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师老早就和几个大臣们商量过了,看着现在叛乱已定,天下太平,而且国库经济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于是便正式拟旨,将于七月十七正式开始科举。这个消息一传出,凡是读书人都欢喜雀跃,有资格参加考试的无不赶紧收拾行装准备上路,生怕耽误了时候。而那些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但家里有门路的,也纷纷活动起来,打点着准备上京看看情况,也许运气好能撞见再开一次恩科,允许那些差点资格的人参加考试,格外录取——这种事情以前也并非没有开过先例。

朝廷里的大臣们哪家哪户没有点人情往来,就算是自家里没有亲戚子弟参考,也有门下的学生,交好的子侄,这下子全部活动起来,到处打听消息,想要知道这次考试的主考官是谁,大概会定什么考题。于是韦真那点事情——谁有心思管啊,考完再说吧。

韦真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汪公公第一时间便告知了她。她皱眉看着汪公公写来的纸条,稍做沉吟,便喝退下面伺候的人,亲自将字条在烛火上烧掉了。送字条来的小太监见她烧掉后,才低头告罪,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没有回头路了,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子,韦真,你可不能害怕退缩啊。”

捏紧了拳头,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韦真对自己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没怎么上JJ,也没怎么更新,肯定被读者妹子们埋怨不已。想了一下,我还是大概说说原因好了。不是想博取同情或者装苦逼白莲花哭哭啼啼,单纯只是想说说,顺便提醒一下大家关心家人健康,多多陪伴家人。嗯,实际上去年年底开始,我父亲的肺癌就恶化住院了,情况一直都很不好。最后一次化疗几乎杀光了他体内所有的白细胞和血小板。在痛苦里拖到了今年二月,还是没能熬过,二月八号的时候因为内出血去世了。有这样的事情,我当然没有心思想更新什么的,几个月一直忙着跑医院,最近又忙着办父亲的身后事,陪着我妈……再加上最近又是春节,啊,算了,过程就不说了,过年过节的不说这些事情。之前群里有妹子问我为啥最近都不更新,我都含含糊糊说工作忙混过去了,在这里说声抱歉。当然,我和我妈都挺好的,父亲走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嘛,哭完擦干眼泪该干嘛干嘛。在这里想提醒大家一下,如果身边有家人朋友吸烟,一定要让他们戒烟。我父亲就是因为吸烟而得的肺癌,五十八岁就过世了。而且去世之前痛苦不堪,简直都瘦得脱形。而且吧,多陪陪自己的父母,不要和他们为了一点小事闹别扭。我现在一想到平时因为工作忙没有多多的陪陪父亲,就十分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滋味,没有体验过的人真的没法理解是多么的心酸。

第十六章

经过了一系列紧张繁忙的准备事宜,停止了四年的科举终于在七月拉开了序幕。本来就够繁华的京城顿时变得更加熙熙攘攘,到处都能看见从外地赶来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基本上所有的客栈都注满了,连周围几个寺庙都被借宿的读书人挤得满满当当。

朝廷倒是有专门的地方安排给进京赶考的人居住,食宿全免。原本按照那苛刻的条件,能通过层层考试最后有资格上京的人数不会太多。但人的主观能动性不能小觑,经过了几十年,天下读书人里能适应新科举制度的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了当初开国皇帝的预期,只是他已经看不见了。这么一来,事先准备好的地方就不够给考生居住。想要扩修一下吧,京城里寸土寸金,户部永远都在叫穷,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

结果最后只好实行先到先得的办法,来得早就能住上,来得晚的,对不起,您自己想办法吧。地方官府最多只负责上京的路费,至于到了京城没钱怎么办,这就不是他们关心的范畴了。

朝廷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主持科举考试的礼部自然是首当其冲,礼部尚书周振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回过家,年纪一大把累得够呛的他连叫苦的力气都没了。其次就是刑部尚书朱伟深,京城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鱼龙混杂,难保不会弄出点事情来。刑部上上下下都加紧了尾巴,日夜巡查,不敢怠慢,生怕出了点什么篓子。到时候哪怕是皇帝和沈太师不怪罪,全天下读书人和朝中大臣的口水就能把他们淹死。户部和工部也没闲着,每次科举基本上就是对户部的一次全新冲击,那边正忙着整理出各种空缺添补,商议万一有什么大的人事调动应该如何解决。而工部则是抓紧时间修缮维护贡院和主要的街道建筑,就算是古代,遇到大事还是要搞点形象工程的不是。

到最后,最闲的反而是兵部,科举没他们什么事儿,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了。

但是不管怎样,韦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有被那些大臣围追堵截喊打喊杀,忙里偷闲的和小皇帝一起谈谈天吃吃饭,到花园里逛逛看看小鱼。为了打发时间,她还开始学起了刺绣,反正没事的时候拿着针比划几下总没错。

“选侍,选侍,你看,那边几个人在干什么啊。”

七月初,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炎热起来,宫里上上下下都换了夏装,宫女们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有规矩,不过胜在正值青春年少,衣衫一单薄,桃红柳绿的,就有点娇俏可人的味道了。这天下午难得皇帝念书结束得早,韦真就和他带了人端着果子到花园水榭去坐着吹吹风乘凉,看看四处新开的花朵。坐了一阵,小皇帝指着远处,兴致勃勃地跳了起来。

韦真正拿着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湖对面假山边有几个年幼的小宫女正在游戏,可能是在玩抓沙包之类的吧,嘻嘻哈哈十分开心,隔得那么远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嗨,这些没规没矩的,真把这宫里当成自己家了,皇上,娘娘,让奴婢去教训教训她们。”

最近张齐泰很受韦真看重,私下做了不少事情,于是便自鸣得意起来,觉得自己是张贵妃面前的红人。他又是一贯喜欢出风头讨上面喜欢的性子,见状赶紧跳出来邀功。可是这一下马屁却没拍准地方,小皇帝不高兴了,皱起了眉头。

“朕又没说什么,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呢。”

韦真急忙瞪了他一眼,笑着说:“虽说陛下和太后都是心善的人,不愿意拘束了宫里的人,该有的规矩还是得照着做嘛。张齐泰就是喜欢拿着根鸡毛当令箭,几个小孩子,说一声就是了,用得着那么黑脸黑嘴的吗。”

张齐泰见两位主儿都发了话,哪里还敢端着,赶紧上来陪笑脸告罪:“是是,娘娘说得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他见小皇帝表情没有异样,急忙溜了,一边跑一边还偷偷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小皇帝饶有兴趣的看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大有忧郁之意。

“唉,朕这皇帝做得可真没意思,连几个小宫女都比不上。选侍你看,她们都还可以尽情欢笑一起玩耍,朕想稍微休息一下都做不到。”

韦真一听他这话,早就已经以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只留下了菱花一个人伺候。她早上就听说皇帝因为背不出书被沈太师和太后联合起来责备的事情,怕他不高兴才好言好语哄着带出来散心,没想到他还是闷闷不乐起来。

不过对于皇帝这种表现,韦真还是感到很满意的,要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被骂得跟孙子一样还没心没肺该吃吃,该睡睡,那他这个皇帝……当着的确也没劲到底透了。心里这么想,韦真笑得却跟朵花儿一样,别提多么和蔼可亲了。

“陛下,这是因为太后娘娘和沈大人关心您啊,所谓爱之切,责之深,我可没读过多少书,这句话的意思陛下一定比我清楚。他们都是为了陛下好,以后这种话千万不可以再说,被太后娘娘和沈太师知道,他们一定很很难过的。”

小皇帝不高兴地托着下巴,因为人小腿短凳子又高,他的两只脚在那里一荡一荡的,这种动作他只敢在韦真面前做,因为知道只有她不会说什么。要是被太后和其他人看见,肯定会责骂他没有皇帝的样子。

“选侍也这样说,哼,那些老家伙整天缠着朕说选侍的坏话,好像选侍是个多么坏的人,迟早有一天朕要因为选侍变成庸君昏君。倒是选侍从没说过他们一句不是,连抱怨都没有过。真该让他们来听听,看他们脸红不脸红。”

韦真装模作样地用手帕沾着眼角,作出一副虽然心中有天大委屈却强颜欢笑的样子,颤声说:“陛下这是哪里的话,我有陛下和太后娘娘的庇护,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大臣们说什么,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更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以前她一直觉得那些演员说哭就哭的技能太厉害了,现在才知道,环境造就影帝,别说流几滴眼泪了,为了活下去,再肉麻恶心的话韦真说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别提多么自然了。

小皇帝很受感动,眼中闪过一丝内疚,跳下来站在她身边,犹豫了一阵,最后安慰般地摸了摸她的肩膀。

“选侍,你放心,朕会保护你,不会让人动你一根头发。”

咬着嘴唇又踌躇了下,他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把嘴凑近韦真的耳朵,小声说:“选侍暂且忍耐,总有一天朕会长大的,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陛下……”

韦真擦着眼睛,泪汪汪地看着小皇帝。这表情一半是装出来的,一半却是真的有点感动。就在三个月前小皇帝还是一个只知道吃吃喝喝,和太监们混在一起玩的小孩子呢。虽然以前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身为皇帝的儿子,再怎么样过的日子也不会惨到哪里去,何尝设身处地的为人想过。眼下他居然知道安慰自己,韦真觉得很不错了。不过由此也可以得知他从大臣那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原本一些很孩子气的言行,最近似乎越来越少见了。

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扯太久,点到为止,韦真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剥果子给他吃。看着他年纪小小,却硬是要作出一副稳重老成的样子,韦真不禁心下叹息。同时她也为自己装模作样利用这个孩子的善意感到有些愧疚。但是一想到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她就立刻又硬起了心肠。

反正,只要她好好对皇帝,不做不利于他的事情,也不伤害他。至于出发点是真心还是假意,真的重要吗。这皇宫里又有谁敢说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出于一颗真心?人人都是在演戏罢了。

等到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淡了。还没进宫门,就看见外面一个小太监垂着手毕恭毕敬地等着,身后是两个小宫女,端着几个盒子,见到她过来,小太监赶紧就过来见礼。

“娘娘千岁,奴婢是汪公公身边的人,最近公公见天气热了,念叨着娘娘,特地吩咐奴婢给娘娘送来些清热的药材。”

“哦。”

韦真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让身后的宫人接了,懒洋洋地说:“劳烦公公了,回去就说本宫多谢费心。”

“不敢不敢。”

小太监低头笑着回答。

韦真用手帕遮着嘴打了个哈欠,貌似闲聊地问了一句:“最近很少见你家公公进宫呢,忙什么呢。上次在太后那里说的笑话只得一半,本宫可一直惦记着呢。”

小太监笑得更卑微了:“回娘娘的话,公公家中最近来个几个本族子弟,说是要参加这次的科举。再怎么说也是本家不是,公公头痛着呢,可又不好意思置之不理。这不,正在发愁是不是该厚着脸皮求皇上一个恩典。到时候可得请娘娘多多美言几句啊。”

韦真掩口笑道:“这种事情本宫可不懂,公公找错人了,这下子这些东西白送了不是。”

知道她是故意打趣,不管好不好笑,一群人都附和着笑了起来。韦真又和小太监说了些闲话,这才慢吞吞地回了重华宫。不过一进自己的房间,韦真脸上的笑容就顿时消失不见了。她捂着胸口,感到心跳得很快。虽然早就知道汪公公在下很大一盘棋,其中她也扮演了一个角色。真的等到了对决开始的信号,她还是感到了一阵紧张。

掐着手指算算日子,张家那边早就已经打点好了吧。不久前张财两口子还进宫见了她一次,除了一味的奉承吹捧,就是想求她给家里的小儿子一官半职,最好连张财都能混上做个什么官就更好了。韦真问了一下那个大伯家准备考试的亲戚的情况,就借口说眼下暂时不方便,无视他们失望的表情,冷淡地送客了。

韦真不禁想到,如果他们知道眼中等同于金山银山荣华富贵的女儿正和外人联手挖坑给他们跳,心中又会作何感想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安慰,谢谢。我很好,不用担心。更新照旧照旧哈,呵呵。我要加油追上落下的进度。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祝大家新春快乐(喂春节都过完了好吧!)

第十七章

也许是错觉,自从正式开始为期四天的科举考试后,韦真觉得身边忽然安静了很多,大臣们全部都消停了不说,连伺候的宫人们好像都格外屏息静气。她不禁联想到了自己那个年代的高考。难道古代也实行绿色通道,一切事情都得给考试让路?要不要这么夸张,干脆在京城实行禁马车令和下令所有商铺茶馆娱乐场所关门怎样啊。

古代的娱乐业也是很发达兴旺的,别以为古代人民过着天黑就睡觉的苦逼生活——至少在这个时候还不是。韦真非常不幸,不能和诸多穿越前辈一样随便溜出门,想逛街就逛街,想购物就购物,至于穿越人士必须经历的女扮男装逛妓院之类的就更不可能了。但从下面伺候的人嘴里还是经常听到她们说宫外夜市赶集还有各种丰富多彩娱乐生活的事情。红灯区什么的,风化街什么的……人家还是正经八百领着官府发的执照营业呢。说到这个,韦真再一次感叹电视剧害人不浅,原来这年头想做个歌姬或者特殊职业服务人员不是件容易事。卖身葬父什么的,戏文里倒是经常有,实际上良民谁敢乱买啊,不想活了。大明朝严禁一切贩卖人口的勾当,看来穿越的种马前辈倒还有点良知。

敢在京城地界搞特殊产业的,没有点后台肯定不可能。然而大明朝又有严令,禁止在朝为官的官员从商。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不可以从商,官员的家人和远方亲戚还是可以的嘛。而且太祖皇帝可没禁止过太监不能从商不是。总所周知,由于太监少了个很关键的部件,作为男人的乐趣顿时减少了一大半。所以他们人生的追求也就只剩下钱和权了。于是那些冠名“晚晴楼”,“凤鸣阁”之类的地方和宫里不少太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韦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是无语了一把。当她知道京城最大的三家妓院酒楼都在汪公公名下的时候,更是差点喷了。

太监开妓院,这叫什么事儿呢……

但汪公公严肃表示,妓院乃是重要消息来源,而且本次它将在计划里占据很重要的部分。韦真端着茶听着,脸上带着笑,感觉很纠结。

“说起来,娘娘最近为了打点下人和探听消息,花了不少钱吧。”

汪公公慢条斯理地说,一副互相想起来的样子。

韦真干笑几声,不回答。老实说她最近还真的经济紧张。虽说贵妃每月的月例不少,但挡不住开销大。哪怕是皇宫,有时候一样需要金钱开路。她又不像传说中那些后台家世很硬的宠妃,可以伸手向娘家要钱,皇帝和太后倒是时不时的补贴一下,但赐下来的也是珠宝字画居多,她人生地不熟的买给谁去。前几天她偶尔听见菱花和张齐泰私下嘀嘀咕咕,好像他们已经倒贴钱进去了。韦真尴尬得要死,还要端着架子表示本宫一定会还的。这让她更深刻体会到皇宫不是那么好混的。再这样下去,她穷也要穷死了。

汪公公何等的机灵,察言观色的技能估计早就点满了,见状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韦真定睛一看,虽然没见过,但根据经验逻辑推断,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银票了。

“这里有五千两,娘娘先拿着用,不够再说。”

韦真假惺惺地推辞:“哎呀,大伴这是做什么,本宫岂能要大伴的钱。”

汪公公笑得更春风拂面了,雪白的手指拈起银票,不顾韦真的推辞,硬是塞进了她的手里,嘴里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就是点钱罢了,娘娘拿着赏下人也好。”

这一刻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专属于高帅富的气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穷人韦真在心中泪流满面。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也很想十分有骨气的把银票丢到汪公公脸上,但现实总是残酷的。她不得不违心地收下这张象征罪恶的银票。

“既然都这么说了,本宫不收就是见外了。”

这样的说辞连韦真自己都觉得好虚伪,尤其是汪公公一脸“我懂”的表情更让她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啊啊啊,好想有一天能反过来,她冷艳高贵地拿着一叠银票抽汪公公的脸啊。

“对了,娘娘要是信得过,不妨拿出点份子钱在我名下产业里参一份,虽然也不多,算是我的一点孝敬,娘娘也多几个胭脂水粉钱。”

又闲扯了一阵,汪公公诚恳的建议,也就是这个时候韦真才知道他开了好几家妓院和酒楼。

“这个……不太好吧。再说本宫也没有多少余钱啊。”

韦真咬了下嘴唇,尴尬地回答。

“哎,那里需要娘娘现在就拿出钱来,不如我先替娘娘垫着,嗯,就出个五万两吧。年底分红利,三七开如何。”

韦真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这不是明摆着行贿吗。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节操早就丢得差不多了,但要赚这种皮肉买卖的钱,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犹豫着摇了摇头:“这怎么行,怎能一味的占大伴便宜。”

“娘娘多虑了,万一陪了本,娘娘别怪罪就好。”

汪公公亲切地在她手上拍了拍,烛光下他越发显得唇红齿白,面如敷粉——嗯,也有可能他是真擦了粉。

“事到如今,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还讲究这些做什么呢。我的东西,自然都是娘娘的东西。娘娘根本无需觉得亏欠,只要娘娘站在我这一边,这桩生意咱们才做得下去,是吧。”

韦真干笑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汪公公单独相处,她总觉得心里发毛。可是一旦离开了她,她又感到心中没底。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害怕汪公公呢还是想从他身上找安全感。

察觉到汪公公看她的眼神大有深意,韦真更是不敢抬头了,盯着手里的锦帕假装欣赏上面的花纹。估计收贿赂收得这么心惊胆颤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好不容易瞎扯了一阵汪公公准备起身告辞,她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

“奴婢这就告退了,娘娘早点歇着吧。”

虽然在她面前总是一口一个“我”,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汪公公总是不忘记自称奴婢,一副宫里最常见的标准卑微相。

“菱花,去送送大伴。”

韦真还是要把戏做足,装模作样地说。汪公公肯定推辞了,再三连说不敢。

“今晚风真大,也许快变天了,娘娘可要保重凤体才是。”

临走前他这一句话,让韦真又是辗转难眠,几乎一宿无眠。可说来说去还是那样,如今她已经被绑死在了贼船上,连人家的钱都收了,还想全身而退吗。

盯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韦真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沉重的压力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至于汪公公和韦真私下搞了什么小动作,除了几个心腹和当事人之外,大臣百姓们当然不知道。累得个人仰马翻,忙得脚不沾地,幸好本次科举总算是没有出差子,平平安安的结束了。在贡院里被关了四天禁闭的考生们都疲惫不堪,赶着回去洗澡休息。接下来的事情和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早就已经万事俱备的礼部官员们轻车熟路地开始了审核试卷的工作。

说到这古代的科举,想要舞弊其实是相当有难度的。虽然没有现代高考机读卡的高科技,但从考题的制定到监考之严密,只有比高考严厉的份儿。为了防止事前串通作弊,考生们的卷子会由专人统一摘抄送上,妄想做记号看笔迹什么的,根本就是做梦。

本次的主考官本来大家都以为肯定是沈太师了,但他以事务繁忙为借口辞了,大家也不敢勉强他,选来选去,最后选了翰林院的大学士吴芝。这位大学士也是出名的名士,年事虽然已高,精神身体都不错,士林中名声一直很好,加上还点过状元。大家都觉得由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来做主考官完全没问题。

除了他之外,考官还有几位,自然都是学富五车名声清廉受人推崇的身份。大家都是读书人,客客气气的,互相谦让。但是那么多考卷要他们几个人看还是很累的,忙活了足足十多天,又争论商量了好久,最后终于决定了本次科考的头榜次榜。等到把名单上呈到御前,几个摄政大臣看过觉得没问题,再到皇帝面前等他定夺。皇帝懂什么啊,还不是沈太师和其他几个大臣说了算,懵懵懂懂地点了头,下面早就准备好了一系列后续工作,赶紧的贴出皇榜公布名单。

其实这一次大臣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看卷子的几位老大人都瘦了好几斤。不过等到正式放榜,也是八月的事情,一群考生还有诸多大臣等得脖子都长了。大臣们还好说,哪怕是心里再焦急,脸上还能装出气定神闲的样子。那些年轻气盛踌躇满志的考生们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性格比较活跃家里有门路的,早就开始四下活动打听消息。而那些家世不怎么显赫偏偏又觉得自己学富五车俗称愤青的,就经常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该说的不该说的噼里啪啦一大通。大家都是读书人,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厉害,谁也不肯服谁。再加上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啥啥的,于是打架斗殴酗酒闹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偏偏这些位大爷们搞不好未来就是翰林学士登堂拜相的,中间还指不定搀和了几位爹很硬的主儿,打也不是罚也没用,顺天府尹胡子都愁得揪断了几根。

现在可好,终于发榜了,上了的自然是欢天喜地,没上的无不垂头丧气。本来吧,这样就算完事儿了,群众和朝中大臣都表示本次科考很和谐很圆满。但是在发榜后的第二天,就闹出了不怎么和谐的事情。

“什么,十几名举子联名上书,状告考生张金宝舞弊,有串连考官漏题之嫌疑?”

一大早沈太师还没收拾好出门呢,亲随就急急忙忙的跑来,给他送了这么一个帖子。沈太师皱着眉头看完,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是谁送来的。”

亲随见他表情不对,小心翼翼地回答:“是国子监的祭酒陈大人。”

“哼,这个陈千石,别人不找,偏偏找到我头上。分明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呢。”

沈太师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冷笑着自言自语。他年纪虽轻,可是经历的事情比不少七老八十的人还多,心眼自然也是一大把,稍微一想,就能想出个一二三。虽然还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自古以来凡是涉及到这种舞弊的事情,不管清白与否,最后总是讨不了好。这次科举,朝中的大臣们都十分看重,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一团和气清廉无比表示绝对不插手,估计只有傻子才信。说穿了,科举就是一碗羹,大家都想在里面捞一把,顺便争取到更多的助力,把更多的人拉到自己旗下。

看似他风光无限在朝中一支独大,可其中的风险艰难,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下面那几位老大人,有几个是真的好相处的?平时没事都要翻出点花儿来,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先不管是真是假,几个早就不对付的大臣还不趁机互相弹劾攻击才怪。要知道,这一次的几个考官,可都不是一路人啊……

也难怪陈千石火烧屁股一样把这团炭火丢了过来,他只是个区区祭酒,涉及这样的事情,他不能插手,也不敢插手。想到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朝廷也许会因为这件事再起波澜,沈太师不禁头痛地按了按额角。

他想了很多,也想到事发突然,毫无征兆,莫非是谁暗中操控的阴谋,想要借机对付谁?但是看看那些落名的举子名字,他又不愿相信这么多人都是事先串通好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定睛又看了几遍那封写得攻击意味十足的帖子,沈太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被指控舞弊的考生名字上,觉得好像有点面熟,似乎有谁和他提过。

“这个张金宝,又是何许人也?”

他只是自言自语,但一直侍立一边的亲随却以为是在问话,当即上前一步,小声回答:“回大人,他是张贵妃的侄儿。”

“嗯?”

沈太师神情一肃,他想起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眼熟了。早在一个多月之前皇帝曾经提过,说张贵妃想给自己家人求个恩典,封个闲职做做。这个要求自然是被他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为此皇帝还和他呕了好几天气。

屈起手指轻轻敲打着那写满龙飞凤舞字迹的帖子,沈太师思索片刻后果断地说:“去查清楚,这个张金宝,还有联名指控他的人。”

“是。”

亲随心知肚明这个“查清楚”是怎么回事,规规矩矩地答应了。

第十八章

果不其然,等到沈唯匆匆收拾完毕赶到皇宫准备上朝,举子们联名状告有人科举舞弊的事情早就不胫而走,基本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了。

已经到了夏天,所以时间虽然很早,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沈唯一脸严肃的穿过等候在奉天门外的官员们,都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客客气气的寒暄打招呼。原本议论纷纷的官员们见他这幅样子,不禁都心下犯了嘀咕,识相的没有上来闻讯,纷纷闪开一条道路让他过去。

不过不畏惧冰山寒气的勇者依然存在,沈唯走到台阶前的时候,前方闪出一个人,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傲慢地冲他点了点头。

“沈大人。”

沈唯一看是这位,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脸上不露半分,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安国公。”

被称为安国公的老者身穿绯色官服,绣着大团大团的大独科花,腰间束着玉带,乌纱帽,团领衫,手中捧着玉笏。他斜眼打量了一番沈唯,冷笑了几声,很是不客气,明摆着是找茬来了。

“沈大人行色匆匆,不知遇到了何等难事啊。大家同朝为官,为何不说出来共同参详参详。”

周围的官员见势不妙,都赶紧缩着脖子溜了。沈太师权势滔天,在朝中呼风唤雨说一不二,一般情况下只有吃饱了撑着的家伙才会不长眼睛的上去找抽。可问题在于,这位眼睛长在头顶上傲慢无比的主儿……他不属于一般之流。

安国公王瑞光,祖上乃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大功臣。而且太祖皇帝对他的先祖也是信赖有加,不单是封了公,还特旨世代罔替,子子孙孙都可以享受这份国家铁饭碗。虽然这位王瑞光已经是初代安国公的后代子孙了,但挡不住人家牛逼啊。他们王家前前后后出过两个皇后,尚主什么的都简直懒得说,和皇帝一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十分亲密。就说前代庆德皇帝昏庸,夏审言几乎把朝廷变成了他的一言堂。但他愣是没敢动王家一个人,好几次被安国公当面嘲讽,也只能忍气吞声。究竟王家根基有多牢由此可见一斑。

安国公的儿子就娶了庆德皇帝的三女儿顺和公主,按照辈分的话,现在的皇帝还得叫他一声伯父呢。因为种种原因,当初安国公对现在的皇帝并不看好,他一心想要推举庆德皇帝的七弟也就是现在的庆王做皇帝。但是这个计划被沈太师弄没了,他恨沈太师恨得咬牙切齿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什么秘密。要说造反,安国公还没这想法。但是挡不住他喜欢和沈太师唱对台,给他下绊子找麻烦。这一点上韦真大概会和他有共同语言吧……

这就是为什么沈唯看见他出头心中便大叫不妙的原因。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次的事情搞不好就是安国公暗中策划的。面对他的挑衅,沈唯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那就多谢安国公了,不过时候马上就到了,不妨等到那时再说。”

安国公冷笑连连,还故意说得很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沈大人何必语言闪烁躲躲藏藏,出了这等大事,莫非还想着能只手遮天,息事宁人吗。”

沈唯十分淡定:“国公何出此言?在下听不明白。”

安国公那个激动啊,倒不是他平时就这样,而是他觉得沈唯在故意装傻鄙视自己:“好,好,好,看来今天沈大人是要逼着老夫把话抖个明白了。枉费你平时口口声声清正廉洁刚正不屈,合着到头来都是装模作样。老夫且问你,本次科举举子联名揭发有张姓考生舞弊漏题,沈大人怎么说。”

虽然这件事早就传出来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被安国公这么高声大气的一吼,周围的官员们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要知道这科举舞弊可不是什么小事,搞不好就要牵连诸多弄得血雨腥风。

沈唯皱着眉头:“如今究竟内情为何我等皆不明了,在下已命人前去细细查明。没有确切证据前,国公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呸。”

安国公可不像那些翰林院出来的文臣那般文绉绉,毫不客气地就唾了一口,就差没把手指戳到沈唯的鼻子上。

“得了吧,谁不知道这次的几个考官都是和你穿一条裤子的!沈大人平乱反叛居功甚伟,身居高位手掌大权,老夫无话可说。沈大人一味提拔自己一派的党羽,挡着其他人亲近皇上,仗着自己是帝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老夫也忍了。可如今沈大人为了讨得皇上欢心,不惜串联派系暗中策划,硬是把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弄上榜单,真是不顾廉耻,令人心寒。”

沈唯涵养再好,被人这么一通乱骂心中也有点发火,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看安国公如此咄咄逼人,他更是确信这次事件里他绝对插了一脚。可是安国公越说越起劲,见沈唯紧闭嘴唇不置一词,还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他的痛脚,可以借机狠狠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不禁更是得意洋洋。

“沈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都一套一套,说得诸位哑口无言的吗。要不要老夫说说这被控舞弊的考生姓甚名谁,是何等的来头啊?”

沈唯见状,皱了皱眉头:“那张金宝不就是张贵妃的侄子吗。国公若是要以此为证据指责在下舞弊漏题,那可就太好笑了。”

确实,这个不能算是什么证据,因为大家都知道平时沈太师和张贵妃关系有多么的恶劣。要说沈太师居然暗中安排,要本次的考官舞弊使得那张金宝得以通过考试,一百个人里,大概九十九个都是不信的。一时间周围的官员都议论纷纷,言下之意觉得安国公借题发挥,有诬陷好人的意思。

可是安国公面对这等不利的局面,越发显得斗志昂扬胸有成竹,冷笑着说:“沈大人平素多会做人啊,人人都以为您清正廉洁不畏权势。若不是老夫机缘巧合得到了证据,不是一样被沈大人那副端方的君子样给骗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敢情听他的意思,他手里真的有证据?想想也是,安国公虽然一贯飞扬跋扈却不是真傻瓜,他敢这么跳出来当众指责,就肯定有着必胜的把握。这下不少人看向沈太师的眼神就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历来大奸似忠的人多了去了,前朝的夏审言只看长相的话还很仙风道骨呢。结果他搞起自己的政敌来心狠手辣灭门抄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有很多人开始琢磨了,皇帝现在年幼沈太师可以把持朝政,可总有一天皇帝会长大的啊。沈太师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清楚和皇帝打好关系获得他的信任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眼下大家都知道皇帝多么喜欢张贵妃,为了讨好皇帝私下卖个人情缓和一下和张贵妃紧张的关系,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面对窃窃私语,沈唯面无表情,挺起了背站得笔直。他已经认定这次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阴谋,见惯了大风大浪,他都懒得辩解了。冷眼看着安国公在那里又说又骂,一副要立刻禀明皇上,将他就地正法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好笑。

不过其他人可没有他这么镇定,尚书令赵亮过来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声的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那安国公似乎真的有什么证据。梦溪,小人难防,你可要当心啊。”

沈唯微微一笑:“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他们的诬陷。”

赵亮有些不安,虽然只看表面的话,这是一件很容易查清楚的事情。有没有舞弊,赵亮肯定是最清楚不过的。打死他也不信沈唯会去讨好张贵妃,让她的侄儿通过舞弊得到功名。但古往今来载在这种事上的人太多了,沈唯在朝中看似风光,但究竟招惹了多少仇敌,他也是清楚的。

想要奉劝几句,可是看沈唯那副带着不屑的样子,赵亮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年轻人,就是气盛,哪怕沈唯已经比大多数年轻人都稳健成熟了,可有时候太过自信是要吃苦头的。赵亮决定暂时按捺不动,情况有变的话,他再站出来说话吧。

一群人吵吵嚷嚷,安国公自然也是有自己派系,集中火力对沈唯展开了攻击。不过沈唯充耳不闻,也不辩解,背着手望着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原本有几分装激愤的安国公真的火了,发誓不把这个小子弄到身败名裂绝对不罢休。沈唯不发话,平时依附于他和他有关系或者是那些想要趁机讨好的官员大臣看不过,也纷纷站出来和安国公对阵。大家好歹都是朝廷上的官员,又在皇宫里,不可能没素质的对喷,但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翻一下黑历史就在所难免了。一时间沈唯身边是口水纷飞,热闹非凡。

就这么闹了半天,终于等到有太监过来宣布上朝时候已到。这些人才悻悻的暂时熄火,互相瞪视着,心中想着一会儿到了朝上绝对要把对方搞得惨不忍睹。

等到大臣们都离开了,一个一直缩在边上围墙阴影里的小太监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的跑了。他刻意躲开了周围打扫宫人的视线,一路跑进了位于皇宫东边夹巷里一个阴暗的小屋子。这种年久失修的屋子一般都是用来关那些犯错小太监的,平时都没人过来。小太监推门进去,汪公公却赫然坐在里面。

小太监凑上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汪公公嘴角露出了笑意,挥手示意小太监可以走了。等到小太监毕恭毕敬的退出去后,角落里站着的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咳嗽一声,低声道:“看来一切都按照指挥使的安排在进行。”

“那边怎么样了,没出叉子吧。”

汪公公也没回头,理着自己的衣袖。

“已经妥当了,只等那个人行事。”

“嗯,那就好。”

汪公公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缓缓点头,自言自语地说。

“沈唯啊沈唯,这次就算是不能灭掉你,至少也能让你知道痛。哼,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跋扈,自以为无人敢敌。”

作者有话要说:放置太久,居然自己都有点茫然了,一直都称呼沈太师的名字,前一章莫名出现了太师这种私下称呼,等我更完这章再去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