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着鼻子自言自语,想到沈太师和皇帝在书房呆了好久,不禁皱起了眉头。

“哼,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他又在给皇帝灌输我是个妖女坏蛋,不可以亲近最好拉出去打死的观念了。从头到尾,我究竟干了什么坏事让他这么心心念念不忘。尼玛这才是真的躺着也中枪!”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读者妹子们的问题。第一,本文当然是有CP的啦。哪怕未来走打怪升级奋斗流,男主角还是存在的。但是谁我就不透露了,免得剧透。1VS1,肯定的一对一!虽然平时看小说并不是多排斥NP,但轮到自己写就很雷这个设定。第二,本文不会出现“人人都爱我”的设定,更不会有什么男宠。这个很雷好吧,女人独立自强也不是通过嫖男人得以体现的呀。未来女主会很忙,忙着和一群男人斗智斗勇互相厮杀挖坑陷害,没什么时间兴趣去搞男人后宫——话说真把皇帝当死的了?最后……好像有读者妹子说女主角三观不正不考虑国家人民……那啥,她又不是为了争权夺利搞专制才去斗太师,她是为了活命啊!不斗翻了太师,她随时都被人拿捏着,想杀就杀。这样的压力下她还会去想什么伟大的目标?再说了,她现在就想想而已,什么坏事都没干呢……真是冤枉啊……

第十三章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里的墙虽然十分精美,但那上面大大小小全是洞。要说世界上最不可能保有秘密的地方,大概就是指的内廷。诸位忧国忧民的大臣们联名参韦真的事情被沈太师压了下来,但第二天这个消息就立刻传遍了整个后宫。上至太后,下至夹巷里扫地的小太监,无人不知张贵妃这下要糟糕啦。

老实躺着不动全身都被打成筛子的韦真觉得很委屈,同时也很愤怒。

她究竟干了什么才会让那些大臣过街老鼠一样的喊打喊杀没完没了?没错,以前的张贵妃确实不是个善良的人,喜好奢侈,生性暴躁,动不动就要把犯错的宫人拉出去打一顿。明明已经是贵妃,各种珍奇古玩皇帝太后不要钱一般地赏,她还是不满足,恨不得把重华宫的墙壁都用金粉刷一遍。可是那又怎么样?韦真并不是想为张贵妃辩解洗白。可是在这皇宫里,过去类似张贵妃一样的妃子多了去了。比她更喜欢打人的有,比她更贪财挥金如土的,也有!根据韦真看到的一些记载,开国皇帝最喜欢的一个妃子还特别喜欢听撕碎丝绸时发出的声音呢。下面有大臣站出来正义凛然地说话了吗,还不是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屁都不敢放。

自从她莫名其妙上了张贵妃的身,只差没有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得都快掉进泥坑了。可那些大臣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抓着不放,好像和她有杀父杀母杀全家的仇恨。韦真很想说,皇帝的后宫要你们管,吃饱了撑得慌,干点有意义的正事不行吗。

归根到底,无非是欺负皇帝年纪小,太后不管事,韦真恨恨地想这些大臣真是犯贱。遇到好说话的皇帝就可劲儿地上蹿下跳,仿佛自己多么心怀天下。遇到一生气就砍人脑袋或者杀全家的主儿,那些死谏的清高文臣们就一夜之间离奇地全部消失了——话说皇帝喜欢哪个妃子在一起和民生社稷有一毛钱关系啊!更别提韦真和小皇帝之间差了十一岁,皇帝连毛都还没长齐,那些叫着她媚惑君主品行不端的大臣脑袋是被门板夹过吗!

“等哪天大权在握,看我不把这些唧唧歪歪多管闲事的家伙全部拉到奉天门外面集体跪着打板子,啪啪啪!”

看了汪公公送来的奏折抄本,那上面尽管写得是典故堆积晦涩难懂,韦真还是看明白了七八分,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火冒三丈。如果上面控诉的罪名她做了还心里好受点,问题在于她就单纯心里想了想,什么具体行动都没实施,一个黑锅便当头罩下。不知道的人光看着奏折,还以为她就是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呢。

张齐泰站在一边不停地劝她,韦真气呼呼地在宫里走来走去,想摔点东西发泄一下愤怒吧,又下不去手,竞走一样地转了十几圈后,她喘着气坐下,接过递来的茶一口喝干,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去,去给我把汪公公请来。”

张齐泰心惊胆战,不知道这位主儿又想闹什么:“娘娘,这……”

韦真见他面带惧色,知道他是怕传出去后自己惹来麻烦,不禁冷笑:“怎么,本宫想和宫里的公公见个面说几句话也是犯了忌讳?”

“哪有的事儿,奴婢这就去请。”

心里害怕沈太师,但眼下张齐泰更害怕贵妃娘娘发怒。虽说最近她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可这后宫里的人还没忘过去她动不动就打死宫人的黑历史。于是张齐泰告了声罪,弯着腰退出门口,脚不沾地的一溜烟去了。

没过多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汪公公翩然而至,见韦真坐在那里脸黑黑的,笑着说:“这又是怎么了,谁敢给贵妃娘娘气受,我这就去给娘娘出气。”

韦真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别人都要骑到我脖子上来了,我还有那好性子稳坐泰山?”

“哦,是说那些个御史和言官联名上折子的事情。这不是被压下去了吗,根本就没送进宫里来。”

汪公公不慌不忙地坐下,看见她喝了一半的茶,也不嫌弃,端过来就喝。韦真见状急忙劝阻,想叫外面伺候的宫女上新茶,却被汪公公拦住了。

“不就是喝过的茶嘛,当年才进宫的时候,咱们还同吃一个馒头呢,怎么,娘娘嫌弃脏了。”

韦真讪讪地缩回手,她知道宫里常有上面的人把吃剩下的东西赏给下人,可这位乃是手握大权的太监第一名,她怎敢这么做。

“这不是觉得……算了,你都不介意我还介意什么。”

被汪公公这种毫不掩饰的亲昵给吓了一跳,但眼下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韦真指指桌上他早些时候送来的抄本:“如果真的压下去没人知道,你又是怎么得到这个的。”

汪公公一笑:“这个嘛,自然有我的法子。”

好吧,差点忘记这位手里掌握着锦衣卫,别说几份奏折了,恐怕连下面大臣们晚上吃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韦真恼火地说:“这一次他们是暂且罢了手,但你也看到了,折子里把我说得多难听。我算是明白了,只要在这后宫一天,我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把我赶出皇宫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那娘娘叫我来,是打算怎么做?”

汪公公低声地问,韦真闹不清楚他是什么态度,反正张贵妃素来是个没脑子的,干脆把话说开了不和他绕圈子。

“我能有什么打算!皇上那么小根本不管事,还不是大臣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后倒是有心护着我,可真遇到大事,她一个女人能怎么样。宫里我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我一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往死路上走啊。”

本来只是演戏,说到后面动了感情,想到自从到了这里来遇到的事情,一心想要做好人只求过几天安稳日子却总是不能如愿。再想到大概一辈子都不能见到的父母亲朋,永远也回不去的家,韦真眼睛里真的泛出了泪花。她只是一个女人,孤身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要是眼前这个太监都不肯帮她,她真的就没戏可唱了。

“瞧你,都是贵妃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说急了就掉眼泪。”

汪公公掏出一块熏得香喷喷的手帕,温和地给她擦眼泪。

“哪怕娘娘不求我,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啊。不说咱们那么多年的交情,娘娘还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宫内宫外谁不知道我王修文和娘娘是一路的,若是娘娘吃了瓜落,我还能独善其身吗。”

“那,公公可有什么妥善的法子?”

韦真充满期待地问。

汪公公慢慢地把手帕收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韦真。这么近距离之下韦真发现他的瞳孔出奇的黑,好像连光线都无法在里面激起任何倒影。平时他总是带着温和文雅的微笑,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如今他没有了笑意,那眼神顿时就显得冰冷起来。其实沈太师的眼神也很冷漠,但他给韦真的感觉只是严厉苛刻,汪公公是彻彻底底的阴森无情。

在他的注视下,韦真甚至感到了一点让她很不舒服的寒意,明明屋里灯火通明暖香四溢,她硬是打了个寒颤。

“法子自然是有的,就看娘娘有没有胆子做了。”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不同,隐约带上了一种叫人不舒服的尖锐,韦真强笑着问:“我可是素来胆大的,不然早就吓得只是干哭认命了。”

“娘娘可得想好了,一旦依照我的法子做了,日后想后悔,只怕也没回头路可走。”

他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韦真,纯粹机械一般的评论视线,好像是在衡量她够不够资格。

“而且未来并非就会一帆风顺,势必危机四伏,血流成河。一个不小心,杀身之祸都还是轻的,祸及九族,鸡犬不留,这也不是不可能。”

韦真还企图干笑两声缓和气氛:“有这么严重吗,公公真爱说笑……”

可是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笑下去,咽了口口水,她干涩地问:“那,要是我不按照公公的法子做呢?”

“不这么做,想要活命也是可以的。不过娘娘恐怕就得一辈子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做小伏低看人脸色渡日。不光是自己的性命,连家人亲朋的性命都只在他人一念之间。稍微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比如这个,便被吓得寝食难安。”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奏折,表情冷漠,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娘娘倘若不在乎以后几十年都这么过下去,那么不按照我的法子做自然也是可以的。”

“……这不是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韦真苦笑,她闭上眼睛想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紧了牙齿。

“好吧,公公要我做什么?”

汪公公没想到她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禁微微一怔:“娘娘不仔细想想?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情。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这条船,到时候想下来就迟了。”

“反正公公也在这条船上,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韦真回答得很光棍,她知道这个汪修文肯定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究竟包藏了什么居心私下在酝酿什么阴谋,谁能说清楚。可是眼下除了他她实在也找不到其他人选了。明知前方也许是个火坑,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往下跳。不过她还是悲愤地想,如果到时候汪公公敢卖队友,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他一起垫背。

“没想到娘娘的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呵呵呵。”

明明韦真觉得自己回答十分悲壮,汪公公却好像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掩着嘴轻笑不已。笑了一阵,他端正了表情,示意韦真附耳过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不瞒着藏着了,实际上眼下我正打算这么做……”

听着他压低的声音,韦真的表情千变万化,等他说完后坐直身体,她的脸都已经青了。早就看出汪公公不是个好人,结果没想到这货从头到脚都黑得快流出石油了。上来就搞这么高难度的狠毒阴谋,她觉得压力很大啊。

见她表情诡异,汪公公眉头一挑:“娘娘可是怕了?”

韦真犹豫半刻,狠狠一咬牙:“好,就依照公公的计谋行事!”

见她爽快答应,汪公公又面授机宜,叽叽咕咕说了不少典型反派才会想出的坏点子。韦真老老实实听着,在心中泪流不止——这这这,这不就是电视里经常演到坏蛋们狼狈为奸陷害忠良的桥段吗?以前看电视,里面的坏蛋阴谋暴露就哭着说自己其实是有苦衷的,对不起,她再也不嘲笑编剧是弱智了。

至少,她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坏人,真的是有天大苦衷啊……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坚持日更一个月可以戴一朵小红花,努力试试~但是这个月不是都过了一大半了吗?哎呀,不管那么多了。所以,妹子们别养肥了,别养肥了!还有人说要养到完结再看,这这这,这对我的积极性完全是毁灭性的打击啊喂!

第十四章

从汪公公那里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了毫不掩饰的阴谋还有算计,韦真有点恍惚,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没睡好。她不是天真纯洁没见识过社会黑暗的白莲花,以前工作的时候为了升职曾经也很是和几个竞争对手明争暗斗互相挖坑过。不过那仅仅只是争主管位置,眼下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一旦成功,受牵连的对象搞不好会死。

……不过若是失败了的话,她一样死定了。韦真觉得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一上来就直接遇到LV99的BOSS,一般情况下宫斗之前不是都有各种妃子宫人刷经验练手的吗?教练,她想练级!

心里想着诸多乱糟糟的事情,韦真还是硬着头皮去见太后。由于太后那可疑的性取向问题,她平时都只是去做做官样文章,嘘寒问暖完毕后立马就走人,哪怕太后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幽怨,韦真都装着没看见。幸好太后还没有不顾一切的胡来,不然的话韦真还真担心夜袭什么的。

太后刚起床不久,正在对镜梳妆。见到她进来,太后心情明显好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说:“来得正巧,哀家昨天看宫女们收拾东西,翻出一套头面,我琢磨着给你正好。荷花,去把那套金丝累珠的头面拿来。”

她身边的大宫女荷花答应了一声,很快就端着一个盘子过来,韦真心事重重哪有什么心情鉴赏首饰,虽然那套首饰确实精美无比,她随便地称赞了几句,假惺惺地表示太贵重了,自己一个妃子受不起。

太后不以为然:“什么受不起,哀家说配就配。唉,反正这些好东西放在这里也没用,不如给你好好打扮。”

韦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给谁看?皇帝正处于对捣蛋淘气更感兴趣的年纪,外面的大臣就等着喷她奢侈浪费呢。不过想想太后也挺可怜的,再怎么尊贵,本质上还是个不能改嫁的寡妇,根本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却连鲜艳点的衣服都不敢穿了。

于是韦真痛快地收下了这套首饰,反正她身上罪名够多了,加一个也无所谓。太后见她叫菱花收好了装首饰的盒子,忽然叹了口气:“这也算是补偿你,哀家知道最近外面对你非议很多,你受委屈了。”

韦真见状急忙拉进正题,她还在发愁怎么把话题绕到这上面来呢:“太后,您……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天地良心,什么魅惑皇上秽乱宫闱,妾一件都没干。妾是个怎样的人,太后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太后安慰地说:“别担心,只要哀家和皇上在一日,就一定能保你一日。”

韦真装出感激的样子,泪汪汪地主动拉着太后的手很是诉苦了一番,心中却十分不屑,说来说去,太后根本也没有什么有效的主意。可想而知要是真的遇到自己出事,估计这位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发雷霆哭哭啼啼。可就跟汪公公说的那样,大臣们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何况皇帝他妈。

其实一开始韦真真的期待过能依靠太后,苦逼地想着要是她能庇护自己的话,牺牲一下……那个也可以忍受,反正大家都是女人,没有作案工具。结果相处久了,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韦真心里有了数。吕雉刘娥之类的太后模板难度太高,韦真没指望太后能达到她们的水准。可到头来,太后别说是慈禧了,充其量就是个慈安的水准。如同大多数古代女性一样,虽然念过书也识字,除了自家那一亩八分地,对朝廷上那一套完全没兴趣。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吃斋念佛,抱着小猫小狗听下面的宫女们八卦。

以前韦真不是没想过鼓动太后多多参与朝政,垂帘听政那么好的先天条件,不用多浪费。结果太后轻飘飘一句“妇道人家懂什么治国,一切交由太师和其余几位大臣斟酌”就主动放弃了,气得韦真直跺脚。她也想过难道太后深藏不露想要猪吃老虎?到头来经过仔细观察她得出一个结论,太后不是演戏,她十分严肃地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古人洗脑的功力碉堡了啊!韦真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武则天的伟大所在。

东拉西扯地和太后说了一阵话,韦真当然不是为了求她那几句没用承诺才来的,酝酿了一阵,见时机差不多了,她才怯怯地问:“妾最近时常思念家人,可否向太后求个恩典,让妾的父亲母亲进宫一次……”

太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多大的事儿呢,叫他们进宫便是。不用怕那些大臣们的议论,一切都由哀家为你撑腰。”

装作大喜的样子给太后行礼,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韦真当然就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和她眉来眼去——话说太后似乎是误解了什么,以为她现在一定是空虚寂寞冷,十分不含蓄地暗示要不要留下跟她说说私房话。韦真借口皇帝有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撤了,身后太后那幽幽的眼神如芒在背,刺得她好痛。

一般提到贵妃的家人,韦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电视里那些飞扬跋扈又不学无术的“国舅”,这种人存在意义便是作奸犯科欺压百姓激起民愤,最后给主角练手送经验。张贵妃出身贫寒,家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知识分子世家豪门。根据韦真旁敲侧击打听到的情况,她的父亲好像是个卖油的,家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弟弟。张贵妃并不是不想给自己家人求得一官半职,俗话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可是她自己贵妃的头衔都摇摇欲坠,想让家人做官谈何容易。稍微提了一次就立刻被闻讯而来的沈太师批驳得满头包。张贵妃虽然不学无术没见识,但还没傻到直接跟沈太师干架的份上。咬牙切齿地忍了这口气,转头给家里赐下无数钱财,权当补偿。

韦真对张贵妃的家人完全无感,要不是这次计划里必须通过他们,她巴不得一辈子都别和他们见面。她早就问清楚了,这个时代在民间挑选宫女,如果不想把女儿送进宫,有的是法子躲避。张贵妃七岁就进宫,那么小的孩子在宫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她的爹妈又不是穷到吃不起饭,狠心把女儿丢进宫,十多年不闻不问。这样的爹妈韦真可没法产生好感。

回到自己的宫里后韦真就交代下面的人去接张贵妃的爹妈进宫,自从女儿做了贵妃,他们早就千里迢迢闻讯而来,通过得到的赏赐在京城里买下了一处大宅院,过起了以前做梦都意想不到的好日子。小太监去了没多久便带着他们进了宫,韦真特地换了一身华贵的衣服,戴上最昂贵的首饰,坐在正殿等着他们进门。她倒不担心会暴露,十几年没见面,就是张桂花封贵妃之后见过两次,他们能看出不对劲来才怪。

“参见娘娘,娘娘千岁。”

张桂花的父亲叫做张财,母亲张吴氏,两人在下面对她行礼。韦真一看他们不禁就乐了,不愧是一家人,审美观念出奇的一致。看得出来,这两口子恨不得把全副家当都穿在身上。尤其是张吴氏,难为她居然没被满头的首饰把脖子压断。

“赐座。”

示意太监端来凳子给他们坐下,韦真看着这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是暴发户”的夫妻,假笑着问候了一声:“父亲母亲,近来可好。”

张吴氏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典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农村妇女,有点紧张地扭着手里的帕子,战战兢兢放了一半屁股在椅子上,只是傻笑。而张财不愧是以前走街串巷卖油的,眼珠子一转,谄笑搓手想凑上来。

“我说翠儿啊——”

“咳咳,什么翠儿,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身边站着的几个太监宫女都是人精,见韦真眉头一皱,立刻就出言呵斥。反正这古代天地君亲师,皇帝还排在爹妈前面,作为皇帝的小老婆自然也是无比尊贵的啦。

“哎哟,瞧我这臭嘴,是娘娘,贵妃娘娘。”

张财也不生气,腆着脸打了一下嘴巴,那种谄媚的态度让韦真打从心里觉得不快。看他那贪婪的眼神,哪有一丝作为亲人的温情,分明是把女儿看成了一座金山,一颗摇钱树。原本她还觉得汪公公的计划有点不厚道,拿张贵妃的家人下刀。现在好了,她心里那种罪恶感已经烟消云散。

“都是一家人,父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韦真和颜悦色地开了口,张财就是等她这句话,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多亏我有你这么个好女儿,如今过的日子,简直跟做梦一样。都是咱们张家祖上积德才有你今天的富贵啊。娘娘一定要好好服侍皇上,把皇上哄开心点,日后要是做了皇后娘娘,那才是更大的福气。”

下面的太监宫女们都装着没听见,韦真嘴角的笑僵硬了了一下,心想这家伙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就冲刚才那句话,传出去她死十次都没问题。

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废话,翻来覆去无非就是拍马屁,吹嘘张家风水好才出了贵妃,韦真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最后连什么早点生个皇子都冒出来了,果断阻止了他:“母亲,你有什么想对女儿说的吗?”

张吴氏闻言紧张地站了起来,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踌躇了半天,最后才蚊子哼哼似的说:“那啥……娘娘,你兄弟上个月也满十六了,人都说你最得皇上喜欢,能不能给你兄弟弄个官当当……”

“哦,这样啊,还有其他话吗?”

张财厚着脸皮插嘴道:“还有你大伯和三叔,他们上京来投奔咱们家,你堂兄堂弟他们一起也来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给他们也弄个什么官做做,算是给你爹我挣个面子。”

韦真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也颇觉心冷:“嗯,知道了。我记得大伯家的堂兄似乎参加过乡试,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话,他叫张德,乡试是参加过,可是没考中。”

其实韦真早就知道这个人,汪公公连他祖宗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但她还是装作想了半天的样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样吧,如今朝廷是不许随便授官的,咱们张家都是白丁,哪怕是我想求一个恩典,只怕是难得很。既然大伯家有读书人就好办了,改天我求皇上赐个恩典,让他参加这一次的科举。要是能考中的话,也理所当然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张吴氏急了:“可是你兄弟怎么办!就大伯家那个败家子,整天除了吃喝嫖赌还知道了啥,他能考上状元,除非见鬼了。女儿啊,你兄弟的前途才是最要紧的,不能忘记了你兄弟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韦真心里的厌恶感更重,但她想起汪公公的话,还是不太想把张贵妃的双亲兄弟卷进这场设计里,敷衍地说:“弟弟还是下去好好念书,我会想法子的。”

张吴氏大为不满,嘀咕着她偏心,被张财狠狠一巴掌打过去,呵斥道:“滚,没听见娘娘说会想法子吗,你懂个屁,妇道人家,别来瞎搅合!”

被他一吓,张吴氏不敢说话了,张财生怕她生气,又上来说了一堆讨好的话。可是他终究是个没读过书连字都不认识的乡下汉子,到了京城后跟人装模作样地学了几日,几下便露出了马脚,各种粗言俚语,最后更是连俺都冒出来了。韦真懒得和他们废话,叫来太监赐下各种金银便打发他们走人。见他们欢天喜地抱着金银珠宝头都不回的样子,她再一次觉得小小祸害一下他们也好。就这样的品行,指不定日后会搞出什么让她头大的幺蛾子呢。

第十五章

应付完了张财两夫妻,韦真只是坐着不动还是觉得全身乏力,她阻止了想要上来捏肩膀的小太监,自己动了动脖子,疲累地呼出一口气,拖着一身沉重的华服慢吞吞回了寝宫。

她都老老实实按照汪公公交代的去做了,虽然有些地方和想象中稍有不一样,不过大体走向并没有任何差异。张财两口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见识贪图富贵的类型,不用挖坑,只要许愿给他们荣华富贵,他们自己就会笑呵呵地跳下去。虽然这次设计里他们并不会涉入太深,最多就是受点惊吓,韦真还是觉得有些内疚。

好歹,这也是真正张贵妃的父母啊。直到现在韦真都不清楚张贵妃是怎么死的,而自己又是怎么稀里糊涂上了她的身。但既然享受了张贵妃带来的好处,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她的心情,比如照顾她的家人,给她的兄弟父母弄点好处?

稍微想了一下,回忆起张财那贪婪的视线,韦真还是摇了摇头。这样的家人,一旦得势,别说来帮手成为队友了,不给她弄出什么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事情都要谢天谢地。眼下她正是满头小辫子生怕给人捉住的处境,搞些没头没脑的亲戚上来,想死也不是这样的方法啊。

而且,再想想汪公公的计谋,韦真总觉得有些冒险,哪怕汪公公再三承诺即使失败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她依然不敢傻乎乎的相信。汪公公这人就不能让人信任,总觉得是那种会不知不觉偷偷背后插刀的类型。可是,不依靠他相信他,她还能指望谁呢。所以明知眼前是杯毒酒,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饮鸩止渴了。

“娘娘,喝茶。”

下面伺候的宫人不知道她心里正天人交战,端上一杯新泡的茶,韦真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顿时呸呸呸地吐了出来,吓得那个小宫女膝盖打颤不知所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韦真没好气地说:“行了,我没发火,动不动就下跪认罪,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本宫是吃人的老虎。没你的事儿,下去吧。”

小宫女战战兢兢偷眼瞧了瞧,确定她并不是说反话,立刻如蒙大赦低着头退着出了屋子,走到门口的时候韦真想起来,叫住她说:“下次别弄这种茶来,本宫喝不惯。”

“是。那个……不知娘娘想要怎样的茶。”

韦真就知道碧螺春和铁观音,而且她不爱喝茶,想了一想,敷衍着说:“随便,白水就行。”

小宫女心想这可是上好的进贡新茶,宫里只有太后和皇上以及几位有头有脸的公公分得一点,这位主子居然还嫌弃,真是难伺候。不过她哪里敢露出一点心思,小心翼翼答了话,见韦真并没有其他吩咐,才赶紧逃命一般地溜了。

韦真不知道自己无心一句话又给人造成了什么负面印象,其实她单纯只是喝不惯茶罢了。平时她喝得最多的都是些瓶装饮料,说到喝茶,超市里买点就行了。真遇到上好的茶叶,她反而喝着不习惯,这真是典型的穷人命。

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一件小事,没想到很快便不胫而走,晚上不单是皇帝,连太后都知道她为了茶叶的事情闹了脾气,赌气说茶叶不好,从此就喝白水。为了安慰她,太后和皇帝各自送来了不少茶供她挑选。韦真哭笑不得,顺手打开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放着的茶饼上打着御用的标记,漂亮得像是艺术品。一边的太监还急忙凑过来给她介绍。

“娘娘,这是君山银针,这是六安瓜片,这个是黄山毛峰,太后说了,您要是喜欢哪样儿,明天就多给您送来。”

韦真有气无力地回答:“那就有劳公公替我谢谢太后的恩典了。”

那太监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太后和皇上对娘娘的宠爱真真没得说,大家都说了,眼下这后宫里,娘娘才是头一根呢。”

韦真懒得理他,吩咐菱花收拾了那些茶叶,自己回去躺着生闷气。她总算是有点体验到这皇宫里的水有多深了,明明只是一件小事情,到最后却诡异地变成了她闹脾气弄得人仰马翻,其中要没有有心人推波助澜,打死她都不信。本来前几天那些大臣还商量着要收拾了她,现在就搞这么一出,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让她死吗。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了谁,挡着谁的路了?

原本还想吩咐张齐泰去查查,究竟是怎么才会把一句简单的话扭曲成她心怀怨念大发脾气的,可是韦真忽然想起了汪公公曾经说过的话,还有当时他脸上那种阴森森真假难辨的虚伪笑容。

“这可不是娘娘想与世无争便能不得罪人的时候,哪怕娘娘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有人要扳倒娘娘。您要问为什么,娘娘不妨自己好好想想吧。”

当时韦真还有点半信半疑,现在她彻底明白了。只要她还顶着这个贵妃头衔一天,只要皇帝和太后还宠爱信任她一天,她就算是跪下装孙子都没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就不会放过她。

张齐泰小心地摸进没点灯的屋子,见韦真和衣斜靠在床上,他是知道这件事的,咽了口唾沫,低声地问:“娘娘,要不,奴婢去查查,总归是重华宫里的谁给加油添醋传出去的,这样歹心的奴才可不能要。奴婢绝对不会放过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定要活活打死给娘娘出气。”

“不用了。”

韦真沉声回答道。

“娘娘?”

张齐泰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问。

“查又能查出什么来,哼,人家既然敢做,就摆明了不怕你查。最多抓到几个被推上来送死的小鱼小虾,真要是打死了,反而更坐实了我生性暴戾不体恤宫人的罪名。”

“那……难道咱们就默默地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成。”

张齐泰为她抱屈。

“知道的人清楚只是个误会,不知道的人,肯定又要嚼舌头说娘娘不是了。外头那些大人们还不抓住这个机会又来跟娘娘为难……”

“好了,别说了,本宫知道。”

韦真皱着眉头摇摇头。

“张齐泰,你给我听好了,最近这段日子,不管听到什么谣言,不管外面说得多么吓人,你都得把重华宫上上下下盯紧了。那些个不安分的,想要往外面传消息的,暂且不要管,让他们去。”

“……是。”

张齐泰见她表情不对,阴沉沉地似乎要发作,顿时不敢多问,低下头答应了。

待他走后,韦真盯着床帐顶上那些繁复的花纹,自言自语地说:“暂且忍耐一时,过几天,看你们还有功夫来为难我不。”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关于张贵妃为了茶叶闹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的事情便传扬开来。大臣们最近没事可做闲得正发慌呢,逮住这个机会纷纷上书,或者动之以情,或者晓之以理,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张贵妃要不得,陛下您要是再和她呆在一起,肯定会变昏君。

前朝究竟闹成什么样子,身在后宫的韦真是没机会亲自体验一把了,但是从周围人态度的变化中,她还是可以敏/感的察觉出来。大概是觉得这一次大臣们攻势太猛烈皇帝扛不住了,很多以前讨好奉承她的人都开始划清界限,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许多。虽然还没有到敢公然克扣她的衣食的地步,但很显然松懈了许多。宫里那些太监宫女们好像也起了异心,不想跟着她一起倒霉完蛋,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到其他宫里去,哪怕是冷宫都愿意。

面对这一切,韦真假装不知道,每天自顾自的吃好喝好。她并不是不害怕,荣辱不惊,说着简单,做起来却难上加难。周围到处都人心惶惶,不管乐意不乐意,她就要糟糕的消息还是会传进耳朵里。每次外面传来什么稍微大一点的声响,韦真的心就会猛地跳一下,担心是皇帝终于扛不住大臣们的炮火屈服了,下旨三丈白绫一杯毒酒要了解了她。

不过幸好,不知道是因为有汪公公在活动的关系呢,还是皇帝坚强地顶住了,虽然外面的谣言传得越来越可怕,韦真还是好好地坐在重华宫里做的她的贵妃。但是太后和皇帝大概是顾虑着议论,除了派人来看过她几次,都没有再召见她。这更是让重华宫里的人都心惊胆战。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韦真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恐怕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仅仅只是四天的时间,韦真就消瘦了不少。

就在大家都以为张贵妃要完蛋的时候,大臣们忽然就消停了,那些义正词严要求将张贵妃打进冷宫甚至赐死的呼声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当然,这并不是大臣们忽然醒悟,认识到韦真是被冤枉的。而是因为已经停了四年的科考终于要再开了。

如今这世道想要做官发财,要么是出身世家勋贵,一落地就有萌恩,要么就只有去从军打仗,冒着生命危险混个小小武官。但大多数人都家世一般不通武艺,所以科举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无数读书人的梦想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封官拜相。

前任皇帝死后便是他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皇位大混战,导致科举停了四年未开。现在距离他驾崩过了大半年,大臣们商议着也该有个新气象。除了商议新的年号,开科举自然是最能安抚人心彰显太平的了。

要知道,本朝开国皇帝十分重视科举,甚至立下了这样的规矩,凡是通过了乡试县试有资格上京参加科举的读书人,路上的旅费和食宿都由官府开销。不过和前朝相比,本朝的科举却难了不少。不光要考诗书典籍,还要考地理经济,策论国情。死读书想靠做文章写诗词混过关,绝对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