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少宫主高深莫测的笑了一笑,“我们只要摸进城去,跟在桑廉禁军的后面就可以了.

紫色的焰火蓦然升上了夜幕下的高空,一个闪亮的六芒星在空中炸开,在满天的节日焰火中,显得别样的醒目耀眼。

城内观看焰火的人还当是谁家别出心裁的火焰,齐齐的欢声呐喊了起来,却没注意,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帝都旁边的兰陵郡上空又升起了一束一模一样的焰火.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整个上野大陆的除夕夜空上就开满了紫色的六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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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六章:帝王城]

寂寞的长夜已经扰要过去,天边已经有了一丝鱼肚的泛白,可是欢乐的人们却仍是没有散去,仍旧聚集在夏城的长街上迎接着新的年头的到来。

阿细垂着脑袋从一群面目如铁的大兵面前走过,将夏县的欢乐抛在后头,走进了一片死寂的帝王城中。

帝王城是桑廉王朝的开国圣母桑卓亲自给提的名号,名字叫起来响亮,可是关的却是前代轩辕王朝各大王室宗亲,也许是为了折辱这些二百年前不可一世的第一家族,桑廉王朝竟然下令各省各郡县的轩辕后人只能世代以讨乞为生,不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桑廉王朝的皇族这般的痛恨,亡国灭种了还不够惨,还要看着他们的子孙后代生生世世过着最低贱的猪狗不如的乞讨生活

轩辕家必竟是轩辕大帝的后人,血脉里传承的是皇家至尊的尚武与铁血,反抗有之,自杀有之,逃跑有之,可是最终却都在桑廉王朝的强权和屠杀中被一一平复了下来.

然而毕竟还是有软骨头的人存在的,时间行至二百年后,轩辕家的后人已经忘记了先祖平定八方,拓野六合的霸气,更忘了自己是曾统治了上野大陆两千多年的轩辕后人.他们关心的只是怎样才能多讨一个馒头,哪个地段的路人比较多,那家大户的夫人比较慈悲,只要去讨肯定会有收获.只是偶尔被页城贫民欺负的时候,还是会大喊一声“吾乃轩辕家的后人!.然后扰会惹来更严重的拳头,心里不禁暗恨,先祖的轩辕之血为什么不传承到自己身上,那样扰可以跑的更快一点,累死这些页城的贱民也抓不到.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事情悲观到一定程度就总有乐观的人存在.只是,这却和坚强,骨头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爱卿,朕早上吩咐传膳,你怎么晚上才回来,拿上来的东西还只有馒头,叫朕如何下咽?朕要你主管尚膳间,负责朕的饮食,是朕信得过你,你可不能玩忽职守,不思精忠报国啊!

阿细皱着眉头坐在火炉旁边,墙角的油灯静静的燃着,照着这一屋子狼吞虎咽的人.

阿细的回来惊动了一正一家的人,或者说这一家人根本就没睡,每个人都揉着肚子,眼巴巴的等着阿细的回来.

一正的小儿子阳初坐在阿细的旁边,小家伙不过五岁,正捧着一个大馒头狼吞虎咽的吃的开心.阿细在一旁笑着摸着他的头,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没想到却惊动了那孩子,阳初抬起头来,嘴里塞满了馒头,看着阿细闷声闷气的说道:阿细姐,你怎么不吃啊?

阿细笑了笑,姐不饿,姐在外面吃过了,你吃吧.

话刚说完,就听一边一正的女儿云初尖刻的说道:那当然,人家在外面不知道吃了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还哪里瞧的上这白面馒头?

阿细闻言,猛的抬起头来,厉声道:是啊!外面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什么没有,你要是不满意就自己出去讨,何必天天坐在家里等着吃白食!

云初一听火了,柳眉直竖,正要还嘴.

忽听一正在一旁大怒道:荒唐!!

众人一愣,就向一正望,只见他怒视着自己的女儿,厉声喝道:朕早就说过,后宫不得干政,你就是不听,你就不会跟你的母后学学,安心的做好你的公主,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你这个样子,有伤国体啊!&39;

凌乱的稻草铺上,一个衣衫褴褛的黄面妇人正躺在那里,连吃了三个馒头,她呆傻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来.

云初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阿细卿家,一正突然探过头来,朕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阿细叹了口气:一正叔.

你叫我什么?一正的声音利马高了起来.

阿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皇上,今天虽是除夕,可是年头毕竟不好,好几个郡县都遭了大灾,页城逃进了很多灾民,满街都是乞丐,我讨了一些东西,可是都被他们抢去了.就你们现在吃了,还是城南大佛寺的僧人们舍的,这是咱们三天的口粮,我要等到下月初三才能再出去,你们可要省着些啊!

一正一听,点了点头说道:阿细卿家说的是,遇到大灾,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传令下去,全宫节俭,朕要和百姓一同努力,携手度过这个大灾年.

阿细松了一口气,垂下眼角却一眼瞧见云初伸手抓了两个馒头塞到了衣襟里,见阿细的眼睛望来,吓了一跳,却恶人先告状的喊道:你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一正听了也出声问道:是啊,阿细,里面装了什么?看样子沉甸甸的.

阿细伸手打开了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倒在地上,说道:不知道,好像是叫什么紫罗烟,还挺金贵的,不过对咱们没用,页城的人把我的袋子掉了包,就留下了这个.

一正一家都是些穷苦没见识的,鼓捣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最后一正发话道:这东西黑糊糊的,看着像炭火,就发放到后宫需用库,叫给阿细管事,用做冬天取暖之用.

阿细心下好笑,心想若是让寒汐知道一正一家把他口中那么金贵的东西拿去烧火,定会把他给笑死,想起寒汐,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

一正一家吃饱喝足,纷纷蒙头大睡,阿细哄着阳初睡着,就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按例她这个禁卫军统领在睡前是要出门去巡视一圈的.开始的时候是被一正逼着,后来渐渐的倒是了习惯,不出去走走,就睡不着了.

阿细并不是帝王城的人,她是一正讨饭时在页城白川河边捡到的弃婴.想来就算是不进帝王城,也是个苦命的人.

帝王城名字虽然好听,可里面毕竟是一群叫花子,桑廉帝国对乞民的管束只限于谋生,时间方面,其他的也就马马虎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于是阿细就在这被外界称为花子窝的地方住了下来,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花子.

一正原本也是一个老实人,可是两年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自己是轩辕大帝的直系血裔,一颗心就越发的疯癫了起来.整日的称孤道寡不说,又自封了儿子女儿为太子公主,一个痴傻的老婆也成了皇后,家里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他却愣是模仿戏文上说的划出了几十个庭院宫殿.在屋子里走上一步,就能从前庭门直接跨过议政前朝的二十几个广场宫殿一脚踩到内妃居住的莺歌别院去.平日里看到一只老鼠都恨不得给它封个官做做,而眼前唯一能看到使唤的阿细更是身兼护国大将军,兵马大元帅,腾渊阁掌礼大学士,太子帝师,河道总监,钱粮管事,后宫总调度,尚膳间领事等等等等七八十个职位.也就是说皇家的成员因为身份问题不能随便出宫行走,而她这个身受皇恩的国家栋梁难免就要劳累辛苦,于是小阿细还不到六岁的时候就担负起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吃饭,一个人要,五张嘴等着吃.

开始的时候,小家伙年幼不懂事,一正封她个官她就可以乐的自己不吃也把东西带回家去.可是渐渐的长大,她终于明白了那些都是些狗屁不是的东西,没有半点作用.可是她却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虽不算太懂得什么叫做报恩的思想,可是却同样不明白要摆脱这样窘迫的生活.她可以费尽心计去帮那些关在笼子里带着沉重锁链的南姝羽人逃生,却从未想过自己不过是生活在一个更大的笼子里,身上绑的却是更加沉重的锁链.

帝王城里共有七百多户人家,两千多人口,二百七十多年来,已传承了五六代人.由于都是轩辕家的血统,人数又不多,几代下来便多了很多像一正婶那样的痴呆傻子.

整个帝王城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村庄,阿细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路径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夜色渐渐就要过去,可是黎明前的这一刻却显得别样的黑暗.

阿细走到城西的一处荒野地里,这处完全没有节日的欢喜之气,一片凄凉,荒草丛生.阿细走在那些高及她腰部的荒草丛里,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睛愣愣的看着天空,似乎那处还会有什么插着翅膀的人会飞下来一样.孩子用手抱住头,耸了耸肩,缓缓的坐了下去.

啊!

八岁的小阿细突然大叫一声,一下自地上弹了起来,她灵活的在空中一个转身,跪在了地上,像只小兽一般向她刚才坐下的地方小心的看去.

...谁..?

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还是壮着担子大声的问了出来.只是却不见有人回答.

她把手伸到衣襟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放在嘴边吹了一口,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然而,却在看清楚的那一瞬间,惊呆了眼!

 

[第一卷:梵皇卷:第六章:鲛人之皇]

凌鲛!

阿细失声惊呼,地上的人似乎被惊动了,她的背脊缓缓的动了动,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深碧色的眼睛,毫无半点生气的向阿细望来.

阿细睁大了惊恐的眼睛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都几乎被冷汗湿透.她颤抖的伸出苍白的手捂上发青的嘴唇,咽下胸中那声绝望的惊呼.

东北方向一道霞光漫起,硕大的金菊焰火在空中炸开,撒下了万丈淘世光芒在那人一头海藻般的墨绿长发上.

焰火瞬间而起,转瞬又灭,阿细手中的火器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整个荒草废园刹时又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死寂.

阿细虽没有见过鲛人,可是街面上却经常有东域的雪贩子冒死潜入冰海去抓那些有着鱼尾人身的蓝发鲛人在定安直门前出售贩卖,牟取暴利.

在桑廉王朝人民的眼里,鲛人不过是一种奇异的牲畜,地位比之羽人尚有不如.羽人在被强行割下背后的双翼之后,外貌上与人类便大致相差无异.可是拖着一条长长鱼尾的鲛人在人类眼中,却不过是一条会说话的鱼.很多豪门富商都喜欢买来鲛人放在自家的花园鱼池中放养,以张显富贵.无奈冰海幽深严寒,鲛人虽是柔弱纤细,可是在海中却是灵活自如.所以即便是那些雪贩子敢于冒死拼命,市面上的鲛人却仍是不多见,然而关于凌鲛的传言,却是深入桑廉王朝所有国民的内心.

二十年前,绿发碧眼的鲛人之神,鲛之一族里真正的无冕之王,上古凌鲛在梵皇帝都内击杀了国民三万多人,被二十万神尾军包围围攻,却仍旧是从页城的长平路一直杀到了内城的太华神庙.惊动了桑廉王朝的长老会和军部南北两院,最终五十年不曾出面的桑廉大祭司流光亲自在太华神庙施展齐天幻术才将她压了下去,可是却也没能将她抓获.

凌鲛负伤而遁,二十万神尾军,一百万桑廉国民眼睁睁的看着她逃跑而没有任何办法.

然而,就在她飞身离去之后,太华神庙上蹒跚走下的那人,却另整个桑廉王朝更加的惊恐.

百年来,掌管全国军政要务,统揽帝国一切大权,张开双臂足以撑开桑廉王朝整个天地的流光祭司在一夜之间就那样的苍老了下来.虽然他的外表仍旧如天人般华美出尘,可是任谁都可以看的出他脚步的颓慢和沉重,最可怕的是,他那头曾经如缎般的长发,竟在瞬间变的如雪般苍白,就如同血统最纯正的南姝人一般,白发如霜,雪丝委地.

桑廉王朝几百年来坚若磐石的军心第一次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动摇,二十万的神尾军,一百万的帝都百姓一齐发现这个一直以来在他们心中不老不死的神邸祭司原来也是可以受伤的.

如果说流光祭司的白发惊碎了所有桑廉人民那个帝国万年不倒的美梦,那么承光塔大门关闭之后,里面无数祭神女官齐声发出的惊呼就足以另人们更加的恐惧.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流光祭司进入承光塔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另众多地位高超,法力超然的祭神女官发出这样有伤体面的惊呼.所有的一切,都在事情平息之后的岁月里成为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言论,而很快的,之后发生的事情又足以另他们迅速的忘记了那一场倾天之战.

承光塔关闭两月,流光祭司不见踪影,内中女官无一人出塔,长老会和军部百年来第一次握手言和,军部兵逼尊天宫求得了傀儡帝君的兵变手谕,长老会天卜厅的众长老更是联合了大陆上法力最为高深的西荒术士齐手封印了承光宝塔.

执掌了帝国百年大权了流光祭司在两月之间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全架空软禁,所有的军政大权全部转移,然而,就在这要命的关头,分赃不均的长老会和军部却内讧了起来,解除了盟友关系,互相争斗暗害.桑廉王朝建国二百多年以来第一次出现了权利真空,部门瘫痪,整个帝国都陷入了命悬一发的境地.

就在这个时候,潜伏于东域的南姝羽人却瞅准了时机,趁桑廉内部大乱之时发动了另桑廉人至今仍旧记忆犹新怀南祸乱.无数的羽人努力趁机响应,不出十日,桑廉王朝就已经是满目疮痍,遍地狼烟,羽人洁白的翅膀遮蔽了半个天空.

长老会和军部这才反应过来,然而大势已去,纵横上野大陆所向无敌的帝国军队却全无抵抗之力,所组织的几次战役也是节节败溃.就在帝国命运千钧一发之际,承光塔却无人自开,那些集合长老会巫祝和西荒术士联手设下的据说足以困住天神的封印却仿佛不存在一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一身白衣的大祭司缓缓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桑廉帝君年纪最小的儿子,七皇子青夜.

那一场动乱整整持续了两年,无数的军民在动乱中丧生,帝国的军队在流光祭司的带领下渐渐的挽回了劣势的败局,动乱渐渐的被压了下来.鲜血撒满了上野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以至于第二年田地里长出的植物都大多呈现赤红色,通体都有血腥之气.

二十年后,仍旧会有人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场动乱,然而来势汹汹的羽人虽然可怕,可是归根究底祸患的起因却是那个以一人之力独抗二十万神尾军的上古凌鲛.

凌鲛的威名自此就传了开来,其威慑度能止小儿夜哭.

终日在市井流窜的乞儿阿细自然是对传说中凌鲛如雷贯耳,此刻看着这个和传说中长的一模一样有着绿发碧眼银尾的鲛人,不禁的吓的冷汗直流,不敢有半分动作.

是你?

虚弱的鲛人女子抬起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定定的看着阿细,张开如花瓣一般苍白的嘴唇,轻轻笑道:我们还真是有缘.

你认识我?

阿细惊讶的指着自己漆黑的鼻子,眼前的女子面容慈美,笑容温软,除了那绿发碧眼,完全不像是传说中能生食人肉的妖魔,阿细不禁的放大了胆子.

你刚刚把我从那笼子里放出来,怎么?只记得那个南姝的俊小子,就不记得我?

阿细整个人一时都愣住了,想起方才放出寒汐的时候的确里面还坐有一人,可是她急着去打开其他的笼子,也就没有注意,等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却已经走掉了.想到这,不禁恍然大悟,大声道:哦!原来那个一声不吭就走了的人就是你啊!

心想这人既然也是和羽人一起被关在笼子里的奴隶,那自然就不可能是什么鲛人的神了,不由得放大了胆子,一把坐到了她的身边,笑着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就这样连一声谢谢都不说一句就走了,太对不起我,又回来报答救命恩人吗?

鲛人女子闻言微微一笑,刚想说什么,突然东北方一道焰火升空而起,漫天霞光缤纷,而那女子却眉头一皱,面呈痛苦之色,一口鲜血蓦然涌出,打的她的胸口衣襟一片血红.

阿细大惊,再也顾不得心底的那点防备,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却感觉她的衣襟处一片潮湿,隐隐含有一丝刺鼻的血腥气.阿细伸手在地上摸索了几下,找到方才丢掉了火器,几下打着,借着火光一看,却见她一身血红,早已不复几个时辰前在笼中时的纯白之色,不由得慌忙道:怎么?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啊?

鲛人女子微微摇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阿细见她伤成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害怕,上前就要去搀扶她,口中连忙道:我带你去连七叔家去,他老婆认得些草药,虽说向来不怎么管用,可是有总比没有好啊.

那女子将手搭在孩子瘦小的肩上,也不见她如何,可是一下子就制止住了孩子的动作,她伸出手来轻扶着孩子黑灰的小脸,淡笑道:没用的,我这个身体是早就不成了的,这二十年来,也不过是多活一日便多赚一日,方才为了化腿,耗费了最后一点心力,现在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孩子闻言一愣,疑惑的说道:那你就不想法子活了?

女子淡然一笑:又有什么法子呢?

阿细见她面容平静,神情淡然,毫无将死之人的枯槁悲戚之色,仿佛是有了点明白,她抱着自己干瘦的肩膀坐在那鲛人女子的身边低声道:你想的也许是对的,反正没法子,倒不如死了,前阵子木延贺老爹的婆娘得了病,又哭又嚎,求着大家给她把刀子,可是大家说她有传染病都没人敢过去,现在想想,她活着还不如死了呢,白白的受了那么久的罪.我听别人说,你们鲛人都是很长命的,运气好的能活几千年,看你的样子一定也活了很多年了,最起码比我长命了,你若是不想活了,那我也不费事了,不过你放心吧,你要是死了,我会帮你下葬的,虽然我买不起棺材,但也不会让你曝尸荒野的,我知道你们大人都讲究这个.

鲛人女子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在一旁罗里罗嗦的嘟囔了一大堆,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你这个孩子,我都要死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你把我从笼子里救出来的,你就不替我难过?

阿细莫名其妙的皱起眉头,嚷道:你这个人好奇怪啊!你死都要死了,还让人替你难过干吗?你已经伤成这样了,不死也是活受罪.你命都能不要了,还要我几个眼泪干什么?

鲛人女子听了阿细的话神情不由得有些忡愣,一时间面容就有了几分恍惚,漫天的星光闪烁,焰火交杂,幻化着明明烁烁的光彩,女子眉目如画,姿容间却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坚韧与沧桑,她的嘴角微微牵起,轻轻的苦笑一声.

孩子,你说的对,我命都快没了,又还有什么舍不下的.你刚才救了我,如今我们又再见面,也算是我和你有了这份缘分.如今,我油尽灯枯,大限已到,有一件事情,却始终让我无法释怀,你可以帮我吗?

阿细见她浑身是血,也不晓得是哪里受了伤,虽然听不懂她说的那些文邹邹的话,可是却也知道她可能是活不成了.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见那女子清碧色的眼眸温柔如水,不禁的,也有几分难过.

阿细强忍住鼻间的那股酸意,点头道: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吃亏,还没听你说什么,就点头答应你,不过你说的对,我和你也算是有缘分,你尽管大胆的说出来吧,即便是死了,我也一定为你办到.

鲛人女子望着八岁孩子那张满是坚韧的小脸,不禁的微微一笑.她缓缓的拉过孩子的手,低声道:也罢,我这一生坎坷,两手血腥,过就是你说的活着比死了还要受罪,如今便要魂下黄泉,身归冰海,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这千年的傍身之术本就是从阿轩和宁妆那里偷来的,既然那羽人孩子不要,莫不如就全都给了你,也成全了我可以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去.

言罢手上蓦一用力,浑身刹时间光芒大盛,四下里狂风瞬间大舞,百草萌然煽动,天地在一夕间变的萧索恍惚,阿细只觉得眼前一道白芒闪过,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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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七章:湮灭]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阿细幽幽的醒来,但见天边星火寥落,四下里一片漆黑,寂静的长夜仍旧没有过去.

阿细忍不住的咒骂了一句,只觉得这个夜晚长的未免离谱,似乎永远也不会天明一般.她缓缓的坐直身子,只觉得四肢百穴无处不痛,无处不疼.八岁的孩子神志一时仍有些模糊.她用力的甩了甩脑袋,然后抬起漆黑如碳的拳头狠狠的对着额头砸了两下.

你不要急,不碍事的.

黑暗中,一个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便犹如一个八十岁的得了哮喘病的老人一般,断断续续,低沉沙哑.

你年纪还小,又没有术法根基,自然消化不了,只要你日后加以引导,勤于修炼,终有一日,会有受益.可惜我时间不多,不能好好的教导给你,能领会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阿细猛的抬起头来,却见眼前有一白发老妪,皮肤干裂,皱纹满面,双目凹陷.花白的长发在空中凌乱飞舞,周身都仿佛有水汽一般,不幻不实,形态诡异.

阿细大惊,猛然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逃去.

忽听那老妪厉声喝道:你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吗?

阿细一愣,缓缓的回过身来,看向她那条毫无光泽的鱼尾,许久,方才恍然大悟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那鲛人女子也不答话,只是缓下声音来,低声说道:孩子,你跟那羽人小子说,你名叫阿细,可是真的吗?

阿细见她眼前这般光景,回想起她方才的绝世姿容,不由得心下难过,心里认定她定是马上就要死了,见她发问,便不再淘气,乖乖的答道:是真的,我就叫阿细,不知道父母是谁,也没有姓.

女子点了点,说道:好孩子,你我既有这份缘分,也是命数,你现在就跪下来,磕几个头,叫我一声师傅吧.

阿细听了乖乖的跪了下来,心道这女人快要死了,神志不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不过自己平常整日的跪在街上,磕头更是家常便饭,饿急了爷爷奶奶都肯叫,何况是一声师傅.当下也不多言,连忙磕了几个又重又响的头,乖乖的叫道:师傅!

鲛人女子微笑的点了点头,柔声道:好孩子,你既拜了师,就该知道为师的名字,我叫凌凉,是冰海上璇玑岛的鲛人,不过那个地方,我已经有两千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阿细心中一阵难过,心想这女人可能真的要死了,千年的鲛人只有传说中才有,一般能活到三百年的以属希奇,听说被圈养在淡水中的鲛人连五十年都活不上,她竟然说自己已经两千年没回家了,的却是神志不清了.

我一生孤寂,从不与人为伍,曾有两个本该珍视的人却也是因我而死,岁月空洞,一生恍惚,转眼间千年已过,想来也是上苍多我的惩罚,能在大限之日遇到你,也算是我的福缘深厚了.

鲛人女子伸出手来轻轻抚着阿细毛茸茸的头发,慢慢的摘掉她发边的枯草,声音平缓,面容平静,仿若是一个古稀老人回想往生一般,缓缓的说道:师傅年轻时任性而为,做过很多错事,待到醒悟之时,早已时过境迁,无法挽回,最终也只落个害人害己的下场.你年纪还小,可是看起来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枉自让你称一声师傅,可是能给你的却也只有这么多,往后的日子不能照拂于你,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你小小年纪,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争强倔强,人活一世,但求心之所安,不是自己的,也不要去强求了.

她说的话虽然莫名其妙,可是小小的阿细却也在心里暗暗感动,她年纪虽小,阅历却深,眼见这女子神情哀婉,目光悲戚,便知她心中定是有什么伤心事.阿细把自己乌黑的小手在身上蹭了几下,然后缓缓的伸出去抱住鲛人女子纤细的腰肢,把小小的脸蛋贴在她冰凉的脖颈上,脆声脆气的说道:师傅,你别难过了,你都快要死了,无论做过什么错事,也该抵消了,你若是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就交给我去办.活着既然不能束缚快活的活着,可是也不能憋憋屈屈的死啊!

鲛人女子眼内波光流转,轻声道:我活了这么些年纪,反倒没有你看的开,我这样把你强行拉进来,也不知道对你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天边的启明星缓缓的升起,鲛人女子的声音缥缈的如天边的浮云.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孩子,认真的算起来,你还是有一个师姐的,可是却因为我的私心而害死了她.你要记住,情之一物,是这世上最最恶毒的毒药,它会让人沉迷于此,无法自拔.为师一生被情所累,一世疲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年纪还小,未来远长,可要当心啊!

阿细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恍惚中似乎感觉眼前这位师傅真的就要死了,生命的力量似乎正一点一点的从她单薄的身体里流走。她伸出手来紧紧的抓着鲛人女子的手臂,胸中一股异样的酸意蓦然升了起来.与这位师傅相处虽然不过几个时辰,可是却有一股别样的感情,忍不住的让她想要亲近,此刻见这女子这样的样子,不由得眼眶发红,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那个叫凌凉的鲛人女子见她这个样子,微微的笑了起来.轻声道:阿细,师傅现在要求你去做一件事.

阿细连忙使劲的点头,连声说:你说你说,我一定为你办到.

凌凉轻轻的吐了口气,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一般,她慢慢的伸出骨瘦如柴的手紧紧的抓住了阿细的肩膀,沉声道:我要你去一个地方,找到一个人,帮我带去一句话.

什么地方,什么人,你说?

帝都帝王城,轩辕大帝的直系血裔,这一脉的,名叫一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