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呀,先去回禀了太后,其他人跟本宫一起,到永明殿走一趟。”

觉得此刻自己超级有所谓反派的气质,韦真心里想着不知道第一次给人挖坑结局如何,踌躇满志地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重华宫。

作者有话要说:啰啰嗦嗦介绍背景的一章,不要嫌弃我啰嗦啊,毕竟还是要交代一下世界设定嘛。下集预告,贵妃娘娘决定无耻的殴打一回小朋友,拿到第一笔经验,开始了正式的宫斗生涯。

第十章

且说这个让韦真如此关注的小太监名唤李祥顺,现年十三岁,进宫不长不短,正好两年。因为他长得眉清目秀而且嘴巴乖巧做事细心,再加上干爹又是司礼监的写字太监,平时一贯老实寡言,没想着争宠搞怪,颇得太后信赖。于是新皇登基后便把他调来服侍。不过这李祥顺人小心不小,琢磨着自己没有进过内学堂,想要日后如同干爹那样进司礼监做个写字千难万难,不禁把主意打在了小皇帝身上。须知这太监不比文臣武官,荣华富贵全靠皇帝一句话罢了。

本朝开国太祖严令太监不许读书不许干政,最开始倒是得到了严格的实行。可惜自从他的孙子庆德皇帝上台后,不信外臣,专宠宦官。不仅开设了教太监读书的内学堂,还大肆任用宦官担任军职。锦衣卫和东厂就是在他手上发扬光大,臭名昭著。

这些事韦真并不知道,如果搞清楚了内情,她一定会感叹一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原本的明太祖朱元璋可不就是严格打压太监吗,还把太监不准干政的戒令刻在铁牌挂在宫中。可是后来明成祖朱棣做了皇帝后担心下面的人议论自己皇位不正,才弄出了锦衣卫这个后世津津乐道的特务组织。结果这世界线变动成这个样子,连开国皇帝都不姓朱了,走向却和原来的历史似乎没多大区别。

本以为太监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粗鄙小人,根据这两个多月来韦真的观察结果,发现这样的太监确实占大多数,但能进二十四监的各位大太监们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尤其是掌握了大权的司礼监,别说那些个掌印司笔了,就连几个区区写字也就是负责抄录奏折大概呈上的太监,那一笔字写得就足以让韦真自惭形秽。他们的谈吐举止也是文质彬彬充满了读书人的气质,不看外形的的话,还以为是什么饱学的秀才,哪里会想到是太监。至于那位年纪轻轻就爬上太监生涯顶点的汪公公,韦真可没少听人说他学识渊博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为什么他可以获得前任皇帝的宠爱,据说就是因为那一手出色的琴技和精妙的画工合了皇帝的胃口。

正因为有品级有司职的太监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李祥顺区区一个六品小太监就算不得什么了。偏偏他又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太监,很是想学习前朝诸位太监前辈和本朝杰出太监汪公公,专心地讨好皇帝,期望能获得皇帝的宠信,成为这皇宫里的大红人。可是沈太师像个煞神一般死死在头上压着,稍有轻举妄动就有被他拉出去治罪的危险,李祥顺不是笨蛋,自然按捺着装乖卖巧。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煞神不在,他赶紧卯足了劲的奉承皇帝,无所不用其极。皇帝毕竟年幼贪玩,禁不住他三天两头拿新奇有趣的东西勾引,很快就和他混在了一起,整天形影不离。宫里的人惯是看人下菜,纷纷赶着上来讨好献媚,李祥顺风头无限,自是无比得意。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想要继续向上爬,张贵妃像一块大石头,死死挡在了前面。小皇帝喜欢他不假,可对张贵妃更加信赖,每天里嘴上都要念叨十几次,见到她过来更是眉花眼笑。李祥顺心里那个不爽啊,恨张贵妃恨得咬牙切齿,心想不过就是个宫女不见得比自己高贵,还不是赶巧搭上太后,不顾自己和皇帝差了十一岁,硬是不要脸的做了贵妃,啊呸!

心里有不满,再怎么掩饰,毕竟年纪还小,有时候不免会漏出一点半点。换做以前那个脾气暴躁的张贵妃恐怕就算了,可是韦真在斗争激烈的现代社会上混了好几年,对这种事情最敏/感不过,更不用提那些小说电视剧的“熏陶”。小皇帝身边每一个人都被她严密监视着,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有人回来汇报。李祥顺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她。

其实要解决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她下令把李祥顺拖出去打死,后宫里绝对没人敢说一句话。可是那对象是皇帝,韦真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眼下皇帝正喜欢这个小太监,冒冒失失地打发了他,也许一时半会皇帝念着过去的情谊不会为难,可万一日后想起来觉得不高兴认为她手伸得太长行事嚣张怎么办?皇帝这种生物,除了太过奇葩的,没哪个会喜欢被人管手管脚横加干涉吧。

眼珠一转,韦真计上心来,不顾张齐泰“拉出去杖毙”的挑唆,而是叫来周昌顺,细细吩咐了一通。这时间过了也就没几天,李祥顺这么快就沉不住气啦?

带着宫女太监们走在路上,韦真想起周昌顺回报的话,竟然松了口气。如果李祥顺一点反应没有她才要着急呢,现在看来,无非就是个浅薄的家伙,一点小计谋就挑动得他蹦出来跳个没完。

到了皇帝所在的永明殿,早有人上去禀报她过来的消息,小皇帝笑嘻嘻地坐在正堂,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大猫,见她进来后急忙上来献宝。

“选侍,你看你看,这是李祥顺找人献来的西洋狮子猫,它的毛可软了,你摸摸。”

韦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边上垂手侍立的李祥顺,果不其然,在她的凌厉的视线下,他不安地动了一下。根据周昌顺的回报,这几天他可没少在皇帝面前下自己的眼药。还挑唆着皇帝尽量远离自己别听自己的话。若不是皇帝年纪太小,只怕他就要找美貌宫女进来想办法让他沉溺于美色了。

“哦,我看看,嗯,确实可爱。”

她笑着摸了猫几把,又被兴致勃勃的小皇帝拉着到处走,一一给她指明这个玩意是什么,那个摆设又是什么,听皇帝说来,竟然都是李祥顺想法子给他弄来的,他喜欢得不行。

小皇帝说了一气有点累了,见韦真笑眯眯的好像也很开心,想起之前李祥顺说过的话,不禁有点半信半疑,于是试探着问:“朕觉得李祥顺又忠心又能干,选侍,将他的品级提一提如何?”

韦真一听心道果然来了,她瞟了一眼看上去老老实实的李祥顺,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得意,心中不免冷笑,就你这小样,也和我斗。

“皇上乃是天下之主,万人之君,想要给身边伺候的人一个恩典,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韦真笑吟吟地说,表情说有多诚恳便有多诚恳。

“这些事情皇帝自己做主便是,只要陛下高兴,我就心满意足了。”

皇帝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不过又有点疑惑地看了一眼李祥顺。之前李祥顺没在他面前说张贵妃的坏话,说她飞扬跋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说若是不信,可以试试在她面前提给他提升品级的事情,她一定会不准。可现在看韦真全然不在意,好像特别高兴的样子,小皇帝就觉得李祥顺有点言过其实了。

皇帝却不知道,李祥顺现在正错愕着呢,他心想这怎么和自己的设想不对呢。根据那几个在张贵妃宫里伺候小太监的说法,她不是最痛恨有谁敢把主意打到皇帝身上和她争宠吗?要是知道自己竟然想通过皇帝升级,她一定会被暴跳不已。这样一来他挑拨皇帝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她怎么一点都没生气,还和蔼可亲地和自己说笑了几句,颇有赏识之意。

李祥顺这下可有点懵了,张贵妃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深莫测起来。但是一想到张贵妃不反对的话,皇帝一句话下去他瞬间就可以变成五品太监,心里顿时又得意起来。要知道这五品太监在宫里身份顿时就不一样了,算是踏上了正式太监的门槛。再想到张贵妃定时忌惮自己受宠不敢轻易招惹,他在得意的同时,又觉得平时那几个被自己收拢的心腹小太监说得果然没错。

在皇帝那里说了一会儿话,又嘱咐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着,韦真见李祥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他有点急了,想在皇帝面前探探口风。于是她便起身告辞。

一出宫门,张齐泰就急不可耐地凑上来:“娘娘,刚才怎么不发作,那个小兔崽子得意的样子您又不是没看见。这才多久他就挑唆着皇上给自己升品级了,再久一点他还不翻了天!”

韦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难道你要本宫为了一个太监惹皇上不高兴吗。哼,他也高兴不了几天了。周昌顺,他身边那几个小太监,都信得过吧。”

周昌顺点头哈腰地说:“若是坏了娘娘的事情,奴婢自己就一头在门上碰死。那几个小家伙别的就算了,最是听话忠心不过。”

韦真点了点头:“好,叫他们继续奉承李祥顺,怎么叫他高兴就怎么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李祥顺以为皇帝喜欢他到不行,宫里没人敢惹他。要是能教唆得他再向皇上求恩典就更好了。”

张齐泰楞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小声叫好:“妙,不愧是娘娘啊!那小兔崽子自以为得了皇上的喜欢便不可一世,他哪里知道这宫里的水有多深。区区一个新人才进来没多久就想踩在诸位大佬头上,即便是娘娘不说什么,那几位公公能放任他继续得意下去么。”

韦真嘿嘿一笑,还有些话没说出来。从汪公公那里她早就知道,皇宫里也是个排资论辈的地方,哪怕现在没有皇后妃子,几个有势力的公公也是私下明争暗斗,为了获得皇帝的喜欢勾心斗角。只是碍于沈太师不敢做得太明显,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罢了。正因为如此,才选了一个和各方面都没有太多牵扯的李祥顺出来做皇帝的内侍。李祥顺乖乖听话便也罢了,要是有什么小心眼……

“可是,娘娘,恕奴婢多嘴,万一这李祥顺和哪位跟汪公公不对付的勾搭上,坐大成了势力,可不是件好事啊。”

拍了一会儿马屁,张齐泰小心翼翼地问。

“笨蛋,真有那么一天,当沈太师和那些老大人们是死的啊,他们早就磨刀霍霍等着找茬,怎么会看着皇上宠信宦官,重蹈前朝旧事。连本宫什么都没做,三天两头还要被他们参一本,他们岂会轻易放过李祥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韦真恨铁不成钢地说。

张启泰狠狠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谄笑着说:“娘娘圣明,娘娘高见,是奴婢们太笨了。”

韦真想了一会儿,低声说:“得了吧,也就是那李祥顺年纪尚小,又不清楚内情,自以为得了皇帝一句半句话就得了势,才会被这种不上台面的吹捧哄得晕头转向。换个狡猾阴险的人来,可就难对付了。你们可得把皇上身边看牢了,哪怕飞进只苍蝇也得留个心眼。”

“是。”

见她说得郑重,张启泰和周昌顺都躬身应了。

“行了,天色还早,咱们看看太后去。”

韦真心说,就许你给我下眼药,难道不准我给你吹吹风吗。小样儿,沈太师咱不敢碰,收拾你一个小太监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果然,没过几天,小皇帝又给李祥顺升了一级,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意思呢,还是李祥顺的挑动。这下可顿时炸开了锅,不说宫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外面的大臣们知道后立马纷纷上书谴责。小皇帝哪里见过这种事情,被吓得不轻。李祥顺也知道自己太着急惹了众怒,还想拉着皇帝做筏子,可是被韦真吹了不少风的太后听说后,直接叫人把他杖责三十,以挑唆皇帝的罪名赶出了宫去。

小皇帝晚上就来向她哭诉了:“朕看着他也算老实,平时说话做事都让朕开心,就想给他升官,怎么就变成误国失道?连太师都写信回来责备朕,呜呜呜,选侍,母后和那些大臣们都好凶!”

韦真摸着他的脑袋,温言安慰,又说了不少他喜欢听的话,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哄得他破涕为笑。小皇帝一边吃着果子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以后朕再也不敢给身边的内侍们升官了。”

“陛下还小,尚未亲政。等陛下长大就好了。”

韦真只能这么说。她倒是想趁机灌输一下皇权的重要性,可小皇帝貌似对这个没兴趣。她想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小皇帝就会认识到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句话的道理了。

“选侍,要是朕以后想让你做皇后,大臣们和太师都反对,怎么办?”

小皇帝抱着果子啃了一阵,忽然认真地问。韦真不禁呆滞了一下。

“陛下,这个……”

“母后说等再过几年就给朕立后,可是朕不想和其他女人成亲,朕就喜欢你。你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小皇帝拉着她的手臂眼巴巴地问,表情又是期待又是不安。

韦真不禁苦笑:“皇上,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若还是这么想,那时候再说吧。”

小皇帝不愿意放过她,执拗地追问:“那选侍愿不愿意做朕的皇后?”

韦真犹豫了很久,最后点了一下头:“想。”

废话,她当然想做皇后了!可这件事又不是她愿意皇帝愿意就行的。而且皇帝才九岁,现在把她当成妈一样喜欢,稍微长大一点见多了美女,她这个大了十一岁的贵妃还能不能获得他的喜欢,天才知道。

小皇帝皱着脸思考了一阵,那模样还有点可爱,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朕知道了。选侍,等朕长大了,你就给朕做皇后。咱们一言为定。”

韦真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真,不过还是笑着附和,还伸出小指和他拉钩:“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设定和原本明朝有一些是一样的,咳咳,就别说是BUG啦。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嘛。

第十一章

轻松愉快的解决了野心勃勃企图挑战“皇帝心目中排名顺位”NO. 1的小太监,韦真抓紧时间坚持不懈每天刷皇帝和太后的好感度,以当年高考都没有的认真态度背诵记忆那些复杂的官制还有条条框框。闲暇时候跟着容姑姑学礼仪,考虑到未来也许会有这个必要,专门抽出时间练字……好像每天过得还挺充实。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不错?不用上班,不用赚钱,不愁吃喝,也没有升职压力。人人都得看她脸色,争先恐后地讨好她。随便咳嗽一声就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嘘寒问暖。统治阶级的滋味……真心挺爽的。

如果不考虑到长久一点的未来,比如皇后,比如宫斗,比如,呃,沈太师他又回来了。

外出治理水患长达半月之久的沈太师终于风尘仆仆地回了京城。虽然他并没有大肆宣扬,可韦真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周围空气的变化。原本就已经很谨慎小心的宫女太监们更小心了,皇帝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零食杂书一瞬间就全部消失了踪影。玩得估计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的小皇帝如临大敌,紧张兮兮地抓紧时间背书,还发动了周围所有粗通笔墨的小太监给自己写大字。那副慌乱的场景不禁让韦真想起了暑假结束开学之前的小学生。

只是小学生交不出来作业最多被老师训斥请家长,可怜他身为皇帝,交不了作业的话会被老师打手心——这种事情放在现代社会是要被谴责体罚没有职业道德放在报纸上曝光的吧?

韦真有点同情起小皇帝来,心想这个皇帝做得真没意思。不过想归想,嘴上却不能说。她还好心地建议皇帝最好不要作弊让别人帮着赶作业。沈太师这个人,短暂的几次接触后她有了个认识。说好听点呢,就是有原则,说得不好听,就是太较真严肃得让人讨厌。

“陛下,与其说谎被太师看出来惹他发火,不如老老实实,能写多少是多少。最多被太师责备一番。”

皇帝半信半疑,脸上和手上还沾了不少墨汁:“真的?”

“我骗皇上做什么,唉,早知道这样,早干嘛去了。”

看他那样子韦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拿出手帕给他擦脸,吩咐下面的小太监:“还愣住干嘛,快去打水来给陛下洗洗,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小皇帝愁眉苦脸,想到太师发火时候那可怕的样子,他就想哭。看了一眼下面低眉顺眼的太监们,不禁把畏惧转化为怒火,发泄到了他们身上:“都是你们的错!也不知道劝劝朕,只会一门心思哄着朕开心!哼,等太师问罪下来,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下面的太监们无不心中暗暗叫苦,心道这关他们什么事情,明明是皇帝自己玩得不亦乐乎。不过他们还是立刻一个个跪下来求饶:“奴婢知罪了,万岁爷息怒。”

“好了好了,拿他们发火有什么用。与其耍小性子,不如赶紧多写点,能写多少算多少。”

韦真半真半假地在小皇帝脑袋上拍了一下,示意那些太监们都退下。换个人这么做,小皇帝脾气再好也会发火。不过韦真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脾气,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不管做什么他都觉得喜欢。但如果是他不顺眼的人,怎么讨好都没用。

果然,小皇帝并没有对她这种大不敬的行为生气,讪讪地笑了笑,又开始愁眉苦脸的写大字。韦真也不妨碍他,静静地陪在一边,时不时帮他挑一下烛火,偶尔帮着磨墨,抚平宣纸。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小皇帝唉声叹气地把笔一丢,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宽大的椅子里。

“累死了,不写了不写了。”

韦真自然不会凑上去唱反调自讨没趣,反正再怎么样,皇帝还是皇帝,沈太师不敢真的把他做个什么,最多嘴上骂几句而已。于是她一边帮着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柔声说:“时候也不早了,陛下洗漱过便休息吧。明天装得可怜点,嘴上说好听点,不管太师说什么你都点头认错。”

小皇帝嘻嘻一笑:“如果太师责骂下来,朕就逃跑。嗯,跑去找母后肯定是不行的,母后只会和太师一起骂人。还是来找选侍你好了。”选侍,到时候你可得救朕。“

韦真干笑,心想救你?沈太师别越看越不顺眼,连自己一起骂了才好。但她还是笑着点头。皇帝大为满意,抓着她的手说:“朕就知道,只有选侍你一个人对朕才是真心的好。”

“咳咳,皇上这是什么话,不是还有太后吗。”

韦真急忙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但她还是叮嘱皇帝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万一被太后知道,哪怕她和以前的张贵妃有一段百合情,涉及教唆皇帝母子离心,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小皇帝撅了一下嘴,像是很不以为然,拉拉韦真的衣袖,韦真奇怪地俯下了身体。见他神秘兮兮地把嘴巴凑到自己耳边,轻声说:“选侍,朕只告诉你一个人,其实朕知道,母后一点都不喜欢朕。”

韦真大吃一惊:“这又是哪里听来的糊涂话,皇上,别信下面那些奴婢们的胡言乱语。是谁说的,看我不把她拉出来直接打死。”

小皇帝的面色看上去有几分黯然:“没有谁挑唆朕,选侍也不必大惊小怪。朕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母后只是在人前装得对朕好,其实私下里都是淡淡的。选侍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在凝露殿还稍微好些,自从朕登基做了皇帝,她就越发的疏远。见着朕了,一句亲热的话都没有。有时候朕想要亲近她一下,都被她不耐烦地赶开。”

说着说着,小皇帝的眼睛里竟然泛出了泪花:“选侍,你说,是不是因为朕哪里做得不好,惹母后不高兴了?还是说……朕其实不是母后生的?”

“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皇上,其他人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吧,当初太后娘娘是怎么生下陛下,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皇上就别胡思乱想了。”

不管皇帝的猜测是真是假,韦真都不可能附和他,急忙劝慰。不过她心里也有点奇怪,不是说寡妇都疼儿子吗,而且古代女人一辈子不就是指望着丈夫和儿子?太后的丈夫早就挂了,以后也不可能存在改嫁的可能。剩下一个独苗,又是她在这皇宫里立身的唯一依靠。平时对皇帝异常苛刻,还可以说她是高标准严要求。但是那么冷淡,连韦真都觉得不对,其中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好好的劝了一阵皇帝,又再三嘱咐他不可以把这些话说出去免得惹出麻烦,这古代一个孝字就能直接压死人。看着宫女服侍皇帝洗漱更衣完毕,香喷喷地上了床。韦真陪在床前给他讲了一阵故事,见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寝宫。

走出宫门,虽然现在还是秋天,但外面的风已经有点凉意,吹到脸上不禁一个激灵。重华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早就收拾好了,等着送她回宫。韦真心事重重地上了轿子,半眯着眼睛想着太后奇怪的态度,觉得有必要去调查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从心底里说,韦真巴不得太后不喜欢小皇帝,对他态度越冷淡越好。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小皇帝,可要是他一味依恋太后,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还混个P啊。

以前看电视小说,皇帝每天都是要上早朝的,韦真对早朝的印象就仅限于电视上皇帝在上面坐着,下面一堆大臣下跪高呼万岁,然后就有太监尖着嗓子说“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大臣们纷纷出列,为了各种事情唇枪舌剑,要么和皇帝掐架,要么互相掐架。也许就为了什么事情激怒了皇帝,直接推出午门斩首什么的。结果到了这里之后她也靠得远远得见识了几回早朝,才知道根本和电视演的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并不是所有大臣能有资格进奉天殿的,除了王公贵族和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其他人都只能侯在宫门之外的广场上磕头下跪。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各种颜色的官服,场面之壮观,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其次呢,所谓上朝,也不是大家挨着和皇帝汇报情况的。上朝要做的规矩又还多,又是鸣钟又是奏乐,看那些大臣们里面年轻的不多,很有些胡子花白的老人。跟着下跪起立,做足了三跪九叩,韦真看着都觉得累。

粗略地算了一下,在场的官员至少也有个几千人,可是却几乎鸦雀无声,除了呼喊下令的太监声音,就是音乐声。特别是几千人一起下跪的时候,实在是有点让人惊心动魄的感觉。可惜,皇帝在奉天殿里根本就看不见。其实如今的明朝制度还算不错了,相比朱元璋规定的全年无休,人家好歹还执行的双休制度,一个月能休息八天,过年过节的还放长假。不过这上早朝对于各位大臣来说也是件郁闷的事情,很多宗室王公都长期称病不来。

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早上因为上班必须早起不能睡懒觉都很痛苦。

最开始韦真还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大臣,哪怕不是人人发言,推选出个代表吧。等各部门汇报一遍,还要不要吃午饭了。结果张齐泰听了她的疑问后,笑嘻嘻地回答:“怎么会,娘娘可是担心皇上累着饿着了?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这早朝啊,只能上奏五件事。其实就是做个样子罢了。真的有什么军国大事,都是和诸位大臣们在文华殿里单独商议的。”

韦真一听,只能彻底无语了,敢情这上早朝就跟她大学时代做早操一样,是个形式主义啊。

“既然如此,还不如改为一个月一次,免得大家都被折腾得不轻。”

她嘀咕了一句,想到小皇帝那么小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睡眼惺忪地去上朝。其实他又能听懂什么,还不是坐在上面摆个架子。

“可不是吗,唉,皇上还好,那些个住得远的大臣才惨,几乎要提前半夜就来外面候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谁敢改。”

张齐泰小声地说。

因为这样,韦真去观摩了一次早朝后就再也没有兴趣去第二次了。但是想想沈太师每天也不能睡懒觉,再怎么牛逼也要乖乖跪在下面磕头,她就觉得还是挺爽的。如果她能够像太后一样拥有垂帘听政的资格,看着那死人脸下跪,那该有多解恨啊。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看着点击收藏一直在涨我很开心啦,不过为啥就是没有什么留言呢?是觉得没有什么可留言的地方呢,还是因为更新不定时大家都失去了留言的兴致?别这样啦,给点动力嘛!有动力才有奋斗的干劲嘛!PS:女主不会走万贵妃路线的,她以后走的是则天路线~因为这是女强主题的非宫斗文哟~

第十二章

在背后叽叽咕咕对封建专/制诸多不满的韦真暂时略过不提,这边上完早朝被沈太师抓到书房检查作业的小皇帝正在低头认罪求饶。

“朕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太师息怒,息怒。”

沈太师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里那些写满字的纸张,看得出来,确实都是出自小皇帝之手。看了一眼满面惶恐的皇帝,他对于皇帝如此贪玩不求上进感到了一丝恼怒。不过他素来沉稳,想到他又不是作为储君从小就开始培养,生下来后还因为母亲失宠在冷宫呆了好几年。忽然之前登上皇位,有所失态也是难免的。

稍一沉吟,沈太师轻声问:“陛下,臣有一事不解。换做平常为了避免责罚,陛下不是会让身边几位公公代笔吗。为何这次却宁可少交习字也不令人代写了。”

小皇帝偷眼看看他的脸,觉得似乎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状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就把韦真给卖了:“是、是选侍说的……她说朕没有按时做完功课本就不对,说谎欺骗太师更是大大不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韦真曾经交代过不要把这些话在太师面前说,又想到沈太师平时就对韦真十分冷漠,多有斥责,心里一慌,挺起胸膛大声说:“总之都是朕不对,太师要罚的话,就罚朕一个人好了。千万不要责怪选侍还有朕身边的人!”

沈太师还是没表情地看着他,不过嘴角却微微一翘,心中大悦。他虽然才未到三十,按照当时的标准来看年轻得过了头。不过由于出身和家族的关系,早早就卷进了朝廷这块麻烦不断的地方。再加上曾经给两代皇帝做过翰林学士,宣讲,还因为某些关系外放打过仗,最后更是以一介文臣的身份勤王平乱,总览大权。那满腹的心机估计一般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比不过。

前代庆德皇帝无心政事一心沉溺于玩乐,而再前一代皇帝弘治却喜好寻仙炼丹,最后把自己给活活毒死。沈唯年纪轻轻就先后经历了三个皇帝,对所谓的“文治教化”心里颇有不屑。若是一味念书便能成为明君,那么先头两个皇帝从小到大读书读得可不少,尤其是弘治皇帝,那一手书法堪比大家,作诗也有模有样。可他是个好皇帝吗?虽说他还没有昏庸到极点,但在他当政的十多年里,朝纲败坏道德沦丧,这一点谁心里都清楚得很。

所以现在这位小皇帝虽然天资不高也不是很勤奋,看在他占了一个“诚”字和一个“仁”字,沈太师觉得当初自己没有看走眼。如今天下百废待兴,百姓需要的是安定,不求皇帝多么英明神武,只要人品过得去,不搞穷兵黩武那一套,别一味亲信小人异想天开,他就谢天谢地了。

“唔,陛下虽说没有完成功课,但看在心诚善念,有错就改的份上,罚便算了,下去罚写三十篇大字,把论语抄一遍。”

小皇帝先是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抄书的惩罚看似吓人,可没有规定完成时间,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太师,多谢多谢。”

又指点了皇帝几句,询问了一下他最近的功课起居,惦记着还有诸多政事没有处理,沈太师便起身告退。走出文华殿后他摸了摸衣袖夹袋里装着的几本奏折,微微皱起了眉头。

“沈大人,您这是回府呢,还是去议事房?”

跟随他的书吏见他表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宫里大家都称呼一声太师,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沈唯其实非常讨厌别人这么称呼他,他更喜欢别人简简单单叫一声沈大人。

“先去议事房,出去了这么久,积压的事情肯定不少。我得去看看。”

说罢,沈唯整整衣冠,朝着西北方的议事房去了。皇宫里自然是不许骑马的,一般人也不能坐轿。作为帝师又是大功臣,沈唯享有可以在内廷骑马的特权,但他却从来不曾使用过一次。从文华殿到议事房距离颇远,哪怕沈唯从小修习内功心法,还是走了很一阵才到。

这议事房是在弘治年间才有的,原本只是三进三出用来给一些值班御医修习的房间,但由于弘治皇帝沉迷炼丹修道不问政事,尚书中书还有门下省的各位大臣尚书们不得不长期滞留宫中处理政事,最后就把这三间房子用来做专门议事之用。不过到了现在,这里早就不复当初单纯的作用,变成了决议天下大事商讨政务的场所。只看那朴素的外表,谁能想到这里就是汇集了天下大权,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呢。

才一进门,立刻就有无数人上来问好见礼,不管是年轻大的还是年纪轻的,也不管他们心里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大权臣作何感想,至少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很真诚。沈唯扫了一眼,见尚书令赵亮还有侍中陈安民以及六部尚书竟然都在,不禁有些诧异,拱手为礼向他们问好。

“诸位大人辛苦了。”

“哪里哪里,比不上沈大人辛苦。”

“沈大人一路风尘,三过家门而不如,实在是我辈之楷模啊。”

“有沈大人这等忠君爱民的栋梁,何愁天下不安,哈哈哈。”

一时间谀辞如潮,除了几个自恃身份的老大人和一些不屑于做这种事的官员,几个侍郎还有少卿大夫纷纷上前奉承,把沈唯吹嘘得简直如同圣贤一般。好似除了他之外朝中诸位大臣都是干吃饭不做事的。

“嗯哼。”

最后还是尚书令赵亮看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这才让那些人消停下来。沈唯上去重新给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大臣行礼。

“崖翁近来可好,朝中最近大事小事不断,崖翁费心了。”

赵亮也是位侍奉了几代君王的老臣,虽然年逾七十,但精神很是不错,眼不花耳不聋。作为弘治十三年的榜眼,又以庶吉士的身份点了翰林。先后做过国子祭酒,礼部侍郎,户部尚书,最后升任尚书令。在朝中隐隐算得上是资历最老身份最高的大臣之首。虽然沈唯借着自己大功又手握兵权,各种机缘下成为了中书令,平时对这位老大人十分敬重,很多事情都要和他商量决定。

赵亮摸着自己的胡子,微微点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本是我等的分内之事,也谈不上什么辛苦。倒是梦溪你清瘦多了。”

一边的侍中陈安民也过来凑趣:“听说梦溪你竟是一路直入奉天殿,未作半分停留。这早朝完了也不赶着回家看看,英国公肯定又要抱怨连连,吵着给你娶亲说媒了。”

沈唯再是沉稳严厉,面对这两位年纪都能当他祖父的老大人,也只能苦笑。他的父亲英国公沈炼是当初跟随太祖开国的功臣沈云的后人,连“沈”这个姓都是太祖念其战功显赫,特别赐的,与他的曾祖父沈云更是名为君臣,情同兄弟。沈唯三十不到就能身居高位,除了立下大功之外,不能否认他的家世也是一大原因。

寒暄了几句,众人知道这三位大佬不会没事跑到这里来聊天喝茶,知趣地一个个告退,剩下了这大明朝的三巨头,关上门窗,屏退侍从,开始了机密商议。

沈唯先是简要地诉说了一番自己此次南下治理洪灾的经过,又说到了吏治败坏官员贪污成风的事情,两位老大人皆是摇头叹息,扼腕不已。

“先帝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按理不该说他的好歹,只是若非他放任夏审言这等小人败坏朝纲用人唯亲,又怎会发生后来的七王之乱,弄得民不聊生。”

赵亮当初被夏审言也整得苦不堪言,说到他就一肚子气。

“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多提了,现在政治清明,朝堂上的奸邪小人都被咱们一扫而光,有沈大人还有崖翁在,何愁今上不会成为一代中兴之主。”

陈安民急忙出言劝慰,三个人说了一通近来的政事,又对几个久议不决的奏折做出了商议,总算是暂告一段落。赵亮喝了两口茶,笑着问了问皇帝最近的学业,听得沈唯说他宁愿受罚也不肯说谎,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

“圣人有云,上为君,己为臣.辅君之利,去君之弊。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所求的也就是能遇到一位仁君罢了。对了,梦溪,我还没问你,见了皇帝,你有没有说张贵妃的事情?”

沈唯将袖中的那几本联名参奏张贵妃品行不良不足以为妃的折子丢在了桌子上,摇摇头:“没有。”

“这是为何?”

赵亮有些惊讶地问。

“崖翁,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张贵妃这个妃位来得不正,而且又和陛下差了十多岁。可是念在她伺候太后和陛下也算得上尽心竭力,近来几个月我细观其行,收敛了许多,并没有闹出什么恶行。陛下年幼,顾念旧情喜欢和她在一起,我们就——”

“梦溪,话不是这么说。”赵亮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张氏素来奸猾,和汪修文串通一气把持后宫,整日里就一味教唆陛下不求上进。这等奸佞小人怎能留在陛□边?你忘了前朝郑贵妃的教训了吗?”

“唉唉,崖翁,息怒,你可真是的,年纪一大把了性子还那么燥。”

陈安民向来都是打圆场和稀泥的那个,见状急忙出来缓和气氛:“梦溪何尝不知你用心良苦,害怕陛下亲小人远贤人,重蹈先帝覆辙。可是张贵妃深得太后和皇上的宠信,近来也未曾为自己和家人谋求半点好处。你又何苦惹得皇上和太后不快呢。”

见赵亮张嘴欲言,陈安民又说:“况且你也得想想,皇上才即位不到半年,我们就已经处置了不少他身边的内侍。知道的人自然清楚我们的用心,不清楚的人会怎么想?君主年幼,大臣把持朝政,一个不好听就是……三思啊。”

沈唯翻了翻桌上的几本奏折,淡淡地说:“处置一个后宫的妃子对我而言并非难事,她若是一直老老实实便罢了,倘若有半分异动,崖翁,我们再依你的法子处置,你看可好。横竖皇上才九岁,她也做不了什么。”

赵亮想了半天,最后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口中还不满地念叨:“这等妖女,按照老夫的意思,就该直接仗毙才是,免得把后宫弄得乌烟瘴气。也罢,就让她多活几年。”

这些话远在后宫的韦真当然不会听到,但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打了好几个喷嚏。

“奇怪,是不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