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围着他打圈的刻刀忽地停了下来。

  只觉胸前和背部快速的被刻刀划、挑、修、磨……撕裂般的痛苦使李白眼止不住的流下眼泪。

  这是梦吗?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刻刀伴随着《核舟记》在他的身体上工作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拿刻刀的人猛然贴近李白眼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看我为你雕的十八罗汉可好?保佑你衣食无忧,让你佛光罩体,脱离生死轮回!”

  李白眼死死的看着他,张口道:“李大和尚……”

  李大和尚咧嘴一笑,“让你也尝尝这被刻刀一刀刀削过身体的痛苦,不过我的手法比你精湛多了,也不太痛是不是?”

 

 

☆、五

  三月天本是比较凉的。

  句芒却觉一阵热浪袭来,他翻身起来,拿出一把蒲扇。

  他慢悠悠的摇着蒲扇,窗外流水潺潺,听来只觉得心静神往,远离了都市的喧嚣浮华,山间的每一缕碧绿的空气,和每一抹清灵的雨色与陈旧的虫网,都交织结成了一个空谷幽兰的梦境。

  句芒闲闲的闭着眼,耳边充斥满虫子“叽叽喳喳”的歌声,实在是好听极了。

  他手中的蒲扇不自觉停了下来,但是周围的微风并没有停。

  句芒愣了愣,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了奇怪的一幕——班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床边看着他,那眼神阴测测的,让句芒很不舒服。

  “班姬,你没有和其他灵物妖怪们出去玩吗?”句芒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班姬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句芒一皱眉,有些不太正常,“……你怎么了?”

  班姬面色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他,口中闷声叫道:“你竟然没有吃‘女艳’和‘胭脂扣’!”

  句芒吓了一跳,饶是他想避开班姬的攻击也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门边突地掷来一物,“啪”的一声把班姬撞倒了,班姬倒下的瞬间,他的身体急速变回一把扇骨棕红的班姬扇,“哗啦”在地上碎成一片。

  撞倒他的是一把红色的伞。

  躲过一劫的句芒吁了口气,抬头一看,救他的人是苏明眸。

  苏明眸笑了笑,“我在隔壁听到一点动静,你果然出事了。”

  句芒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地上散碎的扇骨,他曾经用了多少心力去打磨,班姬就碎得有多彻底。

  他想起什么来,神色逐渐变得古怪,“小苏……班姬是我的灵物,但是灵物怎么可能会袭击主人?”

  “或许,是因为你太弱了。”苏明眸的眼睛里出现笑意。

  句芒冷哼了一句,受伤道:“小苏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什么太弱了,我那么多学徒从来没有敢和我顶一句嘴的,你去问问他们,什么叫太弱了?”

  苏明眸微笑,正色道:“今夜是灵物妖怪们聚会,班姬却突然回来杀你,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句芒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陷入了沉思。

  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苏明眸上前拾起地上那把正红色的伞,轻轻拍了拍伞沿,顷刻间一个翩翩红衣少年出现在两人眼前,少年低眉顺眼,“主人。”

  苏明眸一点头,说道:“贪欢,去看一看今夜参加了聚会的灵物妖怪都去了哪里。”

  红衣少年应了一声:“是。”旋即消失在夜空中。

  句芒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喂!小苏你竟然没有让人家和别的灵物出去玩,你还是不是人啊?”

  忽然间,正在交谈的两人住了声,苏明眸看着对面客房紧闭的门,觉得有些奇怪,那门下的缝隙里……好像缓缓流出了什么不明的液体……

  句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那猩红的液体呆住了。

  苏明眸皱眉沉声道:“是血,出事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暗暗蔓延开,在寂静的夜里张牙舞爪,对面那扇流血的门是抄年住的客房,苏明眸和句芒走过去猛地推开了门,两人对视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抄年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门边紧闭的窗子上,身上紧紧地勒着一件华丽的旗袍,旗袍并没有完成,因为在抄年的腰间还有一处没有缝上的痕迹……从掀起的衣角看去,在那衣服之内……已然只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躯体。

  那间华丽的旗袍就像是皮肤一样贴在她身体上……触目惊心。

  句芒骇然的闭上了眼,苏明眸一言不发的看着抄年的尸体,那种剪裁利落的手法……好像杀死抄年的人就是她自己。

  在抄年隔壁房间里,还有一个死人,这个死人就是李白眼。

  他浑身赤裸的躺在地上,所有能雕刻的皮肤都被雕刻上了各式各样的图案——背部是狰狞的十八罗汉,胸前是一幅“庭前婴戏”,手臂上均被雕上了“精美”的图样。

  他是流血过多致死的,就如同“胭脂扣”里的小牛犊。

  苏明眸和句芒心下大骇,这一看就知是核雕的手法,在这个惊蛰宴上,也只有李白眼一个人拥有这个技艺……

  他们一间一间的往前查看着客房,除了抄年和李白眼,还有更多的死去的手艺人。

  每一个手艺人的死法,所代表的就是他们的技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手艺人一起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暴毙?没有在房间的人只有潘谷和清辉,他们两人又去了哪里?

  句芒不安的推了推苏明眸,说道:“小苏,刚才班姬进来袭击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竟然没有吃女艳和胭脂扣!’从刚才看到抄年的尸体我就一直在想这句话……”

  苏明眸恍然大悟,“菜里或许被下了迷药……在刚才的晚宴上,没有吃那两道菜的人,除了你我,还有千寻、君妄莲、潘谷和清辉……除了这些人,其他人都死了。”

  刚才经过窗子时,他看见千寻和潘谷在一起,那么他们是并没有出事,而君妄莲很早就跑出去偷酒,至今不见踪影。

  这样说来……死去的手艺人,都吃过了“女艳”和“胭脂扣”!想到这里,苏明眸眸色一黯,“做菜的人是谢医生。”

  句芒一怔,“最奇怪的是,今天我们谁也没见过谢医生,那么他去了哪里?”

  苏明眸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半夜了,贪欢还没有回来,说明事情有些棘手……联想到惨死的那些手艺人,两者之间似乎有一天看不见的线,隐约有联系,可却又不明确……

  失踪的灵物妖怪,死于自己技艺的手艺人,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池塘边,潘谷放下手中的茶杯,只见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正快步向他们走来,其中一个人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显然受伤了。

  他看着那两个身影,唇边的笑容荡然无存,“是八松和狻猊。”

  “听说他们去参加灵物妖怪的宴会了,不是要持续一整夜吗?”千寻疑道。

  潘谷沉着脸,心下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从藤椅上站起来,脚下一步一停的走过去,不知道八松和狻猊出了什么事。

  走近一看才手上的人是狻猊,八松搀扶着他,面色冷峻。

  潘谷知道,八松的性格一向沉重冷静,若不是出了大事,他绝不会有这样的神色。

  看到潘谷的身影,八松脚下一停,“先生,出事了。”

  “怎么回事?”潘谷沉声问,狻猊的伤看起来很重,“其他灵物去哪里了?”

  “他们被控制了心神,只怕现在手艺人们都被反噬了。”

  反噬……手艺人如果被自己的灵物杀死的话,灵物就会占领他们的躯体,得到手艺人的灵力……

  灵物妖怪是最了解主人弱点的东西,一旦他们变得邪恶,那么手艺人定是凶多吉少了。

  潘谷眼神凛冽,他问:“是谁控制了灵物?”

  八松面色沉疑,他想了又想才回答道:“好像是几个没有出现在惊蛰宴上的手艺人,他们假扮成山怪祭祀,把灵物妖怪们都控制了,狻猊差点也被抓住。”

  谁也没有注意到,池塘边的千寻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水面上……她凝视着水下,整个面部几乎都要浸入水中……

  水下,有一张带着骷髅面具的脸。

  那张脸沉在水中,面具后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千寻,池中的鲤鱼远远的不敢游近……是猛鬼,还是妖怪?

  面具人浮下水下,那双黑暗的眸子不知在呓语什么。

  千寻呆呆的趴在水面上,头已经伸入了水中……

  水下,面具人的呓语清晰的传来——

  “小姐……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