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想不通的,是落儿在最近两年接连几次上流云山庄挑衅,流云山庄早些年脱胎换骨,由一个叱诧风云的情报组织漂白,但即便如此也道是有几分背景,高手肯定不少。第一次落儿不知天高地厚,却好在对方并没有防范,得以全身而退,但也将庄里的几个侍卫抽得躺在床上一个多月起不了身。

落儿虽是没造成太大的损失,但事关面子,只怕流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原本以为两大山庄免不了冲突,也早早的上流云赔礼,只是让人奇怪并不是庄主西门伤云出面,而是封毓辛接待了他。

那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缺陷,对落儿的行为并不追究,流云山庄也好像并无异议,一个外姓人能在流云山庄拥有这么高的地位,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但封毓辛那温和的目光,却让他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第二次事隔并不久,据传出来的消息,落儿第一次褪去红装,混入了加强防备的流云山庄,那时她高喊着封毓辛的名字,很明显是冲着他去的。只是听说当时流云的几个高手都在,阻止了落儿,落儿受了点伤,只能逃走,还是封毓辛放过了她。

他斥问了原因,可落儿不说,之后陆续听闻一点动静,可大概是对流云不痛不痒,反而是落儿对北堂景昊的感情动向更引人注意。

再后来的已经是一年之后,听说是在庄外,当时封毓辛带着几个侍从在外处理事情,落儿半路伏击,只是也没有得手,但那次之后落儿就没有回过庄,他找不到她人也无法阻止,才让她在最后的一场斗争中身受重伤,命垂一线。

这毕竟是她自食其果,他也没有立场说讨回公道之类的话。

但他却将落儿受伤的消息压了下来,免得外界会对两大山庄的关系多作揣测,也不想外人对落儿的重伤幸灾乐祸。

只不过,落儿为何如此?几次下来,针对的已经明显指向那人,让他开始怀疑,那个男人

和朵儿夫妇的死

有关?

于是,落儿重伤被送回来之后,他就派人着手调查。

封毓辛是个孤儿,三十年前被前庄主带入流云山庄,而今已是二把手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他生活经历干净得像个出家人,并且也真的做到了慈悲为怀,甚至至今未娶。

一个曾经的情报组织出了个善人,听起来多少有点突兀,但封毓辛却已成了许多人心中的尊敬。

然而,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即便他顺着封毓辛这条线索去查,仍是什么都查不到,封毓辛和那事并没有一点关联,事实上那件事完全像是凭空出现,和谁都没有关系,这反而让他疑心,一对侠义夫妇死得这么离奇,江湖上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只是这么多年的毫无头绪,让他几乎放弃。

更何况封毓辛从未使鞭,而那个时候落儿身上的鞭伤又明显是用鞭高手所为,他也便只是猜想自己多心。

其实落儿能醒过来,他已经别无所求,只求能和向源朵儿交代,所以落儿的失忆反而是一种解脱,他也不想再让这个孩子背负更多的东西。

只是命运似乎没有放过落儿,那些命案的出现,第一感觉就不是落儿所为,发展到后来已经明显是有人陷害。

但天下人只是认定,会惹事生非的人,不是好人,会和武林的翩翩君子作对的人,不是好人。更何况落儿做事一向张扬,杀了人不避讳也不是做不出来,所以更加坚定的相信是她所为,让事情更加棘手。

就在调查一筹莫展的时候,矛头又指向了流云山庄,让他不得不将事情再次联系起来。但淑华说鞭劲是女子所为,和当年落儿身上的伤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流云山庄他早就调查过,并无女弟子,庄里的小姐们也只有两三位略习基本功,现在除了几个年幼的,大多嫁了人,唯一不妥之处是西门伤云的大女儿西门问晴二十余四仍未出嫁,但他特意去调查过,那女子素来安静,也只是待在庄里足不出户。

总而言之,如果是失忆,现在落儿又是为何要去见那个男人?

只是,她仍是不会说吧,想来是自己太过失败,这个女娃的心思,他从来就揣摩不透,她的心事,也从不与他说。

昨日和淑华商量,决定要不要知道以前的事,还是让落儿自己决定。

“师父?”见他一直沉思,姚果儿唤了几声,待他回神又直勾勾的看向他,“师父,落儿现在有点累,想歇息了。”

“”感觉上她是在避忌谈封毓辛。也好,她心里也怕是难过,就让她再逃避一阵子,只是这个叫颜楚的

南宫子靖看向颜楚,他在听到封毓辛的名字后,竟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实说几次见面,他脸上除了笑容,脸上几乎没有其它表情,当即起了疑心,蹙起眉头。

姚果儿也看向颜楚,后者很快感应到她的视线,回以一笑,然后轻轻耸了耸肩,姚果儿很快明白过来,他是不想住在这里。

但很多事需要解决,她走不开,也只是一笑。

颜楚领会,撇撇嘴,“他们会不会欺负你?”

“我想,应该不会。”

李鸣在人群中哼了一声,咕噜了一句,“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

“那就好。”颜楚当做听不到,然后咧开唇角,“我走了,记得想我。”又瞧瞧门口望望窗,瞅向她,“哪边比较好?”

“门。”

“哦。”便是转身,基本上也算是走着出去的。

姚果儿突然觉得说不上来的怪,感觉上背过身去的颜楚在思考着什么。

见颜楚离开得没有犹豫,多少还是有点郁闷,本来还期待他会回个头什么的,是谁跟她说恋爱总是难舍难分?真想不通她到底是冲着哪点和颜楚凑成了一对,说不定还是她一厢情愿,颜楚所说的喜欢说不定是对小动物的喜欢,她现代人的智慧大概都在时间的旋涡中消磨无遗了,呃做作了。

有句话怎么说?只怪当时气氛太美好?还是当时的她太脆弱?亦或者,她真的喜欢颜楚?

欠欠身子,淡淡的开口,“师父,师母,落儿还想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其实早在南宫子靖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说出“让你的师母瞧瞧你”这样的话,就能看出这个师父还是承认苏淑华是他的妻子。

南宫子靖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苏淑华,见颜楚走了气也消了大半,点了点头,“说。”

“柳非和好儿都正式搬进落英阁,在我见到封毓辛之前,北堂景昊和南宫逸都不能单独来找我。尤其是——南宫逸。”

南宫逸脸色一寒,冷笑,“你这不止一件事。”

“怎么,你那么渴望见到我么?”姚果儿是背对着他,而今这句话虽是对着他说却没有回头。

萧若蝶的脸又是苍白,其他人也是一惊。

南宫逸神色一黯,眯眼,“想空出时间见情郎?”

“那又如何?”姚果儿蓦地抚媚一笑,“南宫逸,你根本阻止不了他。”

南宫逸虽没见到那笑容,却也听得出她言语中的挑衅,握紧拳头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接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臂,他刚想出气,回头却是看见他娘,才生生的吞下一口气,别过头去。

苏淑华自是将儿子的表情看在眼底,垂目思索了一会,看向南宫子靖,以眼神会意他答应下来。

“”南宫子靖也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妥,思量片刻,才望向北堂景昊,只见他双眼紧锁住落儿,眼神受伤。

北堂景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是不会娶那样的你。”就像她现在对他做的一样决绝。“不过我想问,如果不是那次受伤,你还会,喜爱着我吗?”

“”姚果儿转身面向他,“我不知道。”这应该去问莫依落。

“不,你会。所以,我也会。”说完这句,北堂景昊大跨步走向门口,然后又回头看她一眼,离开。

“柳非,好儿。”

“在。”

“门、门主。”两人走出人群。

“随你们家小姐去。”

“是。”

“哦!”

好儿三两步走向她家小姐,早就想这么做了。

接下来几天,姚果儿就跟在柳非身边学如何操纵内力,可总是力不从心,往往飞了几步就会撞树。

所有的事情又开始没了动静,连颜楚也不知怎么的没再出现,唯一进出这院子的也只有苏淑华。

她似乎已经住了下来,常带着点药膳过来,身边跟着苏映彩,一脸兴奋的样子。这个师母也真的是面冷心热,真心待她好。

一直到那日练功回来,在屋里见到了封毓辛,那平静的心情才完全被破坏。

她这落英阁也真的是个烂地方,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出入,她说她要见封毓辛也不是在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看着封毓辛背过身子端详着莫依落的那条鞭子,姚果儿瞧瞧他腰间藏得天衣无缝的那金丝鞭,又瞧瞧身边的柳非,暗自祈祷他能挡得了几鞭子。

47.突袭

“有灰了。”

察觉到她回来,封毓辛缓缓的开口,声音宏厚饱满,透着点暖意。然后从墙上取下鞭子,仔细的擦拭上面的灰。

姚果儿调整了一下呼吸,令自己放轻松,挂上笑容,“嗯,我家丫头最近似乎很忙。”

他握着鞭子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笑笑,“只怕莫姑娘也不轻松。”

“有心了。”姚果儿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这个名享武林的“好人”平白无故的造访,再加上那一次的深刻印象,她也不会傻到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来找她喝茶,事情已基本上明僚化——他绝对有问题!

便迎了上去,笑着试探,“封前辈还在等着落儿么?”

封毓辛但笑不语。

“落儿还以为是前辈没有等到人,不辞劳苦来找落儿。”

“练得怎么样了?”封毓辛也不介意柳非的在场,仍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摆弄着鞭子,延续着上次的话题。

姚果儿笑笑,睁着眼睛讲瞎话,“落儿天资愚笨,前辈使的鞭法,都没能记住。”

柳非早就察觉到不妥,却聪明的没有插嘴。

这个人就是誉满江湖的封毓辛?他一直不明白小姐为何要见这个人,只是自那天小姐失踪两天回来后,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他一个侍从,也不好逾规。

但一个前辈这样子出现在女孩的香闺,若是为了这些日子的命案也还能勉强说得通,可他们之间短短几句对话又与此无关,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封毓辛居然教过小姐鞭法?他会使鞭么?

一串串疑问迫切的想寻求个解答,但而今也只能静观其变。

封毓辛淡淡的笑,然后将鞭子挂回原处,才慢慢的转过身来,“那就真的太可惜了。”眼神真诚。

姚果儿见他转过身,心里添了几分紧张,顿了顿才应话,“因人而异,落儿不过是有自知之明。”

“最近江湖血雨腥风,死了不少人。人人都在猜测施毒手之人是谁,不知道莫姑娘怎么看?”他话题一转,脸上居然是几分深思几分担忧。

且举止间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将一个“忧国忧民”的善者形象诠释得淋漓尽致,一想到他可能是在演戏,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落儿眼前的不是前辈么?还能看哪里!”火气就慢慢的上来了,语气也微微有点冲。

封毓辛却笑得温和,才慢慢的将视线移去柳非那儿,不着痕迹的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笑意更深,又看向姚果儿,若有所指的开口,“人有的时候,的确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姚果儿心里一惊,他这是承认么!

那些人都是他杀的?可师母却说,是女人所为,找人杀的人吗?封毓辛不像是个蠢人,那么明显的证据,岂会留在现场?更何况穿红衣甩鞭子摆明就是诬陷,又岂会这么不小心?

那么,他是故意想让她知道的?现在找上门又是为什么?那个时候使了一套鞭法,用意又是如何?

姚果儿将事情系在一起想来想去,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

“封某有事在身,告辞了。”封毓辛也不等她理清思路,居然就笑笑迈开步子向他们二人走来。

姚果儿猛然被吓到,向旁边跨了一步,这个封毓辛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却能感觉到他现在处于一种兴奋状态,而这种感觉,让她顿生焦躁,十分不安。她望向柳非,却见他也是全身紧绷,戒备状态。

现在的封毓辛仿佛是忘了收敛气息,让人浑身不自在。

见封毓辛靠近,柳非也跟着姚果儿往旁边跨了一步,然后丝毫不敢松懈的看着他,怕他做出什么事来,这个人和传说中相似又不相似,而刚才他的笑容,竟有种和自己有关的感觉。

封毓辛越过他们,又侧过头看了看二人,才继续前进。

“前辈请稍等!”

姚果儿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快走,虽然他的出现是意外,但既然见到了,她还是想将要问的问完。

咬咬牙鼓足了勇气,“你是不是认识我爹娘?”

封毓辛立住,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和意味深长的笑,他垂下眼帘,仍是不紧不慢的开口,“不认识。”才又前进。

“前辈为何要教落儿鞭法?”姚果儿向前迈了一步,加快了语速。

“等你——”封毓辛这回把话说完人已经出了门口,施展开轻功向上一跃,隐约听到他还说了三个字,以及消失前的回头一望。

姚果儿听到那三个字,将原本一肚子的问题忘了个精光,有点呆呆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柳非,将不安收在心里,也没问他有没有听清楚,脑子空白了一会才开始运转,仍是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封毓辛他说——

来杀我。

封毓辛说

等你来杀我!?

他做了那么多事,杀那么多人,居然是

“啊——”姚果儿放声尖叫,谁来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吼完后姚果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点失神,两个人便维持同一动作久久未动,许久,姚果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柳非。”

“是。”

“这里没有人来过,是吗?”

“是的,”柳非盯着她的背影,“小姐。”

“嗯。”

“”又是沉默。

过了片刻,柳非凝神,听到些不寻常的声音,瞬间提高了警惕,唤了一声沉思中的姚果儿小姐。

见她没回应,又唤了一句,“小姐?”

“嗯?”姚果儿也没在想些什么,纯粹发呆,回过神来时也听到了那些吵杂的声音,并且向落英阁这边逼近,两人对视了一眼,姚果儿迅速做出决定,起身向着那声音迎了上去,柳非紧追其后。

走不多远,声音的源头已是现身,三个灰青衫的男人,各持一柄长剑闯进了落英阁,其中一人手里挟持着一个下人迅速前移,其他二人一前一后护着他,一路用剑击开挡道的侍卫。

庄里的大人物都不在,显然是刚闯进来的。

柳非迅速挡在姚果儿的前面,高度警戒。

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人见了姚果儿,都先是一愣,然后互望了一眼,再看了看中间人的眼色。中间那人将剑朝挟持住的下人脖子上一抵,怒道一声,“你敢骗我?!”

那下人仓皇地看了看柳非身后的姚果儿,显然也害怕她,颤惊得说不得话,只是一个劲地抖。

中间那人顺着那下人视线一望,吼了一句,“是她!”

听了这话其他二人都用了一狠招击开身旁的挡道者,握着剑就是冲着姚果儿奔来。

柳非迅速迎上,可对方持剑相攻又以人数占优,敢贸然闯进来的身手也有两下子,柳非却只是赤手空拳,只能凭一身轻功,勉强自保。

几下接手,柳非险遭剑伤。

只是二人目的不是他,纠缠之间已是向姚果儿攻去,几个侍卫根本上不了台面,柳非左右应招,有点吃力才拖住二人。

此时中间那人已是一下击昏挟持住的那人,吼了一声“妖女!”,便飞快的朝姚果儿一击。

姚果儿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为何而来,这场打斗实实在在,几个侍卫都被砍伤,她已算沉着,虽没有实战经验,却条件反射性的向旁边一闪,竟是离地三尺,踉跄的落地。

那人内功上乘,也是个高手,虽是险险避开,却也能感受到剑气带来的威胁感。

柳非也急,他武功虽好,但平时很少打斗,而今碰上两个豁出去拼命的人,明显有了差距,完全处于被动局面。

见大小姐被袭,正欲上前阻止,又被身旁二人拖住,那俩人见同行之人出手,都转移了目标——两人一守一攻,将柳非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见一招不行,那人握剑紧跟上,那剑刃看起来锋利无比,毫无保留的又朝姚果儿再攻来。

姚果儿仓促中一个转身,闪到那人身后,衣衫却被剑划过,没有伤及肌肤。可那人紧追不舍,以誓夺其命之势,招招见血。

“稍等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