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细坐在高大的雪驼之上,这种长于西漠的动物耐力极佳,不吃不喝的已经爬了整日,也不见它停下来。孩子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向天空中鹅毛般飘洒的雪花,不由得觉得心情舒畅,连日来的奔波之苦竟猛然间去了大半。长长的做了个呼吸,只觉得这上面虽憋闷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但是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这东荒山上就是这样的,地势太高,呼吸就有些困难,不过你慢慢习惯了,也就好了。”

苍梧秋回过头来,一身雪白的披风以被白雪复上了薄薄的一层,他坐在那高大的雪驼之上,笑容淡淡,完全没有了半月前在梵皇城时的杀伐之气。想起梵皇城,阿细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已经过去这么多日子,可是每次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害怕担忧,疼痛欲裂。

苍梧秋眉头一皱,伸出长臂,一把就圈住了阿细小小的身子。一阵温暖袭来,阿细已离开了自己的雪驼,被他牢牢的环在怀里。

很冷吧,这里就是这样了,时间差不多了,等待会到了宫里就好了。”

阿细鼻子酸酸的,这样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她的头脑几乎有些晕眩,她慢慢的把头靠在苍梧秋温暖的大裘里,毛茸茸的脑袋使劲的往他的怀里钻去,身影闷闷的。

梧秋哥哥,你对阿细这样好,就算我将来回帝王城去,一定也会想你的。”

傻瓜,苍梧秋郎声说道:“还回什么帝王城?以后这东荒山就是你的家。”

不成的,”孩子缓缓的摇了摇头,“帝都规定的,帝王城里的人是不能离开皇城的,我若是走了,你们会有麻烦的。”

呵.....东荒山少主笑道:“麻烦?有我护着你,谁敢来找麻烦?你放心,就算是桑廉的那个流光祭司亲来,咱们也不怕他。”

年轻少主眉色飞扬,眼神间满是自信满满的少年英气,阿细愣愣的瞧着他,只觉得就连京中的那些达官显贵的公子哥们也没有这刚刚认识的和气哥哥神气。她慢慢的掌开了胖乎乎的小手,抱着苍梧秋的手臂,心里却另有着一股特别的担心。

她,终究不是那样的单纯傻瓜。多年的艰辛让这孩子的心志早早的成熟了起来,而近来这诛番的变故更让她不得不尽快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几日的相处,已经让她明白,对方要寻找的并不是她这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而是一正一家。

阴差阳错的,先是被青夜误认为一正的女儿,后来又被东荒山的众人拦路截下,而阳初死前那一口一声的姐姐,更是作实了她一正女儿的身份。阳初和一正叔已死,帝王城里的人也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就连唯一知道内情的宵华祖言这两个东荒山安排在帝王城里的密探,也一个被大火活活烧死,另一个却被青夜斩杀,身首异处。

似乎,天地间已经无人再能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可是这小小的乞丐却犹自苦闷不已。这样的冒名顶替让她心惊胆战,并且觉得自己十分的无耻,可是却也不舍得就这样的说出真相,失去这难得温暖。

"我只是想活着。”

孩子小声的在自己的心里说着,“帝王城已经烧了,该到哪去呢,我不是坏人,只是想活着。”

大雪漫天,遮天蔽日,很多其他城市侥幸被救出的帝王城百姓都惊恐的闭上了眼睛,阿细抬起手来,遮在自己的头上,倔强的看向那白雪皑皑的山顶,光影陆离之中,那处的白光似乎更加的闪烁,一阵狂风舞动而起,扬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如同羽人飘飞的羽毛一般扫在她柔嫩的脸蛋上。恍惚中,那渐渐逼近的山顶处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突然,一阵尖锐的鸣叫响彻了整个山脉,众人抬起头来,就见那山顶处几只雪白的鹰鹫蓦然的只冲而下,身形庞大,矫健,速度灵敏,惊人,阿细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几只鹰鹫对着她呼啸而来,却并不攻击,只是在她的头上亲热的盘旋。

苍梧秋高声笑道:“老师,你来接我们了吗?”

“不仅是我来了。”

一个缥缈温和的声音在山顶幽幽的传了下来,声音平和却一下子盖过了所有的狂风呼啸之声,带着温暖的阳光温热。

“整个东荒山上的人都来了,我们等待了太久,今日,亲自来迎接我们的王者,轩辕家第八十八代家主,轩辕云初。”

漫天的风雪在这一刻似乎越发凶猛,无数的人扬起衣袖挡住自己的眼睛,可是透过狭窄的指缝,却仍旧不可抑制的张大了眼睛。

铺天盖地的白衣族人,闪着银色光芒的铠甲兵士,无数寒光林立的墓室壁碑,都在一马平川的东荒山顶静静而立。远处,狂风鼓动,漫天飞霜,孤傲的鹰鹫在天空中盘旋,而那些寂寞的,热烈的,包含希望的眼眸就这样在亘古长存的冰雪天地之中默默的投射。

为首的白衣术士突然高举双手便拜了下去,身后的众人随后也如冰海波涛一般齐齐俯首,成千上万的白色背脊正对着浩瀚的天际,平滑的如同那些东荒山上千年如一日的白雪冰川。

苍梧秋抱下雪驼上目瞪口呆的阿细,将她小小的身体放在地上,然后带领着身后的属下从人就跪了下去。

风雪狂洒,无数的头颅之上,那个一身白裘的东陆孩子的立在那沉默了太多年的轩辕白壁之上,长风而起,卷起她白嫩脸庞前的几屡青丝,孩子伸出手来,不安的拧动着身前的白衣长袍,想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半句话。

狂风鼓动,吹着白袍术士猎猎翻飞的衣袖,他抬起头来,面目含笑。

“桑廉无道,天佑东荒,王者归来于东陆离火,天将大变,轩辕无疆!”

万千的衣袖同时举起,无数的人声齐声高呼。

“天佑东荒!天佑东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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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史官关于这一段历史,已经知道的不甚了了,只有上野后代的部分杂记中有所记载:王归于东荒神庙当日,白虹贯日,飞雪漫天,天降异像.百姓泪泣之,王幼齿之年,击节于白壁之上,唱曰"桑廉无道,天佑东荒,拔剑击之,轩辕无疆.".

浩瀚的书页已经翻开,世间的风云已在逆转,天道渺渺,人道茫茫,历史在齿轮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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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十三章:验明正身 (上)]

滴漏又滴下一股细纱,夜,已经很深了。

宽大的皮草暖榻上,沉睡的孩子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皮轻动,恩咛一声,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瞬之间,阿细甚至以为自己仍旧留在梦中,没有醒来。在她人生的这短短几年岁月里,即便是梦,她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走进这样奢华典雅的房间。

睡塌上皮革柔软,床柱边罗曼轻垂,地中央的青铜香炉焚香缭绕,四面床帏雕梁碧玉,白色的雪霁石上盈盈反射着这一室的锦绣玲珑。

八岁的孩子不免心中欢喜,这,不是到神仙居住的地方吧。

正发着愣,突然只听一阵脚步声缓缓逼近,阿细掀开那薄纱帷帐,探出头去,见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衫少年,那少年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肩上搭着一条雪白的脸巾,看样子像是个打杂的下人,只是面色有些冰冷,此刻他正目无表情的站在阿细的面前。

“既然已经醒了,就赶快梳洗,漠上各个部落的首领已经都上了山,各脉家族的家长都在神庙里候了许久,你动作快一点。”

阿细呆呆的坐在那里,多日来的打击和疲劳让这个孩子或多或少的是失去了她平日里灵敏的反应,那孩子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缓缓皱起了眉头。

“我是轩辕家青水一脉的旁系子孙,在你没有正式继承家主之位之前,你无权要我对你行跪拜之礼。”

阿细看着对方明显冷淡的脸孔,缓缓地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来,不声不响的开始洗脸。毕竟不是在安逸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看不出别人的脸色。洗好之后,孩子披上一旁放置的衣物,长长的狐皮斗篷披在瘦小的肩上,看起来有着一丝孤苦无依的伶仃。

“我好了,走吧。”

孩子声音淡淡的,不见得多有教养,可是却也不似一般的小门小户那般没有见识,前面带路的孩子微微一愣,随即打开了沉木洪门,打起灯笼就走了出去。

此时,雪已经停了。

白日的时候阿细曾见过这白苍宫的全貌,恐怕不是亲眼见过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雄伟瑰奇的建筑,更无人会想到,这样的建筑竟然是建立在东荒山之上。

白苍宫全部由雪霁石建立,远远看去,就宛如冰雪世界的城堡一般,盈白剔透,浑厚雄壮,宛若天成。占地广阔,几乎可以媲美于梵皇城内的雪窦资圣宫。阿细白日里在路口受完东荒山人的跪拜,就一路走回,可是却在将要进宫的时候不争气的昏死了过去。

这险峻高绝的东荒山顶,下起雪来虽然是寒冷刺骨,可是一旦晴起天来却也是整个上野大陆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此刻风息雪消,虽是夜里,却也不见得多么寒冷。路边的积雪都已经被人清扫干净,只余下从别处飘来的薄薄一层,阿细穿着厚实暖和的白色雪貂暖靴,踏在那光滑平整的雪霁石路上,安静得跟着前面的那一盏明灯,心里却不由得忐忑的起来。

怎么可能是不害怕的。

“连舟。”

一个柔软的女声突然在前方响起,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暖黄色的勾手提灯缓缓地靠了过来。灯光中的女子一身水纹罗衫,外罩白色的雪狸长裘,全身素白如雪,只在胸口处绣着一只小小的鸾凤,鲜红似火,生机勃勃,映衬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孔,另有一番飘然飒爽的气质。

“芷鸾师姐,有什么事吗?”

被称作连舟的少年脸色仍旧淡然,只是声音却不再像刚才一般的冰冷。

那女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柳眉杏目,樱唇白齿,笑起来自有一股温热的暖意。

“大典已经准备好了,宫主要我过来看看,既然你们已经来了,就随我进去吧。”

芷鸾微笑的走上前来,亲热地牵起阿细的手,说道:“你就是云初妹妹吧,我们盼望你可算是望穿了秋水,如今你终于回来了,轩辕之血嫡脉归位,匡复故国,指日可待了。”

阿细毕竟是个没念过书的小花子,连字都不认得几个,这寻常的对答之语让她听起来,却比骂她一顿更另她迷糊,只是在出来之前,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笑话,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也要死活的赖在这里,千万不能被人家几句话就赶下山去,回帝王城里等死。

所以即便是没听明白,实在不知道自己和秋水血脉的有什么关系。可是看着芷鸾眉目可亲的样子,也知道她说的是好话,连忙说道:“这位姐姐心肠真好,将来一定子孙满堂,大大的发财。”

芷鸾听得一呆,可是从山下帝王城里上山的轩辕家族人她见的多了,知道这些人多年乞讨,没什么学问,当下也不多言,转身含笑的就带着阿细走了进去。

连舟站在原地没有动,按理说他这样旁系的血脉是没有资格进入大殿的,只是看着阿细刚刚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孩子,到底知不知道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呢?想了一会,还是从后面的杂役后门绕了进去。

轩辕白璧神庙之中,无数的白衣族人正静静等候,苍梧秋站在白苍军的列队之中,目光向着门边张望,旁边的一名雪衣少年突然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苍梧秋转过头去,却见那少年目视前方,神情严肃,和这大殿之中的大多数人一模一样。

“梧秋,”

最前方的人群里突然传了一个声音过来,“神庙之内,列祖列宗在上,也敢如此心不在焉。”

无数的眼光一时都全都聚集到了苍梧秋的身上,年轻的少宫主连忙垂首顺眉,不再出声。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想念芷鸾,这才下山几天啊,就这么没有定力。”

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传达了耳里,苍梧秋心下了然,传音道:“不要胡说,我是担心,怎么过了这么久了,还没来。”

“有什么好担心的,来得早了也不过是早一点打消大家的希望罢了,还不如让这群老头子先乐和一会。”

“不,”苍梧秋缓缓得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次和往日是不一样的。”

“好,”轻笑声起,“我就等着看看这纠缠了百年的陈腔滥调,白日迷梦这次会有什么不同。”

突然,门口处一阵躁动。苍梧秋和那白衣少年连忙住了口,向着门口处望去。只见芷鸾牵着阿细的小手从帝王通途的甬道里缓缓地走了出来,周围的人无不纷纷避让,不一会,两人就已经走到了大殿中央。

“宫主,泯王,各位长老,首领,云初姑娘到了。”

苍宵点了点头,芷鸾缓缓地退了下去,大殿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无数人的眼光全都聚集在这个粉嫩的孩童身上,眼光深邃,思虑起伏,如果真如少宫主所说,帝都动乱当夜,羽人的九翼将血脉苏醒,那么眼前的这个孩子就有三分之一的可能继承了轩辕家的传承之血,那么,她就很有可能的接替泯王成为轩辕家复国力量中名符其实的真正统帅。力量的天平就会在瞬间逆转,见风使舵的人们纷纷在暗自揣测着。

“泯王,这是你们轩辕家的内事,按理说我本不应该插手,可是事关我们复国大业,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这次大典由你主持,请允许我带着白苍军旁听。”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对这阿细说道:“你可是一正的血脉?”

阿细浑身一凌,似乎有些害怕,她低着头,四下里偷偷的张望着,可是却看不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汗水渐渐的从她的额头缓缓流下,滑进衣领里,像只揪心的虫子般另人发颤。

“我在问你话。”

“厄……我….我…..他把我养大……阳初叫我姐姐…对....他….他是我弟弟…”

“我在问你,一正的血脉是不是你,轩辕家的传承之血到底在不在你的身上?”

“什么…什么血脉?”

孩子的声音小小的,透着一股小兽般的怯懦.

站在后面的少宫主忍不住开口道:“泯王殿下,这孩子是我在桑廉的七皇子青夜那里救出来的,当时被抓的还有一正和他的儿子,很显然的桑廉人也因为羽人九翼将苏醒一事找到了轩辕的血脉,当日的一切我都已经向元老会禀报过了,这孩子年纪还小,又在帝王城长大,根本不知道什么事情,你又何必逼她。”

“哦?少宫主在说我难为这孩子,或者是在指责我假公济私舍不得这轩辕家主的位子?”

“我没有这个意思….”

“好了,”站在一旁的白苍军首领突然开口,声音淡然,却又着难以言喻的威力,“梧秋,退下。”

“是,父亲。”苍梧秋垂首而退,几下就隐没在人群之中。阿细努力的踮起脚来想要看去,只是却被众多人挡着,只能看见那一袭白色软甲,孩子的心里不由得有点难过,这偌大的山上,自己认识的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了。

“想必还有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白发老者缓缓说道:“觉得我泯穆然热衷权利,打压同族。可是大家想想,我轩辕家国破家亡,族人流散,被桑廉人欺压凌辱,还有什么权利可言,我身居高位,终日精力憔悴,耗费心血谋划复国大计,同时也深知前途之艰险,所以这异位之事绝对不能草草了事,任由外人玷污我轩辕家的血统。这次少宫主下山,没能救回帝都帝王城的家主一正,甚至连他的儿子也没能带回来,而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宵华祖言两人也死于非命,整个帝王城毁于大火,无数族人惨遭杀害,现在带了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回来就对我们说这是一正的血脉,又如何能够服众。轩辕家传承千年,绝对不能在我的手里毁于一旦,所以本王今日一定要慎之又慎,本王之心,可昭天地日月,苍天为证,列祖列宗在上,定当明白我的苦心。”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时一片喧哗,一名身穿铠甲的大汉突然走了出来,沉声道:

“泯王殿下,你得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少宫主随便带了一个假的回来来欺骗元老会,谋划你得家主之位?我们白苍军一直跟着少宫主进行这次行动,泯王殿下这么说,是不是就说我们白苍军权势叛国贼将了?”

“当然不是这样的意思。”泯王淡然道:“白苍军历代忠勇,使我轩辕王朝中最优秀的将士,当初倾国之战,若不是白苍军死守帝都,救出数位亲王,轩辕早就成为了上野大陆的历史。不过这些毕竟是前人留下的功绩,少宫主虽不至于叛国投敌或是阴谋篡位,可是却也难保被敌人利用,毕竟年轻,凡事需要多加历练。”

“你……”

那名军官刚要说话,突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拉了回去,只见站在苍梧秋身边的那名年轻人上前说道:“殿下说的太好了,子骅完全同意殿下的说法,想当初我们被桑廉人打的抱头鼠窜,末路狂奔,逃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还哪有什么精力来争权夺利,十五年前的那场帝都之战,让我们损失了大批的白苍精锐,现在竟然让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前去执行那么重要危险的任务,实在是所托非人。殿下学究四海,胸中囊括五内,若是殿下出马,三言两语必定就能完成任务,桑廉人一感动没准能立马解散,把大陆还给我们,哪里还用的着这样辛苦的招兵买马寻找轩辕家主,想要什么轩辕之血的力量,只要殿下…….”

“够了。”

苍宵淡淡说道,“子骅,你退下去,回去读读考孝经,学习一下什么叫作长幼有序,老幼尊卑。”

子骅也不生气,认真地说道:“宫主说的对,属下还要去学学什么叫做君臣有别,古往今来,凡是摄政的都不是好鸟,我们东荒山必定不会重蹈覆辙,抢了正统的地位,王爷,你说我说的对吧。”

泯穆然脸色铁青,也不答话,只是专过头去,看着阿细说道:“你真的是一正的血亲吗?”

如果说泯穆然方才慷慨激昂的言论得罪了子骅是很不明智的行为,那么他把阿细当作出气筒的这个念头就更加的大错特错了。阿细毕竟不是胆小怕事寻常乞丐,这孩子混迹街头多年,打架挑事骂人捣蛋无不在行精通,原本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些胆怯,可是被这番逼迫下来,也开始不耐烦了起来,更何况这老头不仅口口声声针对自己,还拼了命的和梧秋哥哥作对,孩子顿时明白不能再继续忍下去了。

“什么血亲?血亲是什么玩意?我不知道。”

“你….”泯穆然一愣,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敢这样和自己说话,深吸一口气说道:“就是说,你是不是一正的亲生孩子,身上流淌的是不是我轩辕的血液。”

“我怎么知道,轩辕家的血长什么样?很希罕吗?拿来看看。”

“好,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一正的亲生女儿,是不是有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假扮我们族人,图谋不轨。”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知道我是不是亲生的,我娘又没告诉我她当年有没有偷人,没准我爹就是你呢,你看看你,和我长得还真的有几分像。难怪这么怕我来这里,原来是做贼心虚。”

哄笑声突然在周围响起,阿细挑衅的看向背气的要死的老头,只感觉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压抑难过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不由得的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这顽劣的孩子,你这…不识大体的….”

“好了,老头,我要饭要了这些年,你还指望我能多识大体,多不顽劣,你自己生了孩子却不教养,就算我再不好也是你的不是。”

泯穆然气的一拂袖,沉声道:“来人啊,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懂得尊重长辈的孩子。”

“泯王,”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苍宵凝目说道:“这孩子年纪还小,在山下受人欺负,缺乏教养,如今她父母双亡,也是可怜,咱们姑且别再执着于这些事情,赶快让她认祖归宗吧。你是不是轩辕家的子孙,祖宗会有明示的,一试便知,何必询问呢?”

泯穆然一愣,不由得暗恨自己今日怎么这般的沉不住气,和一个小小的孩子峙起气了,实在是有失身份。眼下闹到这个地步,只得让她去白璧前祭拜祖先,可是那座白璧只要是身上有轩辕家的血统就能够有明示,根本不能证明她到底是不是一正的亲生子嗣,若是的是苍梧秋那小子随便找了个帝王城的乞民回来架空自己,那么又该如何是好。可是眼下已经失了先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狠狠地看了那孩子一眼,沉声道:“好吧,就让祖宗来看看她身上到底流淌着什么血吧。”

苍宵对着身边的下属说道:“去请先生.”

“不必了,我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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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十四章:验明正身(下)]

寂寞的长风从甬道涌来,贯进了沉闷的大殿,带来冰雪般的清凉.

雪衣的白莲法师踏步而行,莲生并蒂,飘然若风,衣带轻飘,广袖微张,束发的雪带在背后静垂,悄无声息的却在第一时间里刺痛了所有东荒山人的眼睛。

这,是轩辕灭国的那一天,面对五十个桑廉人挖下的万人坑,白莲法师亲手为自己系上的孝带,祭奠的是五十万帝都百姓枉死的冤魂。

血腥的岁月已经过去,可是那些带着血腥的记忆和仇恨却一代又一代的在东荒山人的血脉里长存,而传承这一切的媒介,就是那日复一日越发浓烈鉴定的复仇之心。

刺目的天光从白莲法师的身上飘出,百年的天书修行让他的外貌仍旧保持着灭国当日的容颜,只有那双古井般的眼睛缓缓地向外透露着属于他自己的沧桑。

百年的风雨,凄迷了谁的脸面,记载的又是谁的岁月?

白皙的手指轻点孩子的眉心,古井的微波弥漫的散开,