有皇上代劳,自是臣妾的荣幸。”

我在心底提醒自己,这不过是他的另一种新鲜玩法而已,她们不都是吃他这一套吗,细心体贴起来,可以将你宠到天上,可他脸上融融笑意,让我有些恍惚,在垂头端详手里的罗衫之时,灯光照于他的脸上,我看清了他脸上浅浅被镀成金色的绒毛,此时的他,没有一丝儿平日的冷静阴沉,反仿是一个得了新鲜玩具的大孩子…为什么,他可以扮出如此的神情来?

直至他有些微凉的手指触及我的皮肤,我才倏地惊醒,忙道:“皇上,还是叫奴才们进来侍侯吧,您别着凉了…”

我瞧清了他半敞的衣衫露出小麦色结实的胸膛,反着灯光,尤如丝般光滑,前几日的伤口只留下了一小块纱布包着,我对他的身体,一向极为害怕,平日他略一走近,便感觉有泰山压顶,可今日见了,却不知为何,脸却有些发烧。

他眼里柔光一闪,语气却极高兴:“锦儿,不用担心,朕的身体好着呢…”

说着,他将手里的衣服贴在我的身上,束带在他的指端缠绕跳跃,双纹布料的柔软顺滑才让我倏地有些羞恼…他帮我穿的,居然是贴身的衣物…这种衣服,平日里我可连侍婢都不让碰的。

第九十一章 瞬间蜜意

可他的神情却是极为认真仔细,眼里有火花暗升,却没有一丝秽色,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有阻止,仿佛呆住了一般,只是坐于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指端有微微的硬茧,划过我的皮肤,让我感觉到了微微的刺痒,可手指却极为灵活,仿如干惯这些事的宫婢一般,灵巧地跳动,丝带系结之处,打的是双环凤结,未等我反映过来,他已取过了细棉绒里的中衣为我披上。

等那柔媚细软贴于我的身上,我有些茫然,竟有些贪恋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珍惜。

无论真假,虽只是一瞬间,但被人珍惜的感觉却是我永不能求到的,如这一瞬间可保留至永远,该有多好?

等我们出得门来,林必顺已跪在门外多时,门廊冷风将他的脸吹得有些发青,可表情却如山岩一般地冷硬坚定,仿佛膝盖已然嵌入了石板之中。

见我们出来,他重重地朝地砖上磕了一个头,大声道:“启禀皇上,昌亲王在御书房等侯您多时了。”

只觉身边冷风一扫,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夏侯烨已经一脚飞起,朝他当胸踢了过去,只听得咚的一声,他的头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他却是眨了眨眼睛,毫不在意地直起身来,双膝依旧跪在地上,却大声吆喝:“侍侯皇上,娘娘上轿。”

有人飞快地抬了步辇过来,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夏侯烨恨恨地朝他道:“狗奴才,你瞧不得你家主子高兴是吧?”

就着廊间挂着的八角琉璃灯盏,我看清了夏侯烨眼发出幽幽亮光来,回头望我,打开大氅,将我揽进了氅内,几乎是将我半抱着,走上了步辇,直至步辇行了几步,林必顺这才从地上爬起,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拥着步辇而行的有宫婢十数人,可我听不见她们行走的脚步声,只觉步辇无声无息地在宫墙柳院中行走,如民间的皮影戏,望在旁人眼里,不过几抹淡淡的水墨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