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沐异心智单纯,醒来后接触的女人只有温柔似水的沉砂,何曾料到世上会有如此凶悍的女子,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沉砂拥着他安抚,瞥向瓶笙一个感激的眼神,领着沐异匆匆躲开。

瓶笙两眼放光地目送他们离开,摩着手掌,意犹未尽:“抽他的感觉真的好爽!妹的,多少也能报一点他拿青龙刺刺杀我的仇了。恩哼哼哼。”旁侧的狐不药被她阴森森的冷笑渗得毛骨悚然,赶紧走得离她远些,免得她打人没打够,祸及自身。

瓶笙得瑟地笑着笑着,笑容都落败了下去,瞳色渐深。失忆后的沐异,那单纯无辜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与幻身在一起的时候呢。哦不,幻身就是洛临本人。虽然洛临的单纯是装的,但既使是装的,也装得太像了,清澈的眼神跟沐异一般无二呢。

或许,平时那冷漠高傲的样子才是伪装,卸下面具和负担后,回归本我的翼族人,是否都有一双干净如孩童的眼睛呢?

……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会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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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

瓶笙当真是言出必行,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于沐异见一次打一次,下手之狠令人唏嘘,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以致于沐异形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见到她的影子就跑,整天哭求沉砂带他离开这里,离那个凶恶婆娘远一些,永生永世再也不要见到她。瓶笙采用暴力手段,终于了却了沐异与焰然纠缠不休的孽缘,深感欣慰。

沐异再害怕,沉砂也只能等到他的伤势完全恢复了才能带他离开。

这期间,瓶笙除了负责暴打沐异之外,就跟狐不药探讨药材和医术。狐不药的医术其实是真正的博大精深,数百年的行医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从未收过徒弟,此时收了瓶笙,十分欢喜,尽心传授。瓶笙也拿出传家之宝《异珍志》与他分享。

狐不药果然是见多识广,对《异珍志》中的所记载的所有奇珍都有所了解,甚至补充了数种书中没有的药材,亲手画图样、加注释,把线装拆开添加了进去,使其内容更加丰富。

拆装时,一缕残痕掉了出来,像是有一页被撕去后留下的。他捏着纸条,迷惑道:“是记的什么被撕去了?”

瓶笙顿了一顿,回道:“大概是妖骨吧。应该是我父亲撕毁的,他肯定是为了保我的平安,不希望妖骨的邪门功效继续流传下去,这才撕掉的。”

狐不药沉默一会儿,神色难得的凝重。

瓶笙倒没见过他如此郑重的神色,心生疑虑,问道:“怎么了?”

“徒儿,你对妖骨知道多少?”

“我知道它可以使人重生,还可以制成隔空杀神的邪器骨指剑。”

狐不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瓶笙感觉不太对头,追问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么?”

狐不药笑了一笑:“乖徒答的很好,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师父要提醒你一句话:除了师父,不要喜欢任何人。”

“你在说什么啊,难不成要与我展开一场师徒不伦之恋么?”瓶笙忍俊不禁。

狐不药双手护胸,惊悚地向后跳了一下,盯着瓶笙看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决心,一咬牙:“不伦就不伦吧,你虽然长的连我不如,脾气也好差,但总归是我徒弟,为了保你平安,为师愿意舍生取义……”猛地放下两手做献身任其□□状:“来吧!”

瓶笙霸气上前,按着她家师尊的俊脸往一边一推:“我长得比你强多了好不好!还舍生取义……你个自恋狂,一边去。”忍笑离开。

狐不药颇为失落,喃喃道:“为师真的是为你好啊。这么不领情。”

这样过了半月有余,沐异的伤终于好的差不多了。沉砂有心带他离开,却忌惮外面守卫的妖兵,担心被认出来。毕竟沐异欠了狐泽族的血债,他的脸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瓶笙也发愁的很,后悔当初没有从王宫中多顺几瓶易容水出来。这时狐不药却笑眯眯秀出了好东西——两个软绵绵的胶泥一般的圆球。

“这是人面树结的人面果,”狐不药说,“用这个捏成人脸的形状,覆在脸上,可以易容。”

瓶笙顿时来了兴致,动手帮忙,与狐不药一起捏了两张人脸。从人面果中挤出几枚碧蓝色的果核,就拿来充当了假面的眼珠。眼珠是蓝色的,与东方人的面孔就不相称了。他们又特地加深了五官的轮廓,看上去像极了西方人面相。

终于将两张假面做好,小心翼翼地覆到沉砂和沐异的脸上去。人面果做成的面具像有生命一般,一遇到人的脸部,就自动吸附上去,贴皮合骨,边缘与真正的皮肤过渡自然,丝毫看不出是一张假脸。睁开眼睛,碧蓝的眼珠也灵活生动。两个人站在一起,眸色澄碧,肤色如雪,如一对天使一般。

易容好了,瓶笙和狐不药把两人送出屋去。

院外守着的红毛妖兵们立刻紧张了起来,纷纷拥向院门口堵住去路。狐不药冷冷说:“这两人是我收治的病人,现在治疗结束要走了,不关你们的事,让开。”

妖兵们拿不定主意,叫了泽获来。泽获打量了战战兢兢的这对男女,狐疑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瓶笙不耐烦地替他们说道:“他们不会讲话。”

泽获讶异道:“哑巴?”

“哑巴你个头。人家是天使,天使听说过吗?西方的神。他们听不懂咱们的话,也不会讲话,高兴时会唱海豚音,震裂玻璃的那种。”

泽获更奇怪了:“西方的神怎么会到这里求医?”

瓶笙:“他们不会讲话,没办法沟通,谁知道是怎么找来的?不过,看上去像是路过时发生了飞行事故。”

“飞行事故?……” 泽获愈发头疼了。

瓶笙掀起了泽获背后的衣服,露出他肩胛部两道巨大的暗红色疤痕,指给泽获看:“看,翅膀折断了。折翼的天使,没听说过吗?”

泽获茫然摇头。

瓶笙露出一脸不屑:“切,折翼天使都不知道,现在人间很流行的,很多苦逼的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

“上辈子?前世今生?他们会投胎做人么?”泽获的思维已被带跑得彻底迷失了方向。

“你太久不去人间了。”瓶笙用“你OUT了”的眼神无情地把泽获的自尊心戳了个透明窟窿。

趁着泽获一头雾水的时候,瓶笙拍了拍沉砂的肩膀:“好了,走吧走吧。”

沉砂心中纵然感激,也不敢流露过多情感,只向着她和狐不药微微颔首告别。瓶笙又向沐异伸出了手,意图来个最后一击。沐异察觉到,慌忙拉着沉砂落荒而逃。

妖兵们见泽获没有发令,也就没有阻拦,任他们离开了。

瓶笙回身就往屋里走回去,对身后泽获的呼唤置若罔闻。狐不药挥手驱赶道:“去去去,不要骚扰我家徒儿。”

泽获站了一会儿,吩咐妖兵们继续守卫,黯然离开。

沉砂和沐异乍然离开,屋子里冷清了许多。瓶笙心里竟有些不舍。想来她跟沐异是有仇的,这时居然全部释怀。对着狐不药叹道:“我居然一点也不恨沐异这个死变态了,如果我是小说中的人物,读者该骂我圣母了吧。”

狐不药不解地问:“什么是圣母?”

“圣母是西方的神,这里是指人的心地太软,他人虐我千百遍,我待他人如初恋,像个慈悲到无底线、没原则的女菩萨。”

“哦,不会的,徒儿放心,没有像你这么凶悍的菩萨。”

瓶笙一个眼刀甩过去:“你说谁凶悍!”一顿爆栗凿过去。

“徒儿饶命,师父不敢了~”

闹得累了,打斗歇息的空隙,狐不药悠然叹一口气:“翼族,果然不是纯粹的神族,骨子里没有那种距人千里之内的清高,一个个的,情感热烈得跟火山口似的。”

瓶笙愣了一下:“不是纯粹的神族?”

☆、师徒

瓶笙愣了一下:“不是纯粹的神族?”

狐不药点头:“有些神仙,真正是超凡脱俗无欲无求,清高得白莲花似的。有些祖上原本是妖族,后来修仙成果,位列神族。但骨血里还带着妖族的丰富情感。翼族就是这样。”

瓶笙惊叹道:“原来翼族的祖上是妖族哦。”怪不得,洛临那个家伙,整天嚷着无欲无求,其实不过是刻意地压制了充沛的情感。做神仙做得累极时,他们是否向往过祖先为妖异时,那无拘无束的自由?

“翼族不仅有细腻的男女情爱,兄弟间也是手足情深。”狐不药感慨良多,不禁记起以前的事来。说道:“很久以前,我还接待过一对翼族兄弟,那真是兄弟情深,情愿以命换命。”

“翼族兄弟?……”

“是啊。一个黑翅膀的小子,驮了一个白翅膀的小子来求医。这事说起来也有几百年了,那时师父我还穿古装,徒儿你没见过师父穿古装的模样,那真是风姿绰约,玉树临风,一笑倾城,再笑……”

啪!

瓶笙狠狠在她家师尊的脑袋上凿了个爆栗,凿得他眼泪都出来了。“笑笑笑,笑个你头!说话不要跑题好不好!黑翅膀驮了白翅膀来求医,然后呢?”她隐约猜到狐不药说的人是谁,按捺不住急躁的情绪。

狐不药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委屈地瞅着他家徒儿,说道:“那一白一黑两兄弟,可不是一般人物,是翼族王的长子洛隐和次子洛临。当时他们年龄还小,身量就像凡人七八岁的样子。两个家伙出去玩耍时,洛临年幼不懂事,误入妖族领地,洛隐去找他的时候,双双被妖族捉住。

那时神妖两族之间局势很紧张,战事不断,仇恨加剧。捉住他们二人的妖族幸好没有发觉他们是翼族王储,只是以折磨他们为乐。洛隐作为兄长,护着幼弟,替洛临承受了不少酷刑。后来洛临得到机会,驮着洛隐逃了出来。洛隐伤势很重,等不到回到落羽川,洛临就带着他直接奔我这里来了。

当时我将洛隐接过来时,小家伙真是惨的很。身上的伤就不说了,而且眼睛也被刺瞎了。他的命我能救活,对于失明却无计可施了。

那个黑翅膀听说洛隐的眼睛没有救了,暴跳如雷,人虽小脾气不小,差点打死他们的恩公我,险些破相,行医不易啊,唉……”抚着脸蛋儿自怜自艾起来。

瓶笙捅了他一把,催促道:“不要自恋了,快讲下去啊,后来怎样?”

狐不药怨念地瞥了一眼丝毫不关心师尊容貌的徒弟,接着说道:“他再打我,我也没有办法医治好洛隐的眼睛。这时洛临竟然提出了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给哥哥的要求。”

听到这里,瓶笙的心头震颤了一下,紧张地站了起来。

狐不药:“我听他小小年纪,提出这样的要求,心中难免震动。神仙一族,修仙不易,对于自己的躯体哪个不是十分珍重?那些神仙清高脱俗,血也变凉了,性格比起其他族类,要计较苛刻得多。翼族人的血管里,却仍保留着妖族的热度。可是洛隐的眼球被破坏已经多日,血肉已经死性了,就算是把洛临的眼珠挖出来,也植不活了。”

瓶笙抚着心口坐了回去,私心地欣慰。

却听狐不药得意洋洋道:“不过,这点问题要是难倒了我,我就不是大名鼎鼎的狐不药了!”

瓶笙心中一沉,目露凶光:“你,做了什么?”

没有注意到瓶笙神色的变化,说得眉飞色舞:“移植眼睛不成,我有办法将洛隐的灵魂渡出,到时候再找一具健全的身体寄生,就可以达到重生的目的。当然了,做为翼族的王储,为了保证王族血统的纯正,他的弟弟洛临的躯体最合适不过……”

“砰!”

狐不药正说到得意之处,被一记闷拳打倒在地,瓶笙的一只脚踩到了她家师尊的脸上。“你个浑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算什么医生,你这样做洛临不是会死吗!”

狐不药被踩得眼泪横飞,声嘶力竭地嚷道:“洛临不会死啊!”

瓶笙停止践踏,脚却仍然踩在他的腮帮子上,质问道:“躯体都让洛隐占了,他还怎么活!”

狐不药呜咽道:“只是渡魂,又不是杀他,他的寿限也没到,谁会来勾他的魂儿?洛隐占了他的身体,他再占用洛隐的身体就可以了,他们不过是‘换魂’,最终的区别只是一对眼睛而已。”

“一对眼睛,而已?”瓶笙的脚尖残暴地碾了碾。

只听狐不药泣道:“呜呜呜,不过,当时并没有换成。洛隐死也不答应,说是如果那样的话,他拚着魂飞魄散,也不去占据弟弟的身体。”

瓶笙心头顿时一轻,踩在师尊脸上的脚也撤了回来,释然道:“还好还好,算他仗义。”手指朝着她家师尊狠狠一指:“你这个庸医,不会治就不要乱治,还换魂,你是医生,还是神汉啊?”

这教育指责的语气,身为师父情何以堪,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几步撤到安全距离,小胸脯一挺,鼓起勇气回嘴:“徒儿,你怎么能对师父如此无礼!”

瓶笙眉毛一竖,袖子一卷:“师父有错,徒儿管教一下不成么?”作势就要上前。

狐不药强撑起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一路泪奔而去。

一直逃到了院子外面,惊魂未定。守卫的妖兵走上前来,看着他满面灰土眼睛淤青的狼狈样子,惊问道:“狐不药先生怎么了?”

狐不药含泪诉苦:“我徒儿打我。”

妖兵:“……”

狐不药满面惆怅,喃喃自语:“如果她知道后来我又做了什么,一定会打死我的。”

妖兵:“……”

屋子里,瓶笙莫名打了个寒颤,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茫然四顾,不知所以然。

心中乱成一团,站着怔怔发呆。总觉得心中隐隐不安。洛临带着她的幻身去引开追兵,也不知会不会被抓住。即使是侥幸逃脱了,却被泽获又摆了一道,在约好的地方找不到他们。他是被通缉的要犯,到处乱走,难免步步危机。

如果落入翼族人的手中……既然洛隐已发出通缉令,直指洛临携妖骨潜逃是意欲谋害他。那么如今的洛隐,就不再是那个狐不药这里拚死拒绝换魂的孩子了。兄弟已生嫌隙。

☆、五十七

洛临此去,危机重重,险象环生。想到这里,心里突然像是多了一只猫,利爪挠心挠肺,一刻也等不得,恨不能立刻飞去落羽川。头脑混乱着尚不能做出打算,脚已经不听话地迈开,下意识地向外冲去,却一头撞上了鬼鬼祟祟溜进来的狐不药。狐不药护着脸,惊慌道:“徒儿别打~”

瓶笙此刻有些六神无主,说道:“闪开,让我出去。”

狐不药打量着她:“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落羽川,去找洛临。”昏头昏脑地就往外走。

狐不药探手拉住她,唤了一声:“徒儿。”他的声音沉如潭水,全然不似平时那般嬉笑无度的样子。

瓶笙抬头看他,他认真的眼神如带了凉度,让她发昏的头脑冷静了许多。问道:“怎么了?”

“为师要劝你一句话:不要相信翼族人。”

“什么?……”她的头脑仍是懵的。

狐不药探手掐住她的下巴,看住她的眼睛,想让她清醒些:“徒儿,你知道妖骨可以制成骨指剑的。但是,你可知道,即使是制成了骨指剑,也并非人人可以驾驭,只有一人可以使用。”

“……谁?”

“如果你被杀死,妖骨被制成骨指剑,你的魂魄不会进入轮回,只会附在剑上,成为骨指剑的剑魂。能驾驭这柄剑的,必须是剑魂生前所爱之人。”

凉意渗上她的脊背。似乎听明白了,又不愿相信。颤声问:“你在说什么?”

狐不药一字一句说:“先让你爱上他,再杀你做骨指剑,这,就是骨指剑的制作要诣。这个秘密原本是狐泽族的机密,他们自以为保密得好,其实早就流出,恐怕连你父亲撰写的《异珍志》上也曾有记载,所以他才会刻意撕毁了那页纸。而且,这个手段已经被人使用过。”

“你是说沐异……”

“当年,沐异先与焰然相恋,然后才杀了她,其目的,就是想要成为骨指剑真正的主人。”

瓶笙摇着头:“你想说什么?不,那不可能。”

狐不药强拉着她的手臂不准她逃避,目光森然,将她绝不愿面对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谁敢保证,洛临,不是同样的目的!”

瓶笙的脑海中,如风一般掠过回忆。第一次与洛临相遇,他那令人惊艳的亮相。在王宫里时,悉心的照料,有意无意的亲密举动,与洛隐的争风吃醋。不过,直到那时她还没有真正动心。最终让她动心的,还是在伪装成幻身后,那个变了一个人般天真单纯的小黑鸟……

如果一切的千方百计,都是为了先获取她的心,以便将来能驾驭骨指剑的计谋……

狐不药的手疼惜地抚上她的头顶:“徒儿,不要相信翼族。”

不要相信翼族。这话泽获也曾对她说过。

她闭上眼睛,长久地沉默。心中的纷扰缓缓沉淀,终于睁眼,目光坚毅,狠狠地摇了摇头。

“师父,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