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双眸笑得弯弯。

身边顿时起了风,一定是操场的沙子迷了我的眼睛,所以我才哭得这么惨。

我看见她化作了白鵺的本体,一下飞到了扶桑的身上,她轻啄了一下扶桑的树干,扶桑轻轻摇晃,伸出树枝逗她。她和扶桑一起笑起来,笑声穿过层层的雾霾到达我的耳边。

我听见她:“我只是想像一个人一样过完一辈子,的时候读书,然后工作,嫁给言深后,我们为油米酱醋吵架又和好,之后白头偕老。”

她又:“但这可能只是奢望。”

最后,她牵起我的手:“我不是要复仇,我曾经被拘束过百年,这些苦难对我来,并不是那么难熬。会给你托梦,只是希望有一个人类可以记住我。壹七七,我不恨你,我只是想请你记住我。”

我哽着嗓子问:“记住?”

她笑了:“嗯,因为这个世界,我曾经来过。”

——嗯,我记住了。

曾经有一个妖怪,她向往成为人类,她是我的好朋友,她叫白婷婷,她有一颗比谁都正义的心。

对不起。

如果再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吓跑了,我会泰然自若地自我介绍,就当作没有看见你是妖怪,然后坐在你的身后,看你拿着笔,一字一句地抄写黑板上的板书。

我会和迎面走来的那个笑嘻嘻的你,做朋友。

我们或许会上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最后上同一个大学。

等我们长大了,还能一起谈论工作和恋爱的事情,我想我还是会成为一个妖怪鉴定师,但绝对不会为你做鉴定,让你安分地当一个普通人。

我和你,还有你最爱的言深,一定会经常出去吃饭,你是鸟,他是树,那必定只有我能大快朵颐,你们只有为我买单的分。

然后,你一定比我早结婚,我定会羡慕得不行,每日缠着你给我介绍靠谱的男人。

最后我垂垂老矣,而你还是年轻模样,你在我边上笑我变得那样老,还人类真是脆弱,我就对你挤眉弄眼你这个老妖怪。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我想要重新来过,我真的想要重新来过。

第三,我又回到了妖怪鉴定科。

办公室门口,张处长问我:“还顺利吗?”

我点头:“我没有鉴定。”

他背着手走了,走到门口后,又回过头:“你没事就好了。”

我把手里的花盆放下,那是扶桑从他树间拔下的冠花。他,十年了,白鵺种下的冠花已经开了满树,而她却再也不在了。他让我滚得远些,下次再见到我,一定会亲手要了我的命。

冠花开得很美,是白色的,我眯着眼看,仿佛就和白婷婷一样,笑得眉眼弯弯。

我在花盆上用马克笔写了“白婷婷”三个字。

呐,我会记住你的,从此山高水长,日日相见。

第5章 尚付

真的,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们国安十八局的门卫是位高人,我听他也没在偷懒,一向勤勤恳恳,更无什么不良嗜好,体检也一切正常,但……为什么不该放进来的家伙总是一个不漏地全部放行了呢?

真想提个水果篮去谢谢他一家门培养了那么个奇葩为祖国做贡献。

然后,梁鹤翔同志就来了。

平时我是不太会去记每一个来访者的名字的,毕竟我脑容量也有限,精神有疾的妖怪和人类的队伍又日渐壮大,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实在有些难为我。

但梁鹤翔同志不一样,他在初次见面时,就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的声音比人先到:“你是妖怪鉴定师?梁鹤翔要妖怪证。”

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呢?就是那种特别受欢迎的声优的声音,音色偏软,极温柔,尾音又带着邪魅,我觉得留在人间是会祸害未成年少女或者少年的,此人不除,必定后患无穷。

虽然声音很好听,但我正为年终结苦恼着,头发抓下一把又一把,所以眼皮子都不高兴抬一下,立刻回绝道:“没有代领妖怪证这回事,叫那个梁鹤翔自己来。”

声音又起来了:“我就是梁鹤翔。”

我的吐槽欲被激发起来:“干吗要用自己名字自称啊?”

……又不是姑娘,而且卖萌的话也应该称呼自己“鹤鹤”或者“翔翔”好吧?

他字正腔圆地回答我:“梁鹤翔愿意用名字自称,你管得着吗?”

我感觉胸口似有金蛇狂舞,相当的烦躁,只能抬头去打量这个梁鹤翔到底是何方妖孽。

今我戴了特质的眼镜,妖怪的本体如3d影片般真实立体,令我有观摩大片的视觉冲击感。

只见门口屹立着一只大约门框那么高的大公鸡,还是三个头六只脚的那种,但比较不美观的是只有三个翅膀,长在头与头的下方,实在有些不协调。

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条在上很火的流言——“某著名快餐店使用的都是变异了的肉鸡,每一只身上都有六个鸡翅和六个鸡腿”……

于是我的心情更糟糕了,感觉到自己脑内那一股关于年终结的灵感就快要消失在波涛汹涌的脑海中时,我急忙挥挥手跟他:“我很忙,非常忙,忙得吃饭都没时间了,你的事明再。”

我知道这公鸡肯定会有些不爽,就是没料到他还会开屏,他不是公鸡吗,又不是孔雀,怎么会有开屏那么凶残的技能,加上他本体的三个头,样子醒目得不是一点点。

其实模样霸气的妖怪我也见得很多了,惊吓着惊吓着就麻木了,现在顶多就是让我心惊肉跳个几秒钟,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梁鹤翔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他开着屏旋转了三圈,六只脚如同跳踢踏舞一般,挥舞着翅膀的他又重复了一次:“梁鹤翔要妖怪证。”

救命!真是瞎了我的铝合金狗眼!

如果林志生是人类神经病中的典范,那梁鹤翔就可以算是妖怪神经病的表率。

被这么一闹,我是彻底写不出年终结了,于是趁着梁鹤翔乱开屏的时候翻了翻数据,基本可以确认他属于一种叫尚付的妖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自《山海经》中就有介绍的妖怪,也不知道他妖力几何,觉得甚为新鲜。

对于新奇的妖怪,我还是抱着一些探究的心情的,态度也温和了一些,声问:“你冷静一点,我们喝杯茶聊聊怎么样?”

梁鹤翔同志似乎意犹未尽,又转了三分钟才停下来,一屁股坐到我面前的椅子上:“梁鹤翔的茶呢?”

靠!语气这么理所当然是怎么回事?我是你丫鬟吗?

顺便提一下,刚才翻资料的时候,我就摘下了眼镜,偷瞄了下梁鹤翔,没想到这只神经质妖怪的人类实体竟然是一个气场强大的高个男人,倒不是现在女生喜欢的白脸一类,而是那种麦色皮肤极为野性的帅哥。

所以,妖怪的本体和实体的关系根本无迹可循。

但人总是食色性也,我也不例外。看在他长得格外好看的分上,我俯身从柜子的最底下拿出了从张处那里坑来的龙井新茶,虽然没有考究的紫砂壶,但泡在玻璃杯里也煞是好看,结果等我把茶端到梁鹤翔面前的时候,他却回了我一个白眼:“梁鹤翔不爱喝这个。”

……还蹬鼻子上脸是吧?

我把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回了他一个白眼:“爱喝不喝。”

本来我是打算冷处理这家伙的,但看到梁鹤翔那张完全衬得起言情里“邪魅x狂”四个字的脸又有些荡漾,还是打算和他聊一聊。

对话如下:

“你几岁了?”

“梁鹤翔忘记了。”

“你生在何处?”

“梁鹤翔忘记了。”

“……那你为何来人间?”

“梁鹤翔忘记了。”

我摔鼠标:“梁鹤翔,你耍我是吧?这个忘记了那个忘记了,你到底还记得什么?”

他斜斜地睨我一眼:“如果能想起什么来,梁鹤翔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我算整明白了,一句话概括,这是一只失忆的公鸡。

梁鹤翔坐了一上午,谈了一上午,主要的中心内容就一句话:“梁鹤翔要妖怪证,因为恢复妖力之后可能会恢复记忆。”

我不屑一顾:“失忆这种事情和妖力有什么关系,真是蠢死了。”

他凉凉地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更加不耐烦:“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恢复妖力的话,你只要走出神州结界不就行了。而且神州结界也不算很大,根本不用动脑筋,随便选一个方向一直走就行了。”

“梁鹤翔当然知道。”他看着我,“但问题就是走不出去。”

梁鹤翔他不止一次想要离开神州结界,但奇怪的是,每次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失去意识,等醒来之后,又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件事情,我自然是不相信的。这也太邪门了不是?

我觉得这八成是借口,妖怪当中狡猾的也不在少数,所以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我跟他:“你这个理由我肯定不能接受的。”

我本以为梁鹤翔也算是比较知趣的,因为他见我一直打哼哼,半不肯松口,也没有再死缠烂打,趾高气昂地一甩翅膀回去了。

太好了,求之不得,好走不送。

没想到下班之后,我就在必经之路上又遇到了梁鹤翔。

他踩在自行车棚的红白栏杆上,看见我的身影就跳下来,对着我打招呼:“来了啊。”

……来什么啊?有谁跟你约好吗?

我假装没看见他,低着头想要急速通过,他就凑到很近的位置,近到他额头的发丝擦到我的耳朵:“梁鹤翔真的很需要妖怪证。”

“重复一次,你的理由我不可能接受。”

他还想什么,但我根本不想和他多废话,当机立断拦了出租车走人。从车子的反光镜里,还可以看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周,梁鹤翔真的不是吃素的,有时候是在机关门口,有时候是在我办公室,有一次甚至在我家楼下,总之他的行为就和跟踪狂没什么两样,使我对他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第三周的周一我终于撑不下去了,因为他出现在了我们这一层楼的女厕所。最重要的是,他简直没有廉耻心,泰然自若的样子像是根本不觉得自己站在女厕所里有什么问题。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尖叫出来。

“梁鹤翔。”我叫他的名字,“我真的认输了,我们好好聊一聊?”

他就站在厕所的那头对我笑。

靠!也亏你笑得出来。

我大概花了两个时对梁鹤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我见过的妖怪领了妖怪证之后悲惨凄迷的下场告诉他,让他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阻挠他领妖怪证。

平时我根本不是这么有闲工夫的人,只能解释成我被梁鹤翔的美色迷了心窍。

结果梁鹤翔大爷听完这一席肺腑之言,先是了句:“居然还有这回事?”我以为他理解了我的一番苦心,哪知道他竟然补上句,“所以他们太弱了,要是换成梁鹤翔,哪能这么简单就死掉?”

……喂!你的重点错了好不好?

之后梁鹤翔消失了一段时间,我以为是他厌倦了每堵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中间我放了自己一周的假期,去了海南岛花酒地,隔拎着一个椰子壳到办公室里做装饰,结果就好死不死地在门口遇见了一脸不爽的林志生。

我还没有挤兑他,他就先声夺人:“事先声明,这一次不是我特意要来烦你。”

“噢。”我点头,“你竟然也有公事来找我?”

林志生显得很不满意:“你以为我想来?最近我忙得双脚离地,你还净给我添乱。”

我笑了:“这话听着挺新鲜的,你再我乐乐。”

他倒不像是在开玩笑,直道:“正经点,这次是十八局领导特地让我来找你的,让你立场放端正。”

我皱眉:“什么意思?”

“少装傻了。”林志生斜我一眼,“你一直拒绝的那个梁鹤翔,不知怎么的勾搭上了我们十八局的一个新驯妖师,你不让鉴定,现在一状告到上面去了。”

我愣了愣。

靠!看不出梁鹤翔那家伙心机还那么深沉。

我又挣扎了几,结果领导轮番找我谈话,我受不了压力,被逼着在鉴定书上写上了“同意”两个字。梁鹤翔当时就站在我对面,一把将纸头抓过去,笑得阴险,嘴里还道:“不知好歹的人类。”

……真是快被气到脑溢血。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可以和这只傲娇的公鸡老死不相往来的,但我这个人的运气背到石破惊,经常事实不能如愿。

林志生打来电话,梁鹤翔的妖力被鉴定为“二级丁等”,是今年鉴定的数值最高的妖怪,上级非常重视,决定立刻将他编入作为精英团存在的一团。

“关我屁事?”我正在吃面包,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的中间,相当辛苦。

“要是不关你事我也不打电话给你了,都跟你了我最近非常忙!”林志生怒道,“梁鹤翔也同意即刻编入一团加入战斗,但他也挺损的,跟上级提了一个要求,你猜猜是什么?”

我吐槽他:“他不会是要和我结婚吧?人和妖是没有前途的。”

林志生笑得喘不过气来,阴阳怪气地:“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了,梁鹤翔,希望上级能给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一个人和他住在一起,每记录下他的行为,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失去一段时间里的记忆,你猜猜后续发展吧?”

“靠!”我立马扔了面包,“梁鹤翔选的人该不是我吧?”

“聪明。”

“而且上级也同意了?”

“那群老狐狸怎么可能放弃一只‘二级丁等’的妖怪?”

简直是堪比原子弹的消息。

我把电话换了一个耳朵,郑重其事地问林志生:“你我现在逃跑来得及吗?”

我当然没有办法逃跑,但起码想好了一些应对的方法。

下午的时候,张处果然来找我谈这件事,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敬爱的领导,我还没结婚呢,哪能和陌生男人同处一室,能不能换个人?”

张处叹口气,从改革开放谈到了精神文明建设,又到了党员的先进性培养,我怕他一口气谈到“十二五”规划,连下班这事都省略了,于是主动:“张处,我好像有点想通了,为人民牺牲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想通就好,我很看好你的。”他笑着,“今晚就去吧,地址在信封里面。”

……谢谢你一家门。

我大概想了十几个不去的理由,什么高烧到40c或者肠胃炎上吐下泻之类的,打算找林志生让他以前的同学给我伪造个病假单,就等着下班之后去落实。

刚锁上办公室的门,我就看见了坐在走廊上的梁鹤翔。

他坐在地板上,因为腿太长,把走廊封得死死的,一看到我就偏头,抓了抓头发:“好晚,等了好久。”

……谁好晚?干吗等我?所以……到底有谁和你约好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